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燈在樓道里滋滋作響，陳翼站在家門口，手指捏的泛白。

出租屋門外的陰影里，佝僂的身影讓他呼吸一滯——褪色的藏藍夾克，泛白的塑料涼鞋，分明是記憶里最厭惡的人。

“小翼。”

沙啞的聲音混雜著煙草味傳來，陳樹生佝僂著背直起腰，回頭看向陳翼，他臉上溝壑般的皺紋堆成干癟的笑容。

“我來看看你。”

昏沉的夕陽透過走廊玻璃，照在陳樹生的身上，半張臉籠罩在陰影下。

“陳樹生，你他媽怎么找到這里的？！”

陳翼頭上青筋根根并現，太陽穴突突鼓起。

七歲那年，正是這男人無數次的賭博和家暴逼走了母親，也給年幼的陳翼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他背上那道刀疤至今仍在！

而這畜生，自己在外逍遙自在，卻把陳翼丟給幾個親戚自生自滅。

那時的陳翼一邊上學一邊撿破爛攢學費，吃不飽睡不暖，受盡欺負。

所以，從小到大陳翼對陳樹生的情感就只有刻進骨子里的恨。

陳樹生干笑兩聲，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衣角：“我打聽了好久……你二叔說你在電子廠。”

他從褪色的布包里掏出一袋橘子，表皮布滿青色斑點。

“我記得你小時候愛吃……”

“少他媽跟老子來這一套”

陳翼一指電梯，冰冷的呵斥道

“自己滾，滾的遠遠的”

陳樹生聽到這話，臉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

“小翼啊……”

“三個數，三……”

“唉，我走，這就走”

陳樹生提著橘子顫顫巍巍的轉身按了電梯，在等電梯的時候又小心的看了看陳翼，見陳翼依舊死死盯防著他，這才嘆著氣進了電梯。

樓道里不知誰家燉肉的香氣混著陳樹生身上刺鼻的臭味，讓陳翼胃部翻涌。

眼看電梯門關上，陳翼轉身狠狠關上了不銹鋼門，又把門牢牢反鎖，上上下下檢查了兩遍確定反鎖好了才放下心來。

不過既然陳樹生知道他住在這里，那今后一定還會再找過來的，看來得找個時間搬家了。

就是可惜了這住了三年的房子，倒也不是說陳翼有多念舊，只是這里房租要比周邊便宜很多，一室一廳一廚一衛，房租才不到一千！

而陳翼不知道的是，在他和父親爭吵的時候，對面的居民樓頂的一塊陰影動了動，一道扭曲怪異的身影打著一把做工精美的黑色雨傘，像一個看客一樣靜靜的看著他們。

……

“真是惡心”

陳翼跑到廁所洗了把臉，一想到陳樹生找上門，他就有種深深的反胃感，深呼吸了好一段時間才平復下心情。

“晦氣！！！”

隨后陳翼走進廚房，從冰箱里拿出幾個番茄和雞蛋開始洗菜做飯。

“好久沒吃番茄炒蛋了”

燒水，改刀，剝皮

日暮的夕陽照進廚房，水池邊堆積的碗碟倒映出陳翼消瘦的臉龐，普普通通的面相，說不上帥氣但也絕對不丑，一雙消沉的眼睛帶著濃濃的黑眼圈。

社會的冰冷殘酷早早的讓他養成了警惕多疑，寡言少語的性格。他從不信任任何人，對于他而已，哪怕是一只狗都比一個人可信。

嗯，懂事的小孩除外。

菜刀在陳翼掌心轉了個圈，幾刀下去番茄就切成了丁，順手打開燃氣灶。

“熾——”

燃氣灶竄起幽藍色的火焰，將鍋里的水分蒸干，頭頂的油煙機隆隆作響。

就在這時，陳翼敏銳的在環境音中察覺到了一絲怪異，他的身后似乎細微的布料摩擦聲。

獨居的人最怕的不是孤獨，而是房子里突然出現另一個人！

陳翼汗毛倒數，刀刃本能地朝身后脫手而出，手上傳來血肉撕裂的觸感。

“呃啊”

