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部的小林第三次推過那張表格時，苗妙的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0.3秒。她轉過頭，嘴角扯出一個標準弧度：“好的，我馬上處理。“屏幕上的策劃案還差三分之一，deadline是下午四點。小林毫無愧疚地笑著：“妙姐最好了，我這邊實在忙不過來。“

“沒關系。“苗妙輕聲說，接過表格。當小林轉身離開時，她的指甲在鼠標墊上劃出五道清晰的痕跡。電腦屏幕映出她平靜的臉——黑框眼鏡，扎得一絲不茍的丸子頭，米色高領毛衣遮到下巴。沒有人能看到她喉嚨里翻涌的、想要掐住那個脖子的沖動。

加班到九點半，苗妙站在公司樓下深呼吸。十二月的空氣像冰刀刮過氣管，她享受著這種刺痛。手機震動，房產中介發來消息：“苗小姐，顧家老宅的價格已經談到280萬，房主急著出手。“

苗妙瞇起眼睛。那棟位于城郊的民國建筑市場價至少500萬。她回復：“明天簽約。“

簽完購房合同的下午，原房主顧太太的眼神一直躲閃。“家具都留給你，“這位六十多歲的婦人語速很快，“我們什么都不要了。“她的手指神經質地摩挲著珍珠項鏈，苗妙注意到那串珍珠上有幾處不自然的黑色斑點。

“房子...很干凈吧？“苗妙故意問道。

顧太太的瞳孔猛地收縮：“當然！只是...我丈夫去世后，一個人住太大了。“她匆忙簽完字，連公證費都沒等找零就鉆進出租車。中介小伙子擦了擦汗：“苗小姐，這房子...“

“我知道是兇宅。“苗妙打斷他，“1927年建的，死過五個人，最近一個是十年前顧家的兒子。“她看著中介驚愕的表情，輕笑一聲：“我做盡職調查了。“

搬家那天飄著細雨。苗妙只帶了一個行李箱和筆記本電腦。推開雕花鐵門時，生銹的鉸鏈發出像慘叫般的聲響。三層磚木結構的小樓矗立在荒蕪的庭院中央，爬山虎已經吞噬了大半墻面。門廊下“明德居“的匾額缺了一個角。

屋內比想象中整潔，仿佛有人定期打掃。苗妙的手指拂過客廳的桃木茶幾，灰塵下有規律的圓形痕跡——像是長期放置玻璃杯留下的。二樓臥室的衣柜里掛著幾件男式襯衫，領口繡著“Q.G“的字母。

“顧青。“苗妙念出聲，衣柜門突然“砰“地自動關上。

午夜十二點整，苗妙被敲擊聲驚醒。聲音來自浴室，像有人在用指節輕叩瓷磚。她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浴室門縫滲出淡綠色的光。

苗妙推開門。浴缸里站著個半透明的男人，三十歲左右，穿著被血浸透的白襯衫。他的胸口插著半截匕首，傷口處不斷涌出黑色的霧氣。最詭異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人類瞳孔，右眼卻是一片渾濁的白色。

“你倒是冷靜。“男人歪著頭，黑霧像觸手般在身后舞動。

苗妙扶了扶眼鏡：“顧青先生？我是苗妙，現在這棟房子的主人。“她走近兩步，“你的右眼看不見嗎？“

顧青的鬼魂明顯愣住了。十年間嚇跑過三任房主，這個穿著卡通睡衣的女人卻在研究他的視力問題。“我死的時候右眼被刺穿了。“他下意識回答，隨即惱怒地掀起一陣陰風，“你不怕我？“

“我更怕房價下跌。“苗妙打開水龍頭洗手，“你顯形需要消耗能量吧？我們談談條件。“水流穿過顧青透明的身體沖進下水道。

三小時后，苗妙坐在書房里，面前攤著從地下室找出的舊報紙。2013年3月的《晨報》社會版刊登著：“顧氏制藥少東車禍身亡，疑與商業糾紛有關“。配圖里年輕英俊的顧青正在剪彩，與現在浴缸里那個怨氣森森的鬼魂判若兩人。

“不是車禍。“顧青的幻影浮現在報紙上方，“是被謀殺。匕首涂了神經毒素，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心跳停止。“他的右眼傷口開始滲血，“兇手是我表哥顧城，還有他的合伙人趙明德。“

苗妙劃開平板電腦：“顧城現在是顧氏集團CEO，趙明德上個月剛當選政協委員。“她調出財務報表，“你父親去世后，他們把原本屬于你的股份稀釋了87%。“

顧青的形體突然扭曲，浴室里的水管同時爆裂。黑霧凝聚成實體，他掐住苗妙的脖子將她按在墻上：“你以為我在乎錢？“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苗妙沒有掙扎。她的眼鏡滑到鼻尖，瞳孔因缺氧擴大，嘴角卻掛著奇異的微笑：“所以...你需要一個活人幫忙。“聲音因氣管受壓而嘶啞，“我可以當你的...劊子手。“

顧青松開手，苗妙滑坐在地上咳嗽。“為什么？“鬼魂困惑地看著這個瘋狂的女人。

“第一，房子鬧鬼賣不出好價錢。“苗妙揉著脖子站起來，“第二，我討厭政協委員。“她打開筆記本電腦，新建一個命名為“復仇計劃“的文件夾，“說說細節，你怎么被困在這里的？“

黎明時分，顧青講述了他的故事。死后第七天，他本應前往陰間，卻被一道符咒強行召回。趙明德找來的道士將他禁錮在老宅，用陣法吸取他的怨氣煉制邪術。

“他們每年我忌日都會來加固陣法。“顧青指向地下室的方向，“我的骨灰壇就埋在陣眼下面。“

苗妙已經畫好了別墅平面圖：“所以理論上，只要破壞陣法，你就能自由活動？“

“不止。“顧青的鬼影在晨光中變得透明，“我能拿回被竊取的怨氣力量，足夠...復仇。“

陽光穿透顧青的身體時，苗妙突然伸手觸碰他的臉頰。當然什么也沒摸到，但顧青震驚地發現，十年來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溫度。

“成交。“苗妙的眼睛在鏡片后閃著冷光，“我幫你殺人，你幫我發財。“她頓了頓，“作為附加條款，你得告訴我窒息是什么感覺——剛才你掐我的時候，我居然有點興奮。“

顧青望著這個看似溫順的女子，意識到她靈魂里藏著比自己更黑暗的東西。當苗妙微笑著咬破手指，在陣法圖紙上按下血指印時，他久違地感受到了心跳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