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早餐檔的煙火氣混著雨霧升至灰蒙蒙的天空，老板對著來往的上班族吆喝。人行道上顏色各異的雨傘匆匆走過，在灰蒙蒙的背景下格外鮮艷。公路上仍在堵著車，不時傳來幾聲鳴笛。

桂城在清晨中蘇醒，也在深夜中陷入寂靜，日復一日，周而復始。

這一切的紛囂也吵不醒想要睡懶覺的女孩。

空調吹出陣陣涼風，梁馨文摸索著床上的被子，什么都沒有。被子在半夜就被趕下床了。

好冷。

梁馨文翻了個身子，看了眼手機：已經早上10點了……而且微信炸了！她點開那40多個紅點，除去公眾號的推送信息，有32條是鐘辰曦發來的。

早上8點。鐘辰曦：“文文！難得放三天假，出去玩也比爛在家里好！

“你知道嗎？我們高中同班的小胖找了個特別好看的女朋友，在朋友圈發倆人狗糧合照了都

“我怎么就遇不到佳人啊，嗚嗚。”

早上9點半。鐘辰曦：“姐妹，你怎么不回我信息？還沒起床？

“起床啦！”

一堆表情包和未接來電。

……

梁馨文揉了揉眼睛，不情愿的爬起來去洗漱。鏡中的自己頭發亂糟糟的，幾縷發絲懶散的貼在臉上，眼睛快瞇成一條縫了，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她干脆閉上眼刷牙。正刷著，身子不禁搖晃起來。

洗漱臺上的手機突然響了，將她拉回現實。剛才神游了一會兒，泡沫順著牙刷流到手上了，滿右手都是。梁馨文洗干凈泡沫，接通電話后又開了免提。

“文文！你終于起床啦！”手鐘辰曦活力四射的聲音立刻填滿了整個浴室，“你昨晚干嘛去了？這么晚起？”

梁馨文：“嗯……”滿嘴泡沫也說不清楚，吐掉再說。

“什么？”

“我昨晚12點才睡啊大姐。而且我當牛馬當了3個月還沒假放，睡懶覺怎么了？”

“好啦好啦，我們家文文妹妹最辛苦了，今天出來陪姐姐玩好不好？”

“去哪？”

“中午出來吃飯。萬達那邊新開了家火鍋店，網上說特別好吃，咱們去試試。”

“你還會去吃火鍋？”梁馨文皺眉道。

“別管。你來不來？”

“發位置。”

洗漱完已經25分了。梁馨文因為工作經常不吃早餐，況且她也不覺得餓，現在這時候吃了午飯又吃不下。于是她躺在床上玩手機，鐘辰曦發了個無德地圖的坐標過來，路程大概20分鐘吧。網上顯示這家店是前2天開的，還有開業酬賓8折優惠。

點開好評頁面，梁馨文差點手機掉了，清一色的評論都是：服務生小哥哥好帥！小帥哥有男朋友嗎？服務生小哥哥我喜歡你！

她好像明白鐘辰曦為什么拉她去吃火鍋了。

——

熬到11點鐘，梁馨文換了件簡約的白色連衣裙，化了一個淡妝，扎起馬尾，背上小包便出門了。外面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卻夾雜著一股霉味。一下雨就這樣，老舊小區的通病了，但是這里租金便宜而且離公司近，對于“清貧”的梁馨文來說確實是無可奈何。

梁馨文在小區門口叫了輛出租車，途中給鐘辰曦打了個電話：“曦曦，我已經出門了，你到了嗎？”

“早到了，位置都已經找好了。”

趕過去時，梁馨文看著人滿為患的店內犯了難。今天雖然是周三，但是座位卻快滿了。

“文文！這里！”鐘辰曦在墻角有沙發的位置朝她招手。

梁馨文：“你怎么找了個這么偏的位置？還有，你來這不只是為了吃火鍋吧？”

“真是什么都瞞不住我們家文文。誒呀，有福利我也分享給你了。”

