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承天命，統御萬方。

念皇十三女穆婉，忠孝克彰，宜膺顯爵，特封為萬安帝女，賜邑江城。

建府開藩，永固邦基，欽此！

大乾圣康四十三年十月十二日。”

抑揚頓挫的聲調帶著些厚重，在這萬極宮門前的廣場上散開。

穆婉匍匐在地上，腦海里各種信息交雜在一起，有些發沉。

“萬安帝女，還請領旨謝恩。”

聲音淡淡的，沒有絲毫的催促之意。

跪在后面的清兒小臉上有些急色，低著頭伸手輕輕的推了推小主人，輕聲喚道：“帝女……”

穆婉被這么一推，才好似反應過來，低首叩在地上道：“兒臣領旨謝恩。”

“快，快，快將萬安帝女扶起來。”聲音中有些喜意，夾雜著不易察覺的陰柔。

得了命令，自有身后的長隨快速走上前，彎腰俯身伸出胳膊，嘴中道：“萬安帝女還請恕罪。”

自家奴仆，穆婉也沒有什么可避諱的，扶著胳膊，借著力道就站了起來。

賀朗向前走了兩步，雙手恭謹的捧著明黃色的圣旨遞了過來。

穆婉先是蹲身一禮，這才雙手接過。

早有長隨捧著一個錦盒站在一旁，將圣旨放在其中，錦盒就交給了身后的清兒抱著。

穆婉這才有時間去看面前的人，身材微胖，臉上面白無須掛著諂媚的笑容。

面前的人漸漸的與腦海中模糊的身影對上，內廷二十四衙門之首，正四品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提督賀朗。

擁有批紅之權，可謂是內監第一人。

穆婉微微一禮道：“有勞賀公親自傳旨。”

賀朗臉上堆著笑，擺手道：“帝女這是折煞奴婢了，此正是奴婢分內之事。”

“賀公為國操勞，我們上次見面還是十年之前吧。”

穆婉有些感慨道。

自己一個皇帝之女，平常竟還見不得一個太監。

賀朗臉上的笑容更盛：“帝女好記性，十年前容妃封妃時正是奴婢去傳的旨。”

容妃正是穆婉的生身之母。

彼此間說了些當時的事情，明顯的拉近了一些關系。

穆婉朝著清兒招了招手，清兒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布囊遞了過來。

信手拿過，就塞在了賀朗的手中，口中道：“此番心意，權當作謝儀，還請賀公收下。”

賀朗臉色一變，推拒道：“帝女這是何意，怎能如此？”

穆婉硬塞在他的手中，笑盈盈道：“賀公不必推辭，此非是賄賂，一些規矩我還是知道的。”

“便是賀公不要，手下子弟還是要吃喝的，怎能因婉兒而壞了規矩，而讓后世子弟斷了生計。”

內監明傳下發皇帝旨意，接旨的人都會多多少少準備一些謝儀金的，一來圖一個好彩頭，二來也不讓別人白跑一趟，平白落了惡。

自然的，若是犯罪抄家砍頭發配這些，就沒了這份東西了。

賀朗雖然被穆婉拿話頭堵住，心里卻不生氣，反而有些欣喜。

身為內監第一人，名利都有了，身體殘缺，現在活著，為的不就是個臉面嗎？

狠狠的看了一眼身邊的幾個長隨，嘴里詳怒道：

“你們這些小崽子，在宮里本監是怎么教你們的，不該拿的不要拿。

這也就是帝女心慈仁善不跟你們計較，若讓陛下知道了，你們不死也要脫層皮。”

幾個長隨全都跪了下來，膽顫心驚的叩首道：“求賀公公饒命啊。”

賀朗嘴里一喝：“還不謝謝帝女。”

七嘴八舌的聲音紛紛響起。

穆婉的頭又疼了起來，嘆道：“都起來吧，這不過是小事罷了。”

賀朗見她好似有些不耐煩了，于是趕忙道：“你們幾個還不快起來，莫要聒噪了。”

然后正色道：“帝女，陛下賜下的賞賜和儀仗已經送去清鴻苑了，另有專人去與你交代江城之事。”

穆婉頷首，抬頭看向了九九八十一臺階之上的萬極宮，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璀璨的光華。

各種珍貴石料和木料搭建而成，猶如一個巨物盤踞在皇宮之內。

略一晃神，就恢復了過來。

沖著賀朗施了一禮，賀朗慌的趕忙躲開，剛才受禮是因為手上有著圣旨，代表著皇帝陛下。

要是現在再受禮，那真是不知尊卑了。

嘴里苦笑道：“我的萬安帝女啊，何必如此。”

穆婉嘆道：“此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夠回來，勞煩賀公若有閑暇，看顧一下我的母妃，婉兒在此謝過了。”

在大乾朝，但凡皇子或者帝女，只要就藩，那便是無召不得回京，有的甚至終身都未成再回到圣京。

自家母妃容妃不過是一宮女，無意得到一次圣寵，有了自己五年后才被封為妃子。

雖一向謹小慎微，但心里還是放心不下。

賀朗寬慰道：“帝女多心了，整個天下都在陛下的眼中，容妃又怎么會出什么事情呢？”

穆婉點了點頭，最后又看了一眼萬年不變的萬極宮，就向著清鴻苑的方向走去。

賀朗看著遠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的一個長隨湊到身前問道：“干爹，萬安帝女身邊可要安插咱們東廠的人？”

賀朗回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厲聲道：“誰給你的膽子敢在就藩的藩王身邊安插諜報，誰又給你的膽子敢說東廠是咱們的？”

“好大的膽子啊！”

嚇得周圍的長隨再次跪了下來，剛才的小太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臉色煞白，一掌一掌的抽著自己的臉。

帶著哭腔道：“干爹饒命啊。”

直到穆婉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內，賀朗才收回了目光，幽幽的嘆了口氣道：“都起來吧。”

“干爹”小太監不安的站了起來。

賀朗看著紅腫的臉道：“打疼了吧。”

小太監雖然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但還是強忍著道：“干爹，這是兒子長的教訓，不疼。”

賀朗掂了掂手里的布囊，隨手拋給了他。

小太監下意識的伸手接過，不知所措的道：“干爹，這是……”

“萬安帝女出手還是很大方的，這些是賞給你的。”

“自己去皇莊里尋個差事，不要再出現在宮里面了。”

小太監的臉再次白了下來：“干爹。”

“還不快去。”賀朗吼了一聲。

小太監不甘的向外走去。

賀朗也不管他，一步一步的拾階而上，向著萬極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