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在幽暗的隧道里疾馳，林秋第13次點開手機鎖屏。

18:47，數字在冷光中紋絲不動。他摘下銀框眼鏡揉了揉眉心，鏡片上還沾著早上開會時主管噴濺的唾沫星子。車廂隨著軌道輕微晃動，吊環拉手在頭頂劃出整齊的弧線。

“?！?

報站音響起時，林秋嗅到了鐵銹味。

第六節車廂突然傳來尖叫，像把生銹的剪刀劃破凝滯的空氣。人群如退潮般向兩邊散開，露出中央突兀的空地。穿駝色風衣的女人跪坐在地，長發垂落遮住面容，胸口綻開碗口大的血花。

林秋的瞳孔猛地收縮。隔著七排座位，他看見女人脖頸間晃動的琥珀吊墜，蜜色晶體里封著一只振翅的蜉蝣。

“讓開！都讓開！“

穿藏青色制服的乘務員撥開人群，胸牌在頂燈下反射著冷光。林秋注意到他橡膠手套上的水漬，在女人身邊蹲下時，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曲著。

“女士，您需要幫助嗎？“乘務員的聲音像AI合成般平穩。他掏出對講機的瞬間，女人突然抬頭，蒼白的臉上浮起詭異的笑紋。

林秋的視網膜殘留著那個笑容的殘影，耳膜已經被第二聲尖叫刺穿。乘務員的咽喉處爆開血霧，女人沾血的手指正按在他頸動脈上。人群炸開的剎那，林秋看見乘務員后頸皮膚下凸起的黑色紋路，像一條扭動的螞蟥。

“異能者清除程序啟動。“女人舔舐指尖的血跡，聲線突然變成機械質感的男聲。她——或者說他——撕開風衣，露出腰間閃著紅光的金屬裝置。林秋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腕表秒針突然卡在18:47的位置。

世界褪去了顏色。

飛濺的血珠凝固成暗紅瑪瑙，逃竄的乘客化作姿態各異的石膏像。林秋的鏡片上蒙著一層淡金霧氣，他驚恐地發現自己是唯一能移動的存在。女人脖頸間的琥珀吊墜正在發光，蜉蝣翅膀在樹脂中緩緩翕動。

“還剩三分鐘。“陌生的女聲直接在腦海中響起，林秋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正緊攥著吊墜。蜂鳴器紅光穿透凝固的時空，金屬裝置上的倒計時顯示著【00:03:00】。

蜂鳴器的紅光刺得林秋視網膜生疼，凝固的時空里，他能聽見自己心臟撞擊肋骨的悶響。金屬裝置上的倒計時開始跳動，【00:02:59】的血色數字倒映在滿地懸浮的血珠里。

“用你的眼睛看。“腦海中的女聲帶著電流雜音，“那些傀儡蛭的神經突觸。“

林秋下意識扶住座椅，鏡片上的金霧突然沸騰起來。在乘務員后頸蠕動的黑色寄生體表面，浮現出無數細如蛛絲的藍色光路，其中三條正沿著脊髓鉆進大腦皮層。當他凝視某條光路超過兩秒，眼前就會閃現零碎的畫面——戴著防毒面具的白大褂、浸泡在培養艙中的蒼白人體、還有寫著【暗河第七培育中心】的金屬門牌。

“切斷主神經索！“女聲突然厲喝。林秋的手不受控制地探向乘務員后頸，指尖觸到寄生體的瞬間，金色時砂從瞳孔噴涌而出。那些比納米機械更精密的時砂粒子自動編織成鑷子形狀，精準夾住三條發光最強烈的神經索。

倒計時跳到【00:01:30】時，寄生體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叫。被切斷的神經索在時砂中汽化，乘務員突然劇烈抽搐，耳孔里涌出大團透明膠質。林秋倒退兩步，看著那些膠質物在空中凝結成水母狀的半透明生物，傘蓋下飄蕩著發光的觸須。

“記憶水母...“女聲變得虛弱，“暗河最喜歡用這些小家伙吃干凈宿主的...腦髓...“

凝固的時空開始震顫，車廂頂燈忽明忽暗。林秋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左手正在變得透明，金色時砂從指尖開始消散。倒計時還剩十七秒時，他本能地撲向車廂連接處的緊急制動閥。

現實重新流動的剎那，整列地鐵發出撕心裂肺的金屬哀鳴。巨大的慣性讓所有人變成滾地葫蘆，林秋在天旋地轉中死死攥住琥珀吊墜。當他撞進某個柔軟的身體時，聞到了熟悉的鼠尾草香水味——是坐在對面工位的陳露。

“你受傷了？“陳露擦著額角的血跡，突然盯著他胸口驚叫：“這是什么？“

林秋低頭看見工作證上的異常。原本印著【數據分析部-林秋】的卡片，此刻正不斷在【林秋】和【張明昊】兩個名字間閃爍。當他用沾著時砂的手指觸碰卡片，突然看到張明昊在電梯里被三個穿檢修制服的人按住的畫面。

“張明昊上周離職了?！瓣惵独Щ蟮卣Ｖ?，“市場部哪有這個人？“

冷汗浸透了林秋的后背。他清楚地記得昨天中午還幫張明昊修過電腦，那臺聯想筆記本的觸控板下方有咖啡漬——現在那團污漬正印在陳露的電腦包側面。

地鐵廣播開始播放安撫通知，林秋借口找眼鏡脫離人群。在第三節車廂的殘骸里，他找到了那個女人——或者說那具空殼。駝色風衣下是高度腐爛的尸體，琥珀吊墜所在的位置只剩下灼燒的痕跡。但當他把撿到的工作證塞回內袋時，一張泛黃的拍立得照片飄了出來。

照片拍攝于1998年的青嵐江大橋，七個穿白大褂的研究員正在合影。站在C位的老者手里托著裝有發光蜉蝣的玻璃罐，背后隱約可見【時空粒子觀測站】的牌匾。林秋的呼吸突然停滯，老者的西裝翻領上別著銀質徽章，圖案正是暗河組織標志性的三旋渦紋章。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特別關注的新聞推送跳出來：【青嵐市跨江大橋夜間封閉檢修】。配圖里戴著安全帽的施工人員后頸上，黑色紋路正在制服領口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