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指甲深深掐進天臺圍欄的防銹漆里，三十八層樓高的風裹挾著黃浦江的潮氣灌進他敞開的襯衫。身后傳來手工定制牛津鞋叩擊水泥地的聲響，規律得像是劊子手的倒計時。

“轉讓協議已經生效，現在這棟大樓里連你的辦公椅都屬于我了。“周明遠的聲音比江風更冷。陳默轉過頭，看見老友袖口那對鉑金袖扣在暮色里泛著幽光——那是他們公司B輪融資成功時，自己送他的三十歲生日禮物。

喉結滾動間嘗到鐵銹味，是半小時前四個保安將他臉朝下按在董事長室地毯時，磕碎的臼齒滲出的血。那些鑲著金邊的收藏級《計算機世界》雜志，此刻想必還散落在被砸毀的曲面屏顯示器旁。

“那些源代碼...“陳默剛開口就被皮鞋碾碎鏡片的脆響打斷。周明遠腳下那副金絲眼鏡，是去年路演前林薇特意為他挑選的，鏡腿內側還刻著“CM&ZMY 2013“的激光印記。

“你不會真以為我要做國產數據庫吧？“周明遠俯身時，愛馬仕大地香水的尾調混著血腥味鉆入鼻腔，“投資人只要看到專利清單就夠了，至于產品...“他忽然露出兩人初創時熬夜debug的那種笑容，“就像你一樣，沒有價值了。“

失重感來得猝不及防。陳默在墜落中看見玻璃幕墻上扭曲的自己，領帶像斷尾的壁虎在空中狂舞。視網膜殘留的最后影像，是三十八樓外延雨棚的裂紋，蛛網狀的紋路竟與辦公室那盆綠蘿的葉脈驚人相似。

顱骨撞擊鍍鋅鋼板的悶響像是西瓜墜地，但預想中的黑暗并未降臨。取而代之的是驟然炸開的電子鐘藍光，4:17AM在視網膜上灼燒出幽靈般的殘影。

陳默從真皮轉椅上彈起時，后腦勺撞到身后胡桃木文件柜，1998年份拉菲的空瓶應聲而倒。他顫抖著摸向完好無損的顴骨，指尖觸到工牌冰涼的金屬包邊——“創始人兼CEO“的燙金字在應急照明下清晰如新。

中央空調出風口的嗡鳴聲中，他聽見自己太陽穴血管搏動的巨響。辦公桌上散落著吃了一半的褪黑素軟糖，MacBook屏幕定格在股權結構分析頁面，右下角日期顯示著2023年4月17日。

記憶如潮水倒灌。二十四小時后，就是在這個位置，周明遠會帶著保安沖進來將他掃地出門。陳默撲向墻角的指紋保險柜，卻在密碼盤前突然僵住——這個他用了七年的保險箱，初始密碼是周明遠的生日。

金屬門彈開的瞬間，冷汗順著脊椎滑進腰帶。那份本該在明天才出現的股權轉讓協議，此刻正安靜地躺在保險柜最上層，甲方簽名處龍飛鳳舞的“周明遠“三個字還帶著未干的墨香。

陳默抓起協議沖向落地窗，晨光正從陸家嘴的天際線滲出。他忽然注意到窗邊綠蘿的異樣——原本青翠的葉片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葉脈紋路與記憶中雨棚裂紋完全重合。當他扯下一片葉子對著光源細看時，葉肉中竟有納米級的熒光顆粒在流動。

五點半的整點報時驚醒了恍惚。陳默沖向行政部，值班保安老張的茶杯還在保溫墊上冒著熱氣。監控室里，昨夜23:47分的錄像顯示，周明遠用他的虹膜信息通過了董事長室的三重認證。

“陳總今天來得真早。“林薇的聲音讓陳默險些摔碎手中的U盤。財務總監倚在門邊，酒紅色指甲油與清晨的霞光渾然一體，耳后新添的曼陀羅刺青在卷發間若隱若現。

當他將加密U盤插入主機時，代碼洪流中浮現出驚人的事實：過去三個月所有研發會議記錄都被雙重復寫，表面在討論數據庫優化，實際代碼卻指向某個生物特征識別項目。更可怕的是，上周剛通過董事會決議的專利質押貸款，抵押物根本不是他們引以為傲的分布式算法，而是他聞所未聞的“量子神經映射技術“。

晨光刺破云層時，陳默在碎紙機轟鳴聲中突然頓悟——周明遠袖扣的反光角度、林薇身上突然出現的刺青、綠蘿葉脈的量子點溶液，這些細節在重生前都被他忽略了。此刻它們像散落的密碼，在記憶宮殿中自動排列成猙獰的真相。

當第一縷陽光掠過黃浦江面射入落地窗，陳默對著滿屏的區塊鏈交易記錄笑了。他端起早已冷透的藍山咖啡，將三粒褪黑素軟糖嚼得粉碎。甜味在舌尖化開的瞬間，監控警報顯示周明遠的奔馳S600正駛入地下車庫。

碎紙機吐出最后一堆紙屑時，陳默聽見電梯到達的叮咚聲。他伸手撫過綠蘿詭異的葉片，葉脈的紋路與掌紋完美契合。在這個重生的清晨，三十八樓外的雨棚裂紋正在量子層面悄然改變著時空的褶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