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冬日的午后，陸景茗正半靠在床榻上，聽著老舊收音機播放的京劇《定軍山》選段，仿佛每一個音符都在他心里蕩漾。

白發蒼蒼的他，穿著一件淡色的老頭衫，神態安逸，似乎一切世事都不再關心，只愿與這悠揚的京劇相伴。

嘴里也跟著哼唱著：“這一封書信來得巧，天助黃忠成功勞。”

“老爺子，您這收音機該換了吧？”陳言風一邊收拾著桌上的碗筷，一邊帶著笑意開口。

老爺子微微睜開眼，掃了他一眼，嘴里輕哼了一聲，然后又閉上了眼睛繼續哼唱著小調，仿佛他的世界仍然被那段悠揚的唱腔所包圍，完全沒有打算理會。

陳言風笑了笑，也不在乎老人不搭理他，默默繼續干著手中的活。

陸景茗是一位孤獨的老人，家中除了他自己外便再無他人。陳言風自小便與這位老人有著深厚的感情，老人的老伴走得早，獨自度過了大半生。

有沒有子女，他也不清楚，反正陳言風除了老人外誰也沒見到過，陸景茗也沒有提起過，畢竟是陳年往事，他也不好和老人談起，免得他想到傷心處。

說到往事，唯一能讓陸景茗張口的便是他那神神秘秘的祖上，一有空閑，老人便自豪地提起，自己祖上從明朝開始便是那宮中的御膳房總管，廚藝如何如何了得，不過盡管他說得再怎么身臨其境，可還是沒人相信，但對于老人這隔三差五的“吹噓”也沒人去辯駁和爭辯。

畢竟老爺子都八十多歲了，街坊鄰里幾十年里也早已習慣了他那些古怪的說法，大家都抱著照顧老人的心思，沒人愿意和他去較那個真。

陳言風每次來，都會仔細幫他整理屋子，陸景茗家里年久失修，再加上就一個老人在家住著，也沒個收拾，所以他來的時候屋里總是亂糟糟的，不過屋里一側的書柜卻是隨時都是整整齊齊，而且書架上的各種典籍也是排列有序，光是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書籍都能讓人心生敬意。

這些書籍，或是官方正史，或是民間傳聞，雖不知真假，但看得人津津有味。陳言風愿意來老爺子這兒的原因除了和老人的感情除外，便是對這些書籍情有獨鐘了。

尤其是那些塵封已久的古籍，陳言風更是愛不釋手，不過喜歡歸喜歡，每次讀完后，陳言風都會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并不會因為喜歡哪本書而心生雜念。

今天，他又如往常一樣整理完了屋里的衛生，閑下來之后目光便不知不覺的轉移到書架上來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后，陳言風的目光忽然停在了一本泛黃的古籍上。

說來也奇怪，這里的書，陳言風可以說是如數家珍了，但偏偏這本他卻沒什么印象，但要說沒印象吧，他潛意識中這本書好像一直就在這兒放著，但他始終沒有去碰過。

帶著滿腦袋的疑惑，陳言風也慢慢靠近書架，這本有些泛黃的古籍是豎著夾在兩本書之間，顏色也與旁邊兩本相差很大，按理說，平時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呀。

拋去心中的雜念，他輕輕伸手將這本書給抽了出來，只見這書的封面早已不見了蹤影，光憑拿到手上的觸感也能輕易的感受到紙張因為歲月的侵蝕而變得脆弱不堪。

與其他書籍相比，這本書的年齡顯然要更為久遠，可要知道這老爺子的書哪一本不是上了年頭的呀？

隨著古籍被取出，仿佛觸碰到了陸景茗的某根神經，原本閉上的雙眼在一剎那間迅速睜開，目光也迅速鎖定了陳言風的舉動，眼神也變得嚴肅起來：“放下那本書！”

“嘿，您這老爺子也太小氣了吧？我這給您又買酒，又收拾屋子的，難道連這點書都不能看了？”

陳言風笑著回了一句，心中暗自感到好奇，畢竟陸景茗家的書雖然多，但自己可是看了不少，哪些還沒看心里都是有數的，每一本什么時候看可是計劃好了的，對于這種沒在計劃之中的，那都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呀，尤其是這些老舊的書籍，每本書都有著它的故事。

然而陸景茗并未像往常那樣放任，語氣更加堅定：“放下！”

