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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貌合
程宜寧早上從石屏鎮(zhèn)那邊出發(fā)時還是萬里晴空,等她回到A市下了火車,外面卻是暴雨如注,偶爾夾雜著轟隆作響的電閃雷鳴聲。
這趟是她出門在外待得最久的一次,在石屏鎮(zhèn)支教兩個月,換穿衣物隨便整理了一下行李箱就塞得滿滿當當。程宜寧回來的時候,當地學生家長又從家里帶了各式各樣的土特產,硬要塞給她。程宜寧這人臉皮薄慣了,推搡了幾趟見學生家長無比著急,只得硬著頭皮接了過來,也沒有多余的行李箱去裝土特產。
臨走前有個學生家長匆匆忙忙拿了個蛇皮袋過來,不由分說把那堆土特產塞進去,結果就成了眼下一個行李箱外加一個巨大的蛇皮袋。
到了火車站進站口時,程宜寧力氣不夠大,拖著這么一大袋突兀扎眼的蛇皮袋走走停停,一小段路硬是吸引了很多行人的目光。
現在除了過年全國客流返鄉(xiāng)高峰期時還能偶爾看到蛇皮袋的影子,平日的確很少見了。蛇皮袋里裝滿了玉米地瓜之類的土特產,拎著格外發(fā)沉,等她把這一大堆東西都扛到出站口時,整個人累得快虛脫了。
外面依舊大雨滂沱,偶有狂風刮過,雨幕像是被掀開了個大缺口傾瀉而下。
遠近的建筑物,都在那片白茫茫的霧氣中氤氳不明。
程宜寧看了一眼外面的暴雨,又低頭看了下腳邊鼓囊囊的蛇皮袋。她出發(fā)的時候就開始后悔自己一時心軟接了過來。那邊條件艱苦遠遠超過程宜寧的預期,她臨走前又轉了一筆錢捐給當地校長,用于當地學生日常支出。村民們估計覺得無以為報,這才硬塞給她這一大袋土特產。
程宜寧滑了下手機屏幕,下意識從通訊錄上翻出蘇正卓的號碼,手指一按就撥了蘇正卓的號碼。她怔怔的看了眼屏幕上蘇正卓那三個字,還沒過上幾秒鐘,忽然燙手得掛斷了電話。
幸好電話還沒接通。
他這么忙,肯定抽不出時間來接自己。
程宜寧心想道,這才重新把地上的行李扛起來,往出租車方向望去。
估計暴雨天氣的緣故,專用的出租車通道上只有幾輛出租車,程宜寧憋著勁,好不容易扛著那一大堆行李攔了輛出租車,等坐進車內后才長吁了口氣。
“去哪?”出租車司機嫻熟的按下計價器,開口問道。
“溫馨庭院。”程宜寧應道。
“那邊很遠,我快要交班了,而且路也不是很熟,你要不換輛車吧?”司機扭頭過來不假思索應道。
程宜寧看了下外面,方才幾輛候著的出租車一眨眼功夫就開走了,還不知道待會能不能攔到車子,她立馬應道:“不用換了,開快點應該來得及,我給你指路。”
司機大概也想再接筆單子,應了一聲后便開了出去。
沒想到雨勢越來越大,前方越來越堵。
程宜寧看著司機不停的按喇叭,她無端被影響地焦灼起來。
近一個小時后,司機才駛入她現在住的小區(qū)邊上。
司機看到前面有個公交站,立馬把車子靠邊停在了公交站,不無心急說道,“這筆單子真是虧大了。沒想到這么堵,我今天起碼要晚交車半小時了,你就在這里下吧。”
“師傅,我行李挺多的,而且又是下雨天不好拿,麻煩你再幫忙開進去點。”程宜寧央求道。
“再開過去就是單行道,我要開出去很遠才能調頭。我已經晚交車了都沒讓你額外加錢,本來就勸你換輛車的,是你自己偏不換車。”司機不耐煩的嘟囔了一句。
程宜寧見司機火燒火燎的,沒辦法只得拖著大包小包行李下車。
這個公交站孤零零的,只有極遠處的一盞路燈,在夜雨下發(fā)出昏暗的光芒。
本是夏日時節(jié),白天還是熱烘烘的,眼下被四處斜飛的雨花打濕,程宜寧冷得瑟瑟發(fā)抖。她把行李往公交站里面挪了挪,其實壓根沒多大用處,那雨水從四面八方飛過來,沒一會就把她身上都打濕了。
她隨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又低頭看了下腳邊累贅的蛇皮袋,都快拎到家門口了又舍不得扔掉,何況也是別人的一番心意。她打開叫車軟件,顯示前面還有幾十個人在排隊。程宜寧心煩意亂地退出叫車軟件,糾結后重新去撥蘇正卓的號碼。
“有事嗎?”蘇正卓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隔著電話,程宜寧居然都能想象到蘇正卓此刻對著電話時的表情,眉梢微蹙,語氣生冷,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令人發(fā)怵的氣場。
果然,蘇正卓開口瞬間,程宜寧就開始后悔自己打這個電話了,詞不達意接道,“也、也沒什么事——你——現在忙嗎?”
