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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1
成親九年,夫君失而復得白月光,卻逼我替她流放到南蠻兩年。
他冷漠又理所當然。
「你當年能恬不知恥替嫁,如今卻有臉不愿替罰?」
養子在旁幫腔趕我,稱今日我不走,明日就像凌虐我鷹一樣弄死我。
可我來自遼闊的北漠,我討厭多雨南蠻,更討厭壓抑我的王府。
何況,我本就該走了。
后來,得知替嫁真相的養子和夫君千里迢迢來到北漠,痛哭流涕求我原諒。
我只牽起身側人的手,讓他們滾遠點。
1
「如今晨曦終于回到我身邊,我舍不得她吃苦,你既已是棄子,就該替她去。」
我怔怔看著多年未見的嫡姐,只覺心頭苦澀。
為夫君把她護在懷里說的這話。
也為我與她九成像的臉,如今天差地別。
我因疲態泯然眾人,而尹晨曦假死逃婚后,卻更美了。
美到林景和馬不停蹄趕回來,連捧北漠的沙都吝嗇給我。
可我已經替她困在這王府九年,如今還要替她再受無妄之災嗎?
見我沉默,林景和不耐煩皺眉。
「你當年能恬不知恥替嫁,如今卻有臉不愿替罰?」
恬不知恥?
我苦笑出聲。
我只是和現在一樣,逃不掉。
尹晨曦大婚假死前,就與林景和有了夫妻之實。
但她膩了林景和,膩了王府一眼望不頭的規矩,更不想當娘。
便在大婚前一晚假裝難產而亡,只留下個虛弱嬰孩。
可尹家走不了。
他們怕寵愛的嫡女落下壞名聲,又怕失去丞相府助力。
于是在我苦熬五年,只差啟程能回到北漠時。
我被人五花大綁抬上轎,從偏門爬進王府,背上滿身罵名,成了眾人皆知的替代品。
至此九年,我連做夢都快記不清故土模樣。
而如今,林景和隨口一句又要我等兩年。
一時間,我悲哀大過憤怒,尹晨曦卻先哭了。
「妹妹,我早原諒你了。」
「當年你逼我假死逃婚,害我吃了無數苦,更害我遭人流放。」
「我這次貿然前來,只是心系你安危,但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是我唐突了……」
「她算什么?我林景和的正妻之位,只有你配坐。」
林景和柔聲承諾后,怒罵我:「妒婦,虧我替你著想至此!」
僅是一袋黃沙重重砸到我腳邊。
這不足手掌大的故土沙,是我辛苦求來的。
我在這王府唯二的慰藉,一是我親手養大的棄嬰,二是我唯一的陪嫁鷹鳥。
但養子林爍越大越不親近我,我的鷹也要老死了。
它早就不能飛,偌大的王府折了它利爪,斷了它翅膀,甚至不許它高鳴。
可如今瀕死,它依舊死死盯著北漠的方向,想葬身故土。
鷹太像我了。
我跪了整整兩天,求林景和此次出差順路給我帶回北漠有關的東西,什么都可以。
最后是我生生跪暈過去,才得來的一捧沙土。
他卻說著想至此。
袋口被砸敞開,細沙隨之滾出。
我來不及傷心,心疼地手忙腳亂撿沙子,卻被林景和狠狠踩住手。
鉆心的疼中,他居高臨下蔑視我,眼神比這九年間更冷漠。
「你不配留在王府,更不配當小爍的養母。」
「丑八怪你當年趕走我娘,我現在就要趕走你!」
林爍沖進來,一腳踢飛了我就差一點能抓住的沙袋。
我猛一下掙開林景和,撲上去撿。
可細沙滾向池塘,很快消失了蹤跡。
我近乎崩潰,用被踩傷的手指刨得十指是血,才勉強抓住了一些。
可下刻,一個重物砸進我懷里。
是我的鷹。
它血肉模糊,被殘忍地割去雙翼,已經奄奄一息。
但看清我后,它奮力揮動缺失的翅膀,高昂頭顱發出一聲嘹亮的悲鳴。
隨后燃盡似的斷了氣,死未瞑目。
「你的破鷹吵到我了!快死了還扇著個翅膀,飛又飛不起來。」
「我把他殺了,你還得謝謝我讓你安心去流放吧?」
話語像利刃一樣扎進我心。
我把鷹緊緊抱在懷里,可它還是失去所有溫度。
就像這九年,我拼盡全力也無法捂熱他們父子的心一樣。
他們怎么會不知鷹對我的重要性?
