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開始,天地之間揮斥著寒涼的季風,北關市已被厚重大雪籠罩。
雪夜昏黃的路燈下停著一輛黑色布加迪,車內只有谷索一個人,她闔著眼靠在椅背上靜默的聽著車載里放著的尼龍弦吉他演奏的舒緩樂曲,中控臺上助理買的熱美式早已冰涼。
谷索關掉音樂,頓了幾秒鐘,下車。
卻沒急著走,而是倚在車門邊點燃了不知什么時候輕含在唇瓣上的一支細款香煙。她吸沉默的吸著,微仰著頭緩緩嘆出一縷絲帶似的薄煙。
今晚的月亮非常的圓滿,谷索卻覺得它反而是空虛的。
飄搖的雪花早已注意到了這片孤寂的歸宿,穿過繚繞的煙霧停留在了谷索的發絲上,大衣上,鴉羽般的睫毛上。
谷索剛參加完省外突發的涉密會議,結束后又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她讓也跟著連軸轉的總助先回家休息,自己在車里瞇了一會兒就準備回總部加班。
抵達辦公室已經凌晨兩點十分,處理完堆積的事務直到八點開完晨會,交代完事情才回家睡覺。
她是集團的繼承人,必然需要承擔起發展集團走向永恒的責任。她從有認知能力開始就接觸公司事務,通過這十年的成績也向家族證明了自己無可替代的能力。
谷索這一覺很短暫,被助理下午一點被助理叫醒,她今天還需要出席自家舉辦的宴會。
傍晚,許家的車正疾馳在去往谷家的路上,后座的女人早已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她們公司第一次被孝玉集團正式邀請去參加晚宴,她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她們許家有朝一日絕對要站到金字塔頂端。
許繪儀知道她這位繼子與谷家不成器的長子早年有些交情,雖然他被自己送出國這幾年他們的關系可能淡不復從前了,她還是決定把他帶上試圖加以利用。
宋絮無知無覺的坐在副駕,怔怔的看向窗外。
映著光暈的樹木不斷向后穿梭,讓他被迫向前。曾經熟悉的事物似乎也變的無情起來。
這種狀態持續到宋絮抵達莊園。
司機繞過花園停在正廳,車夫交接完成,傭人打開車門提醒客人下車時宋絮心臟才開始慢半拍的一寸一寸顫動起來。
七年過去,真是,恍若隔世。
許繪儀同樣激動,她的欲望已經噴薄而出,眼前這金碧輝煌的建筑會成就她的未來,她們許家的未來。
宋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心里藏著事也沒閑心關注別人,心不在焉的跟著她進了宴廳。
“來之前跟你講的記清楚了嗎?”許繪儀接過服務生遞來的酒找了個偏僻的角落準備再敲打敲打他。
“記清……”
許繪儀沒等他說完便打斷了“那還不夠,你要盡心去做。你應該懂得感恩,畢竟邀請函只有兩張,不是我的話,你剛回國就能參加這種場合?簡直天方夜譚。”
“是的,我知道了。”宋絮只能順著她回答。為了父親,為了家庭表面的和睦,他從來只需要順從,也只能順從。
許繪儀深知放風箏的道理開始說軟話:“這也是為了大家好,為了你父親好,你總不希望我們家被趙家一輩子踩在腳下吧?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好孩子,所以要盡全力幫助家人才對啊。”
宋絮看著眼前珠光寶氣的貴婦,這位叫他好孩子的女人,這個怕繼子擋親兒子路而送出國的母親。
“———宋絮!”
他勉強的笑還掛在臉上,還沒來得及應承許繪儀的話,一道清悅的聲音就破開空間在他背后響起。
接著就被那人猝不及防的撲了一個趔趄。
谷游趕緊把他扶正,又用手肘環住他脖子狠狠往下壓。
宋絮反應過來了,無奈的笑了一聲:“谷少爺。”
“你還知道我是誰啊!還以為你出去幾年早忘了我呢。”谷游還沒停下鎖喉,勢必要給對方一個教訓。
等慢一步來的易然純把他的手從宋絮身上拉下來,宋絮才得以解脫。
谷游還準備再講幾句,易然純自然的幫他整理了下衣服后替他說了重點:“待會兒內場講吧。”
說完又朝宋絮笑了笑。
許繪儀抓了個空子:“谷游少爺您好,我是威許通信的副總裁,是宋絮的母親,知道你們從前關系交好,沒想到您還記得他啊!我們宋絮真是榮幸之至。”
宋絮愣了愣,雙手不自覺的攥著衣角。
谷游斂了笑容禮貌的向許繪儀問了好。
“我跟宋絮許久未見,想借一步說話,您可以先去娛樂區休息一下。”
“當然,你們年輕人是該好好敘敘舊。”許繪儀不傻,看到靶子自己湊上來自然歡喜同意。說罷又意味深長的看了宋絮一眼,“要好好跟谷少爺聊啊小絮。”
谷游拽著宋絮頭也不回走了。
易然純依然落了一步,望著他們有些滑稽的背影輕笑了聲,余光瞥到許繪儀馬上就正色起來,微了蹙下眉,輕飄飄留下一句話就跟上去了,留許繪儀在原地方寸大亂。
不同于外場的暖光,內場的燈光偏冷調,腳下暗紅色的云紋地毯軟綿綿的,劃分給每家企業的位置很大,離得也相對較遠。還沒有到開放時間,所以只在邊緣安排了一些四散的工作人員。
谷游帶著宋絮徑直去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就馬上源源不斷的發問:“這幾年是不是受苦了?去的哪個國家?為什么不跟我們聯系?有沒有誰欺負你?想不想我們?”
茶藝師沒到,因此易然純坐在谷游旁邊沒插話默默泡著茶。
宋絮捧著心里一陣暖流劃過,心河漾開層層水波。
“我很想你們。”他一手拍拍谷游的腦袋,一手拍拍易然純的肩表示安慰。
谷游聽到就繃不住眼淚了,易然純提前遞上紙巾。
“要不是當初我那段時間非要跟家里鬧脾氣,說不定就能幫上你,你也不用走了。”
谷游一直很內疚,那段時間沒有發現宋絮的異常,反而向當時自身難保的他大倒苦水,宋絮看自己為了家里的事焦頭爛額所以也不忍心求助自己,等宋絮去國外后才收到一封長信知道那一切。
當時他們年齡太小,羽翼并不豐滿,沒有與現實斗爭到底的能力,只好隨波逐流,惴惴不安的被迫向前。
命運真是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