“有點忙。”蘇正卓言簡意賅應道,電話那邊還不時傳來同事的交談聲,似乎是在開會。
“哦,那、那——你先忙吧——”程宜寧尷尬應道。
“恩。”他果然如她預料,寡淡得應了一聲,再無他話就掛了電話,程宜寧的手機屏幕立馬暗了回去。
程宜寧低頭怔怔的看著手機屏幕發(fā)起呆來,早上出來趕時間,她早餐沒有吃就出門了,在火車上也只是買了瓶飲料。到這會早已經餓得饑腸轆轆氣力全無,她本來還想著一鼓作氣把行李拎起來往住處走去,剛拎了蛇皮袋,發(fā)現自己力氣小得可憐,又只能放棄,站在公交站下面孤零零干等起來。
也不知道干等了多久,原本蒼茫可見的夜幕愈發(fā)暗沉下去。暴雨反倒越下越歡,隔著震耳欲聾的電閃雷鳴聲,時不時在漆黑的雨幕里畫出幾道驚心動魄的流光,把天際照得驟然亮堂,愈發(fā)現出密布翻涌的重重烏云。
顯然,這場暴雨一時半會還下不完。
而她站著的公交站下面低洼段的積水卻迅速高漲起來。
程宜寧又看了一下打車軟件,發(fā)現等待的預計時長反而越來越長,她咬咬牙騰出左手去推行李箱,撐傘的右手去拎沉甸甸的蛇皮袋,下一刻她直接沖入雨幕中。腳剛沾地,積水立馬深到了她的腳踝處,涼颼颼的積水在她的小腿上晃蕩著。
狂風迎面,本就沒拿穩(wěn)的雨傘被吹得搖晃不止。程宜寧憋著一股氣快步疾走,甚至都騰不出手去抹下滿臉的雨水。
好不容易走到院子里了,身后忽然亮起一道白光,她遲怔著還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往旁邊挪讓了下。沒想到手上的雨傘被狂風一刮,傘面呼啦一下就往外翻去,程宜寧一時不備嚇了大跳,右手拎著的蛇皮袋砰的一下摔落在地。
她身后的車子隨即開了進來。
“怎么提前回來了?”蘇正卓利索停好車,顧不得打傘,下車后早已疾步走到程宜寧的面前,說話間已經伸手接過了程宜寧手上的東西,還有掉落在地的蛇皮袋。
同樣的東西,拿在他手上倒是輕巧的像是道具似的。
到了客廳里,蘇正卓把手上拎的行李箱和蛇皮袋都放下,剛才淋了那么久,蛇皮袋蓄水后開始往外面滲水。
程宜寧看地毯沒一會就沾水濕透了,留下一大片暗沉的顏色,那塊區(qū)域還有繼續(xù)擴大的趨勢,她看不過去,又把蛇皮袋拎起來拿到廚房里。
剛才從院子里走到屋里,蘇正卓的西裝也淋濕了大半,程宜寧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蘇正卓正好順手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
許是工作要求的緣故,他一年到頭大都是穿正裝。大熱天的,似乎也不會覺得熱。
西裝被他脫掉后順手放到沙發(fā)上,程宜寧此時才留意到他身上的襯衫也濕了,發(fā)緊的黏在他身上,隱隱露出僨張有力的肌肉。
蘇正卓本來就生得好看,五官雕琢似的俊朗養(yǎng)眼,一雙深瞳如墨,即便整個人是安靜的立在那里,不說話的時候也自有一股威嚴倜儻的意味。
所謂天生氣場,程宜寧就是著了這副皮相的道。
“怎么不提前打電話給我去接你?”蘇正卓看著程宜寧淋的落湯雞似的,剛才她去了趟廚房,地毯上跟著她的足跡也淌了一地的水漬印。她大約也察覺到臉上接連淌下來的雨水,伸手抹了把臉上,渾然不覺沾水濡濕后隨意服貼在額上的劉海,顯得幾分滑稽的狼狽。
“你那會在忙,我就打的回來了。”程宜寧察覺到自己走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蘇正卓今天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異。至于哪里怪她也形容不出,反正比平常少了一分難以接近的清冷,總歸是好事吧。程宜寧說話間已經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有些心虛的應道。
按道理來說,她其實也沒什么好心虛的。
可是往往蘇正卓的視線往她身上一擱,她大腦莫名會跟著短路,讓她時時刻刻都覺得自己在蘇正卓面前經常犯蠢。
當然,用好友周小蕾的話說,她就是活脫脫的愛屋及烏走火入魔了。
我那是一見鐘情二見傾心懂不懂?
