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的雨帶著倒刺，抽在林牧開裂的唇上泛起咸腥。他蜷縮在鷹嘴巖的陰影里，左手死死按住右肩汩汩冒血的窟窿。三天前玄冥宗的追魂釘貫穿這里時，釘頭上的倒鉤扯走了半塊肩胛骨。

云夢山脈的霧氣漫上來，遠處傳來紫魂幡獵獵作響的聲音。林牧把采藥鋤插進巖縫，沾血的手指在懷中摸索——那枚祖傳的墨玉正在發燙，燙得他胸口的皮膚起了一串水泡。

“東南三十丈！“

暴喝聲刺破雨幕的剎那，三道黑影踏著幡旗掠上斷崖。為首的老者十指漆黑如墨，袖口竄出九條泛著綠光的鎖鏈。林牧認得這是玄冥宗的九幽鎖魂鏈，半月前父親就是被這玩意絞碎了丹田。

腐臭的腥風撲面而來，他翻身滾向左側灌木叢。鎖鏈擊碎巖石的爆響中，幾株斷腸草的汁液濺在傷口上，灼燒感反而讓神智清醒了幾分。林牧咬破舌尖運轉《青木訣》，卻發現吸入的靈氣里混著粘稠的怨氣——這是林家滅門那夜慘死的魂魄，如今竟浸透了整座山。

赤鱗虬的咆哮恰在此時炸響。崖底沖起的罡風卷著銹劍碎片，將追兵逼退三丈。林牧趁機撲向斷魂淵，腰間墨玉突然青光暴漲。他看見深淵里萬千劍影浮空而起，像無數等待歸鞘的游龍。

“劍冢！這是劍冢現世！“玄冥宗長老的嗓音變了調，甩出的噬骨針卻被無形劍氣絞成粉末。林牧感覺渾身骨頭在發燙，尤其脊梁骨仿佛有柄小錘在敲打。父親臨終前嘶吼的話突然在耳畔回響：“牧兒記住，我林家祖上是替劍冢守墓人采藥的仆從......“

下墜時，懷里的冰紋寒玉瓶裂開了。九道龍形丹氣撕開雨簾，其中三道直接鉆入林牧七竅。他聽見自己骨骼發出琉璃碎裂般的脆響，原本被毒傷侵蝕的經脈突然涌入狂暴的靈氣流。

赤鱗虬的豎瞳近在咫尺。這頭盤踞深淵百年的兇獸竟主動接住墜落的身影，林牧的后背貼上冰冷鱗片時，墨玉突然化成一灘青色液體，順著傷口滲入心臟。劇痛讓他險些咬斷舌頭，但更可怕的是識海里炸開的畫面——

三百年前的雨夜，青衣劍客并指為劍，在赤鱗虬額間刻下云紋。漫天劫雷中，劍客將墨玉按進虬龍逆鱗：“待后來者持玉而至，便是你解脫之時?！?

現實與幻象重疊的瞬間，追兵的幽冥骨爪已到面門。林牧本能地抬手格擋，掌心卻噴出一道青銅劍影。劍鋒掠過之處，紫府境修士的法器竟如熱刀切蠟般斷裂。玄冥長老暴退的身影在崖壁上撞出人形凹坑，嘶聲吼道：“凌霄劍！這是初代劍主的本命法器！“

破碎的木劍殘片此刻懸浮半空，匯聚成三尺青鋒。當林牧握住劍柄時，整座云夢山脈的雨滴都停滯了一息。劍身“凌霄“二字亮起的剎那，他看見自己丹田處凝出一枚青玉小劍，劍尖所指的方位，二十八星宿中的角木蛟突然大放光芒。

赤鱗虬仰天長吟，噴出的不再是腥風，而是裹著銹劍碎片的金屬狂潮。玄冥宗眾人祭出的護體法寶接連炸裂，有個年輕修士躲避不及，右臂被劍氣余波掃中，整條胳膊瞬間風化如千年朽木。

“結血煞陣！“黑袍長老咬破舌尖噴出精血，七面追魂幡結成赤色牢籠。林牧感覺周身空氣突然凝固，握著凌霄劍的手臂重若千鈞。危急時刻，懷中的《林家藥典》殘頁無風自動，某頁焦黑的丹方突然映出金光。

“青龍屬木，震位在東......“沙啞的吟誦聲不受控制地從喉間溢出。林牧驚覺自己正在運轉完全陌生的功法，停滯的雨滴隨著劍尖輕顫，竟凝成無數冰晶小劍。當角木蛟星位與劍種共鳴時，他福至心靈地揮出一記斜斬。

冰劍洪流撞上血煞陣的瞬間，觀戰的丹霞閣飛舟上傳來驚呼：“這是失傳的青龍引劍訣！“玉冠老者手中的玄火鑒脫手飛出，十二枚銅鑒結成離火陣護住自家飛舟。而那道看似簡單的劍光，已摧枯拉朽般撕開血幕，在玄冥宗長老眉心留下一點紅痕。

林牧跪倒在赤鱗虬背上劇烈喘息，五臟六腑仿佛被劍意洗刷過一遍。他清晰感受到劍種正在吸收戰場上的肅殺之氣，那些散落的銹劍碎片也化作流光融入凌霄劍。當最后一絲血煞之氣被凈化時，青銅劍影突然調轉方向，拽著他沖向深淵底部。

