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皇上最愛的貴妃，太后的親侄女，從小到大都被如珠似寶的寵著，入宮后更是萬千寵愛于一身。

可后來，唐樂妍來了。

她醫好了太后的咳疾，她為皇上想到了治水之法，她還博得了所有宮人的信任。

整個皇宮的人都喜歡唐樂妍，喜歡到他們明明親眼看見唐樂妍毀了布防輿圖，卻要我頂罪。

姑母說：“阿寧，這輿圖是國之重物，大臣們不會善罷甘休，你是貴妃，最多去冷宮待兩年。但若是阿妍，她是要被處死的。”

愛我的皇上說：“阿寧，樂妍對我們有恩，如今你就替我們還了這份恩情。”

于是我被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可三年后，他們看見傷痕累累的我卻淚流滿面，不住懺悔。

而我已經不要他們了！

1

“李安寧，有人來接你出去了，快滾去梳洗一番！”

我正在洗衣服，冷宮掌事王嬤嬤冷著臉大喝。

聽到名字，生理反應，我下意識扔下手中的木棍，跪在王嬤嬤腳邊。

王嬤嬤見我不動，抬腿踢了我一腳。

“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

我不由一怔，讓我出去么？

皇帝寵溺的眼神和太后慈祥的笑臉在我腦中閃過，隨即，又變成了偽善模樣。

太后一臉心疼又無可奈何的勸我，讓我去給唐樂妍頂罪。

她說：“阿寧，就當為了姑母，姑母不能沒有阿妍！”

所以姑母放棄了我。

皇帝緊抿唇瓣，嘆了口氣對我說。

“阿寧，等此事過了，你還是朕最尊貴的貴妃，沒人敢議論你。”

他明知道，一旦頂替了這樣的國之大罪，我的名聲便毀了，日后哪怕再回后宮，百官還是會戳我脊梁骨。可他還是選擇了唐樂妍，放棄了我。

王嬤嬤動作粗魯的把我扯了起來，打斷我的思緒。

“李安寧，你是罪人之身，受到什么懲罰都是應該的，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應該不用我來教吧！”

王嬤嬤捏著我胳膊的肉狠狠的擰著。我忍著痛，抖著身子低頭應是，這兩年來，我對王嬤嬤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

很快，我就被梳洗了一番，套上我剛來時穿著的衣服走向門口。

我以為我已經麻木，結果，看到趙煦生的時候，心臟還是不可抑制的抽痛。

我趕緊深吸了口氣，快速壓下心中的情緒。

他已經不是我曾經的情郎。

冷宮兩年，已經沒有人能護著我，所有人，只想看到我痛，我越痛，他們越瘋狂。

“賤奴見過皇上！”

我再不敢驕縱半分，整個人跪趴在地上行禮。

余光中，趙煦生明黃的龍袍刺的我眼睛發痛，我趕緊把頭貼在地面。

四周陷入詭異的寂靜，半晌，趙煦生蹲下身子。

我以為他要打我，下意識滾到一邊，抱住了頭。

結果，他只是想扶起我。

趙煦生身子一僵，啞著嗓子滿是心疼和愧疚的看著我。

“阿寧，是朕啊！”

趙煦生上前一步，似乎想把我抱起來，我只好速度極快的趴在地上向后退。

“賤奴恐污了陛下衣袍！”

趙煦生身子一頓，喉頭像塞了一團棉花一般，可也生出幾分莫名的氣惱。

“李安寧，你是丞相嫡女，是朕的貴妃，不是什么賤奴，朕來接你回宮，聽話！”

我極力控制著要溢出眼眶的淚水。

接我！天知道剛入冷宮時我有多么渴望他們來接自己回去。

無時無刻，哪怕夢中都是他們迫不及待的來接我，可沒有！

日復一日的期盼變成了深深地絕望，身體上的折磨遠不如精神上的打擊。

我早就不抱希望了，沒想到，如今卻來接我了。

趙煦生聲音柔和下來。

“阿寧，為了你的事，老丞相特去了廟里為國祈福整整一月，吐血昏迷才換來御史上書，大家都很擔心你，快回宮吧！”

