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年心事當拏云:孔子與他的進擊人生
最新章節
書友吧第1章 孔子:理想三旬
孔子:(前551年9月28日—前479年4月11日)別稱孔夫子,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他是出生在貧民窟的貴族。無論后世的人如何為他精心打扮,為他披上一層連他自己都感到臉紅的新裝,讓他看起來仿佛天生就是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可少年時的他,就是這么的“不著調”。
一
老人駕著馬車駛來,駛過暮色蒼白,一顛一顛,離開了自己的祖國。
落魄的身影,滄桑的眼眸,凌亂的頭發,緩慢的步伐。
可偏偏有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的精氣神兒。
很奇怪,怎么毫無違和感?
前途未卜,長路漫漫,沒人知道這條路的盡頭是盛大還是荒蕪。
又或者,根本就沒有盡頭……
可老人還是義無反顧地上了路,留給歷史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他并不是一個人。
在他的身后,有一群年輕人,他們神態各異,有的正襟危坐,有的哈欠連天,有的神采飛揚,有的患得患失……卻無一例外地都選擇追隨他,那是老人的學生們。
這一幕,逐漸泛黃,就此定格,記錄了一個時代的剪影,伴隨著那破舊的羊皮紙卷,成為每個中國人最久遠的記憶。
老人的名字叫孔丘,我們叫他孔子。
那年,他五十五歲。
此刻的他,大概不清楚,在差不多相同的時間,西邊有一個叫釋迦牟尼的僧侶,為了實現自己的佛之國度放棄了王位,帶著袈裟禪杖苦行世間。
在更遙遠的西方,還有一個叫柏拉圖的哲人,為了心目中的烏托邦,也開始了自己漫長的游學生涯。
韓寒說:“你連世界都沒觀過,哪來的世界觀?”
孔子、釋迦牟尼、柏拉圖卻可以挺直腰桿地說:“我觀過。”
這三個在紅塵中踽踽獨行的旅者,在他們各自的旅途中,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
而后來,我們也知道了。
這三個為了理想把人生都壓上,也不怕賠了本兒的傻瓜,終究是創造了三個不一樣的世界。
二
那是個“禮崩樂壞”的春秋時代,“郁郁乎文哉”[1]的西周時代已經成為過去,列國的諸侯們你方唱罷我登場,你敢稱霸我稱王,到處都是亂臣賊子,各地都是兵荒馬亂。
殘酷的現實在肆無忌憚地喧囂,未來躲進了厚實的烏云里。前路漫漫,人們失去了方向,也看不見希望。
大家渴望圣人出世,刺破云霄,為這片大地帶來久違的光明。
他降生了。
他當然不叫孔子,他的原名叫孔丘,字仲尼,后世還給他取了個綽號,叫孔老二。
他是個私生子,從記事起就沒見過父親。
曲阜的貧民窟里,他與母親相依為命。
孤兒寡母要吃飯,為了養孔丘,母親起早貪黑地出去打工,等孔丘漸漸懂事后,也開始出去干一些零活兒,賺點零錢補貼家用。
當時,一旦別人家里有人去世,要舉辦葬禮,小小的他就用腦袋頂個禮器,跑去當助祭,這能掙不少錢。
在日復一日的助祭活動中,小孔丘的內心里,仿佛有一塊沉睡的地方逐漸蘇醒了。
孩提時代的他不去玩秋千,不去捏泥巴,而是喜歡獨自一人在案子上擺弄著俎豆,搗鼓著禮儀。
有孩子發現了,一個個都咋咋呼呼:“快來瞧瞧,這個家伙居然在擺禮器!這是貴族們才能做的事,他還真把自個兒當大人物啦?”
他們都在哄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笑出了眼淚。
住在貧民窟的孩子研究什么禮儀?窮人就該有窮人的樣兒,賤命還想活出貴族的范兒?
孔丘氣得滿臉漲紅,掄起拳頭打他們,可對方人多,他雖然個子大,但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狼多,他被對方揍得鼻青臉腫。
晚上他趴在床上,一邊摩挲著青一塊紫一塊的傷口,一邊嘶嘶地倒抽著涼氣。他不是很明白,為什么那些孩子要笑話自己。
難道因為自己生來貧賤,所以就要認命嗎?
不,他不認。
八歲那年,孔丘進入了貴族學校。
原先笑話他的孩子們個個都目瞪口呆,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原來,孔丘的身份是貴族。
他的父親是一個貴族,只是在他三歲那年,父親就已經過世。不久后,地位低賤的母親被正室夫人趕出了家門。
可孔丘依舊繼承了父親貴族的身份。
所以,他是個生活在貧民窟里的貴族,可以進入貴族的學校讀書。
可是,貴族的孩子們出行都有車接車送,而他要起個大早背個小包徒步上學。貴族的孩子仆從如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他卻要干臟活兒累活兒,臉上、身上都臟兮兮的。
貴族的孩子吃的是山珍海味、玉盤珍饈,他卻只能眼巴巴看著人家大吃大喝,然后從破舊的口袋里掏出硬邦邦的餅子充饑……
衣衫襤褸的他杵在一群光鮮亮麗的貴族里,畏畏縮縮、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怎么放,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貴族家的孩子們厭惡地瞧著孔丘。蓬頭垢面、土里土氣,這樣的人怎么能和我們一起上學?
回到家里,貧民窟里的孩子們雖不敢再像以前那樣欺負他,也會對他露出諂笑,但在那些笑容里,明顯能感到一種無形的疏離。
平民們仰望他、敬畏他,而真正的貴族又瞧不起他。
他成了一個矛盾的存在,因為他似乎既不是貴族,也不是平民。
抑或者……
他既是貴族,又是平民。
所以,他是獨一無二的。
這一切,孔丘都懵懵懂懂。他曾經不明白,隔壁的老王不學習,對門的翠花兒也不學習,為什么就自己要學習?
直到十五歲那年,他終于琢磨過味兒來了。
別人家的孩子是平民,不是不學習,是學了也沒什么用,而自己雖然在貧民窟里長大,身份卻是貴族,學習還真的有用!