劍冢核心的青銅祭壇布滿裂痕，中央插著的半截斷劍卻纖塵不染。林牧走近時，斷劍突然發出龍吟，他右臂的凌霄劍紋不受控制地浮現。某種古老意志順著劍紋灌入識海，他看到星空下九道劍光縱橫交錯，最終匯成《九霄劍典》四字。

修煉不知歲月。當林牧再次睜眼時，祭壇上已落滿灰塵。抬手輕揮，指尖溢出的劍氣在巖壁刻下三寸深的溝壑。更奇異的是赤鱗虬的逆鱗處，原本模糊的云紋已清晰可辨——那正是放大百倍的墨玉圖騰。

外界喧囂穿透結界傳來時，林牧正試圖收束體內暴增的劍氣。他聽見丹霞閣長老在質問玄冥宗，觀劍崖的飛舟上則有劍鳴應和著凌霄劍的震顫。當七艘飛舟同時亮起法寶光芒的剎那，赤鱗虬突然用尾巴卷起他甩向高空。

千年劍冢的銹劍洪流在此刻沖天而起，化作銀河環繞周身。林牧踏著赤鱗虬立于云端，看見下方眾人或驚或懼的面孔。凌霄劍感受到戰意發出清越長鳴，而他只是輕輕吐出在劍冢悟出的第一式劍訣名：

“裂云。“

劍光斬落的瞬間，籠罩云夢山脈三月的陰云一分為二。陽光如金線穿過云隙時，沒人注意到林牧袖中滑落的半片龍鱗——那是赤鱗虬臨別所贈，鱗片上細小的刻痕組成四個古篆：北海囚龍。

赤鱗虬的吐息在云層間犁出溝壑，林牧足尖輕點虬首，周身環繞的劍河忽明忽暗。丹霞閣長老的玄火鑒已燒紅半邊天際，十二道火柱卻在他抬眼的瞬間凍結——不是冰霜，而是被更凌厲的劍意凝滯了時間。

“此子剛覺醒劍骨，斷不能任其成長！“玄冥宗長老的斷喝裹著秘法傳遍四野。七艘飛舟同時亮起符文，二十一道拘靈鎖鏈破空而來，鎖頭雕刻的饕餮紋張開血口。林牧手腕輕轉，凌霄劍發出愉悅的顫鳴，那些鎖鏈竟在觸及劍芒前自行崩解，碎成漫天鐵屑。

觀劍崖的白玉飛舟上，抱劍青年終于起身。他背后的古劍完全出鞘時，方圓百里的劍修佩劍都開始哀鳴。“劍二十三，你去試試斤兩。“隨著這聲吩咐，飛舟陰影里閃出個蒙面劍侍，手中無劍，眉心卻有一道血色劍紋。

林牧感覺丹田劍種突然急速旋轉，三百丈內的金屬碎屑懸浮成陣。這是他閉關時參悟的「金靈劍域」，此刻隨本能展開。劍侍指尖射出的劍氣闖入領域的剎那，竟被分解成最原始的庚金之氣，反哺給凌霄劍。

“以劍為媒，化靈為食...“觀劍崖青年瞳孔收縮，“這是《九霄劍典》記載的吞劍訣！“

劍侍眉心血紋炸開，七竅中噴出裹著劍意的血箭。每道血箭落地便化作持劍血影，結成的劍陣竟隱隱克制金靈領域。林牧虎口崩裂，卻在此刻聽見赤鱗虬的神念傳音：“角木蛟星位偏移三寸，震宮雷動！“

凌霄劍突然脫手飛向云層，接引下一道青雷。林牧福至心靈地并指劃出玄奧軌跡，雷光在劍鋒纏繞成青龍虛影。當劍二十三的血影劍陣襲到面門時，他做出了個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張口吞下了雷霆所化的龍影。

“瘋了！這是自毀經脈！“丹霞閣有人驚呼。然而林牧的皮膚下浮現出星圖紋路，暴烈的雷光在劍種調和下化作綿長靈力。他吐氣開聲的瞬間，龍吟雷音混雜著裂云劍氣橫掃八方，七艘飛舟的防護罩同時泛起漣漪。

玄冥宗的黑袍修士趁機拋出九幽煉魂壺，壺口噴出的卻不是厲鬼，而是林家藥田的虛影——他們竟將林牧故宅煉成了噬魂法器。少年目眥欲裂，凌霄劍感應到殺意自動歸鞘，這是《九霄劍典》記載的「藏鋒」之境。

赤鱗虬突然用尾巴卷住煉魂壺，逆鱗處的云紋與壺身藥田印記產生共鳴。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被煉化的林家亡魂竟化作青色劍魄，順著壺口倒灌進玄冥宗陣型。霎時慘嚎四起，三個紫府境長老被自己煉制的兇器反噬，血肉在劍魄沖刷下如春雪消融。

當最后一道飛舟遁光消失在天際，林牧踉蹌跪倒在虬背。強行施展藏鋒境的代價開始顯現，他的發梢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赤鱗虬額間云紋突然脫落，化作玉簡沒入其眉心——這是三百年前劍主留下的警告：

“北海囚龍淵有變，九轉化龍丹現世之日，便是鎮魔柱崩毀之時?！?

遠在萬里外的冰原上，九根刻滿符文的青銅柱同時震顫。柱身纏繞的玄鐵鏈寸寸斷裂，深淵底部傳來讓海水沸騰的龍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