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梧桐苑燃起野火，照亮半邊天幕。

清晨，懷州近郊的山林間，一列黑衣暗衛在雨里縱馬而過。

風聲里夾雜著少女的尖叫嚎哭，遠處的眾人迫不及待涌了過來。

不少人擠不進人群，便探出腦袋。看著燒成灰燼的梧桐苑，頗有些惋惜。“可惜了紀家這般好的人家，前兩日剛送女兒入宮，今日便遭此橫禍，尸骨無存。”

“是啊，你說說這多好的人家，怎么就……”

“誰說不是呢，昨兒個還好好的，怎么就……是哪個天殺的呀，沒良心啊！”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直至官府里的衙役及巡察的刺史到來才止住聲。

一老婦俯身抽泣道“青天大老爺，你可要為紀家做主啊，他們可都是好人吶，為咱們百姓造了福啊！”

“是啊，是啊！”

紀家以算卦為生，一卦可算盡天下人事。說一字千金也不過分。

可正所謂天機不可泄露，紀家的家主不允后生輕易算卦，他卻憑借算卦的卦金造福百姓，所謂功過相抵。

懷州的百姓，幾乎都受過恩惠。

領首的刺史吩咐衙役四處散開，看看有什么可疑之處。

忽然，他目光一定，視線落在少女身上。

首府順著刺史的目光，驚訝道。“你，不是隨紀五姑娘去綏州了嗎？為何出現在此？”

少女似乎被嚇到了，一句話不說，只默默流淚。

刺史俯下身來安慰她道，“你莫怕，仔細說來，可知是何人放火？”

少女穩住心神，搖了搖頭。“不知道，我不知道。”

“那你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少女抽泣聲不斷，忽然回過神來，眼里透著絕望。

“我家姑娘……”斷斷續續道，“我家姑娘在去綏州的路上遇襲墜江，打撈數日也未見尸首，情急之下，只能回來……”

刺史一聽，頓感不妙。“你是說，紀家的五姑娘墜江了，要入宮的那個？”

少女硬著頭皮點頭，還透著急促聲和抽泣聲。

刺史閉眼，冥思苦想到底是誰下的毒手？怎么會毫無思緒，要入宮卻墜江的五姑娘。被燒成灰燼的紀家眾人，是為了掩人耳目才放火，還是只是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日里，他吩咐手下將受驚的少女帶回來。如今看來，沒什么可疑之處。

入夜，他又去了一趟被燒成灰燼的梧桐苑。細細查看周圍，許是當夜火勢太大，根本沒留下什么線索。

他又詢問了少女，少女名喚清云，是五姑娘的貼身侍女。從她口中得知，姑娘還有一名貼身侍女，名喚綠竹。

姑娘墜江那日，綠竹并未在船上。因此，如今她也不知綠竹身在何處。

刺史低頭不語，心下卻有了主意。

清云看著刺史，以為他不相信，又說道，“大人，那日是我陪著姑娘，姑娘受驚跌入江中，是我親眼所見。”

“好了，我了解了。你早些休息，也受驚了。”

“多謝大人，望大人早日查明真相，還紀家一個公道！”

公道？

他踏出門，搖頭嘆息，世上可沒有公道。公道只在人心。

————

綏州。

空云谷，青竹叢生，迷霧蒙蒙。

微風拂面，迷霧散去。院子里的鈴鐺被風吹得“叮當”作響，發出一片清脆響聲。

窗戶關的不太嚴實，絲絲微風習來，將少女喚醒。她醒來便順著窗口瞥去，白日里的光景略微有些晃眼。

深吸一口氣，四處打量起來。外面人聲止住，腳步聲越來越近。

她闔眼，偏過頭。許久，那人駐足不前，她才緩緩睜眼。

故意輕哼一聲，輕輕從榻上坐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有些后怕。但，容不得她多想。

“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她假裝四處打量，隨后不經意將視線落在對面的男人身上。“只是，不知此處是……”

男人走近，將藥遞給她，看著她一飲而盡才緩緩開口。

“空云小筑。你在江邊昏迷，周圍也無人照料，夜里許有野獸出沒，便順手將你帶了回來。”

少女披散著烏發，身子顯得有些單薄。輕輕回眸笑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若非公子，只怕如今我已是孤魂野鬼。”

“這幾日還需將養著，可莫要一時沖動，又惹出病來，平白給我添麻煩。”

男人似乎有些嫌棄她，卻又為何救她。少女假裝聽不懂，絮絮點點頭。

可不得不說，這公子絕非良善之人。他話里話外，分明是警告她，不要死在這。既然如此，到處為何要多此一舉，平白讓她橫遭此罪。

二人各懷心思。

門外長廊上掛著幾個燈籠，此刻正被風吹得窸窸窣窣轉個不停。

抬眼望去，長廊盡頭，幾名侍衛急匆匆而來。待到屋外，剛要叩門，“哐當”一聲響，男人正好推開沉重的木門。

為首的侍衛拿著一封信，細長的眼往內輕輕一瞥，便瞧見了屋內的少女。

少女顯然被驚了下，抬眼望了過來。男人立在門口，目光撇向少女，頓時瞳孔一縮。

“你好好歇著，現下還不適隨意走動。”

音量雖不大卻中氣十足，少女點點頭。隨后，男人將門重新拉上。

男人只掃了侍衛一眼，便挪了眼，望向遠處。侍衛跟在男人身后急匆匆離去。

見男人離去，少女淡定許多。白嫩的臉露出一下的驚愕，并很快恢復了鎮定。面上一喜，心里有了主意。

男人看了信，心里有了底。吩咐道“繼續盯著，懷州有任何異動隨時來報。”

侍衛朝男人深深行了一禮，大步離去。

少女不知，救她的人便是大名鼎鼎，殺人不眨眼的郡王臨安王。此人擁有自己的軍隊，殺伐果斷，因其令許多大臣聞風喪膽。

更不知男人救她，不過是因為信佛。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

“我看如今你也好利索了，趁早離開吧！”

這話一出，屋子里靜了靜。

少女的呼吸放輕了些，似有些委屈的望著他，道“我不知該去哪？世上已無親人，如今不過是孤苦一人，還求公子收留。”

“不可能！”男人拒絕，帶笑的臉已有了厲色。

少女渾身一震，狠下心哭出聲來。“公子，求您收留，無論是何代價！”

男人看著少女紅著的眼眶，不似有假。神色肅穆，問道“無論是何代價，你都愿？”

“是，心甘情愿，絕不后悔！”

少女低頭，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微笑，眸子里透著滿意之色。

“心甘情愿！”

男人嘴里念叨著這一句，退出門外。

急促的腳步聲越走越遠，院子里寂然，只有遠處源源不斷的呼聲，隨風忽高忽低，四面盤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