這個小伙子覺醒了。
圣人?他可沒想過,他只想出人頭地,混出個模樣,讓別人不再瞧不起自己。掉了毛的鳳凰依舊是鳳凰,住在貧民窟里的貴族也依舊是貴族,還接了點兒地氣。
十七歲的時候,含辛茹苦把他養大的母親,沒能等到他出人頭地的那天,就永遠地閉上了疲倦的眼睛。
他成了孤零零的一個人,形單影只,手足無措。
而這個陌生的世界,在等著他去探索。
沒人會相信,此刻這個舉目無親、怯生生的少年,在將來,整個中國都籠罩在他的思想之下,無數的君王、貴族、士人、百姓都會跪拜在他的畫像前,對他頂禮膜拜……
至少在當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被選中的孩子。
畢竟他連報名費都沒交。
三
母親死后,孔丘把母親的棺材停在了五父之衢。
他向人打聽,自己的貴族父親埋在哪兒。
母親是平民,與身為貴族的父親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父親死后,母親為正室夫人所不容,被趕回了老家闕里。
母親生前一直不肯對孔丘多說父親的事。但孔丘從母親年復一年的守望中,他看出了母親希望與父親在一起。
孔丘想為母親完成這個愿望,他要讓父母團聚,哪怕是在黃泉路上。
他從一個好心的老奶奶口中,得知了父親墳墓的所在地。他打算合葬父母。
可是《周禮》的條條框框規定,她母親是賤民,沒有名分,也沒資格和身為貴族的父親埋在一起。
那就不遵循《周禮》了!
孔丘發揮了極強的主觀能動性,他先大張旗鼓地把母親的棺木淺葬在亂葬崗,做出一副已經把母親下葬了的架勢,用來掩人耳目。
等到鄰里街坊都以為這件事過去了之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十七歲的孔丘偷偷一個人跑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亂葬崗,把他母親的棺木刨了出來,抬上架子車,一路火花帶閃電地拉到孔家祖墳,在父親的墓旁挖了一個墓穴,將母親安葬下去。
整套計劃,神不知鬼不覺,表現了一個十七歲少年膽大心細的優秀特質。
這就是孔丘。
無論后世的人如何為他精心打扮,為他披上一層連他自己都感到臉紅的新裝,讓他看起來仿佛天生就是超凡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可少年時的他,就是這么的“不著調”。
四
孔子是個出了名的吃貨。
他在吃上面很有講究,我們不妨看看這吃貨的要求:[2]
食物過期了,不吃。(可以理解。)
食物顏色、味道不對,不吃。(這種情況不是有毒就是放壞了,可以理解。)
烹調的火候不對,不吃。(勉強可以接受。)
季節不對的,不吃。(這個可就傲嬌了。)
肉切得不好看,不吃。(你這么挑食真的好嗎?)
作料放得不恰當,不吃。(美食家?)
吃肉的量不要超過吃米面的量,酒可以隨便喝,但別喝醉。(少吃肉,多喝酒?)
從市面上買來的肉干和酒,不吃。(您家里有珍藏品?)
每餐必須得有姜,但也不多吃。(愛好還是很獨特的。)
綜上所述,孔子是一個傲嬌的美食家,而且極其挑食。不過,至少在年輕的時候,家庭經濟條件不允許他這么奢侈。
但依舊無法改變他靈魂深處的“吃貨”基因。
所以,當魯國的執政季孫氏要宴請曲阜城內的士人時,他一聽到消息,嘴里就直流哈喇子。
他迫不及待地跑去蹭吃蹭喝。
可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自個兒還在守孝。
根據《周禮》規定,父親死后,守喪三年,母親死后,守喪一年,居喪期間,披麻戴孝,杜絕一切娛樂活動。
一襲喪服的他,格外扎眼。
孔丘被季孫氏的家臣陽貨攔在了門口。
陽貨看向他的目光很輕蔑,語氣也很不屑:“我們家主人宴請的是士,可不是請你!”
四周傳來貴族們的一陣哄笑:看看這個粗布麻衣的小子,連《周禮》都不懂,居然還想和我們一起赴宴,簡直異想天開。
孔丘鼻子一酸,只能低下頭,一邊尷尬地笑,一邊掩著面趕緊走開。
他發現,原來自己就算擁有貴族的血統,他們還是看不起自己。
沒有貴族認同他,平民也與他有著一層看不見的隔膜,他似乎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心頭委屈,卻不知道找誰去訴說。
他在街道上走得越來越快,穿越人海,漸漸變成了奔跑,豆大的淚珠不爭氣地“啪啪”往下掉,他放聲哭了出來。
很多人其實都忘了,他還是個孩子。
他回頭深深地看向那群飲酒作樂、醉生夢死的貴族,他們嘲弄的笑容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年少的他大口地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天空發誓:
“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實現‘吃肉自由’!”
所以,現在還是把喪期給守完吧。
五
當時光繞過幾場花開,他也長成了一個雄姿英發、昂藏九尺的男兒郎。
在宋國,他戴上章甫之冠,穿著殷商的服飾,迎來了自己的成人禮,同時,娶了一位與他同姓的女孩子為妻。
《周禮》曰:“同姓不婚。”
子曰:“懶得理你。”
他不管不顧,毅然決然地牽起了那個女子的手,毫不忌諱世俗的眼光。誰叫他是個“不著調”的呢?
二十歲那年,他們夫妻二人有了愛情的結晶。
他作為魯國的士,依照慣例,國君賜給他一條鯉魚作為慶祝的禮物,他感激涕零,為兒子取名:孔鯉,字伯魚。
有了孩子的他,漸漸收了心,為當時的權貴季孫氏看倉庫、喂牲口,老婆孩子熱炕頭,安安穩穩、衣食無憂。
總以為他會本本分分地過完這一生,在歷史上不留下任何痕跡,沒有人知道他曾經存在過,就這樣慢慢老去,把碌碌無為看成平淡是真,明明蹉跎了歲月,卻還自我安慰說這是成熟,是覺悟,是看透人生。
反正就是不承認自己已經舍棄了自我,變成了一條沒有理想的咸魚,忘記了年少時也曾經仰望過那片萬里之上的浩瀚星空,而如今只知道混吃等死,甘愿淪為蕓蕓眾生。
他沒有,就在他拿起那本自己曾經厭惡的《周禮》時。
他看到了一個美好的世界,那里有寬厚仁慈的君王,有賢明知禮的諸侯,有奉公守法的貴族,有安分守己的平民,那里的所有人都崇尚道德,遵守禮儀。那里沒有鰥寡孤獨,那里沒有兵荒馬亂,那里的貴族們其樂融融,那里的百姓們安居樂業,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條、盡善盡美。
他喜歡那個世界。
在他的記憶里,那個美好的世界曾經是存在過的,它叫西周。
也不知何時起,他不再滿足于僅僅是對那個世界的憧憬。
他幻想著,用自己的雙手,重新創造一個那樣的世界。
六
曲阜城里一家私立學校開張了,學校只有一位教師,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
學校唯一的教師打出招牌:只要帶著十束干肉來見我,不管什么人我都會傳授給他知識!