“那你可真是個好人。”

鐘辰曦壞笑了一聲，從包里摸出手機點開相冊，“看看，多帥！”

手機上是一個男生的側臉，穿著火鍋店的工作服，戴著個白色口罩。

“一般般吧。”梁馨文淡淡的說道。

“文文！”鐘辰曦不滿的抗議。

這下輪到梁馨文笑了，“看人家側臉就癡情成這樣，什么時候要……”

鐘辰曦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她轉頭看過去，只見那位口罩男孩端著兩杯茶水走了過來。

“你們好，兩位美女，請問要點些什么？還是有預定？”

男孩的聲音就像是浸了蜜的月光，穿過平靜的水面卻毫無波瀾。又像是不疾不徐的溪水漫過鵝卵石，溫潤而清透，淌進兩人的耳中。

梁馨文見鐘辰曦臉紅紅的，半天不說話，噗嗤一聲笑了，“我們有預訂的，我給你看看。”

她抬頭時不經意對上了男孩的視線，愣住了，男孩也頓在原地。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

“梁馨文？”男孩開口了。

鐘辰曦見倆人“含情脈脈”的看著對方本來就不爽，聽見男孩喊對方名字更是酸意爆棚。

鐘辰曦：“你倆認識？”

“哦！抱歉，等我忙完了再解釋，二位的訂餐碼呢？”

男孩匆匆的走了。

好像是他……

“梁馨文！”

梁馨文回過神，看到鐘辰曦滿臉不悅的盯著她，“解釋一下？”

“啊，我不認識……”

“不認識咋知道你名字？”

因為……因為……

“那是你前男友嗎？”

“不是！”梁馨文幾乎是下意識喊了出來。

鐘辰曦一臉奇怪的表情，她頓時羞紅了臉，把頭扭到一邊。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鍋和配料端上餐桌。梁馨文涮了一塊毛肚，夾到鐘辰曦碗里。

“曦曦，別生氣了，我真……我真不知道為什么他認識我。”

鐘辰曦哼了一聲，自顧自的涮起肉吃。梁馨文見狀笑著湊上去：“我沒有想搶你桃花的意思。”

“你買單我就原諒你。”

“合著你是故意的！”

——

“抱歉抱歉，工作有點忙不過來。”

男孩癱坐在沙發上，摘下口罩喘著粗氣。他有一頭烏黑且略帶光澤的頭發，整齊又不失自然地服帖著，幾縷發絲隨意地垂落在額前，眉下是一雙慵懶的眸子。

男孩見兩人都看著他不說話，連忙說道：“你們好，我叫吳志軒，我是梁馨文的高中……前高中同學。”

鐘辰曦：“你是文文轉來前那所學校的？”

吳志軒：“對”

她轉頭看向梁馨文，“對哦文文，我還沒問過你之前是哪所學校的呢？”

她想起來了。

是經常出現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那他呢？

梁馨文的思緒再度飄回了那天。

她只記得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大得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他的臉。

——

整條小巷被淋得濕透，青石板路上積起淺淺的水洼，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

男孩站在巷口，襯衫被雨水浸濕，黑發濕漉漉地貼在額前，水珠順著他的下頜滑落。他望著前方——撐著一把藍色雨傘的女孩，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傘面微微傾斜，遮住了她的側臉，只露出一縷烏黑的長發，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

她一次也沒有回頭。

雨水模糊了視線，男孩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像是有什么東西哽在那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他攥緊拳頭，還是說出了那句——

“梁馨文！”

聲音在雨聲中顯得格外突兀。

女孩的腳步頓住了。

男孩扯了扯嘴角，雨水滑進他的唇角，又苦又澀。

“我是你的備胎嗎？”

雨還在下，巷子里安靜得只剩下水滴砸在地上的聲音。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輕輕咬了咬下唇，轉身繼續往前走。

藍傘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雨幕里。

男孩站在原地，忽然笑了。

他連一句告別都不值得。

高一的那場大雨，澆滅了男孩最后的稚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