見我不理會,林爍氣得要打我,卻被我握住手腕。
他吃痛,本要更氣,可盯著我滿是血的手,忽然慌了神情。
但馬上,我被林景和推倒在地。
「一只本就要死的畜生而已,你還敢對世子動手?」
「兩年后你不想無家可歸,現在就給我畫押離府,別耽誤我與晨曦團聚。」
他冷冰冰瞪我,準備斥責我接下來的無理取鬧。
可我只笑了,笑得從未有過的輕松。
「王爺,九年之約已到,我本就該離府。」
2
「你說什么瘋話?」
「你害我與晨曦分別多年,世子對你有怨理所當然,我未降罪于你,你反而跟我耍起脾氣?」
林景和高高在上等著我道歉,像這九年的每一次一樣。
但我只拿出張畫押的賣身契,不卑不亢遞給他。
當年替嫁后,我想盡一切方法逃跑,絕不做斷翅的鷹。
甚至以死相逼,才讓尹家與王爺定下九年之約。
我暫替王妃留在府中,用九年,換一生自由。
林景和不記得這事。
可我每天靠數日子才有睜眼的勇氣。
「王爺,我已經安排好了所有事情,不會影響到你們生活,明日一早,我便獨自啟程。」
林景和一把將我的賣身契撕成粉碎,怒斥:「你敢!」
「你既已進了林府的門,去留就由不得你說了算。」
尹晨曦假意勸我。
「妹妹,就算你再想爭寵,也不該用這些話來氣王爺啊。」
「今晚有去南蠻的車次,王爺您看——」
她眼里的期待快溢出來。
可林景和沉默片刻,只說:「三日后,你替晨曦走個過場,城外自會有人接應你回府。」
「這三天,你就好反省,別再癡人說夢。」
說完,他命侍衛把我關回房。
門鎖前,林爍不屑嗤笑:「離了林府,你又能去哪?」
「我生辰快到了,你要是不好好準備,我新仇舊賬一起算,絕對要你好看!」
他說完自顧自跑走,仿佛給了我天大的施舍。
曾經,林爍生辰是我一年中最期待的日子。
只有這天,他才會像兒時那樣喊叫我娘。
而林景和也終于記起我的勞苦,肯正眼看我。
可現在,我好想逃。
這只是我失去自由的日子啊。
至于生辰禮。
我看向桌上尚未完工的半成品,低頭盯著自己手心。
這雙手曾能舉動北漠最重的彎弓百步穿楊。
可如今在過度的操勞中,拿起細小針線也會發顫。
我怔怔嘆氣,還是繼續繡香囊。
就當臨別禮吧,也快完工了。
可忽然,一支利箭將香囊刺了個對穿,銳利箭頭離我眼睛不足三寸遠。
我嚇得劃傷了自己。
赤紅的鮮血滴落,林爍卻趴在窗口大笑。
「娘親新教我的,你再欺負我娘親,下次射的可就不是這死物了。」
「這是給你的生辰禮。」
我嘆了口氣。
自他年初的一場大病后,我就開始準備了。
香囊里安神香的原料,是我跪了九千云梯求來的。
「我才不要你的破爛,也不要你!」
「像晨曦娘親一樣會射箭會騎馬的娘親才酷!」
我如墜冰窟。
可就是他,和他的晨曦娘親,剝奪了我騎馬射箭的自由。
我盯著眼前這張憤怒又得意的臉,忽然想起。
大婚夜,等待我的只有一個爛醉如泥的丈夫。
他溫柔地叫著尹晨曦閨名,砸了滿屋東西讓我滾。
可我身邊,是哭嚎不止的嬰兒。
尹夫人來時曾勸我。
「只要你養大這個孩子,王爺也會高看你兩眼,到時愛人親人,王府奢靡的生活都是你的。」
「你定不會再想回到一無是處的北漠。」
我抱著孩子守了整夜,終是舍不得,讓他在這吃人的王府孤苦伶仃。
可九年,我只換得個傷痕累累。
更被我愛過的兩個男人恨之入骨。
3
次日上午,我還沒逃走,忽然被拽出了門。
尹家來了,敲鑼打鼓著恭喜尹晨曦回歸。
陣仗比我替嫁那天風光多了。
我這個鳩占鵲巢九年的替身,也必須在場。
尹晨曦親密地摟住我,說出的話卻惡意至極。
「妹妹,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啊,到時我讓王爺抬你個貴妾做。」
下人迫不及待附和。
「她為王府殫精竭慮九年,等的就是這刻吧。」
「一個庶女也能當上王爺貴妾,娘娘的大恩大德,她怕是替娘娘流放百年都心甘情愿。」
說話人里,有許多我曾善待過的下人。
如今也迫不及待替新主子圍攻我。
這王府的白眼狼,真是太多了。
我被擠到角落,沉默地找機會離開,忽然心口一濕。
惡意高濺的泥水臟了我右胸上的雌鷹徽章。
這是我當日替嫁穿來的北漠服飾。
九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期待自己重新穿上它,完璧歸鄉。
可如今,象征自由的雌鷹遭泥點遮擋。
我忙伸手去擦,卻被尹夫人扯到更角落。
「你當真跟王爺說了你想離府?」
我強調:「是,而且如你們所愿,我永遠不會回來。」
當年尹夫人口頭想我留下。
散出去的每個謠言,對兩父子的每個旁敲側擊,都生怕尹晨曦回來后,我真搶了她位子。
尹夫人卻急了:「你讓晨曦怎么辦?」