教師姓名:孔丘。
周圍的人不理解他,明明有著不僅夠溫飽,還能大步流星奔小康的生活,卻偏偏要改變,看著吧,遲早得栽跟頭。
他充耳不聞,只管埋頭教書育人,傳道授業解惑。
在當時,接受教育是貴族獨有的權利,平民是沒有資格學習知識的。
可他不認同,就是要干。
他說:“有教無類。”[3]
誰說貴族就一定是君子,平民就一定是小人?又是誰說,春秋是屬于貴族們的舞臺,平民永遠只是臺下的看客?
他偏偏就要把平民也推上歷史的舞臺,與這些貴族一較長短爭爭看!
誰叫他自己就是一個矛盾的存在?
……
慕名來拜他為師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每天他都會圈上一波粉絲。
還有的人可能只是聽了一堂課就走,連干肉都沒給,可他毫不在意。他認為有朋自遠方來,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傳聞他有弟子三千,來自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民族、不同的階層;他們有的是貴族,有的是農夫,有的是商人,有的是雜役……
可他從來都一視同仁,所以,縱然他的學生中有的人比他還要尊貴,卻都無一例外的尊敬他、愛戴他。
他們不再喊他孔丘,而是親切地稱呼他:孔子。
他殺死了那個叫孔丘的過去,誕生了一個名叫孔子的未來。
七
關于孔子的思想,我們下意識地會想起《論語》。
但《論語》不是孔子的作品,而是孔子去世后,他的徒子徒孫為他整理的回憶集。
所以,你會發現《論語》里有很多自相矛盾的言論,這個很正常,因為這本書歸根結底只是日常生活的回憶錄,里面只是表達了孔子當時的心境,且只需要表達當時的心境,而心境不是人需要一生恪守的格言,是會隨著時間變化的。三十歲的孔子和六十歲的孔子對一件事的看法不會一成不變,所以有些人若把《論語》里的語錄視為金科玉律、字字真理,那便是把書讀窄了,成了貨真價實的“腐儒”。
其實,孔子的核心理念,歷朝歷代早就有無數人給我們總結好了:“仁”和“禮”。
什么是仁?
我們可以把這個字拆開:人、二。
嗯?一個人很二?
當然不是!
而是反過來看:二,人。
二個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和人該如何相處的意思。
在孔子看來,人和人之間相處的準則,就在一個“仁”字。
只要每個人都能用一顆仁心對待他人,那么世界就會變得很美好。
但光有仁心還不夠,還需要禮儀的規范和引導。
換句話說,儒家思想在一開始根本不是什么統治術,它只是一門鉆研人與人之間如何相處的學說,后來是孟子將“仁”發展成了“仁政”,荀子將“禮”演化成了“禮治”,儒家思想這才從社會學說轉化成了一種政治學說。
但起碼在孔子這里,他當時并沒有想那么多。在他眼中,仁指的是內在,禮指的是外在,只要仁禮搭配、內外相合,人和人之間的的關系理順了,那么這個社會自然而然就趨向太平了。
可當時的社會早已禮樂崩壞、人心不古,孔子那些不切實際的期盼,很快就遭到了挑戰。
八
第一個給他當頭棒喝的,是另一位圣人:老子。
洛邑,大周王朝的首都,一座輝煌消散了很久的城市。
那一年的孔子,不知道什么叫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他只懂得意氣風發、斗志昂揚……
在一個貴族學生的幫助下,魯昭公資助他來洛邑深造學習。他聽說在洛邑這座城市,有一個叫李耳的大學者,人稱老子,是天底下最有學問的人。
那一天,年輕氣盛的孔子,見到了老子。
老子果然很老,而孔子還很年輕,雖然大家后來都是圣人,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年紀的差異,讓彼此境界相差甚遠。
所以,這兩位圣人的見面,并沒有大師說禪、名家論道那么富有意境。
只是單方面的訓話。
老子言辭侃侃,幾乎云淡風輕地否定了孔子的一切。
最后告訴孔子:學會放棄。
他看出來了,孔子是個固執的人。這樣的人一旦認準了一個方向,那么他永遠都會在路上。哪怕這條路上荊棘叢生……
孔子表面上唯唯諾諾,實際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后來也并沒有做到。
最后他的下場也和老子的預想得一樣,充滿了苦澀與挫敗。直到周游列國結束后,孔子受盡了苦難,才漸漸地理解了老子當年對他說過的那些話。
但是,如果當初孔子聽了老子的話,那他還是孔子嗎?
老子與孔子還是有區別的。
所以道家與儒家也是有區別的。
一個出世,選擇頭戴金箍、立地成佛。
一個入世,選擇大鬧天宮、寧為玉碎。
那么,這兩種人生態度,究竟哪個正確?
其實,從來沒有正確與否,只是不同的選擇而已。畢竟每一種選擇,都有每一種選擇的精彩,也有每一種選擇的無奈。
如果在命運的離合點,前方是不可逾越的險阻,你是選擇堅持,還是放棄?
老子與孔子的答案不同。
一個適應現實,一個改變現實。
或許,在年輕時你也遇見過如老子這樣的長輩,為你講述著自己總結的人生感悟。可是,人生的感悟并不是技能,它是學不會的,所以道理我們聽懂了,卻依舊過不好自己的人生。因為我們無法得知,他們輕描淡寫的每一句話,背后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故事。
要理解那些話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靠自己親身去體驗一番。
當年華逝去、歷經坎坷,飽嘗其苦其澀,才會明白,當年長輩們到底是在殷切囑咐什么……
然后,我們又得了健忘癥,嘮嘮叨叨地把這些話告訴我們的下一代,期盼他們能少走點彎路……
而老子對孔子的殷勤囑咐,又何嘗不是如此?
孔子終究還是離開了洛邑。
其實,我們有理由相信,老子年輕時必然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只是在現實的磨難下,他選擇了逃避。
他活得瀟灑、快樂,但心中依舊困惑,對于曾經的夢想,他既慶幸自己沒有賭上一切,又遺憾自己沒有賭上一切。
不知他看到孔子離去的背影,是否能想起昔年的自己,也曾為夢想駑馬狂飆。
九
孔子的學校越做越大,收的學費越來越多,在魯國也小有名氣,他成了許多人羨慕的對象。
可誰也沒想到,他突然放棄了穩定的生活,選擇了遠行。
他丟下了前途無限的學校,打點行裝,去了齊國。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輩子只能是一個教師。
他還有夢想。
他希望自己可以從政。
他不愿再做那夜里聽歌的小孩。他討厭這個崩壞的世界,渴望歌聲里那個安寧、愜意的美好家園。
在齊國,他見到了齊景公。
他兜售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4]
他說,一個理想的國度里,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角色,只有我們每個人正確地認識自己,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天下大同的夢想才會實現。
齊景公說:“你很有想法。”
然后說自己年紀大了,只想安度晚年,您還是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吧。
他被拒絕了。
他留給世人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然后被無邊無際的孤獨淹沒。
叔本華說:“要么庸俗,要么孤獨。”
這,是只屬于他一個人的逆行。
……
孔子離開齊國,途經泰山腳下,一個中年婦女在田野邊號啕大哭。
他問:“為什么哭?”
