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漫天大雪，將整個皇城籠罩在壓抑的氣氛里，叫人喘不過氣來，即便這雪如此純凈，也掩蓋不住皇室冰冷無情的丑惡嘴臉。

“娘娘，慢些吧，小心傷了身子。”宮婢在這場無邊無際的大雪中已無法正常行路。

柳宛真不顧浸濕的鞋襪和臟了的裙擺，她覺得那一絲絲冷意，從心蔓延至了全身，但走的每一步都愈發堅定，因為她難以相信，此生摯愛之人會下令處死她的族人。

“皇上呢？本宮要見皇上。”柳宛真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在這些見風使舵的太監面前，她盡力讓自己變得不那么難堪。

“娘娘，皇上正在議事呢，您……”吳總管這一席話被慕辰的到來而打斷，他面色冷峻如霜，這是柳宛真第一次覺得，她看不透他。

“真真，朕不會遷怒于你，在后宮，你依舊是朕的皇貴妃，六宮之事依舊交由你來操持，一切都不會變。”慕辰放緩了些神色，語氣極盡溫柔。

他依舊如此溫柔，好像還是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好夫君。

“我兄長在戰場上為大楚征戰多年，對大楚忠心耿耿，對陛下亦是如此，更何況我們三人自幼相識，您怎會懷疑兄長這一片澄澈之心啊！”淚水滾落到雪中，而淚是最無用的東西，它留下的痕跡，終會被新的雪花掩埋。

柳宛真在慕辰旁從不拘于禮儀，即便登基后，她仍一口一個辰哥哥的叫著，慕辰雖未娶她為妻，但她相信慕辰只是為了皇位不得不如此，在慕辰的心里，她還是比皇位重要，如今看來，他即便愛她，卻更想坐穩皇位。

“真真，前朝的事，朕與你無法說清，即便你兄長如今絕無二心，但人都有七情六欲，難免以后……”

柳宛真冷笑一聲，從懷中拿出匕首，毫不猶豫地插進了慕辰的胸口，她紅了眼，盡是憤怒與不甘。

“我不允許你這樣侮辱兄長！”

旁邊的侍衛見此情景，迅速過來押住了柳宛真，她沒有反抗，今日來此，就是抱著赴死之心。

既然無法救回兄長，莫若同死。

“快傳太醫！”吳總管快步走到慕辰身側，忙扶住身形不穩的慕辰。

“都退下，青鳶，送你家娘娘回去休息。”慕辰沒有怪罪，他悶哼了一聲，面色蒼白，深深的看了柳宛真一眼，在吳總管的攙扶下，轉身回了殿內。

柳宛真盯著滴在雪上的那攤血跡，眼淚不自覺的淌在面頰上。

“娘娘，娘娘，您這是何苦呢，大將軍已經去了，可是二小姐還在宮中啊，您為了她也要好好活下去啊！”青鳶扶起了柳宛真，眼中盡是心疼之色。

“剛才那一刀，我未中傷其要害，即便慕辰不怪罪于我，等下我刺殺皇帝這件事傳起來，皇后和太后那個老妖婆，也不會叫我好過。”柳宛真攏了攏披肩，這等狼狽處境，也難掩將門之女的風采和傾國傾城的容顏。

不出所料，柳宛真剛回宮，那平日體弱多病的皇后就一臉威風的扶著太后前來興師問罪。

“大膽柳氏，竟敢行刺皇帝，應當誅殺九族，便宜你柳家如今只剩你和你妹妹兩人了。”太后輕蔑笑笑。

“慕辰尚未下旨賜我一死，你這個老東西就上趕著送我上黃泉，真不知怎么得罪太后娘娘，竟狠毒了我。”柳宛真并不把這些冷言冷語當做一回事，沒有什么能比哥哥的死訊更傷她心。

皇后江如泠緩緩走近，依舊是端莊典雅，可如今看來，倒讓人覺得惺惺作態，無比惡心。

“皇貴妃到底是皇上心尖上的人，自然不能讓娘娘死的不明不白，你如此聰明，現在也一定知道皇上對柳家的猜忌絕非一日兩日，還記得也是這樣一個雪天，你失足落入了蓮花池，那樣冰冷的湖水，即使你身子再康健，你的孩子還是沒了，甚至終生不能生養，你一直都以為是本宮害得你，你可知，本宮實則是為了皇上擔當了罪名啊？”江如泠笑的愈發夸張，分辨不出喜悲。

柳宛真聞言渾身一顫，抓緊了桌角，她覺得心好像被狠狠的刺痛了。

“皇上再疼愛你，而柳家權勢滔天，他便不會允許宮中有柳家血脈的孩子。”

“別說了！”這一巴掌狠狠地落在江如泠的臉上，這清脆的聲音也揭開了這塵封多年沉痛的往事。

原來是你，竟然是你。

后來發生什么，柳宛真已經沒有意識了，她的耳畔，回響的都是年少時的種種往事，是與哥哥共同研習兵書，是她在慕辰那一句句甜言蜜語迷失了自己。

還有什么呢？她想起慕云舟，七八歲時，慕云舟是個不得寵的皇子，她總是悄悄翻墻到行宮里給他送點心，沒有原因，她只是覺得他長的頗為好看，喜歡看著他面紅耳赤，卻故作清冷，一口一口吃著糕點的模樣。

后來呢？他終生未娶，她嫁給慕辰做側妃，即便精于算計和兵法，但在朝中實力依舊不敵慕辰有江家和柳家的幫助，最終奪嫡失敗。

而后來這些都是柳宛真所不知的，她不明白他為何終生不娶，也不明白他的一往情深。

毒酒入喉，意識模糊，人在死前，總會會想起最美好的事吧。

柳宛真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但這熟悉的感覺，不像是到了地獄，反而更像是回了柳家。

她起身，掀開了床帷，被眼前的一切震驚的說不出話來，一切的擺設，都和記憶中的柳家一模一樣。

她點燃了一根蠟，匆忙的跑到鏡前，那張略顯稚氣的臉白皙如玉，眉眼露出幾分多情，雙唇嬌嫩欲滴，別有幾分嫵媚。

欣喜，后怕，仇恨在此刻充斥了柳宛真的心，她冒出一種念頭：她重生了。

“哥！”門口傳來一聲巨響，月光灑滿了整個房間，柳煬勉強睜開雙眼，看見自己那妹妹向自己奔來。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柳宛真把頭依在他懷里，柳煬下意識回抱了一下，被妹妹這一行為弄的措手不及。

“太好了，你還活著。”柳宛真用力拍了拍自己哥哥的臉，確認是親妹妹無疑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咒我死呢？你這孩子，是做噩夢了嗎？”柳煬敲了敲她的腦袋，一臉嫌棄。

“是啊，是啊，幸好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