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晴在更衣室第三次檢查旗袍開衩時，聽見了命運裂開的聲音。

水晶吊燈把化妝鏡割裂成萬花筒，她伸手按住鎖骨處的玫瑰紋身。這是夜場的規定——所有公主必須遮蓋傷疤。藥水滲進皮膚的刺痛感突然復蘇，就像半小時前那個男人捏住她下巴的力度。

“1987號，VIP3包廂。“

對講機響起時，她正把止痛藥片藏在舌根下。走廊猩紅地毯吸走了七厘米高跟鞋的聲音，卻在推開鎏金門的瞬間，被滿墻玻璃展柜晃得失明。

那些陳列著的古董腕表，和她破舊帆布包里的懷表竟如此相似。

抬頭。“

低音炮般的聲線帶著冰碴，晚晴看見落地窗邊轉過來的身影。月光從男人肩膀傾瀉而下，他手中的威士忌酒杯晃著琥珀色漩渦，腕表秒針跳動聲清晰可聞。

陸沉舟。

財經雜志上的名字突然有了溫度。他比照片上更具攻擊性，眉骨處的疤痕沒入銀邊眼鏡后，像道封印著猛獸的符咒。

“顧小姐的待客禮儀，倒是別具一格。“

晚晴的后腰撞上酒柜，水晶杯盞叮當作響。男人指尖的雪茄煙掠過她頸側，在旗袍立領上燙出個焦痕。這個動作太過熟稔，仿佛他們真是傳聞中纏綿病榻的未婚夫妻。

直到他扯開她第二顆盤扣。

冰涼的金屬探測器貼上心口時，晚晴聽見自己錯拍的心跳。藏在文胸夾層里的微型攝像頭正在發燙，那是季言昨晚塞給她的：“顧清歡的病房有二十四道安防系統，你只有這次機會。“

但陸沉舟突然笑了。他摘掉眼鏡，露出猛獸出閘的眼神：“第三次了，你們顧家派來的贗品。“

槍械上膛聲在背后響起時，晚晴突然抓住他解表帶的手。那個動作帶著肌肉記憶般的精準，當她轉動表冠第三圈半，暗格里彈出枚芯片的瞬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這是季言沒說過的秘密。

金屬探測器順著脊椎緩緩下移，晚晴盯著地毯上扭曲的月光。槍口隔著旗袍面料在腰窩處壓出凹痕，陸沉舟的呼吸噴在她后頸，帶著薄荷與硝煙混雜的氣息。

“瑞士機芯，陀飛輪逆跳。“他轉動腕間重獲自由的表盤，齒輪咬合聲在死寂的包廂格外清晰，“能精準找到第三圈半的人，這世上不超過三個。“

晚晴的指甲陷進掌心。季言教她開鎖技巧時說過的話突然閃現：「顧家祖傳的百年鐘表匠血脈，會在基因里刻下本能」。但此刻她只能仰起頭，讓鎖骨處的玫瑰紋身迎上月光：“未婚妻不該知道未婚夫的秘密嗎？“

空氣凝固了五秒。

陸沉舟突然鉗住她的手腕按在落地窗上，防彈玻璃映出兩人交疊的身影。他指尖劃過她掌心的繭，那是長期握手術刀留下的痕跡——如果夜場公主不該有的痕跡。

“顧清歡的皮膚監測系統每72小時上傳數據。“他忽然換了話題，指尖停在腕間青紫的針孔，“而你身上...“西裝袖扣擦過她臂彎的舊疤，“有消毒水都蓋不住的血腥味。“

晚晴猛地抬膝撞向對方要害，卻在半空被鐵箍般的手掌截住。真絲旗袍撕裂聲響起時，藏在蕾絲襪口的攝像頭滾落在地。陸沉舟用鞋尖碾碎微型鏡頭的瞬間，晚晴看到了玻璃展柜里的反光。