以前的程宜寧還可以用這個理由理直氣壯的搪塞周小蕾,現在都已經結婚快兩年的她卻不怎么提這茬了。
“正卓,我去支教的那個地方居然還有集市,我在集市上淘到好多有趣的手工藝品,我拿給你看下——”程宜寧回過神來絞盡腦汁才想到這個話題,說完獻寶似的轉身去翻她自己的包。
包里的東西又多且亂,她一著急拿出來,里面耳機線紙巾什么的一大堆都被帶了出來,她又低頭專心的把耳機線從那堆亂糟糟的東西里理出來,渾然不覺她自己發(fā)梢上的雨水又跟著滴下來,沒一會就把剛拿出來的紙巾也給打濕了。
“先去沖個熱水澡吧。”蘇正卓忽然出聲提醒道。
外面依舊大雨滂沱,打在門窗上,發(fā)出撲簌撲簌的敲打聲,蘇正卓低沉的聲音在那片撲朔迷離聲中顯得有些不真實的恍然。
“哦。”意識到蘇正卓似乎對她口中的手工藝品毫無興趣,程宜寧應了一聲,便不再糾結手上那一堆亂糟糟的東西,起來往樓梯那邊走去。
程宜寧才走了幾步,她忽然又想起件重要的事情,轉身興致高昂說道,“正卓,我這次去支教的小學里遇到個很厲害的代課老師。他是那邊的代課校長也是唯一的代課老師,學識淵博待人也很好。那邊學校經常發(fā)不出薪水,他們一家都過得很拮據,不過看他好像也不怎么在意。有次課后閑聊,他居然和我聊起了經濟學原理,只可惜我以前上課時沒好好聽,聊了幾句就聊不下去了。那個時候我就想要是你在就好了,你這么厲害肯定會和他很聊得來的——”
程宜寧說到末了,眉眼里不知何時浮起一絲淺淺的笑意,那種從心底深處升漾上來的知足暖意,才一眼,就好似要融化掉所有的堅冰防備。
她的睫毛本來就長,此時沾水濡濕著有一些便粘連到一塊了,愈發(fā)顯得濃密。加之站的位置有點側偏,客廳里正中央水晶吊燈的光線也只照拂到她的半個側臉,程宜寧逆光那側的長睫毛在眼瞼下隱隱倒映出一方剪影,卻是愈發(fā)見出眼瞼下面青壓壓的黑眼圈了。
明顯是周途勞頓沒有休息好的緣故。
然而,即便倦意襲身,她看著他的時候,眸光晶亮,滿心滿腦海滿世界的卻還是只他一人。
“你淋了雨容易著涼,快去洗吧。”蘇正卓說時微避了她的目光,低沉的嗓音聽不出一絲情緒的變化,身子坐直朝前微傾,一氣呵成的從矮幾上的煙盒里掏了支煙出來。
“恩。”雖然蘇正卓并沒有如她預期中的搭話詢問,不過意外聽到他的這句擔憂,程宜寧立馬覺得心頭一熱,點頭后這才快速朝樓上走去。
等她洗好澡出來時,程宜寧覺得自己又重新活過來了。不過臉上還是脫水的厲害,隱約還有點灼痛感,多半是曬傷的后遺癥。
程宜寧到臥室里隨手拍了點柔膚水在臉上,這才急匆匆的走回到樓下。
她想起來要去做晚飯,心想著先問下蘇正卓要吃什么再去廚房做,畢竟他是很少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客廳里依舊亮著燈,正中央高懸的牡丹鏤空水晶燈還是程宜寧自己選的,燈光在水晶掛墜的折射下,發(fā)出格外華美的光彩。約莫是大門沒有關緊,偶有風口灌進來,成串的水晶掛墜跟著輕微的搖晃起來,投射下的光芒便也如影隨形的跟著移動起來。