一聲不似人的嘶吼聲傳來，陳翼扭頭一看，那是一個穿著和陳樹生一樣的夾克的怪物，胸口處是裂開一張大口，骨質的尖牙和節肢不停的蠕動。

“什么鬼東西？！”

“陳樹生？！”

陳翼心中一驚，但見這玩意這模樣，肯定不是來找他做客的。來不及多想，陳翼抽刀再砍，同時一腳正蹬踹了過去。

冰冷而鋒利的菜刀深深砍進怪物右臂，而這一腳正蹬正好將怪物踹到失衡，直愣愣的摔了個屁墩。

陳翼順勢將菜刀抽出，一捧血液混著骨頭碎片從刀身濺到雪白的墻上，留下一抹扎眼的紅色。

趁他病要他命！

陳翼一咬牙一跺腳，身形一閃，手中菜刀奔著四肢和要害而去，刀刀暴擊，幾乎要揮出殘影了。

怪物雖然很快的做出反應，用雙手護住要害，但是菜刀的鋒利度可不開玩笑，雖然剁不動骨頭，但是砍菜切肉那絕對是綽綽有余。

幾個呼吸間，飛濺的鮮血就涂滿了廚房的地板。

“吼”

那怪物吃痛的怪叫一聲，開始反轉關節以躺著的姿勢躲避砍擊，抓住陳翼收刀的空檔，一個猛沖起跳將自己砸向陳翼，強大的慣力將陳翼死死頂在灶臺上。

“草！”

陳翼的后腰撞在灶臺的邊角，劇烈的痛感讓他臉色一白，拿刀的手都有些微微顫抖。

可現在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因為那怪物的上半身違反人體力學慢慢立了起來了！！

陳翼皺眉一掃，看見那怪物斜方肌有個兩指深的豁口，正是第一刀砍出來的。右手的刀掄圓了，劃出一道弧線，狠狠砍進豁口里。

“噗！”

一刀從怪物脖子下段斜著砍到胸口，怪物的腦袋無力的后仰過去，腐臭的血液噴灑陳翼一臉。

“我不管你是不是陳樹生！”

“給我去死！！”

陳翼咬牙切齒的喊道，再次高舉菜刀猛然揮下，正要將這神似陳樹生的怪物斷頭。

忽然間，一根節肢從陳翼視角盲區快速刺出，兩股力量的相互作用下，直接刺穿了陳翼的小臂！！

“糟了！”

頓時，陳翼右手失去了知覺，菜刀脫手飛出扎到木制餐桌上。

陳翼驚出一身冷汗，而那怪物關節則是極速扭轉回來，獰笑著將陳翼死死抱住。

胸口的裂口迅速撐開，蠕動的肌肉用力將尖牙的節肢送進陳翼的腹腔里，一口一口開始啃食著陳翼的肚皮。

“cnmd，這么不講武德”

陳翼胸口仿佛壓上了一塊巨石，強大的壓力擠的陳翼無法呼吸，腹部更是傳來劇痛的撕咬感，讓他本就慘白的臉上更加沒有血色。

“陳樹生，你不得好死啊！”

“畜牲！！”

陳翼惡向膽邊生，面目極度猙獰，張口咬在怪物快要斷掉的脖子處，洶涌地撕咬起怪物所剩不多的頸部肌肉。

失去活性的糜爛肌肉和干澀的皮膚被犬齒切斷，腐爛的味道沖擊著陳翼的神經。

一口一口硬生生撕下一塊塊皮肉，用力之深，連嘴角都咧開兩道血口，鋒利的骨渣早已將舌頭劃爛。

“噗”

陳翼噴出一口血，腹部再次傳來劇烈的痛感以及內臟被啃食的感覺。

“我要死了嗎……”

陳翼的意識開始渙散，眼前的景象逐漸模糊，而那怪物雖然脖子已經被啃的面目全非，卻依舊沒有倒下。

“我好恨，好恨啊”