她答:“我的丈夫與兒子,先后都被老虎吃掉了。”
他不解:“既然知道這里有老虎,怎么不搬到別的地方去?”
她答:“因為這里沒有苛政。”
他沉默,不發一語。
心中隱隱有個聲音告訴他,他應該做些什么。哪怕不能成為一陣刮走陰霾的狂風,也要化為一場瓢潑大雨,讓這個世界清明幾分。
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十
他回到了魯國。
魯國的政治更加混亂,三桓家族架空國君,作威作福,而三桓家族的家臣又架空了三桓家族,間接掌控了朝政。
此刻掌握魯國國政的,是曾經季孫氏的家臣,當年將十七歲的孔子趕出門外的陽貨。
如今孔子的聲名早已如日中天,陽貨需要借用他的名聲為自己造勢。
孔子一向反對“陪臣執國命”[5],在他眼里,陽貨就是個亂臣賊子,所以他的內心是拒絕的,對于陽貨伸來的橄欖枝,只當沒有看到。
陽貨抖機靈,趁他不在家的時候,給他送來了一只可愛的小豬。根據《周禮》,他人送禮,若是主人不在家,必須登門去拜謝。
玩心眼兒?當年在眾目睽睽之下瞞天過海,將父母合葬的不著調少年,此時的中年人孔子表示:你確定能玩過我嗎?
他也抖機靈,你不是在我不在家的時候送禮嗎?那我就在你不在家的時候回訪。
某天,他打聽到陽貨出門去了,趕緊前去拜訪,可回家的時候,無巧不成書,兩人竟在大街上神奇的相遇了。
他倆大眼瞪小眼,滑稽。
陽貨先開口:“過來,跟你嘮嘮嗑。”
他心里有個小人在歇斯底里,表面上卻只能乖乖地迎上去,沒辦法,英雄氣短。
陽貨問:“有大學問,卻放任國家混亂,算仁嗎?”
他說:“不算。”
陽貨問:“希望從政,卻不去抓住機會,算智嗎?”
他說:“不算。”
陽貨總結:“那不就得了,時不我待,你還等個啥?”
他沒辦法,心想先表面迎合這廝一下:“好吧,我跟你干。”[6]
原本以為晚節就這么不保了,可很快出現了新的轉折。還沒等他出仕,陽貨先垮臺了。三桓聯合,將陽貨趕出了魯國,重新掌控了權力。
孔子的機會來了。
因為三桓之一的孟孫氏是他的學生,在孟孫氏的推薦下,他終于踏入了政壇。
從中都宰到小司空,再從小司空到大司寇,他一路官運亨通,成了魯國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這是他一生中最意氣風發的時刻,他大顯身手,把魯國治理得井井有條,錢財掉在路邊沒有人撿,深夜里家家戶戶都不用關閉門窗。
他代表魯國與齊國會盟,在敵強我弱的環境下,敵國咄咄逼人,他言辭侃侃、不動聲色,迫使齊國歸還了曾經侵占魯國的土地。
他從沒有如此志得意滿,在回家的路上都哼著輕快的小調,像孩子一樣。
他覺得推行自己理念的時機到了。
他把自己的學生安排進政府,與他一起拆毀大夫家邑的城墻,削弱三桓的實力,希冀鞏固國君的統治。
他的做法引起了三桓的警覺,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排擠孔子,在不知不覺中,孔子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孤立無援的境地。舉國上下的貴族都在反對他、詆毀他,就連原本賞識他的國君也對此裝聾作啞。
他知道,自己怕是失敗了。觸手可及的夢想在一瞬間徹底擱淺,他失望、彷徨、悲傷,惶然不知如何應對。
他沒有等到人家來趕他,而是很識趣地自覺離開了。
他選擇周游列國,這一走,就是十四年。
這注定是一段無處停擺的旅程,途中盡是顛簸坎坷,無論熱淚如何滿面,命運也不會溫柔以待。
那么就唱歌吧,把眼睛瞇起來。
就這樣,哼著歌謠,披荊斬棘,且行且珍惜,從不在乎是否能抵達目的地,只在乎沿途留下的步履。
十一
戰火紛飛的年代里,他向各國的君王們宣揚自己的理念,希望他們克己復禮、仁者愛人。
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7]
所以他的第一站,是衛國。
衛靈公看見他,迫不及待地問:“能不能給我講講打仗的事?”
他面容僵了下來:“打仗的事我不知道,禮儀的事倒是懂一些。”
衛靈公原本熱切的目光淡了下去,他看向天邊的大雁,心中發笑:什么?仁者愛人、克己復禮?腦袋被踢了吧?不感興趣。[8]
他不氣餒,繼續趕著他的馬車,繼續他的流浪。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一段旅程結束又開始另一段旅程。
他走了很遠很遠,一路上,明明落魄得灰頭土臉,卻依舊元氣滿滿。
這是一場背負著希望與悲傷的放逐,不論多么疲憊與厭倦,他都從未向現實低頭,就算遍體鱗傷,也要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尋找遺失已久的光亮。
……
后來,他聽說楚昭王是一位明君,特意趕去楚國,渴望一展抱負。
在楚國方城山外的葉邑,他見到了大名鼎鼎的葉公沈諸梁,葉公向他詢問如何治理封地,他回答:“讓本國人快樂,外國人歸附。”
有人自作聰明,說他這是空話、廢話,沒具體的操作性。
可實際只要稍作了解就能知道,葉邑原本屬于許國,當地人民對楚國的認同感很低,同時地方大,人口又少,人地搭配不合理。所以治理這個地方的核心理念,就是“近者說,遠者來”,他一句話能直擊要害、一針見血,恰恰證明其眼光不凡。
葉公又說:“在我的家鄉,有一個正直的人,他的父親偷了人家的羊,他大義滅親,選擇告發他的父親。”
他不認同:“在我的家鄉,正直的人和你講的正直人不一樣,如果出了你說的事,父親會為兒子隱瞞,兒子會為父親隱瞞,我覺得這才叫正直。”
葉公不理解,法不容情,親情能凌駕于法律之上嗎?
他搖頭,親情能否凌駕于法律之上,這點他不懂。他只知道,一個人如果不遵守法律,那最多不是一個好公民,可如果六親不認,連父親都檢舉,那連個人都不是了。[9]
葉公心中贊賞,私下問他的學生子路:“你們老師是個什么樣的人?”