「若非她自愿現身,你根本沒機會走,你必須替她承受兩年流放。」
「何況晨曦剛來,你做妹妹的不幫襯她,還如此任性,讓尹家怎么放心?」
可我只身前往林府的時候,所有人只讓我聽話。
尹晨曦假死復活不是任性,我按約離開卻是。
「你們當年說好的放我自由,如今這些都與我無關。」
我轉身想走,臉上卻挨了重重一巴掌。
「若非尹府寬宏大量,你哪來的如今!」
「忘恩負義的狗東西,你與你娘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賤蹄子,你居然敢跟我說要走?」
臉頰火辣辣疼,我的心卻寒到谷底。
我娘是青樓歌妓,賣藝不賣身,卻被尹老爺強行奪了清白。
尹府為保全名聲,將我們扔在北漠。
北漠的日子清苦卻自由,就算沒爹,我也幸福。
可十二歲,我娘死了。
我第一次見到了我爹。
他看著我與他嫡長女九分像的臉,說有愧于我。
卻逼我回京,在尹家受盡欺凌,狗都能踩上一腳。
我忍啊忍,只等攢夠錢就回到北漠。
可錢攢好了,錢袋子被搶走,我被綁來給尹晨曦墊后。
對尹府而言,這些就是天大的恩賜。
我怎么能不想走,走回我真正的家,就算只有我一人了。
我毫不猶豫打了回去。
「你可以罵我,但你們尹府誰都沒資格罵我娘。」
「還不放我走,我就把真相告訴林景和,我敢,你們敢嗎?」
尹夫人變了臉色,抬起的手恨恨放下。
我轉身欲走,卻被人輕碰了下臉上的巴掌印。
「什么真相?」
是剛下朝的林景和。
4
尹夫人忙說沒有。
尹晨曦慌亂地跨過人群抱住他手臂。
可林景和依舊看我,眼底閃過罕見的在意。
「我要說了,王爺能護我周全離開嗎?」
他瞬間嗤笑出聲,不屑的表情像在看馴不熟的狗。
「你再胡鬧,就不是關禁閉這么簡單了。」
「我給你買了只壯鷹,準你每日帶他飛翔一刻鐘,也準你每年回次北漠,如何?」
在林景和預料中。
我應該感恩戴德地跪下謝恩,再不提此事。
更該照顧好即將與他大婚的尹晨曦,任她打罵,任這王府所有人欺凌。
亦如我九年內所經歷的一切。
可我只嘆了口氣:「鷹在這皇城太可憐了,懇請王爺放走它,也放走我。」
「我本就沒理由再留在這。」
林景和沉了臉:「尹遲,你別不識好歹。」
「除了本王,還有誰會給你這個棄子任性的機會——」
「讓王爺見笑了,妹妹太害怕被我奪走一切,剛威脅我不成,如今在威脅我娘呢。」
尹晨曦哭著抱住他:「當年大婚時,她就是這樣害得您我分別九年,我怎么也沒想到,她居然還敢……」
「但等妹妹流放南蠻回來,想必就不敢了吧。」
林景和緊緊回抱她,像對待世間珍寶。
看向我時,眼里只剩下熊熊怒火。
「妒婦,你就算今日去死也比不上晨曦一根頭發絲。」
「再敢如此,本王定讓你永生后悔!」
林景和氣到極點,猛一下拔劍指向我。
我毫不猶豫迎了上去。
「王爺如此不信我,放我走便是。」
「我絕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被我面上的決絕震住,林景和劍一松落在地上。
他張嘴要說什么,卻被沖出來的林爍打斷。
「爹爹快點懲罰她啊!」
「她害我們三人分別九年,害你日思夜想娘親,害我從出生就沒體會到愛,她欠我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她憑什么一身輕松離開,她就該萬箭穿心慘死!」
林爍怒氣沖沖瞪我,稚嫩的臉上滿是恨意。
我卻忽然有點想笑。
好一個沒體會到愛啊。
曾何幾時,蹣跚學步的他也曾輕輕擦去我的眼淚:「小娘,你別想家了,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好嗎?」
「我知道你好愛好愛我,等我以后長大了,我也好愛好愛你!」
可現在,他只好恨好恨我。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幫世子出氣,他氣出病你們擔當得起嗎?」
尹晨曦喊完,下人一擁而上將我摁倒在地。
膝蓋被石子磕破,火燎般疼。
而林爍高舉起弓,毫不猶豫對準我。
林景和默許一切發生,同尹晨曦十指相扣,看著這場好戲。
又漫不經心囑咐林爍:「斷了她手腳做懲罰足矣,莫臟了王府的地。」
林爍瞥瞥嘴,不情不愿換了位置,卻還是瞄準了我的命脈。
一擊中,我別說回北漠,連兩年流放都撐不過。
弓毫不猶豫被拉到最滿。
利箭刺出的前一刻,忽然有高聲慌亂響起——
「王爺,門外有人瘋言,稱您定會為今日后悔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