地毯上的濕腳印還沒來得及干去,蘇正卓方才隨手脫掉放在沙發(fā)上的西裝也還是原封不動的放在那里,就連著沙發(fā)前面矮幾上的煙灰缸里都還有一支煙蒂半躺在那里,無一不是提醒著程宜寧,蘇正卓就在半小時前還在屋里待著的。
她還在猶疑著,雖然知道蘇正卓是又出去了,還是入了魔怔似的又去廚房里張望了一眼。
果然,沒有再見著蘇正卓的身影。
這么糟糕的天氣,他居然還要出去。
多半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程宜寧有些失落的想道,起來去把大門關緊了。這才到廚房里沖了包麥片就當是晚飯將就著吃了。
這一天下來,程宜寧累到了極點,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前才醒過來。
昨天還是狂風暴雨的,第二天卻是艷陽高照,完全沒有昨日暴雨的跡象,唯有院子里一大堆被雨水沖刷到角落處的落葉還有一絲暴雨過后的蹤跡。
正好是星期天,很久沒見面的周小蕾已經如約過來拿程宜寧給她買的特色手包了。
“程宜寧,你這是去軍訓了?”周小蕾進來后還沒坐定,就對著睡眼惺忪的程宜寧大聲嚷嚷道。她一般都喊程宜寧的后面兩個字,難得喊她的全名時,就是事態(tài)比較夸張的時候了。
“我怎么了?”程宜寧摸不著頭腦問道,睡眠驟然過度飽和的下場是她醒來后還有點暈乎乎的。
“不是去支教嗎?合著你是幫村民插秧鋤草翻地去了?程宜寧,瞧你曬的黑不溜秋樣?多少護膚品都補不回來了。”周小蕾繼續(xù)扯著大嗓門激動的發(fā)問道。
“有嗎?”程宜寧正好穿著無袖的睡衣,她這低頭一看,果不其然平常穿短袖蓋住的那截還是白皙的,下面便是脫節(jié)的小麥色了,而且麥色中還隱隱泛紅的厲害。她才發(fā)覺自己曬得膚色都變了個樣,許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腦海里瞬間想到昨晚剛進屋時蘇正卓看著自己神色怪異的場景,她此時驟然想明白過來,也覺得挺好笑的,不知不覺中跟著嘴角上揚起來。
“笑!你還笑得出來!瞧你這臉上,都曬脫皮了知道不知道!”周小蕾說時離程宜寧又近了很多,指著她臉上恨鐵不成鋼的提醒道。
“過一陣子就會好回去的,你放心好了。”程宜寧知道周小蕾也是出于好意,便隨著她的意思應道。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程宜寧,我可是真的要提醒你,你瞧瞧你那蓬頭垢面黑如焦炭不修邊幅的慫樣,要是被蘇正卓看到了,我要是男人,看到你估計也會大倒胃口。也不要求你出的廳堂,至少不要這樣寒磣出來嚇人就成。趕緊去收拾下,該敷面膜該做保養(yǎng)的都抓緊給我弄起來,免得蘇正卓幾時回來撞上你的挫樣受到驚嚇。”周小蕾快言快語的催促道。
“不用了。我昨晚剛回來就見過他了——而且還是沒洗澡前。”程宜寧如實敘述道。
周小蕾顯然是被程宜寧一口氣嗆的不輕,許是覺得也想不到更有效的說辭了,干脆就長嘆一口氣,對著她說道:“你那毫無前途的破工作還不辭掉?”