子路嘴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不了了之。
他聽說了,對子路笑說:“你可以這么說,孔丘這個人呀,發奮起來就忘了吃飯,快樂起來就忘了憂愁,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樣,都不知道自己已經老之將至啦!”[10]
葉公聽聞,哈哈大笑,更是對他青眼有加,并將他推薦給了楚昭王。楚昭王對他的聲名早有耳聞,有心招攬,親自出城迎接,打算封疆七百里以待之。
可惜,在楚國令尹子西的阻撓下,他再一次錯失了機會。
子西說:“在我們楚國,論外交,誰比得上子貢;論輔佐,誰比得上顏回;論掌軍,誰比得上子路;論為官,誰比得上宰我?”
楚昭王沉默一瞬,承認:“沒有人。”
子西質問:“那你把這樣一群人招來楚國,時間一長,他們若生異心,敢問是福是禍?”
楚昭王惶然,驚出一身冷汗,絕口不提任用孔子之事,此事遂罷。
……
他只好繼續他的旅行,因為固執,因為他認為自己的理想非實現不可,所以,他甘愿為之奔波一生、負重前行。
可是,光陰會如梭,白駒會過隙,時間也會如流水。
他的頭發漸漸地花白,銳利的目光也慢慢趨于渾濁,原本挺拔的腰也駝了下去,不得不拄起拐杖,蹣跚而行。
在黃河邊,他聽到了竇犨鳴犢和舜華兩位賢人在晉國被殺的消息。
遺憾季節里,迷醒歲月中,遠處的未來荒蕪貧瘠、寸草不生。
他獨立于川上,看向匆匆流水,不禁悲從中來: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11]
他早已不再年輕,生命留給他的時間在一寸寸地消磨,可他始終看不到路在何方。
十二
周游的歷程不僅有被拒絕的苦澀,更有危及生命的險境。比如,在匡地,他們一行人險些喪命……
匡地原本屬于鄭國,在陽貨執政的時候,魯國曾經出兵攻打過這里,所以這里的人都對陽貨恨之入骨。
孔子有一個學生叫顏高,曾經參與過魯國攻打匡地的戰爭。如今師徒一行人途經此處,顏高為了賣弄,指著一處坍塌的斷墻,紅光滿面地說:“看到了沒有,城墻下面的那個缺口,我當年就是從那里殺進去的,哈哈哈哈……”
他這一嘚瑟,引起了匡地守城士兵的注意。因為孔子與陽貨長得很像,這些匡人一看,誤以為陽貨來了,一個個眼睛都紅了,回去抄起家伙就殺了過來。
孔子這邊正走著呢,一看遠處煙塵滾滾,一大波人朝他這里沖了過來。
唉?什么意思?他們干什么呢?
很快,他發現對面人群的目標是他們,而且一個個都面色不善、殺氣騰騰。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趕緊跑絕對沒錯。
就這樣,孔子一行在前面跑,匡人在后面追,最終,匡人將孔子師徒圍困了起來。
可孔子這一行人也不是軟柿子,子路、顏高拿起家伙與匡人對峙,雙方就這樣僵持了五天五夜。
五天后,匡人發現,圍錯人了。
誤會,都是誤會!
孔子欲哭無淚,這叫什么事兒?
顏高訕訕地摸著鼻子,在老師面前發誓以后再也不得意忘形了,孔子氣得把他給狠狠地教育了一頓。
……
如果說,匡地對他而言,還只是虛驚一場,那么在宋國遇到的危險,才是真正的生死時速。
當時,他打算去陳國,途經宋國,驕陽似火、烈日炎炎,在一棵大樹下,他們一邊乘涼,一邊演禮。
蒸籠般的夏日,沒有摧垮他們的意志,他的學生們依舊滿懷信心,齊聲歌唱,引來周邊的圍觀百姓越來越多。
宋國是殷商后裔,對周禮向來深惡痛絕,所以宋國的司馬桓魋聽說之后,叫人去砍了那顆大樹,要趕他們走。
乘涼的大樹被砍,面對傲慢的宋國官吏,學生們個個義憤填膺,他安撫住學生,希望息事寧人。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宋國與陳國關系一向惡劣,桓魋知道他們一行人要去陳國后,揚言要殺了孔子。
他少年時的那股子不著調的機靈勁兒救了他們一命。
他果斷跑路,關鍵是他還會走位,沒有直接向陳國方向走,而是來了個大轉彎折到了鄭國,將追殺他們的人遠遠甩在了后面。
然后他一不留神二不注意三不小心,迷路了。
他一個人杵在城墻角下手足無措,抬頭四顧心茫然。
有人看到了他,指指點點:“你看那個人,他好像一條狗唉!”
十三
他是狗嗎?
他當然是狗,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這條流浪狗的家在哪里?
是魯國嗎?不是,他從來都沒有家。
他的家,不是雕梁畫棟、仆從如云的深宅大院,也不是富麗堂皇、雕欄玉砌的華美宮闕,而是一個他年輕時在夢里到過的地方。
那是一個美好的世界,那里有寬厚仁慈的君王,有賢明知禮的諸侯,有奉公守法的貴族,有安分守己的農民,那里的所有人都崇尚道德,遵守禮儀。那里沒有鰥寡孤獨,那里沒有兵荒馬亂,那里的貴族們其樂融融,那里的百姓們安居樂業,那里的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條、盡善盡美。
那才是他心目中的家。
這條流浪狗,一生都在回家的路上。
在這條路上,他遇到過各式各樣的嘲笑。
他盡力讓自己樂觀些,在匡地被困,他說:“周文王的道在我手里,匡人能把我怎么樣?”[12]
在宋國遇險了,他說:“老天把德給了我,桓魋又能拿我怎么樣?”
他像個樂天派,樂觀得甚至有些盲目,對未來充滿了一廂情愿的信心。
可也許,這真的只是他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呢?不然,他如何扛得住這一路的鄙視與嘲笑?
現在想來,當時的孔子,笑得該是多么絕望。
……
春秋大勢,天崩地坼,無道的亂世里有一些人涼了血、寒了心,回歸到田園之中,選擇了逃避。這些人習慣了黑暗,就會為黑暗辯護,他們不認為自己是逃避,反而堅信這是成熟,是懂世故,是認清了現實。
明明是自己選擇了向現實妥協,還要裝作一萬個不得已的受害者模樣。最可恥的是,就因為自己甘愿被囚禁在黑暗中,一旦看到別人還在追逐光明,他們就感到渾身不舒服。于是他們勢必要嘲弄、譏諷,不遺余力地將那個人也變得和自己一樣。
這樣他們的內心才能平衡。
當孔子一行人奔波于河邊,找不到渡口的時候,看到了田野里有兩個大個子在耕作,孔子讓子路去問路。
有人說,這兩個人,一個叫長沮,一個叫桀溺,實際上,“長”和“桀”分別是高個子和大塊頭的意思,“沮”和“溺”都是耕作的意思,這兩個完全就是跑龍套的,在史書上擺個造型就殺青了,演員表上是不可能有他們的名字的。
子路跑過去,還沒來得及問,高個子先開口了:“那個拿韁繩駕車的人是誰?”
