“柳仙師，你動過殺念嗎？”

蘇暖一身血紅衣裙，矗立閣樓之上，俯瞰庭院中身著喜服，在賓客間推杯換盞，春風得意的男人，洶涌的殺意快要將她吞沒。

奈何她無論如何掙扎，也無法擺脫束縛。

她不甘，她憤怒。

她撕聲質問束縛她，不讓她報仇雪恨的人。

她一襲白衣，長身玉立，仙人之姿，莫過如此吧！

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怎會理解她一個凡人的恨呢！

柳云窈神情有些恍神，還從沒有人這般問過她呢！

殺念嗎？

柳云窈平靜無波的眉眼，片刻變得凌厲，連聲音都透露著徹骨的冰冷！。

“動過。”

僅僅兩個字，自柳云窈唇齒間擠出來。

柳云窈長長嘆息一聲，微微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腦海中浮現一個人名——顧昭。

她不知前因，不知其音容，只知，不論如何，一定要殺了他。

其實，最初的時候，她是不知道的。

第一次聽見顧昭這個名字時，是她遇到師父柳蘅蕪的第一夜。

午夜時分，師父將他從夢中喚醒，問她：“小阿窈，顧昭是誰？”

那時，她被師父從睡夢之中喚醒，人還有些混沌。

但是當從師父口中聽到“顧昭”兩個字，一股無法抑制的殺意如驚濤駭浪般涌來。

“我不認識！

我要殺了他。

師父，今日拜師，我不知修行為了什么！

但是現在，我可以告訴師父，這一生的修行，我將以殺顧昭為目標。

不殺顧昭，誓不罷休。”

自此，柳云窈刻苦修煉，從不懈怠。

每次下山歷練，都會打探顧昭信息。

整個青云山脈，大大小小的一眾門派，誰不知道她在找一個叫顧昭的人？

可惜，她見過很多顧昭，都不是她想找的那個顧昭。

蘇暖深知想殺一個人是怎樣的，她看著向來云淡風輕的仙人，在那一瞬間散發出來的恐怖氣息。

她急切的看向蘇暖，聲音沙啞道：“既然如此，柳仙師何不成全了我。”

聽到蘇暖的聲音，柳云窈便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看著癲狂的蘇暖，柳云窈無法設身處地想，若她是蘇暖，她會不會和她一樣瘋狂想要報仇。

可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

但她的聲音終究緩和了幾分：“蘇暖，你是人的時候，被那紀元耍得團團轉，害得家破人亡，憑什么認為，就你現在這副模樣能報仇雪恨？”

柳云窈無情又直白的話語，如一支支利箭，將蘇暖扎得鮮血淋漓。

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色，更加慘白了。

柳云窈想起蘇暖父母跪在她面前祈求的模樣。

嘆息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大抵如此吧！

如此想著，柳云窈不由得輕聲道：“蘇暖，不值得的。”

她伸手拉住蘇暖冰涼的手，語重心長的勸慰道：“不說你報不了仇，便是你有本事，親手殺了那紀元一干人等，除了一時的快意之后，不僅什么也得不到，反而要面臨九幽冥府的處罰。”

“憑什么！！！”

蘇暖氣得渾身顫抖，“做惡的是紀元，我卻報仇都不能？”

柳云窈輕輕擁抱蘇暖，柔聲安撫：“因果循環，紀元會自食惡果。

蘇暖，你的爹娘，他們更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做回曾經小太陽一般的姑娘。”

爹，娘……

蘇暖腦海中浮現慈愛的父母，神情有些恍惚。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爹娘。

可蘇家因她而滅，不報仇，她有什么資格去見爹娘。

不對，柳仙師怎會提到爹娘！

莫不是，蘇暖期待的看向柳云窈：“柳仙師，你是不是……”

蘇暖話還沒說完，一陣喧鬧傳來，蘇暖下意識的循聲看去，只見一群官差魚貫而入，直奔春風得意的紀元而去。

蘇暖甚至眼尖的發現有兩個奔著新房的方向去了。

只聽見為首的官差冷冰冰的說，“紀元，你涉嫌蘇家滅門案，我等奉命依律逮捕你及其同伙。”

