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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何夕那天迎著燦爛的晚霞,登上前往新加坡的郵輪,這是她第一次走出國門。從此刻起,她將以妻子的身份跟吳威廉生活。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吳威廉談及自家的郵輪時,深情地凝視著她,何夕幫幫我,父親病重,你隨我以媳婦的名義去探望吧,給老人一個安慰。

蜷縮在威廉懷里的何夕猛地坐起來,懵懂地問:“媳婦跟父親的病有什么聯系?”

吳威廉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父親雖然去國多年,但儒家思想根深蒂固,他什么都不缺,唯一的愿望是我娶個國內妻子,讓他早日抱上孫子。”

在這個暈船般的夜晚,何夕對于吳威廉這種變相的,卻再自然不過地求婚,心如亂兔。她感覺自己的生活翻開了新的一頁,相比之下,以前的一切已不值得一提,今后也不會有什么能與此相提并論的時候。她仿佛站在了乘風破浪的郵輪甲板上,心情無法形容,對于面前這個男子存在的所有疑問,或者存在的種種無從捉摸的答案,在她看來已經無關緊要。因為,她意識到她唯一有必要把握的就是眼前,是現在,是此時此刻的現實。她跟吳威廉一年半前一見鐘情,這次相遇又發生情投意合的碰撞,即便不是天意如此,也絕對令人想象力爆棚。她有生以來還不曾有過這種感覺,或許誰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她回想起這一年多來同時將她拋進波谷浪尖的兩個男人,突然覺得跟他們在一起就是徒耗青春。

何夕強迫自己裝得淑女一些,微微地矜持一笑。“冒充的啊?”吳威廉兩眼柔柔地看著她。他沒有逼她,也沒讓她走,輕輕地摟著。“求你了。”吳威廉看著她點了頭,才安排行程。

然后何夕踏著舞步,從海城港海關隨吳威廉進入了郵輪上專屬他的房間,微微的眩暈里,他緊緊地摟著她,她能感覺到郵輪顫動引起的觸電感。她有些不適,但沒有表露,而是放松自己,任由自己全身酥麻地依在他懷里。她不是聽見,而是感覺到了他身體里蠕動著欲望之聲。她自己的欲望也做出了回應。身體產生的燥熱似乎已把他們融化在一起。

然后何夕一個人在房間里醒來,吳威廉已不知去向。夜色很深,除了浪濤的拍擊,四處一片寂靜。她突然看見一場默片似的演出。一群模樣干練的男女從船頭瞭望塔里拉出兩根纖繩,纖繩又粗又長,每隔一尺左右就有一根白色的塑棒。纖繩放下船沿成了一副軟梯。一會兒,一個男人從船沿外側冒出頭來,接著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女人像是第一次看到郵輪,她興奮地四處打量,突然遠遠望見了站在船樓下的何夕。

何夕像一個觀看殺人現場的小孩似的,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她看見一個拉纖的男人欣喜地離開人群,親昵地抱住了女人的身子。女人開心地笑了一下,她胸部壓在男人的臉上附耳對男人說了一句什么。男人猛地將她抱進船里,迅捷地回頭向何夕看過來。畫面像照片一樣靜止,郵輪成了一幅巨大的相框。

這時洶涌的巨浪拍擊著船體,陣陣戰栗落到何夕身上。郵輪上那些紛繁復雜的表情,看上去像災難現場搶拍的鏡頭。何夕看到吳威廉陰晴不定的臉,他的手抖了一下猛地捏緊。而他抱著的那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也轉了過來,令她感到一陣不安的刺痛。她清楚地明白自己見過那個女人的臉——楊可曾經把她的照片貼在房間的墻上,跟另一張英武粗獷的臉并排在一起。他們是林煙和林蹤兩兄妹。

天空黑壓壓的,郵輪像潛藏在一大缸墨汁里。然后吳威廉像一只狩獵的餓狼,破開一層層黑幕,兇猛地向何夕撲來。何夕皺了皺眉頭。這是干什么?她知道每一個船上的人都必須通過海關進來,這樣上船是非法的,是偷渡;她知道林煙、林蹤正被通緝中……她感到腹部肌肉緊張起來,意識到自己面臨著危險。

不等吳威廉靠近,何夕就醒過了神,面容蒼白地瞪了他一眼,嘴唇顫抖地發出一個字音,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么。

快跑,何夕想。但是她在郵輪上,她不知道應該去哪里。然后她想到了跆拳道的私人教練。他教了她一些基本的防身技能,但在這個強壯的男人面前,那一切都如同兒戲。她突然轉過身,雙臂上探,手指彎曲扣住郵輪護欄邊緣,用力上拉,同時用膝蓋配合著爬上欄沿,然后挺直身子……

沖上前來的吳威廉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想要抓住她的腳,但又害怕這樣做會使她失去平衡而跌落下去。“你都看見了?”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哎呀,何夕,你真讓我吃了一驚。”吳威廉接著說,“你認出了她,知道她是誰,是干什么的?”他的聲音很平靜。