子路一愣,回頭看了一眼,回答說:“是孔丘。”
高個子:“魯國的孔丘?”
子路:“是。”
高個子輕蔑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那他早知道渡口的位置了。”
你不是周游列國嗎?你不是游說諸侯嗎?既然你堅信自己選擇的終點有光,還何必問我路在何方?
子路聽出對方來者不善,話里不對味兒,可還是強壓火氣,轉頭去問大塊頭。
大塊頭也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你又是誰?”
子路:“我叫仲由。”
大塊頭:“你是孔丘的學生?”
子路:“是。”
大塊頭若有所思地說:“天下無道,舉世皆然,有誰能拯救?你與其跟著孔丘在這黑暗的世道里奔走,不如跟我們這些人避世隱居,與飛禽為友、走獸為伴,一起逍遙山水間,那多快活!”
子路沒問到路,反被羞辱了一頓,他既生氣,卻也感到迷惘,因為這兩個人的話,似乎也有道理。
他回來向孔子做了匯報,希望聽到老師的答案。
孔子沒有生氣,對二人的話也不感到意外。
“天下無道?正是因為天下無道,才需要我們去承擔這份責任!假如天下有道,還需要我們嗎?”[13]
他仿佛一個固執、倔強的孩子,明明遍體鱗傷、頭破血流,卻依舊抱著心愛的玩具不撒手。
那是底線,怎么能撒手?
他說出這句話時該是多么無助,甚至沒有了底氣,可那是一個知識分子最后的堅守。
……
在楚國,一個舉止怪異的行為藝術家從他的車旁經過,口里還念念有詞:“鳳凰啊,鳳凰啊,你的命運怎么這么衰呢?過去的已經無可挽回,未來的還來得及改正。算了吧,算了吧。趕緊回家洗洗睡吧!”[14]
他連忙下車,想同那人探討一下人生,那人卻跑了。
他聽過太多這樣苦口婆心的勸說,看過太多居高臨下的同情及幸災樂禍的嘲諷。可那又怎么樣?你們有你們的選擇,我也有我自己的抉擇。
這是我自己決定的人生,無怨無悔。
你們盡情地笑吧,那是你們的消遣,與我有什么關系?既然我的悲傷無關別人痛癢,那么我的夢想又哪里輪得到你們中傷?
……
在衛國,孔子敲擊磬,一個背扛草筐的人從門前經過,說:“這個擊磬的人有心思。”
他詫異地抬起頭。
那人又說:“聽這聲音,是沒知己吧?嘿嘿,既然沒人理解自己,那就算了吧。就像涉水一樣,水深就踩著石頭過去,水淺就撩起衣角蹚過去。”
他說:“我無話可說。”[15]
他不是無話可說,是不想說了。
他早就不指望別人能理解他了,只能付之一笑。
在洞悉了世界殘酷的本質后,或許每個人剩下的只是憐憫,然而不同的是,圣人憐憫世人,庸人憐憫自己。
世界是多么利欲熏心,所以,只有純粹的人才能一往無前。
這是孔子的選擇,他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
所以,還有夢想的孩子啊,請昂起頭,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十四
他當然也迷惘過。
在陳蔡之間,他們被一場戰爭圍困在了山坳里,斷糧好幾天,上蒼給了他們最殘酷的考驗。
他們流浪十年,不見曙光,這紛亂人世、異國他鄉,縱然決然如他,也失了方向。
他有三個最親近的弟子:子路、子貢、顏回。
他迷惘,問子路:“為什么我們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是我錯了嗎?”
子路是孔子最忠誠的學生,他回答:“會不會是因為我們的智慧和品德還不夠?”
孔子定定地看向他,搖了搖頭:
“如果聰明人就能獲得成功,比干、伍子胥這些能人還會死嗎?如果有道德就能獲得成功,伯夷、叔齊這些賢人還會死嗎?懷才不遇的人多得是,又不是就我一個,何必一副全天下就我一個人受了委屈的模樣……我們沒有錯,只是沒有得到一個好的機會,君子應該抓緊時間讓自己變得更加優秀,等待機會的到來,而不是自暴自棄。抱怨,才是成功最大的障礙……”
子路似懂非懂,孔子讓子路出去,把子貢叫進來。
他又問子貢:“為什么我們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是我錯了嗎?”
子貢是孔子最聰明的學生,他回答:“會不會是因為您的思想太偉大了,天下人才沒辦法接受您。所以,咱們要不要改變一下?”
孔子又搖了搖頭,開口道:
“既然我們沒有錯,為什么要去改變?君子研究學說,是為了造福世人,現在我們不鉆研自己的學說,讓它更加完美,反而去擔心它會不會讓人們喜歡,這就是你的志向嗎?”
子貢沉默。他是商人,商人從來不是看自己想賣什么,而是看市場需要什么,以迎合市場的喜好。
可孔子不是。
他不愿背叛自己的理念,去迎合君王們的喜好。
執著,固執?還是迂腐?
孔子讓子貢先出去,把顏回叫進來。
他再問顏回:“為什么我們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是我錯了嗎?”
顏回是孔子最喜歡的學生,他回答:“老師,那是因為您的思想太偉大了,所以天下人才沒辦法接受您……”
顏回的回答竟然和子貢一樣?孔子的一顆心懸了起來。
“可是,您還是致力于宣傳它、實踐它,天下間沒有人接受您,那是他們的損失,該憂慮的人應該是他們,而不是我們啊……”
孔子聽罷,既想大笑,又想大哭。
于是他一邊抹著鼻涕一邊笑:“顏家的孩子啊,要是有天你發財了,老師我就給你當管家……”
十五
孔子老了,老到無法再繼續他的旅行。
陳蔡的困境讓他知道,自己的風聲吹到這兒,已不需要再釋懷。
他笑著說:“我家鄉的孩子們個個都太狂了,我得回去好好教他們做人啊。”[16]
學生問:“我們不繼續周游列國了嗎?”
他擺手,一臉笑說:“不游了不游了。”不知不覺低下了頭,聲音哽咽,“不游了,真的不游了……”
他的旅行結束了,但追夢的人,依舊在路上……
他只是選擇了放下,不是放棄。
他決定將未來交給下一代,他堅信,這些孩子會做得比他更好。
有一次,他問學生:“你們的理想都是什么?”
子路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搶答:“我想當一名將軍,帶領軍隊殺伐四方,保家衛國!”
