鑒定室的燈光總是慘白的。

俞默調(diào)整了一下顯微鏡的焦距，宋代龍泉窯青瓷瓶的釉面在冷光下泛著如玉般的光澤。這件海外回流的文物剛送到“墨韻軒“時，瓶底還沾著太平洋彼岸的泥土。現(xiàn)在，經(jīng)過初步清理的瓷器正靜靜躺在天鵝絨托盤上，等待他的最終鑒定。

“釉色青翠，開片自然，胎質(zhì)細膩。“俞默對著錄音筆低聲記錄，“但足圈處的修胎手法有些特別...“

他的手指突然停在瓶口內(nèi)側(cè)。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釉面下似乎有一道幾乎不可見的接縫。職業(yè)敏感讓他的心跳加快了半拍——這種級別的瓷器不該有這樣的瑕疵。

“小周，把內(nèi)窺鏡拿來。“俞默頭也不抬地喊道。

實習生周雨小跑著送來設(shè)備。當光纖探頭深入瓶腹時，監(jiān)控屏幕上出現(xiàn)了令人震驚的畫面——瓶壁內(nèi)側(cè)有一處人工開鑿的暗格，里面塞著一卷泛黃的紙張。

“這...“周雨瞪大了眼睛，“俞老師，要報告館長嗎？“

俞默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三十四歲的他在文物界已有“黃金眼“的美譽，但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他瞥了眼墻上的監(jiān)控攝像頭，不動聲色地調(diào)整了探頭角度。

“先別聲張。可能是后世藏家塞進去的，我們需要專業(yè)處理。“

三小時后，在密閉的氮氣操作箱里，俞默用鑷子取出了那卷已經(jīng)碳化的紙張。經(jīng)過特殊藥水處理，半張殘缺的地圖漸漸顯形。紙質(zhì)是民國時期常見的桑皮紙，上面用褪色的墨水標注著幾條街道和建筑，一角寫著“1943.12.南京“，另一角是一組精確到秒的經(jīng)緯度坐標。

最讓俞默血液凝固的是地圖邊緣那個熟悉的印章——“鴻遠鑒藏“。這是他祖父俞鴻遠的私人收藏印。

“這不可能...“俞默的手指微微發(fā)抖。祖父在1944年就失蹤了，官方記錄顯示他死于日軍空襲。但眼前這張地圖明顯是在那之后制作的。

下班時，俞默將地圖鎖進了辦公室保險柜。他沒注意到走廊陰影處，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正用手機拍下他的一舉一動。

深夜的暴雨來得突然。俞默被雷聲驚醒時，發(fā)現(xiàn)手機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部來自博物館保衛(wèi)科。當他趕到現(xiàn)場時，警車和救護車的燈光將“墨韻軒“照得如同白晝。

“俞老師！“周雨滿臉是血地沖過來，“有人闖進了你的辦公室，王隊長他...他...“

俞默推開人群，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保安隊長。更令他心驚的是——保險柜門大開著，里面空空如也。

“監(jiān)控呢？“他抓住趕來的刑警問道。

“全部被干擾了。“刑警隊長李毅神色凝重，“俞教授，聽說你今天發(fā)現(xiàn)了一些特別的東西？“

回到臨時安置的酒店已是凌晨三點。俞默剛掏出房卡，就察覺不對勁——門縫下透出的光線角度變了。他悄悄退后幾步，突然轉(zhuǎn)身沖向消防通道。

身后傳來門被猛地拉開的聲音和沉重的腳步聲。俞默在黑暗的樓梯間跌跌撞撞，聽到樓上樓下都有人包抄過來。在二樓拐角處，他撞開一扇標有“設(shè)備間“的鐵門，反鎖后從維修通道爬進了通風管道。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做」

俞默蜷縮在滿是灰塵的管道里，額頭抵著冰冷的金屬壁。通風系統(tǒng)將樓下追擊者的對話斷斷續(xù)續(xù)地送進他的耳朵：

“...地圖不完整...必須找到另半張...“

“...老陳的店...明天...“

“...不留活口...“

第二天清晨，偽裝成清潔工的俞默混出了酒店。他攔了輛出租車，報出一個地址：“朝天宮古玩市場，快！“

陳三金的“聚寶閣“是市場里最不起眼的鋪子。這個滿手老繭的干瘦老頭曾和俞默祖父共事過，也是少數(shù)知道俞家往事的人。

推門進去時，風鈴驚動了柜臺上打盹的老人。陳三金渾濁的眼睛在看到俞默的瞬間變得清明。

“你果然來了。“老人沙啞地說，隨即劇烈咳嗽起來，“他們昨晚也來找過我...咳咳...關(guān)于你祖父的事...“

俞默注意到老人右手始終藏在柜臺下，袖口有可疑的暗紅色痕跡。

“陳伯，那半張地圖——“

“噓！“老人突然豎起手指，耳朵微微抖動，“后門走，現(xiàn)在！悅丫頭會幫你...“

話音未落，前門的玻璃轟然碎裂。俞默只感到一陣劇痛，一枚子彈擦著他的臉頰射入了身后的博古架。陳三金猛地將他推向后方，同時從柜臺下掏出一把老式手槍還擊。

“去找悅兒！她知道東西在哪！“老人嘶吼著，胸口突然綻開一朵血花。

俞默撞開后門沖進迷宮般的小巷時，聽到身后傳來一聲爆炸的巨響。熱浪推著他向前撲倒，碎磚瓦像雨點般砸在背上。

他在污水橫流的小巷里狂奔，耳邊回響著陳三金最后的囑托。轉(zhuǎn)過第三個彎時，一雙有力的手突然將他拽進一扇鐵門。

“別出聲。“一個女聲在耳邊低語。

黑暗中，俞默看到一雙如刀般鋒利的眼睛。這個扎著高馬尾、身穿黑色戰(zhàn)術(shù)服的年輕女子正通過門縫觀察外面的動靜。

“陳悅？“俞默試探地問。

女子沒有回答，直到追擊者的腳步聲遠去，她才轉(zhuǎn)身審視著俞默：“我爸用命換你，你最好值得。“

她掀開墻角的一塊地磚，取出一個防水油布包扔給俞默：“他藏了二十年的東西，現(xiàn)在歸你了。“

油布包里是另半張地圖。當俞默將它與記憶中昨天看到的部分拼合時，一個完整的坐標顯現(xiàn)出來——指向南京紫金山某處。

地圖背面是一行褪色的小字：「金百合計劃第七藏寶點，鴻遠記」

“這到底是什么？“陳悅皺眉問道。

俞默的喉嚨發(fā)干：“我祖父可能參與隱藏了一批日軍掠奪的文物...而有人為此已經(jīng)殺了很多人...“

窗外突然傳來直升機的聲音。陳悅臉色驟變，迅速拉上所有窗簾：“不止'有人'，是'尋古會'——一個跨國文物黑手黨組織。“她從床下拖出一個軍用背包，“我爸讓我?guī)湍悖袀€條件——找到的東西必須上交國家。“

俞默剛要回答，整面墻突然在爆炸中坍塌。硝煙中，幾個戴著防毒面具的身影持槍逼近。

“跳！“陳悅一把抓住俞默的手腕，撞開窗戶躍入后院的運河。

冰涼的河水淹沒頭頂時，俞默看到水面上火光沖天。一串氧氣泡從他口中溢出，帶著一個縈繞心頭數(shù)十年的疑問：

祖父，你究竟留下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