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尚未普及的小學，任何小事都可以被炫耀，唯獨看過村里的狗交配這種事不可以。

說實話，那種場景也沒什么好看的，一只蛋黃色的公狗不顧另一方的反對像膏藥緊緊貼另一只身上，兩只爪子緊緊扒住對方的肩膀生怕離開，就算被看見也不會避開，反而會憤憤地看著你，怪你壞了他的好事。

我只見過一兩次，且都是遠遠看到就立在原地，青春期時觀察過一兩次，覺得有趣，戴著粉框眼鏡。狗這東西欺軟怕硬，知道我怕它，故意沖我叫，但我媽在身邊，有我媽在，我就不怕。

那時村里還有很多年輕人，父母也都在當地打工，養的狗也多，常常三五結群，有幾個膽大的，臥在路邊，誰過就追著咬，不可謂不猖狂。后來就少見了，不過也不懷念，我跑不快，人又慫，肯定跑半路就停了。

因此我對狗的感情很復雜，又怕又可憐它們。農村養狗用來看門，狗老了又殺吃，老狗被抹脖子前眼里還流著淚，絕不會想到它的主人一邊吃一邊說真香，打算再養一只。

如同底層人愛相互廝殺，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跟這只狗的結局一樣。

我們村里十字路口常年愛偷菜的老婆婆愛養狗，她懶得動，也不做飯，聽說躺在屋里一天只喝水，不受她待見的二兒媳婦天天來我家吐槽。

人都沒吃的，狗整天無精打采臥在路口，看見我這種怕他的沖我叫，看見我被嚇住，叫得更大聲。后來就不見蹤影，那位老婆婆又養了一只新狗。

這是有主人的狗，沒主人或者家里沒人的狗就是整個村里乞討。我三伯父家的狗就是如此，鄰居心情好隨手往地上丟兩口飯，飯掉在地上滾幾圈染上灰塵，狗也不管飯干凈不干凈，三七二十一往嘴里塞。心情不好踢兩腳，罵幾句，人家主人都不在家，誰會沒事替別人養狗。

以前我媽會喂，后來不喂了，她說狗養不熟，主人一回來就不來這邊。再到后面，見面總會罵兩句。

我在旁邊，看著我媽一副后來養母恨養子認回父母生氣對方忘恩負義的樣子，不知道對錯。

那條狗也不見了，沒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如果狗是孩子，說不定會把主人告上法庭。

說完別人家，提提我們家的狗。

沒錯，我怕狗，我們家還養過三條狗，其中最好看的是一條黑白相間的牧羊犬，不滿一歲的時候在馬路上碰到我媽，跟著我媽到我家。

沒辦法，我媽趕不走，就把它養在家里。

養在門口撿來的廢棄缸里，鋪上兩層衣物，就是它的小窩。現在想想，狗跟人一樣，容易滿足，也不容易滿足。

養了兩年，我還是怕它，個頭越長越大，越來越好看。我媽開始炫耀它，說當初狗多黏著她，還是比較貴的品種，真是賺了。

后來狗受傷，爸媽看著狗哭，自己也哭。

哭又不能解決問題，找了一個狗販子，五十塊賣了。

狗眼淚汪汪，可它只是狗。

再后來，我侄子養了一只，狗販子來了，我媽不經過他同意給賣了。我侄子也哭了，哭到嗓子啞了，還是賣了。我媽一邊數錢一邊罵他傻。

我沒用的同情心無處安放，只能告訴我侄子長大后可以養。我侄子卻說再也不會養了，后來有一段時間說想養哈士奇，只提了一嘴，估計也不會再養。

還有一只寵物狗，渾身是灰色的卷毛，小小的一只，好似永遠長不大。的確長不大，可我還是害怕它。我們村里很少有人會給狗洗澡，根本不給它洗澡，冬天關它的籠子都不蓋東西，下著雪，渾身打著哆嗦，飯也是涼的。我跟媽媽說送給別人，我媽說沒人要。我說它是寵物狗，要呵心養護，我媽說一只狗罷了。

那只狗熬了三個冬天，只長大一點。離開前惡狠狠地看著我們，似是做鬼也不會放過我們。

我媽說再也不養狗了，傷心。

這是好事，至少不會再有一條狗死在我家。

第一條狗啊，忘了，那是在我出生前養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宰吃了，應該不是，我們家至少沒有這個習慣。

家里是不養狗了，我再也不會因為害怕小心翼翼進家門，關于它們的記憶越來越清晰。

倒不是所有狗都是這種結局，八年級買鞋時聽以前的鄰居奶奶跟我媽吐槽說她兒子兒媳婦把狗當寶貝，還給狗買排骨。那條狗應該不會莫名其妙不見，但我希望它下輩子不要因為這世這么快樂幸福，還選擇當狗。

我們常說人吃人，其實是人吃萬物。

人只是高級動物，不要把自己想得多么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