陳言風聽到這番話，心中也是一陣不以為然，畢竟他爺倆兒唱這一出可不是一回兩回了，嘴里答應著馬上放下，可手上卻依然繼續翻開了書籍。

“這……這是菜譜？”翻了片刻后，陳言風有些不解地問道。

陸景茗猛地一驚，原本臉上的嚴肅神情瞬間消失，轉而變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說什么？你能看出來這古籍是什么？”

“古籍？您這話也太夸張了吧，這不就是本菜譜嗎？哪兒稱得上古籍呢，還有你忘了我是干啥的呀？我這天天在百味鮮菜館打工，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怎么可能看不出是菜譜？”陳言風撇了撇嘴。

陸景茗仔細打量著陳言風，眼神中帶著一絲新奇，過了半晌他才輕聲問道：“你能看懂這些？”

陳言風翻開書頁，一邊快速瀏覽著一邊有些不解的回答道：“嗯……有點亂。前面確實是菜譜，介紹炒菜的步驟，可后面居然講起了什么氣功、丹田、打坐……這什么亂七八糟的呀？”

“氣功？”陸景茗微微皺眉，顯然被這個詞勾起了某些記憶。

“你是不是覺得這書很奇怪？”

陳言風的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確實挺怪的，說是古籍卻又是本菜譜，說是菜譜，里面又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還沒個書名”

陸景茗沉默片刻，似乎在權衡是否要講述更多，想了想最后還是嘆氣道：“小子，這本書……可是有六百多年了，保存到現在實屬不易。要不是材料上乘，恐怕都化為灰塵了。”

“這么久？老爺子，您是不是又要說這書是您祖上那明朝的御膳房總管傳下來的吧？”陳言風忍不住調侃道。

陸景茗瞪了他一眼：“你這臭小子，外面那些人不信，我也沒法讓他們信。就憑咱爺倆兒的的感情，我還能騙你不成！”

“信信信，老爺子，就憑咱倆的交情，您說您是皇親國戚我都信，這下總行了吧！”

“什么叫總行了吧，老頭我什么時候騙過你，之前和你說的那些本來就是真的。”

見再說下去，兩人不知道要掰扯到什么時候去，陳言風也是認輸的說道：

“好咧，老爺子，我倆誰也說不過誰，今天我先認輸，您先讓我看書，改日我再聽您講那御膳房總管的故事！”

兩人你來我往，倒像是老朋友間的玩笑，而空氣中似乎也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氣氛。陸景茗微微靠回椅子上，手中端起杯子慢慢飲下：“好，既然你這么好奇，那就看看吧。”

看著陳言風目不轉睛的盯著古籍，眉頭時而皺起，時而松開，陸景茗心中也是震驚不已，這小子從小愛看書不假，自己也經常教他識字，這些年來，各種古籍上的文字他都學得差不多了，只是這本書可不一樣啊！

要知道就連他剛拿到之時，也是半知不解，研究了半年都還沒摸清套路，找了不少老學究才勉強入門，可這小子就這么過了一遍，不說能把內容看懂，但起碼已經有了眉目，光這一點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過了片刻，陸景茗的表情漸漸嚴肅：“這本書，你能看懂一些，就說明你有點天賦。它不單單是菜譜，還是一種特殊的技藝。”

“特殊技藝？”陳言風露出驚訝的表情，“這本書真的那么神奇？”

陸景茗點點頭：“神不神奇我說了不算，你之前不是一直想當個廚子嗎？看完這本書，你就能做到。”他看著陳言風，眼神里充滿了某種不言而喻的意味。

這些年來，街坊鄰居只看見陳言風在照顧他，把他當成親爺爺了，可他陸景茗何嘗不是把陳言風當成親孫子了，這小子也算是他從小看著長大，還在陳言風小的時候他家里發生變故，經常揭不開鍋，都是陸景茗幫襯著才走到今天。

可最終陳言風還是早早步入了社會，為了家庭能變得更好更穩定，陳言風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夢想，他就覺得百味鮮菜館的廚子挺好，自己要是能學到手藝，自己也能成為廚師，日子不就好起來了嘛。

“真的嗎？”陳言風驚訝的問道，心中涌上一陣激動。

陸景茗略帶得意地笑道：“當然了，不過，你必須答應我幾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