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風箏市，時間2025年6月，陳墨站在鏡子前，機械地整理著學士服的領子。鏡中的自己看起來那么陌生，黑眼圈深重，下巴上還留著沒刮干凈的胡茬。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林曉曉發來的消息:“我在6號公寓后面的小花園等你。”

他的手指微微發抖，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一個月來，林曉曉總是以各種理由推脫見面，電話也接得越來越少。昨天她甚至沒有來參加畢業照拍攝。

6號公寓后面的小花園里，林曉曉背對著他站在櫻花樹下。六月的櫻花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她轉過身來，妝容精致，卻掩不住眼底的疲憊。

“陳墨，“她輕聲說，“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砸在陳墨胸口。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有無數只蜜蜂在飛舞。

“為什么?“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林曉曉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裙角:“我拿到了tiktak的offer，下個月就要去公司了。“她抬起頭，眼神復雜，“我們的人生軌跡已經不同了

陳墨感覺喉嚨發緊。他知道林曉曉一直很優秀，但沒想到差距會這么大。他投了三十多份簡歷，卻連一個面試機會都沒拿到。

“祝你前程似錦。“他聽見自己說，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林曉曉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輕輕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陳墨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樹影中。櫻花樹的枝椏在風中搖曳，投下斑駁的影子，像極了他們支離破碎的愛情。

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噩夢，陳墨每天早出晚歸，穿梭在各個招聘會之間。他的簡歷被一次次退回，面試官禮貌而疏離的笑容像一把把尖刀，將他的自尊心割得支離破碎。

“抱歉，我們需要有工作經驗的。”

“你的專業不太對口。”

“我們更傾向于研究生學歷。”

這些話語在陳墨腦海中不斷回響。他站在擁擠的地鐵里，看著玻璃倒影中憔悴的自己，突然感覺無比陌生。

手機又響了，是母親打來的。

“小墨，工作找得怎么樣了?“母親的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慮。

“還在找。“陳墨簡短地回答。

“你爸那個爛尾樓的事。“母親欲言又止。

三年前，父親興沖沖地告訴他，在這所大學附近買了套房，房子是陳默的名字。

“等畢業了，你就不用租房了。”父親拍著他的肩膀說，“這地段好，將來肯定升值。那時的父親意氣風發，臉上還帶著生意人的精明。誰能想到，去年開發商卷款跑路，留下這棟爛尾樓和還不完的貸款。母親每次打電話都要念叨:“你爸現在天天抽煙，頭發都白了一半。”

“我知道了。“他掛斷電話，感覺胸口堵得慌。

今天銀行又在催貸款了，陳墨閉上眼睛，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其實他心里也明白，女朋友大概是因為這個事情，所以畢業就提分手了，不過他一直沒有怪過父親。

夜幕降臨，陳墨走進常去的那家小飯館。老板娘看到他，熟稔地端來一碟花生米和一瓶二鍋頭。

“今天還是老樣子?”

陳墨點點頭，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短暫的麻痹。飯館里人聲鼎沸，他卻感覺格外孤獨。

鄰桌坐著一對情侶，女孩正在給男孩夾菜。陳墨突然想起，去年冬天，林曉曉也經常這樣。那時候他們總來這家飯館，點一份水煮魚，她總把魚肚子最嫩的部分夾給他。

“多吃點，你看你都瘦了。“她總是這么說。

陳墨又灌了一杯酒，感覺眼眶發熱。他掏出手機，翻到林曉曉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是她和一群人的合影，定位在機場。照片里的她笑靨如花，身邊都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他關掉手機，又開了一瓶酒。

夜色漸深，飯館里的客人陸續離開。老板娘過來收拾桌子，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小陳啊，少喝點，早點回去吧。

陳墨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微信掃碼，付賬。

走出飯館，夜風一吹，酒勁上涌，他扶著墻干嘔起來。

等他緩過勁來，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那棟爛尾樓前。月光下，斑駁的外墻像一張布滿皺紋的臉，冷冷地注視著他。

陳墨站在爛尾樓前，抬頭望著這座未完工的建筑。十二層的樓體像一具巨大的骨架，裸露的鋼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陳墨推開銹跡斑斑的鐵門，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一樓大堂里堆滿了建筑垃圾，墻上還留著“XX地產，打造城市新地標“的褪色廣告。他記得父親帶他來看房那天，銷售經理指著沙盤滔滔不絕:“這里將來是商業中心，那邊規劃了地鐵站，買完等著升值就好了，嘿嘿...”

......

陳默邊走邊回憶著當時的情形，感嘆不已。

一束月光從破碎的玻璃幕墻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陳墨摸索著墻壁，慢慢向里走去。突然，他的腳踢到了什么東西，發出清脆的響聲。低頭看去，是一個空酒瓶。

“看來不止我一個人來這里借酒消愁。“陳墨苦笑著，繼續向前走。他來到一樓的一戶房子前，門虛掩著。推開門，一股霉味撲面而來。

房間里堆滿了建筑垃圾，墻角結滿了蜘蛛網。陳墨扶著潮濕的墻壁站穩，手機上手電筒的光圈掃過一處墻角時他整個人突然凝固——在布滿裂紋的水泥地上，突兀地生長著一塊一平方米左右的青草地。草葉不過三寸高，卻鮮活得像是剛剛從高爾夫球場移植過來，邊緣與混凝士的接縫處連半根草莖都沒有溢出。

更詭異的是在這片青草地的正上方兩米處，懸空倒映著完全相同的另一塊草坪。兩塊草地如同被切割的空間截面，通過無形的鏡面相互映照。陳墨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在觸碰到上方草坪的瞬間，整個人突然產生了奇妙的失重感。

等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荒原上。回頭看去，身后有一塊水泥地面，底部同樣和草坪完美地拼接了起來。

夜風送來腐肉的氣息，陳墨顫抖著后退半步，腳跟碰到水泥地的瞬間，腐臭味突然被汽車尾氣取代。他又回到了爛尾樓的102室，手機顯示時間只過去了兩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