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紛火盈盈，雪花盡折無雙城。”

雪后初晴，四下茫茫，北風瑟瑟，卷落樹干上最后幾片殘葉，一抹殘陽將歇未歇，斜斜照射在樹干間，更顯幾分蕭索。

數十名男女老少圍坐在樹干下，看著那說話的人。那說話人莫約五十上下，穿著一身洗的有些泛白的，打著好些補丁的舊棉襖，拿著一副快板，站在人群中間。

“這話說的，就是十年前無雙城內，江湖四大劍圣‘風花雪月’中花家和司徒家。唉！各位可就要問，司徒家為何代表雪，且聽我說來。這司徒家家主司徒南安，當年一把飛雪劍，誅殺河東十三個盜匪團，大戰劍神無雙子三日三夜而不敗，終成劍圣之名，與青華山風無極，花家花木城，江家江煜斌，并稱“風花雪月”四大劍圣。”老者講的眉飛色舞，忽聽快板一聲響，又聽老者繼續說道。

“那是十年前臘月初八，家家戶戶慶豐收，好不鬧熱。忽然，半夜一陣喊殺聲，慘叫聲驚天徹地，嚇煞人也，不知是胡人來犯，還是反賊興兵，家家閉戶，人人畏懼。就在這喊殺聲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花家走水啦’。如此一來，花家左鄰右舍趕緊出來查看，只見花家火光漫天，此時滴水成冰，哪來的水滅火，一時間紛紛忙忙，嘈嘈雜雜。”

一群男女聽得正起勁，那說書人快板再次敲響，繼續說道“嘿，大街小巷紛紛忙著花家救火，忽然看見不遠處又是火起，火光更甚。一時間，整個無雙城如同炸鍋一般，百姓們紛紛出動，兩家救火。”

“原本以為是天災，可救火的人趕到司徒家，卻發現一白衣男子，挾持了司徒家一雙兒女，如同殺神一般走出司徒家，在眾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老者一邊說著，一邊流淚，感嘆世事多變。

“此時天降大雪，怕也是哀嘆花家和司徒家之痛，足足下到第二日傍晚才停下。那場大火，那花家和司徒家百十余人，全都慘死，竟無一個活口。大火過后，仵作驗尸，兩家男女，皆是被人生生砍死，又被大火焚燒，很等慘烈。”

聽著一個個聚精會神，感嘆花家和司徒家之死，說書人繼續說道“后來官府查驗，殺人放火的，正是江湖中頗有名氣的冷面郎君沐云川，一時間，江湖各路豪杰紛紛出手，千里追殺沐云川。”

“嘿，這貨能屠殺花家和司徒家，本事可不小，江湖人追殺數月，追到連城外，沒想到這貨竟帶著司徒家的兩個遺孤，跳崖自殺，從此杳無音信...可憐了司徒家一雙兒女，也不知是死是活。這一段便是江湖所稱無雙城驚變。”

說書人說完，取出一個木托盤，遞向圍著的男女，眾人紛紛掏出二三文錢放在托盤里，不多時說書人已收到百十文錢，又向眾人道了謝，收拾行囊轉身離開。

“先生請了。”兩個少年郎攔住說書人去路，道“先生先前說的，可是真的。”說書人放下行囊，哀嘆道“當然是真的，那無雙城花家和司徒家的舊址，如今還無人敢靠近，不為別的，陰氣太重，怨氣太重啊！”

“花家...那可是武學世家啊。”少年不解，風花雪月四位劍圣絕對不是說一說的，花家男女，自幼習武，可不是什么人想滅門就能滅了他們的。

“小哥，你這會就不對了，那司徒家不也是武學世家，不一樣也沒了。”說書人搖頭輕嘆，在他看來，花家和司徒家也是一般的江湖人，自然也逃不掉這江湖紛爭。

“那不一樣。”小哥急忙解釋幾句，卻被身后的少年拉了拉，這才連忙住口，又隨意的問了幾句，也問不出更多的信息，這才有些悻悻與說書人道謝，略有頹然的離去。

“有什么不一樣，江湖上這些年這些大大小小的幫派打來斗去的。”作為說書人，走南闖北，見識的多了，自然也就覺得不稀奇了。

“花家...怎么也...”少年不解，看向身后的人，不可置信的說道“花家可是習武世家，傳承百年。”少年說到這里，逐漸陷入沉思，思緒似乎回到了十年前。那一年...那一天...

