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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帶話

李寧從工廠出來回到員工公租房的時候好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尸體,下班時的喜悅好像也就僅僅的局限于那8:01的那一刻,躺在床上點上一根熏香,整個人好像大病了一場。

即便他來到龍衛已經兩個多月,他依舊感覺自己不適合現在的這個工作。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維修的工作在大部分人看來都是一個十分清閑的工作,機器壞了的時候就拎著工具包過去維修,機器不壞的時候就找個地方去躲著貓著,或者干脆去產線上找那些四五十歲的大姨們聊聊天干點流水線的活。

兩個月都是這么過來的,他不敢思考,也不敢抬頭向上看。

閉眼躺在床上,嘴里吐出一口哈氣。眼前模模糊糊的仿佛出現了另外一個時空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手上拿著一本書,書上有一個小人擺著一個古怪的姿勢,極簡的畫風仿佛在渲染著自己的不凡。

“喲,還有奇遇啊?”李寧有點想笑。

這種情況他遇見過很多次,有時候出現在眼前的是一些跑酷的動作,有時候是騎馬穿梭在綠蔭里的自由。

當年中二的時候李寧一直把這個當成自己獨一無二的特殊技能,直到上高中李寧才不得不接受現實,他是一個普通人,讀作群眾,寫作牛馬,雅稱奴隸。

困意也一點點的涌了上來。

李寧脫掉自己的上衣,穿著褲衩,走到宿舍標配的小淋雨噴頭處,用涼水給自己匆匆洗了個澡。

洗完澡后,李寧心里莫名的那股迷茫在走出廁所的一瞬間化作冷戰消失在虛無里。

也許是天氣漸漸變涼的原因,又也許是洗了個涼水澡的原因,李寧躺在床上拿起去年分期買的大米13Ur。當初買他的時候圖的是攝像頭大,可以吸引妹妹,但是沒想到的是妹妹只認金色小手鐲和英俊的八塊腹肌。

一時睡不著的他躺在床上刷著TK,腦子里想的全是剛才恍惚間看到的那個武功秘籍。

“萬一是真的呢?”這個念頭一直在李寧的腦海里不曾散去。

反正也睡不著,李寧慢慢的照著自己恍惚直接記得的那幾個動作做了一遍,每一個姿勢還挺舒服的,跟自己小時候做完廣播體操有一拼;本來夜班的疲勞也仿佛一掃而空。

一覺到了晚上的19點多,看了看表還有大概半個多小時就上班了。這一覺李寧睡的特別舒服,沒有做夢也沒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動靜。

李寧有個師傅,叫楊東方是個在龍衛工作了十六七年的老師傅,剛開始是外圍后面轉到生產然后是維修組長最后因為年紀大被降為維修工,有著楊師傅的照顧,在這個廠子里也算是不錯,內包外包的大大小小的問題楊師傅都能處理;在手藝的傳授上楊師傅也沒有絲毫的藏私,可是即便這樣生產上的一些小領導也是時常刁難。

可是即便是這樣李寧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辭職,因為他需要錢,為了一個小時20的工資。媽媽白血病初愈,爸爸也干不了什么重活。

廠子里很少有像李寧這么年輕的,挺楊師傅說他剛來的時候還挺多的,但是最近這些年尤其是疫情之后,年輕人越來越少了,跟他同姓的廠長說年輕人吃不了苦,經受不起重擔,可是李寧缺想起來一部電影里的臺詞:一個月四千多塊,你跟公司玩命啊?