“懶得辭了。畢竟挺輕松的,而且一年還可以申請出去支教幾個月,其他工作肯定請不了。”程宜寧不假思索的應道。
“程宜寧,你到底是去支教還是為了逃避?”周小蕾一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的模樣,一針見血的追問道。
“其實去支教也挺有意思的,可以去領略體驗很多不一樣的當地風情,就當是調劑生活了。”程宜寧說時起來去拿給周小蕾買的特色手工藝品和裙子。
“都是當地村民用針線純手工做的,這條裙子肯定很適合你。”程宜寧沒一會就把買的東西拿到了周小蕾面前。
周小蕾身材比程宜寧要高大修長一些,平常穿衣風格也比程宜寧開放一些,程宜寧特意給她買了及胸的特色民族裙。
周小蕾毫不客氣的接過去,回望了下偌大的客廳和空落落的院子,思考了一小會后,語重心長說道,“宜寧,我知道你這人就是死心眼。如果你這輩子真的離不開蘇正卓,那干嘛不早點要個孩子,這樣他不在家的話,你也不至于一個人太無聊。”
周小蕾說的是大實話。
程宜寧和蘇正卓剛結婚的那會兩人還擠在小小的單身公寓里,面積小的連多余活動的地方都沒有,結婚不到兩年蘇正卓就換了排屋,房間多面積大,而且買的時候地產商還贈送了個大院子。平常蘇正卓不在家的時候,程宜寧的活動范圍僅限于客廳臥室?guī)讉€房間而已,對空蕩蕩的大房子的確會無聊。
“孩子——我連自己都顧不上,哪里還敢要孩子啊——”程宜寧不太自然地笑笑道。她和周小蕾初中就認識了,兩人興趣相投的甚至連大學都是同個專業(yè)的,不過和蘇正卓的有些事情,她卻沒有和她提過。
就譬如她和蘇正卓的婚后生活,其實早已經飄搖欲墜,而她,還是小心翼翼的呵護著這段貌合神離的婚姻。
不過是因為她愛他。
程宜寧比任何人都想要有個孩子。可惜的是,蘇正卓并不怎么賞她這個臉。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所有的好運多半在遇到蘇正卓時就已經用了大半,和他結婚則是用掉了剩余的全部好運。
“我要走了,下次再約你。”周小蕾也不知道程宜寧又怎么了,似乎淺笑不語又似乎神情恍惚的,她拿了程宜寧帶給她的東西就回去了。
周小蕾在時嘰嘰喳喳的說話還好點,眼下她這一走,程宜寧又重新發(fā)起呆來。
偶有微風帶進來,院子里便跟著響起一陣輕微的簌簌聲,樹梢草堆里此起彼伏的知了則是無比賣力的叫囂著,院子里的喧鬧似乎也被放大的格外寂靜起來。
總會好起來的,程宜寧望了眼窗外蒼翠欲滴的老槐樹心想道。
第二天程宜寧出門時,天氣愈發(fā)酷熱難當起來。她剛坐上電瓶車開出去,就被外面的熱浪烤得汗流浹背。
程宜寧在A市大學的圖書館里當圖書管理員,她是畢業(yè)的時候招考進去的,不過卻是編制外的勞務派遣工,相比編制內的員工工資低不少,好在能夠可以機動申請出去請長假。她住的地方離大學雖然不算遠,但是坐公交要換換乘好幾輛。程宜寧又不會開車,干脆買了輛電瓶車自己開著去上班。
這事也被周小蕾拿來當做典型義正詞嚴的批判過,說要是被蘇正卓的下屬看到,堂堂總經理的太太每天居然要開電瓶車去上班,這要傳出去妥妥的丟蘇正卓的臉。
不過,蘇正卓本人并沒有周小蕾的顧慮,程宜寧那時剛買了電瓶車去上班,他也不過是象征性的囑咐了一聲注意安全,至此后就沒有過問一句程宜寧上班的事情。
程宜寧開了不到一半的路,就覺得自己的上衣都已經完全汗?jié)竦袅恕D樕吓紶栍袔椎魏怪榧さ窖劬铮虧碾y以睜開,她還得騰出一只手去揉下自己的眼睛。
外面的車流依舊夸張得擁堵。程宜寧不想假后回來第一天上班就遲到,開的速度比平常快了一點。快到轉彎的時候,左側突然疾馳過來一輛車子。
程宜寧的速度也不慢,一時間趕緊急剎車,饒是如此,只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她還是連人帶車側摔了過去。
好在程宜寧身材輕盈,這樣重摔下去,她也是最先著地的右手肘上擦破點皮而已。
程宜寧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還是驚魂未定,緊張的打量了下自己的手腳,確保自己沒有別的傷處。
“你沒事吧?”隨著溫潤的聲音在上方響起,程宜寧抬頭時,視線里忽然躍入了好看的臉龐,來人身材頎長穿著淺米色的休閑服,明顯緊張的問道。顯然這人就是剛才突然沖過來的車主。
“我沒事。你的車子怎么突然開了過來?”程宜寧看了下自己開始滲血的傷處有些不快的問道。
“我車速開快了點。”車主明顯尷尬應道,見程宜寧的電瓶車已經摔倒在路邊,他立馬疾步過去幫著把電瓶車扶起來。程宜寧本來也想走過去搭把手,沒料到還沒走近,那人就已經輕松的把電瓶車給扶正了,一轉身正好看到程宜寧手肘上的傷處,便又開口建議道,“我先送你去醫(yī)院里包扎下吧?”