我心中一暖，父親最疼我了，當初若是外父親在，他一定不會讓我給唐樂妍頂罪的，他會拼死保下我。

我站起身，卻依舊低垂的眉眼，恭敬之態任誰也挑不出錯處，只是整個人都透著一股疏離。

趙煦生嘴唇捏諾，最終長嘆了口氣道。

“罷了！阿寧朕知道你心中有怨，朕不怪你，從今天起你還是尊貴的貴妃，朕特用御用的轎輦來接你回去。”

趙煦生笑著看著我，臉上帶著恩賜般的笑容。

我只覺得無比諷刺，這三年，我洗衣舂米，刷貴人夜壺，動輒被拳打腳踢。

因著趙煦生的寵愛，太后的背景，后宮恨我之人何其多，稍稍打個招呼，就能讓那些下人磋磨死我。

我每日只能睡兩個時辰，臟活累活都是我的，吃的更是堪比泔水。

尊貴？我比最低賤的奴隸都不如，又哪里尊貴了。

2

見我不說話，也沒有動作，趙煦生神情有些不耐煩，似乎覺得我太過不識好歹。

趙煦生轉身就上了轎輦。

我默默的走到轎輦旁，宮人拿過矮凳讓我踩著上去。

我連忙推拒，前些日子被打了板子，臀部被打的血肉模糊，還有些部位沒有結痂。

坐上去只怕傷口就要裂開了。

“我跟著走就好！”

話音剛落，趙煦生猛地冷哼一聲，怒氣沖沖道。

“李安寧，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樂妍治好了母后，對我們都有恩，不過是還了她一個恩情，不要像全世界都欠你的一樣，難道母后的教養之恩還抵不上你這三年受的委屈？”

“你既然不愿意坐轎輦，就自己走回去！”

說完趙煦生不在看我，厲聲喝到。

“起駕！”

宮人為難的看了我一眼，轉身吩咐人抬起轎輦離開。

我望著遠去的轎輦，苦笑一下，若是趙煦生愿意多停留一下，我就有機會告訴他，我是坐不了的。

我邁開腳步，一步步的向著清歡宮走去，好在距離并不遠，不至于讓我太過狼狽。

我還沒走到清歡宮，就見一行人匆匆的趕了回來。

為首之人手拿團扇，一雙白凈如玉的手讓精美的團扇都失了顏色。

我下意識把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藏在身后。

曾經我的手也是瑩白如玉，如今卻布滿難看的傷疤水泡。

那人緩緩走近，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

“寧姐姐，你終于出來了，阿妍好想你！”

唐樂妍臉上滿是驚喜和想念，快步走了過來，就要抱我。

我急忙側過身子，恭敬謹慎的低下頭。

唐樂妍一愣，隨即一雙眼睛就盈滿了淚水，看起來我見猶憐。

“寧姐姐，阿妍知道是阿妍對不起你，你還怪我是么？”

我急忙搖頭。

“賤奴不敢！”

我話音剛落，就被推倒在地，我本就身上有傷，情急之下，我扭轉了方向，用手支撐，避免臀部著地。

尖銳的石子劃破了手掌，鮮血直流，我卻眉頭都沒鄒一下，轉而利落的跪在地上。

“賤奴不是有意冒犯，請貴人息怒！”

趙玉兒看見我流血的手掌本來有些愧疚，見我如此這般，秀美的臉上出現驚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在她的印象里，她推了我，我應該立刻跳起來推回去，跟她嗆聲才對。

我不敢抬頭，只恭敬的跪著。

趙玉兒是趙煦生的嫡親妹妹，是尊貴的公主，我們一起長大，是手帕交。

曾經我倆不顧形象的一起爬樹，一起偷偷去看俊朗的新科狀元，一起女扮男裝溜進青樓。

她說一句我必還十句，我拿她一根簪子，隔天她就拿我十根，在我眼里她不是尊貴的公主，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可唐樂妍進宮后，似乎我就不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她與唐樂妍在一起時會忽略我，哪怕我搶了她的糕點，她也只是讓人再準備一盤遞給唐樂妍。