從何夕的角度看過去,能清晰地看到吳威廉藏在背后的雙手。他的手里抓著一根粗黑的麻繩,像蛇一樣扭動,似乎還吐著紅色的信子。而他臉上竟浮起甜蜜的微笑,繼續說:“乖,跟我在一起,我不會傷害你。雖然你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我只是想利用你要挾那個警察。你就當沒有看到這一切,就當還在愛河里。等我們渡過難關,你還是你。”

“警察跟我沒關系,你威脅不了他們。”

“可丁楊跟你有關系呀,也就是你總掛在嘴里的那個男朋友楊可啊。”吳威廉在威脅,也在乞求。何夕明白他心底里其實已經絕望,比她的絕望更甚。她轉過身,背對著他。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從那令人眩暈的高度望下去,幽藍如練的海面在她腳下鋪展開來,如同鄉野間蔓延的田地——溫柔可愛如母親懷抱一般,那個她夢寐以求的懷抱。

她向前挪了挪腳。

“快下來!”吳威廉大叫,“我們好商量!”

數丈船舷之下,安寧無波的海面如同一片暖和的綢緞鋪帳,在向她召喚。何夕是多么希望能夠與他商量啊,但她已看清了這個男人的嘴臉……她寧愿死,也絕不可能讓他達成目的。在那絕望的幾秒鐘里,她凝視著腳下的海面,發現了令她驚悚的一幕。

她看到了楊可的面龐。

在柔波里,楊可仰頭望著她。他的眼里溢滿悲傷,但她從中感到他對她這一舉動的肯定。他理解她的別無選擇。是的,他會理解的。何夕仰頭慘然一笑,邁出了最后一步。

她先是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沖擊力,然后奇跡般地浮上海面,冷靜地憋著氣,在海上漂啊漂……她想看看郵輪在哪里,但海面是那么空茫,一面暗沉無光,一面波濤動蕩,仿佛在炫耀它珍藏的無數碎鉆。她想起在海邊生活的經歷,在稠密如霜的霧中,尚未命名的小島兀然聳立,洶涌的浪花沖刷在島齦上,飛金濺玉。這樣想著,何夕攢足了勁,飛快地往鉆花閃閃的一面游去,也不知游了多久,腳底碰到了沙地。她站直身子,然后在海水里拔足狂奔。夜色在頭頂飛逝,應該離郵輪很遠了。

前面突然出現一道石崖,截斷了綿延無盡的海灘,宛如一道警戒線與無頭蜂似的撞來的何夕短兵相接。沙灘消失了;海浪,還有對比強烈的光子,都消失了。接踵而來的,是高峻石壁,無法攀登的懸崖,仿若人生走到了絕地。

她沒有選擇,不知道身在何處,更沒有任何指引,不知道該怎么做。她腦海里轟響著,仿佛郵輪在向她駛來,仿佛吳威廉在窮追不舍。那個追趕的男人冷酷無情,不達目的決不善罷甘休。她想,這么多年來,她一事無成,是他這類人一直在尾隨著她。他們鍥而不舍,使得她一直迷失在一道道石崖上,不知往何處去。她也不知道他來自何方,想要干什么。

她不敢有絲毫猶豫與遲疑,抓緊灌木往上面攀登,踏上石山,兩條腿如同灌了鉛一般,全靠意念支撐,在充滿尖刺的山石間匍匐前行。山體破損布滿凹坑,她不知不覺間滑了進去……她進入了一個深不可測的漆黑深淵里,對面竟然出現一個面目俊秀的男人。何夕望著他從深淵里冒出頭來,攪動著被鮮血染紅的水。他一手攥著一張大網,細密的網眼上掛著根根倒刺。

“來啊,”男子柔聲道,“這里有你要的幸福。”

“你是誰?”她張嘴大喊,卻沒有發出絲毫聲音。

男子身邊飄著無數的面孔。有的喘息,有的悲呼,有的只殘存著最后一口氣,有的奮力地扭動掙扎,承受著匪夷所思的痛苦……被黑水淹沒,被大網糾纏,或者相互吞噬。哪怕身在淵頂,她仍聽到淵底回蕩著的慘叫聲。

“你究竟是誰?”何夕再次大聲發問。

男子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抬手慢慢抹了一把臉,露出另一張面孔。他的俊美驚心動魄,如同中世紀留下的雕塑,正是何夕喜歡的模樣。他有著棱角分明的下巴,深邃熱情的眼眸,黑色的頭發稍微卷曲地理成時尚的造型。

何夕對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很高尚,其實很低俗,好像受信任,內心里卻藏著一份難以言說的憎恨。他是誰,怎么會這樣呢?