那一天，家中火光大盛，那一天，那人親手砍下了父親的頭顱，那一天，那人抱著著他們兄妹兩個，在冰天雪地里狂奔。

漫天雪花飛舞，北風緊急，吹得人渾身皮膚生疼，他和妹妹一起，迷迷糊糊間，只覺得被人扛著不知道奔跑了多久，寒冷的雪風劃過他們的臉頰，凍得幾乎失去知覺。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或許是一天，或許是兩天，又或許是更久。

某一天，他們來到另一處白雪茫茫的樹林中，搭好營帳，似乎那人也跑累了，需要休息。

他說他叫沐云川，司徒家如今已經不復存在，以后，他們沒有家了。

那一天，他們兄妹抱著哭了好久好久，哭的累了，餓了，卻只能看見那人腰間口袋，那里還掛著父親的腦袋。

他坐在帳篷的角落，看著坐在火堆旁烤著饅頭的沐云川，艱難的咽著口水，他好餓，再看看身邊餓的臉色慘白，有氣無力的妹妹，更覺得心痛如絞。

許久之后，沐云川將烤好的饅頭，丟給一旁渾身臟兮兮的他，可是，那時候，他還在想，自己要不要吃沐云川給的饅頭，是餓死還是吃下這個仇人給的饅頭。

“不吃算了，想走...我也不攔著。”沐云川此時煩躁的很，一邊啃著饅頭，一邊躺在鋪著虎皮的石頭上，這里雖然是一處營帳，但怎么看都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給人一種在山洞的感覺，不過這個營帳，十分避風，也很暖和。

“小鬼，你想殺我倒是沒問題，你來一次，我就打你妹妹十下。”沐云川一只手枕著頭，他自然看得出那一直盯著他看的小男孩的眼神，卻也似乎并不在乎，只是一只手繼續漫不經心的啃著饅頭。

那個時候，他確實是想殺了沐云川，剛走過離沐云川還有五步遠的地方，聽見這話，似乎有些不相信，沐云川一聲冷笑，也沒看他動，可等小男孩仔細去看的時候，沐云川已經不見了，再回頭，發現一直蹲在角落的妹妹，已經被沐云川提在手中。

沐云川邪魅一笑，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根藤條，毫不客氣的抽打在妹妹屁股上，疼的妹妹哇哇大哭。

“放開我妹妹。”他撲上前來，拼命的要去抓沐云川，沐云川也是說到做到，打了十次之后，又毫不客氣的將妹妹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一閃身，已經消失，等他抱起妹妹，再次看的時候，沐云川已經休閑的躺在虎皮上，繼續悠閑的啃著饅頭，似乎他就沒有離開過那里一般。

妹妹哭的很傷心，那個時候的他還很小，努力的抱起自己的妹妹，替她穿好褲子，自然也看見了妹妹屁股上紅腫的一條條血痕。那個時候，他對他的恨，幾乎到了極點，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

“我長大了，一定會殺了你。”這是他唯一能申述的，畢竟那個時候，他什么都不會，只能惡狠狠的說著。

“有理想，很不錯。”他沒有想到，那個時候的沐云川是這樣說的，然后就繼續啃著饅頭。

妹妹哭了好久后才漸漸的停止了哭聲，驚恐的看著沐云川，這個叔叔太可怕了。

“哥哥，我餓。”妹妹奶聲奶氣的喊著，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饅頭，再看看沐云川，小拳頭握的緊緊的。許久之后，饑餓戰勝了恨意，他撿起地上的饅頭，拍掉饅頭上的泥土，遞給妹妹，只有活下去，才能報仇。

妹妹噙著淚水，吃完一個饅頭，怯生生的說道“哥哥，我沒吃飽。”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早就餓了，先前妹妹吃的時候，他就在那里咽口水，這會更是覺得餓的心慌慌的，可他哪里還有吃的。

“你還有饅頭嗎。”雖然很不情愿，但他還是走向沐云川，他沒有選擇，他要報仇，也得先活下去，他不得不妥協。

“有，拿什么來換。”沐云川問道。

拿什么來換，他一無所有，在衣服里面摸了好久，摸出一口玉佩，忍了好久，遞給沐云川，道“我拿這個換。”

“沒有了。”沐云川看了一眼玉佩，似乎眉頭扯了扯，似乎很不喜歡這些金玉器物。

“那你想要什么，以后我還給你。”他勉強打起精神問道，他全身上下，只有這個值錢了。

“拿你和你妹妹來換。”沐云川說著，翻身起來，道“你們兩個，拜我為師，我饒你們性命，不把你們趕出去，還給你們吃的。”此時的沐云川，就像一個拐賣人口的人販子一般，好言哄騙著小孩子。

“你休想！”他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的，他才不會拜他為師，他殺了自己的爹爹，還想收他做徒弟，他休想！

“哦，不愿意嗎，那就出去，這是我的地方。”沐云川說著，已經準備動手將他和妹妹扔出帳篷。

帳篷外，是茫茫雪原，遠處不時傳來一陣陣狼叫。別說他們只穿著薄薄的單衣，就算是穿著厚棉衣，就他們兩個小孩子，出去不是成為狼的口早餐，就是雪地里面的凍死鬼。

“拜我為師，我能讓你們兩個活著。否則，你爹我都殺了，多你們兩個小家伙，也不算多。”沐云川興致勃勃的看向他，道“我可以毫不保留教你武功，三十年內，你能殺了我，不算你叛師悖逆。”

一句話打破他內心最懼怕的事情，父親說過，背信棄義，忤逆長輩，是絕對不會能原諒的事情，他不想做那樣的人。

沉默許久，他最終還是拉著妹妹，拜沐云川為師。

“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向任何人說出你們的姓氏，在外更不許以兄妹相稱，改名換姓，就叫李青陽和風曉羽。”這是沐云川對他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