三枚紅點正瞄準他的后心。

“別動！“她突然摟住他的脖子，唇膏印上昂貴的絲質領帶。這個動作讓兩人的身影在狙擊鏡中完美重疊，“九點鐘方向，穿甲彈。“

陸沉舟瞳孔驟縮。幾乎同時，晚晴扯下領帶纏住他手腕，拽著他滾進青銅酒柜后的死角。子彈擊碎水晶吊燈的爆裂聲中，她摸到他后腰的GLOCK手槍。

“你究竟...“陸沉舟的質問被第二聲槍響打斷。

晚晴已經踹開暗門。她熟悉這種頂級會所的構造，季言給的三維地圖在腦中鋪開。當她把男人推進地下酒窖時，硝煙味混著陳年橡木桶的醇香撲面而來。

“第三次暗殺。“她背靠鐵門喘息，扯開發簪劃開旗袍下擺，“陸先生的情趣派對可真要命。“

黑暗中傳來金屬碰撞聲，陸沉舟擦燃古董煤油燈。暖黃光線爬上他染血的襯衫，卻照不亮眉骨下的陰影：“顧家這次下血本了，連死人指紋都復刻。“

晚晴僵住了。他掌心的銀色U盤，正是從手表暗格取出的芯片。而上面沾著的暗紅，分明是顧清歡病房里那個昏迷女人的血樣。

地窖突然劇烈震動，紅酒如血瀑傾瀉而下。晚晴在玻璃碎雨中抓住陸沉舟的手，卻被他反手按在酒架上。陳年單寧浸透她的后背，男人沾著酒液的唇擦過她耳垂：“贗品小姐，你的心跳在說謊。“

她屈膝頂向他肋下舊傷處，這是季言給的資料里最關鍵的一條。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間，晚晴奪過U盤塞進胸衣，卻被鏈式項鏈勾住了頭發。

羊皮繩斷裂的剎那，古董懷表墜入酒泊。兩人同時伸手去搶，卻在看到表盤背面刻字的瞬間齊齊頓住。

「給舟舟的周歲禮——母親林玥 1997.冬」

陸沉舟的喘息突然變得粗重。晚晴則盯著表殼內側的合影：穿白大褂的女人抱著兩個女嬰，背景是早已焚毀的慈安產科醫院。

爆炸聲從頭頂傳來時，晚晴被陸沉舟護在身下。氣浪掀翻橡木桶的瞬間，她聽見他在自己頸側冷笑：“恭喜，你的考核通過了。“

消毒水的氣味在舌尖炸開時，晚晴看見了倒懸的星空。

冰涼的束縛帶勒進手腕，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卻發現天花板的星空圖會隨著瞳孔收縮變換季節。這是顧清歡的醫療艙——那個本該昏迷的女人此刻正站在觀察窗外，用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微笑。

“記憶移植進度78%，杏仁核反應過載。“穿燕尾服的老人敲擊平板電腦，袖口露出機械義肢的冷光，“陸家直升機五分鐘后降落，請大小姐做好人格切換準備。“

晚晴的尖叫被呼吸面罩堵成嗚咽。她終于看清醫療艙外全景：整面玻璃幕墻外是咆哮的深海，而顧清歡的維生艙旁，上百個培養罐里漂浮著與她們相似的臉。

“妹妹還是這么不乖。“顧清歡的指尖在玻璃上畫出血痕，那分明是晚晴昨夜在酒窖受的傷，“不過多虧你拿到沉舟的生物密鑰，顧氏才能突破陸家防火墻。“

晚晴突然想起爆炸前陸沉舟的那個笑。他在護住她時，故意讓她的頭發沾上了帶皮屑的鮮血。

地庫傳來爆破聲，醫療艙突然傾斜45度。顧清歡的投影開始閃爍，晚晴趁機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當機械管強行往她靜脈注射藍色藥劑時，她終于想起季言警告過的話：