她試圖辨認,但男子突然通體射出白色光芒,就算她把自己變成一臺顯微鏡也看不清。空間里只有光芒,幽微的,熾烈的,閃爍的,何夕閉上眼睛,排斥光芒的干擾,結果那光芒像一束束針似的扎進她的心里。這是輻射,她想,是長時間的欺騙、蒙蔽、委屈、迫害……在吞噬她的肉體和靈魂。那光越來越耀眼,她整個身體開始劇烈地抖動,接著,轟隆聲大作,她和他一起被撕裂成千萬塊無形無質的碎片。

何夕大叫一聲,猛地醒來。

房間里燈光明亮,滿目都是耀眼的白色,卻只有她一個人。空氣中彌漫著醫用酒精刺鼻的味道。頭頂部位擺著一臺儀器,發出嘀嘀聲,正好與她的心跳節奏相應。

我這是在哪兒?我怎么到了這里?

何夕的頭部神經一陣陣悸動,是那種錐心刻骨的劇痛。她小心翼翼地輕輕觸碰頭皮,想找到頭痛的位置。在一團打結的頭發下面,她摸到一道硬疤,大概縫了十幾針,傷口已經結了血痂。她閉上雙眼,絞盡腦汁回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什么也想不起來。記憶一片空白。

再想想。

仍然只有無盡的黑暗。

一個面目俊秀的男人。何夕望著他從一片耀眼的白色里冒出來,手攥著一個針頭,針管里灌著藍色液體。他舉起針管向著她刺來。“吳威廉,住手!”何夕張嘴大喊。針頭停在空中。“誰是吳威廉?”男人似乎明知故問。

一名身著護士服的女子出現在視野里。肥大的護士服掩蓋不住她的婀娜與優雅。何夕看出她化過妝,有一雙深黑的眼眸,透著無比的冷靜。“蘇玨……你怎么又跟吳威廉混在一起?”何夕掙扎著問,“你怎么出的監獄?”

美女護士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做出噤聲的手勢,與男人對望了一眼,然后跑了出去。何夕轉過頭,這個動作讓她頭痛欲裂,像有一顆鐵釘鉆進顱骨里似的。她長吸幾口氣來消除疼痛。隨后,她加倍小心,動作輕緩而有條不紊地打量起所處的這個無菌環境。

這是一間單人病房。陳設簡單,卻設備齊全。靠窗的操作臺上,何夕看到自己的衣服整齊地疊著,裝在一個透明塑料袋里。衣服上血跡斑斑。

她沒有再扭動脖子,就那么面對著窗戶。窗外漆黑一片。應該是深夜。在玻璃窗上,何夕看到一個人影——那是她自己的影子,卻如此陌生,蒼白、疲倦,身上插滿了各種管線,掩埋在一堆醫療設備之中。

“我是李護士,”美女回來了,手里同樣舉著一個針頭。她沖何夕微微一笑,指著男人介紹道,“他是肖醫生。我們不是你說的那兩個人。今晚我們當班。你被送來時處于昏迷狀態,但情況不是很嚴重,現在已經全部處理好了。不過,我們希望能夠聯系上你的親屬,這樣對下一步治療更有益。”

何夕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蘇玨從來就謊言張口就來的。

“小姐,你被送到醫院時,口里一直在不停地念叨‘楊……找楊……楊……’”肖醫生望了一眼李護士,問。“我想,你喊的這個楊,應該是你的男朋友,或者父親。告訴我他的電話,我們聯系他。”

何夕驚了一跳。“不。”她脫口而出,“我沒有可聯系的人!”

肖醫生皺了一下眉頭,回頭看了眼李護士。他伸手按住何夕,李護士不容商量地將針頭刺進了她的手臂。突然之間,她又被危險所籠罩……她回到了那艘載滿惡意的郵輪。傷痛的氣息又回來了。他們是一伙的,真是一伙的!心臟監護儀發出嘀嘀聲的頻率急劇加快。她渾身的肌肉緊繃,想逃走。

李護士對著何夕,低聲說:“小姐,你腦部受到了一定的損傷,焦慮是正常的。不要掙扎,不要激動,靜臥休息。你會好起來的。你的記憶也會慢慢恢復。”

他們這是想哄騙她說出楊可的聯系方式。她不會說,也說不得,不論他們是不是吳威廉、蘇玨,或者是不是同伙,她不會相信他們。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靜靜地躺著。他們擺弄了一會兒,看看何夕似乎睡著了,便關上燈,相攜離開。

他們一定給她注射了鎮靜劑!何夕想。但她依然十分清醒,只是明白跟他們作對無益,等著他們離開,才轉頭再次面向窗戶,暗色的玻璃上,她的影子消失了,看到的只有遠處燈火輝煌的城市天際線。在高樓和發射塔輪廓的映襯下,一座建筑的尖頂落入她視野的核心。那是一座雄偉的標志性觀光樓。

何夕一下子坐直了身體,頭痛得仿佛要裂開了一般。她壓抑著撕心裂肺的劇痛,死死地盯著遠處的高樓。那是她從海里浮上來時逃離的參照坐標。不幸的是,她逃跑了幾個小時,竟然又繞回了海城港。她感到一陣徹骨的恐懼。

品牌:中版集團
上架時間:2025-02-17 16:17:14
出版社:中版集團數字傳媒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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