他笑:“勇士也。”
子貢不甘落后,也侃侃而談:“我的理想是,假如有兩個國家在戰場上對峙,我愿一襲白衣,在刀光劍影之下游說兩國,讓他們化干戈為玉帛!”
他笑:“辯士也。”
顏回神情恬淡地看向他們,一言不發。
他問:“顏回,你怎么不說?”
顏回:“文韜武略,兩位同學都已經說過了,我沒什么可說的了。”
“沒關系,你怎么想,就怎么說。”
“我的理想,與師兄弟們的不一樣。”
他神情凝重了起來,眸子里有期待,也有緊張。
顏回說:“我愿意輔佐一位明君,讓國家不再修城墻、造溝池,把武器都變成農具,讓天下永遠都沒有饑餓與戰爭。這樣的話,就不需要子路師兄奮戰沙場,也不需要子貢師弟游說陣前了。”
他怔怔地看向顏回,隱約間,腦海中有身影浮現。那是年輕時的自己,恍惚間,兩張臉竟然神奇般地重合在了一起,分毫不差。
“真是美好啊——”
耳邊似有二重奏,那是年輕時的他,在第一次看完《周禮》時脫口而出的贊嘆,像是橫貫了三十年的悠悠歲月,蕩漾而來……
“老師,那您的理想又是什么?”
“我的理想,就是帶上行裝,跟在顏回的身后,一起去見識見識那個世界。”
十六
孔子回到了魯國。
當初離開的他,尚且精力充沛、威武雄壯,如今卻早已老眼昏花、兩鬢斑白。
十四年了……
子路在衛國從政,做了官,子貢繼承了祖業,奔波于各國經營生意,其他學生也紛紛走上了各自的人生道路。
老邁年高的他,開始著手整理經典,他決心將自己的想法用文字的方式留在書籍里。既然當代沒有人接納自己,那總有一天,從這些書卷中,定能找到一個可以理解他的知己。
他編纂《詩》,讓我們祖先的浪漫情懷可以流傳下來,成為詩歌王國里最美的風景。
他編纂《書》,這是保留了中華民族最早的一部史料典籍,記錄了華夏先民的艱苦奮斗。
他編纂《禮》,以教導后世炎黃子孫們要恪守禮義廉恥,打造一個東方的禮儀之邦。
他編纂《易》,為其注解了中國流傳了幾千年的卜筮文化,為華夏賦予了一層神秘色彩。
他編纂《春秋》,讓一個熙熙攘攘的大時代,以之而命名。
……
可他終究是個孤獨的生命。
曾經尖銳得要和全天下對抗的他,一下子就變得寧靜而憂傷。
晚年的孔子,學會了自欺欺人、得過且過,性格也變得頑固,開始撒潑、任性,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越活越回去。
他經歷了太多的離別,一次又一次讓他痛徹心扉,他的妻子死了、兒子死了、顏回死了、子路死了……再無人懂他的歡飲,無人懂他的氣怒,無人懂他的悲傷,更無人懂得,晚年的他早已枯萎。
他說:“沒有人了解我。”
子貢說:“怎么能說沒有人了解您呢?”
他說:“我不怨天,也不尤人,下學禮樂,上達天命,了解我的只有天吧。”[17]
……
公元前四百七十九年,孔子死在了家中,享年七十三歲。
他閉上眼,仿佛見到面前盛開了一大片充滿陽光的向日葵。陽光自由揮灑在這片土地上:周公博冠儒帶,牽著成王的手,欣慰地看向這片大地;姜太公挽著褲腿與農夫們一起辛勤耕種;伯夷和叔齊在首陽山上談笑風生、悠然對弈;老子騎著青牛游歷阡陌,含笑看向幾個光著腳丫的小孩子,在麥田里撒著歡兒的奔跑……
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贊嘆,勾起的微不可見的笑,慢慢在唇邊凝固……
他脫離了這個骯臟的世界,手邊的那本《周禮》,漸漸落滿了塵埃。
原來夢倒塌的地方,今已爬滿青苔。
十七
故事的句點,畫在了這里。
這是一個失敗者的故事。因為故事的主人公,在故事的結尾,夢碎了。
然而,這個故事還有續集。在他身故后,他的學生游散于諸侯,有的為卿為相,有的開壇設教,有的隱而不見,其中子張在陳、子羽在楚、子夏在西河、子貢在齊……
然后是學生的學生,學生學生的學生……
一代代的儒家學子,秉承著他的信念,繼承著他的理想,將家國天下扛在肩頭,繼續他曾經未能完成的旅程……
于是,無論后世的貴族多么自由散漫,卻始終不缺埋頭苦干的人;無論權貴們多么游手好閑,卻始終都有拼命硬干的人;無論塵世的君王多么權勢滔天,卻始終不乏為民請命的人;無論世間的真相有多么污濁黑暗,總是會有舍身求法的人……
這個失敗者的身影,永記在世人的心中,化作一個耀眼的坐標,指引著無數的后來人通往自由、光明的方向。
而這個故事的續集,今天仍在繼續……
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
十八
孔子是什么人?
有人說,是圣人,是中華文化的始祖;有人說,是罪人,是幫助地主階級剝削人民的幫兇;還有人說,他就是個普通人。
如果說,孔子是圣人,可他一生失意,沒當上什么大官,也沒辦成什么大事,他整理了一些書籍,可這似乎也沒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說,孔子是罪人,他的思想遺產卻光耀千古,滋養了這片大地兩千多年。直到今天,他的精神依舊流淌在我們每個中國人的血液里。
如果說,孔子是普通人,可為什么那么多普通人,只有他成了中華傳統文化的代表,難道僅僅是因為他命好?而其他人命比較背?
如何看待孔子,兩千多年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我相信,即使再過兩千年,依舊不會有定論。但至少在我看來,他是個“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人。
明明早就知道自己的理想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卻依舊為此奔波游歷。不論被拒絕過多少次,遭遇了多少次兇險,被路人奚落過多少次,哪怕被人說成是一只喪家之犬,他也依舊選擇踏上那條充滿荊棘的不歸路。
后來,他失敗了,帶著遺憾永遠闔上了雙眼。
這一切都值得嗎?