出宮時，我看著攤位上的琉璃簪子，正想拿起來問趙玉兒好不好看，可一抬頭，她和唐樂妍已經不見了身影。

如今在冷宮里待了這么久，我更不敢對趙玉兒還手。

趙玉兒神情有些復雜的看著我，想要上前把我扶起來。

唐樂妍適時的拉住她的手，聲音柔軟。

“玉兒，是我欠寧姐姐的，都是我不好，寧姐姐恨我也是應該的。”

聞言趙玉兒有一瞬間的不自然。

當初唐樂妍毀了布防輿圖時，趙玉兒也在。

她是怎么說的來著。

“阿寧，就算你進了冷宮也還是我趙玉兒的朋友，沒人敢欺負你！”

可是這三年來趙玉兒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更沒有給我送過任何東西。

我心中酸脹，曾經我真的把她當做最好的朋友，如今看來，也不過是我一廂情愿。

趙玉兒聲音中帶著愧疚。

“阿寧，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知道你委屈，可你也不該欺負樂妍，當年的事過去了，就放下吧！”

委屈么？當然委屈！我又做錯了什么？

“是，公主殿下！”

我話音剛落，趙玉兒似乎沒聽清我說什么。

“阿寧？你叫我什么？”

我恭敬再次叩首。

“回公主殿下，賤奴是罪人，尊卑有別，自然稱您公主殿下！”

趙玉兒忽的上前，抓住我的手臂，迫使我抬頭看她。

“阿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允許你這么稱呼自己，母后若是看見你這個樣子一定會心疼的。”

3

我如提線木偶般任由趙玉兒搖晃，忽的一口鮮血猛的吐出。

趙玉兒驚呆了，隨即大喊著讓人叫太醫。

我擦掉唇邊的血跡，聲音虛弱。

“公主殿下贖罪，賤…我…”

一時之間我竟不知該怎么自稱。

“弄臟公主殿下衣裙，罪該萬死！”

趙玉兒神色僵住，眸中帶著難過，唐樂妍道。

“玉兒，先送寧姐姐回宮吧！”

我實在力有不足，任由他們把我送回曾經的清歡宮。

清歡宮一切如舊，就連我養在窗邊的海棠也艷麗如舊，好像日日都有人精心呵護。

我自嘲一笑，物是人非，如今倒是深有體會。

很快，太醫和趙煦生一起匆匆趕來。

太醫快速給我診脈，趙煦生一臉責備的看著我。

“阿寧，你身體不適為什么不告訴朕，讓朕如此擔憂，如果朕知道你不舒服怎么會拋下你。”

看著趙煦生熟悉的臉龐，我只覺得一股深深地無力感把我包圍。

如果趙煦生知道我會在冷宮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是不是就不會讓我去冷宮了！

可傷害已經造成了，‘如果’還有意義么？

很快太醫收回手。

“啟稟皇上…”

太醫頓了一下，似乎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稱呼我。

“娘娘身子弱，過度勞累又有外傷且憂思過甚，傷了底子，需要好好調養，微臣開了藥方，即刻給娘娘熬藥。”

太醫斟酌的用詞，委婉的說著。

趙煦生聞言立刻皺起眉頭。

“過度勞累？是了阿寧一向養尊處優，冷宮的日子必然是比不得的。”

隨即趙煦生看向我滿是鮮血的手。

“阿寧放心，朕讓人給你準備最好的藥，必然不會留疤。”

趙煦生瞪了一眼趙玉兒，隨后又溫柔的看向我。

“阿寧，太醫說你憂思過度，你只需好好修養，什么都不必管，朕會好好保護你。”

我偏過頭，一言不發。

不留疤？我的一雙手早已傷痕累累。

曾經我在冷宮的每一日，都在期盼他來保護我，他是最尊貴的皇帝，只要他一句話，誰又敢欺負我呢。

如今，他的話，我再不敢信了！

見我不愿說話，趙煦生只當我是累極了，囑咐宮人好好照顧我。

第二日我醒來時，恍惚了一瞬，這里已經不是那陰暗潮濕的冷宮了，這里溫暖明靜，可我的心里卻依舊冰冷。

“娘娘，你終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