說話間，紀元已被人控制住，沒過多久，紀元的同伙，今日的新娘，花容失色的被押解出來。

蘇暖愣愣的看向柳云窈，連她想要問的話都忘了。

她似自言自語，又似在詢問柳云窈，“這就是紀元的自食惡果？”

柳云窈含笑點頭：“善惡輪回終有報，人間的律法他逃不過，九幽冥府的律法，更為森嚴。

舉頭三尺有神明，從來都不是一句話而已。”

“鬼啊！！！”

柳云窈話音落下，凄厲驚懼的聲音響徹云霄。

“柳仙師，我怎么感覺他們看到我了。”

蘇暖被這兩人嚇了一跳，她雖如此說，卻惡狠狠的對著兩人做了一個要吃了他們的兇狠動作。

兩人尖叫著兩眼一翻，華麗麗的暈倒了。

“真沒用。”

蘇暖看著被官差拖死狗一樣拖走的人，呸了一聲。

旋即想到自己一家的下場，覺得自己更沒用。

蘇暖不知道的是，柳云窈施了法術，在紀元和他的新娘眼中，蘇暖是他們最恐懼的模樣。

不然，也不會嚇暈。

柳云窈看著怨氣消散了近半的蘇暖，勾唇一笑。

有的時候，報仇不一定要親自動手。

畢竟，狗咬你一口時，手里有打狗棒不用，非要趴下咬回去，這不腦子有坑嘛！

蘇暖正垂首自嘲呢，忽然一陣熟悉的眩暈感傳來。

定睛一看，她和柳云窈竟已在公堂之上了。

而且，就在知府身邊，俯視著跪在堂下的紀元及其同伙。

紀元本想狡辯兩句，便見堂上大人身邊憑空出現一片熟悉的裙角，頓時嚇得差點失禁，立刻老老實實的交代一切。

待紀元及其同伙對供詞簽字畫押后，依律判了刑，至于紀元及其主要同伙，在百姓的叫好聲中判了斬立決。

紀元剛人頭落地，便被早已等候的冥差綁了。

自始至終，冥差居然就跟沒看見蘇暖似的。

蘇暖看向柳云窈，滿是不解。

但是，柳云窈什么也沒說，只是唇角含笑的往前走。

蘇暖不受控制的跟在她身后，只能隱隱約約聽見什么陰陽、輪回，九幽.....

恍惚間，她好像看見了高大巍峨的門框若隱若現。

一開始，蘇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然而只是片刻功夫，那門竟不再虛幻。

橫梁上的匾額，“九幽”兩字，恢宏大氣，神圣不可侵犯。

讓她喜極而泣的是，在兩個一臉和善的冥差中間，她的爹娘正慈愛的向她招手：“暖暖，過來。”

多年未見的哥哥，站在爹娘身邊，滿眼淚花：“妹妹。”

這一刻，蘇暖忽然明白了柳云窈為何一直阻止她殺人和報仇了。

但看著久違了的家人，蘇暖一時之間怯步了。

似這段時間被柳云窈限制習慣了，她下意識的看向柳云窈。

柳云窈眉目間帶著讓人安心的柔和，輕輕擁抱著蘇暖，在她耳邊溫柔道：“那是你至親至愛的家人，放心大膽的去吧！

蘇暖，愛沒有錯，這世間，因為有愛，所以才會有很多的美好，下一世，在愛人之前，記得好好愛自己，不要再為了任何人失了自我。”

“我會的，謝謝你，柳仙師。”

蘇暖瞬間似有了莫大的勇氣，她點了點頭，像從前一般，奔向她的父母和哥哥：“爹爹，娘親，哥哥......”

柳云窈笑看了一眼蘇暖一家三口相擁而泣的畫面，與冥差打招呼，“兩位仙君，有勞了。”

“小友客氣了。”

冥差含笑回禮，帶著蘇暖一家，與九幽之門一起漸漸消失。

片刻之后，一切歸于平靜，仿佛不曾出現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