“算了,應該沒多大事。”程宜寧剛才走了幾步,確認自己應該沒有其余的傷處。她看了下自己的電瓶車只有一側的燈摔裂了而已,反觀前面停下車子的側邊,有明顯的刮擦痕跡,加上又是保時捷的車子,這樣明顯的刮擦痕跡去修肯定不便宜。方才說不準自己神情恍惚也有責任的。程宜寧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應完后就重新坐上電瓶車開了出去。
剛剛快速聚攏起來的行人沒料到一場好戲就這么悄無聲息的結束了,一大幫看客的臉上悻悻的顯然都還有點遺憾的表情。
有這么個插曲,程宜寧接下來也不敢開快了。到學校圖書館的時候,還是遲到了十幾分鐘。傷在右手肘上,她做的又是給圖示貼碼歸位這樣的機械活,也沒有同事留意到她的情況。直到中午去食堂里吃飯的時候,同事王姐一不小心瞥到了這才大驚小怪的出聲問道,“小程,你的手臂都腫成這樣了,怎么還不請假?”
被王姐一提醒,程宜寧這才看到自己的右手手肘周圍已經浮腫了一大圈,上面紅通通的有發(fā)炎的跡象,她也被嚇到了,潦草扒拉了幾口飯菜,就急沖沖的去校醫(yī)室了。
還好只是擦傷而已,醫(yī)生不建議包扎悶著傷處,給她傷處消毒后涂了點藥水就讓她回去了。
估計是白天在烈日下中了暑氣,回去后程宜寧也沒有胃口,沖了個澡就早早休息了。
她知道自己最近的狀態(tài)很糟糕,可是有時候明知道癥結所在,也不見得敢去直面問題。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時,程宜寧陡然察覺到身邊似乎有他人的動靜,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已經醒了過來,立馬驚出一身的冷汗,條件反射下迎面甩了一掌過去。
“是我——”蘇正卓的聲音在她耳邊低低的響起。
結婚搬到這邊后,蘇正卓幾乎沒怎么在主臥里睡過。
難得聽到蘇正卓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程宜寧雖然也幻想過很多不切實際的場景,此時發(fā)生了,她心頭卻上來不真切的茫然。好像一不小心,他的聲音就會憑空消失掉。
“宜寧?”他似乎感知到程宜寧的走神,繼續(xù)低低的喊了聲她的名字。那聲音朦朦朧朧的,溫柔的有些遙遠,甚至都不像是他口中喊出來的名字。
程宜寧原本奮力抬起的手立馬縮了回去,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夢境里的臆想,她聽到自己呷了呷嘴,在寂靜的黑夜里輕聲問道,“正卓,最近公司里是不是事情很多?”
“恩。”蘇正卓應了一聲后,這才重新俯了下來,開始去親她的額頭。
白日里只看蘇正卓的皮相就可以讓程宜寧頭腦發(fā)燙神志不清,更何況是這個時候的蘇正卓。她額上接連落下來蘇正卓的輕吻,原本還想說的幾個字就她悉數給咽了回去。
程宜寧今天撞到的傷處其實不止一處,還有腿上胳膊上大大小小好幾處,蘇正卓這樣傾身上來,自然避不可避碰到她的傷處,她緊咬著下唇還是不免發(fā)出一絲吃痛聲。
“怎么了?”蘇正卓也察覺到她的反應,開口問道。
“哦,我、我沒事——”程宜寧聽到自己若無其事的在黑夜里應道。
程宜寧努力讓自己的身體放松,不過有時候這種事明顯會適得其反。蘇正卓顯然也察覺到她的僵硬,隨手挪動了下,不經意碰觸到程宜寧擦傷的手肘。程宜寧立馬疼的握緊拳頭,不過還是忍著并未出聲,身體無意識僵硬起來,傷口偶爾被帶到的疼痛和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包圍著她,程宜寧覺得自己夾在冰火兩重天里,痛苦的快樂著。
蘇正卓原本閑閑耷在她手肘上的胳膊隨意帶過,是他最正常不過的力道,程宜寧猝不及防下痛得倒吸了口冷氣。
“怎么了?”蘇正卓明顯察覺到她的反應,說時快速起身摸到床頭邊的開關,啪嗒一下,室內的光線驟然亮起,蘇正卓這才看到程宜寧的臉上都已經疼的慘白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