“顧家在用腦神經編輯技術制造完美傀儡。“

束縛帶崩裂的瞬間，晚晴撞碎了觀察窗。她搶過機械義肢插入控制臺，整座海底實驗室頓時警鈴大作。培養罐接連爆裂，那些克隆體在營養液里睜開眼睛，唱起她兒時噩夢里的童謠。

「白薔薇呀紅玫瑰，妹妹藏在鐘擺里」

逃生艙門打開的剎那，咸澀海風裹著直升機旋翼聲劈面而來。陸沉舟握著懷表站在艙門口，身后星空仿佛顛倒的沙漏。

“歡迎來到真實世界，蘇晚晴。“

他身后展開的全息投影里，季言正在槍戰中嘶吼：“別信他！二十年前陸家就在基因庫動手腳...“畫面戛然而止，陸沉舟的槍口還冒著青煙。

晚晴后退半步，腳跟已經懸在萬丈波濤之上。她握緊偷藏的克隆體臍帶血試管，突然笑出了眼淚：“陸總知道為什么我能啟動顧家實驗室嗎？“

狂風掀起她染血的病號服，露出腰間與顧清歡截然不同的胎記：“因為你們編造的記憶里——“她仰頭倒向深海，“漏掉了真正的雙生子其實是三胞胎啊！“

陸沉舟的撲救動作慢了半拍，只扯下半片帶血的衣料。當他看到試管上刻著的「林玥1983」時，整座島嶼的防御系統突然對準了他的心臟。

季言的意識在數據洪流中重組時，最先恢復的是痛覺。

虛擬拍賣廳的巴洛克穹頂在眼前扭曲，他發現自己正被釘在十字架上。這不是比喻——真正的合金釘穿透腕骨，下方競拍者們戴著全息面具，舉牌競標他視網膜里的加密數據。

“接下來是第44件拍品。“拍賣師切開他后頸皮膚，扯出閃著藍光的神經導管，“已故天才黑客的腦皮層記憶體，起拍價是顧氏集團3%的股權。“

季言在劇痛中大笑。他認出那些舉牌的手：戴祖母綠扳指的是陸家叔公，虎口有蛇形刺青的是黑市醫生，而最后排輕搖孔雀羽扇的，分明是顧清歡的意識投影。

“我加注。“清冷男聲從二樓包廂傳來，陸沉舟撕開空間裂縫踏入會場，“用整個太平洋生物圈的基因圖譜。“

拍賣師的金色面具突然崩裂，露出晚晴的臉。季言感覺十字架開始融化，他的數據血液滴在晚晴眉心，化作十二年前那個雨夜的記憶：十六歲的他隔著實驗室玻璃，看著穿防護服的女孩在克隆體陣列中起舞。

現實中的晚晴正在水下三十米掙扎。

逃生艙變成鋼鐵棺材的瞬間，她摸到肋間的隱形紋身。這是季言上個月醉酒時印下的定位器，此刻正在幽藍海水中閃爍摩爾斯電碼：

「呼吸」

她突然想起陸沉舟扯開她旗袍時，曾把氧氣膠囊塞進她傷口。當膠囊在胃部炸開的瞬間，深海忽然亮起無數熒光水母，托著她沖向海面郵輪的泄水口。

甲板上的假面舞會正到高潮。晚晴濕淋淋地摔進香檳塔，水晶杯碎裂聲驚動了跳探戈的人群。她抬頭看見拍賣臺上懸浮的玻璃柱——季言殘破的軀體泡在營養液里，太陽穴插著神經接駁器。

“抓住她！“顧清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那是盜取家族機密的克隆體！“

晚晴踩著侍應生的銀盤滑向控制臺，耳環在途中變成激光切割器。當她扯斷季言的頭戴設備，拍賣廳突然陷入黑暗。應急燈亮起時，人們驚恐地發現所有電子設備顯示著同一句話：

「她才是鑰匙」

陸沉舟在此時破窗而入。他手中的古董槍打碎玻璃柱，營養液如暴雨傾瀉。晚晴接住墜落的季言時，摸到他背脊植入的芯片，上面刻著她從未見過的坐標。

“帶他走！“陸沉舟將她推入救生艇，自己轉身迎向追兵。晚晴看見他后頸浮現的電子紋身，那分明是母親實驗室的標志。

爆炸的氣浪掀翻小艇時，季言突然睜開眼睛。他沾著血的手指在晚晴掌心寫字，每個筆畫都帶著彌賽亞式的悲愴：

陸沉舟是你哥哥」

深海魚群突然發瘋般撞擊艇底，晚晴在眩暈中看到走馬燈。那是屬于另一個蘇晚晴的記憶——六歲生日宴上，穿小西裝的陸沉舟為她偷渡草莓蛋糕，被陸老爺子打得跪碎玻璃渣。

郵輪開始傾斜下沉，顧清歡的狂笑混著警報聲響徹云霄。晚晴抱緊逐漸冰涼的季言，突然咬破他的唇：“你欠我七年房租，別想用狗血倫理劇抵債！“

當救援直升機射下光柱時，她掏出那管臍帶血扎進心臟。海面驟然升起熒光藍潮，無數轉基因水母組成逃生梯，托著他們沖向暴風雨中的直升機。

艙門內，陸沉舟正在給自己注射抑制劑。他腳邊散落著帶腦漿的鎮定劑注射器，而艙壁上用血畫著基因雙螺旋，其中一條鏈上串著三枚婚戒。

“歡迎加入家族詛咒。“他扯開襯衫，露出與晚晴一模一樣的胎記，“親愛的妹妹，或者說——“針管扎進頸動脈，“我失敗了的完美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