這句話,長沮問過、桀溺問過、楚狂接輿問過,我們也想問……
但這個問題似乎也不重要了。因為,人生的選擇從來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愿意不愿意。
孔子失敗了。很多人這樣說。
但我覺得他似乎成功了。
因為他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轟轟烈烈地活了一生。
那么,你會對他說……
你好。
還是再見。
注釋
[1]出自《論語·八佾》。
原文
子曰:“周監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
解
在孔子之前,有夏、商、周三個奴隸制朝代,一般被稱作“三代”。中國人往往有一種厚古薄今的心理情節,所以當時的學者認為“三代之治”是最美好的時代,而孔子認為,三代中的周代遠勝于夏、商兩代,他希望用《周禮》恢復那個美好的社會。
[2]出自《論語·鄉黨》。
原文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食饐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肉雖多,不使勝食氣。唯酒無量,不及亂。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
解
這段可能會讓人誤認為孔子矯情,吃個飯怎么這么多事?但歷代譯注家認為孔子指的是“齋祭”時對食物的安排,而非日常飲食,況且孔子還說過“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所以抨擊孔子挑食的話,就很沒道理了。最后,我個人認為,即使這段指的是日常飲食,也代表了孔子對食物的一種尊重,比如孔子也說過“雖疏食菜羹,瓜祭,必齊如也”,即使是粗茶淡飯,也需要清洗以示尊重,這體現了孔子對“禮”的敬畏之心。
[3]出自《論語·衛靈公》。
原文
子曰:“有教無類。”
解
在孔子以前,只有貴族子弟才有資格接受教育,平民終身與知識無緣,而孔子開辦私學,表示“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只要交學費就傳授知識,這在某種程度上算是鉆了當時社會制度的空子,打破了“學在官府”的知識壟斷,后來孔子更是說“先進于禮樂,野人也;后進于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在平民和貴族之間,孔子堅定地站在了平民一邊,認為平民只要學習了禮樂,并不比貴族差在哪里。
[4]出自《論語·顏淵》。
原文
齊景公問政于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解
周代中國奉行嚴格的等級制度,但在春秋時期早已崩壞,孔子在政治上并無太多新奇創建,他只是沿襲周公的想法,希冀恢復等級秩序,讓人們各司其職,從而使得天下安寧,然而當時中原各國已經開始由封建領主制向封建地主制轉變,孔子的這一主張注定是不合時宜的,故而孔子的言論雖得齊景公贊同,卻因遭到齊相晏嬰(就是“晏子使楚”那位)的反對而不得不黯然離齊。
[5]出自《論語·季氏》。
原文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
解
在孔子眼中,正常的國家秩序應該是天子主導一切,一旦諸侯主導一切,那么就天下無道了,一旦天下無道,那么秩序就會崩壞,從諸侯主事到卿大夫主事,最后淪落到“陪臣”掌握國家命運。而這里的“陪臣”是指當時控制魯國朝政的陽貨。
[6]出自《論語·陽貨》。
原文
陽貨欲見孔子,孔子不見,歸孔子豚。孔子時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諸途。謂孔子曰:“來!予與爾言。”曰:“懷其寶而迷其邦,可謂仁乎?”曰:“不可。”“好從事而亟失時,可謂知乎?”曰:“不可。”“日月逝矣,歲不我與。”孔子曰:“諾,吾將仕矣。”
解
陽貨在某些史書上也稱作“陽虎”,和少年時代的孔子有些過節。他和孔子的出身一樣,都是最底層的士,甚至他們的相貌也相似,被很多人懷疑可能有血緣關系,但在人生的這場路途上,他們做出了不一樣的選擇。面對禮樂崩壞的現實,孔子想逆天而行、恢復周禮,而陽貨則順勢而為、求權弄勢,孔子對其厭惡,但也有點怕,所以在面對陽貨的當面質問時,不敢反駁,只好尷尬地敷衍過關。
[7]出自《論語·子路》。
原文
子曰:魯衛之政,兄弟也。
解
魯國的開國之君是周公(但周公實際并未赴任),衛國的開國之君則是他的九弟康叔封,所以有魯衛是兄弟之國的說法。
[8]出自《論語·衛靈公》。
原文
衛靈公問陳于孔子。孔子對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
解
這里孔子倒不是不重視軍事,而是認為政治才是一個國家的根本,軍事只是政治的延申。衛靈公在政治上都還沒理順,空談軍事,毫無意義,正如何晏在《論語集解》中所說的“軍旅末事,本未立,不可教以末事”,故而當孔子發現在衛國宣揚禮制無望后,自然只能選擇離開。
[9]出自《論語·子路》。
原文
葉公問政。子曰:“近者悅,遠者來。”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于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
解
葉公和孔子的論證,歷來為人稱道,其中關于法理和人情之爭,歷代更是爭論不斷、立場不一,但至少從儒家角度出發,則是法理之外,無外乎人情,這個人對社會來講或許是壞人,但如果他對你好,那么他對你來說就是好人,誰都有資格舉報他、審判他,唯獨你沒有這個資格。
[10]出自《論語·述而》。
原文
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解
記得某著名企業家曾說過,他認識的那些大企業家都有三個共同的特點:第一,他們都很樂觀地看待未來;第二,他們永遠都不抱怨;第三,他們擁有超越常人的毅力。以此三點對應孔子這句話,當真是句句契合。
[11]出自《論語·子罕》。
原文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解
時間如流水,走了就不再回來,越是長大越會發現,社會留給你成長和成功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12]出自《論語·子罕》。
原文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解
我剛才說什么來著?一個人得意忘形就是倒霉的開始,當一個人遇到絕境時,往往會寄希望于神明、上帝、祖宗、天命等,這點連孔子也不例外。
[13]出自《論語·微子》。
原文
長沮、桀溺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為孔丘。”曰:“是魯孔丘與?”曰:“是也。”曰:“是知津矣。”問于桀溺。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以易之?且而與其從辟人之士也,豈若從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輟。子路行以告。夫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解
相對于道家,儒家是一個積極入世的學說,希望將理想作用于世俗社會,社會越亂,越不能明哲保身,越應該挺身而出拯救社會,這也是后世統治者會將儒家作為官方思想的原因之一。
[14]出自《論語·微子》。
原文
楚狂接輿歌而過孔子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辟之,不得與之言。
解
這個楚狂人和長沮、桀溺一樣,都是在那個昏暗的年代里選擇逃避的人,后來李白還寫了一句“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但我想對這些人說的是,你可以躲在角落里沉默,但不要嘲笑甚至詆毀那些比你勇敢的人,因為他們爭取到的光明,也會照耀到你。
[15]出自《論語·憲問》。
原文
子擊磬于衛。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子曰:“果哉!末之難矣。”
解
這個隱士引用的是《詩經》中的句子,意思是“河水深就穿著衣裳過,河水淺就提起衣裳過”,這是委婉地勸孔子,如果社會環境不好,就不要執著了。
[16]出自《論語·公冶長》。
原文
子在陳曰:“歸與!歸與!吾黨之小子狂簡,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解
孔子這個時候已經想回家了,但由于實在好面子,于是給自己找了這么個借口,用來當臺階而已。
[17]出自《論語·憲問》。
原文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解
孔子一生無人理解,他的思想也不被采納,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怨天尤人,而是學習世事,上達于天,這樣的人注定是不會平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