“憑什么陳樹生這畜牲能在這世上活著么長時間，我這么年輕就要死了”

“憑什么我還沒弄死他，他就要弄死我了”

“憑什么……”

陳翼的眼前開始閃過童年的一幕幕悲劇，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被掃地出門的寒冬，一個人瑟瑟發抖的蜷縮在樓道的夾角。

可縱使陳翼有千萬般不甘，現在的他武器丟了，右手被廢，身上更是被重創，他還有什么辦法能對抗著怪物呢……

陳翼的頭無力的歪到一旁，眼角出現模模糊糊間看到廚房里的布局。

轟隆隆的油煙機聲震耳欲聾，恍惚間，他看到了一抹幽藍色的光亮。

那是……

是灶臺的火！

腹部又是一陣劇痛，強烈的痛感傳入神經，直入大腦，讓陳翼回光返照般有了片刻清醒。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陳翼心中怒吼，血絲爬滿瞳孔，全身肌肉顫抖，面容異常扭曲。

這一刻，陳翼的心跳速度達到了頂點。

腎上腺素濃度飆升，強勁的心肌將其泵入血管，注入到到這副瀕臨崩潰的軀體的各處，強行開機。

這是神明賦予人類的超能力，也是人類先祖留給后人最后的隱藏能源！

“我死也要拉著你一起死！！”

腎上腺素賜予了他最后一絲氣力，雙臂猛然合攏，牢牢框住怪物的雙手和軀體。

右腳前伸用力一頂，將怪物抬離地面，左腳狠狠踢向左側墻面。

陳翼連帶著身上的怪物向右翻了個身，將燒紅的鐵鍋打翻到水槽中，變成了陳翼在上，怪物在中，燃氣灶在下。

怪物雙腳離地，背部被洶涌的火焰舔舐，疼得四處扭動，可惜被陳翼用整個身體死死壓住，掙脫不開。

“死啊！！”

熾熱的火焰猛烈燃燒，空氣里傳來布料的焦味和血肉的糊味。

“吼啊！！”

怪物劇烈的掙扎著，可他身高差了陳翼一截，根本無法從地面借力，除非怪物的屁股能長出腳自己跑，不然根本沒辦法從火上下來。

“吼！！”

空氣中的焦味越來越濃，縷縷黑煙熏的陳翼成不開眼，怪物掙扎的力氣也越來越小

直到怪物不再動彈，徹底斷氣了，那開放式的胸口被燃氣灶燒穿，熾熱的溫度開始炙烤起陳陽。

“呼哈……嘶”

“痛”

此時的陳翼再沒有任何一絲力氣，怪物的節肢和牙齒還留在他的腹腔，哪怕火焰燒穿怪物后就會燒到他，但他也無法挪動分毫。

失血過多的昏厥感和開放性傷口的痛感對沖，讓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死去，生命力從他的一呼一吸間流逝。

“嘎吱——”

忽然，門口傳來令人牙酸的鋼鐵扭曲聲，隨后而來的是一陣腳步。

“什么動靜”

“門不是鎖上了嗎，是誰進來了”

“算了，來了也沒用”

此時的陳翼只剩一口氣，就算現在立刻叫救護車，那等車到了，陳翼也早就涼透了。

“噠噠噠”

厚重的高跟鞋聲走到近前，陳翼終于看清來人，是鄰居張姨。

而往日張姨那慈祥的面容此時卻是一片詭異，像木偶一般的面無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陳翼。

“小翼呀”

“咿呀呀”

“嘶啦啦”

張姨一邊怪叫著，一邊把頭順時針轉了一圈，然后將嘴巴大大的張開，直到整個頭一分二，像個舔棒棒糖的玩具，變成上下兩半腦袋。

“好丑啊……”

“你們就算要變，也起碼變個好看的出來啊”

“真的……好丑啊……”

“……”

不知是不是感知到陳翼的想法，張姨好似惱怒的尖嘯一聲，整個人猛然撲向陳翼。

陳翼絕望又不甘的閉上雙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