李寧走到更衣室的時候楊師傅正在拿著一小包水煎包在吃著,地上還放著兩杯豆漿。

“今兒個上班又沒吃飯吧?”楊師傅問道。

“吃過了楊師傅,我在宿舍吃了一塊面包。”李寧回應道。

“唉~”楊師傅嘆了口氣“中了吧,恁這些小年輕睡醒起來頭一頓飯啥時候吃過,吃吧晚上請我喝水。”

說罷,楊師傅坐在地上拿一個水煎包遞給了李寧。

“謝謝楊師傅。”李寧也沒客氣直接接過坐在楊師傅的旁邊吃起來。

叮的一聲,楊師傅在企業信微上發過來了一個鏈接。

“這是啥啊?”李寧好奇的點了進去。

“李寧,這是廠子里頭招組長的內部公告,你去試試萬一上去了一個月六七千里。”楊師傅打趣似的說道。

原來是一則內部招聘通知。

“我不去。”李寧大致看了一眼直接拒絕。

“為啥?”

“這招聘我們這些O2O1的根本都看不見,這不是明擺的內定好的走個過場,去干啥?”李寧喝了一口豆漿“去給人家當石頭還是在領導面前露個臉?再說我現在一個月23天到手五千三四都夠了要這干啥?”

組長一個月六千五到七千,扣完五險一金到手也就是六千左右,如果做的不好還有申戒或者警告那就更劃不來了。

“這是剛開始,熟悉之后新車間投產了工資慢慢就上來了。”楊師傅語重心長的說“公司啥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四十七八的老家伙一直挑毛病讓我們走,原先那一幫人得虧是人多鬧到勞動局才給的N+1我現在基本上都是混一天是一天,你還年輕不能在這混啊。”

看著李寧一副完全心不在焉的樣子,楊師傅默默的嘆了口氣。

隨著最后一口豆漿喝完,更衣室外的晚班會也隨著一聲解散結束了。三三兩兩的人走進更衣室,脫光衣服互相打趣著,說著一些不能夠說出來的污言穢語,整個更衣室也變的喧鬧起來。

可是隨著他們走出更衣室外,一個個又變的沉默寡言了起來,他們知道,從走出了這扇門開始,整個內包里四個三百六十度高清攝像頭,三十六個普通攝像頭將會把他們的一舉一動給記錄下來留作工資評比的最終依據。

因為普通員工執行能力差100-300元。

隨著大家回到工位,李寧也穿著藍色的罩衣走在流水線的各個工位里,日復一日機械重復的工作,使得所有人都變得機械起來,沒有思想,就好像以前網上經常說的那樣,大家都是沒有感情的殺手。

李寧知道,他這輩子已經完了,從他初中翻開那本蒼穹破斗開始,從那本黑生學道開始他這輩子就已經完了,他這輩子也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NPC。

“李寧李寧。”對講機傳來外包另外一個維修工的聲音。

“收到,收到。”

“外包這有個小活,你過來幫我焊個東西吧?”

“好,你等我一會兒。”李寧聽懂了這個暗號“我這有個小活,我干完就出去給你幫忙。”

這是夜班一個不成文的暗號,一般來說都是外包喊內包的出來幫忙,然后過一段時間再拿對講機說兩個人這個活干不了,再拿對講機把另外一個人喊出來,最后三個人一起去吸煙室抽根煙吹個牛皮,大概也就二十多分鐘的樣子,可是這二十多分鐘是除了晚上吃飯最自由的二十分鐘。

“我跟你說啊李老板。”何暢美美的吐出一口熏香“東邊工地上挖出來一個墳,說里好像是一個小地主的,那一幫子工地上的人都鬧著不干了。”

“那去看看?”譚宇說道。

這四個字好像有一股子神秘的魔力,正在抽煙的三人猛得大抽幾口,撇下煙頭大步的朝著工廠的東邊走去。

隨著越走越近大家又碰到了其他車間的維修或者是生產上的小組長,仿佛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頭的事情只為到這里來湊個熱鬧。

有的人是好奇,有的人是想看看能不能整點古物給自己弄點煙火錢,有的人則是純粹的湊熱鬧,車間里的工作實在是太無聊了。

李寧也不例外。

“挖了個地主老財的墓。”沒等李寧他們湊到前面就聽到一個帶著紅色安全帽的人在對著電話說道。“對對對,就是個普通的地主墓,用不用恁文物局來一下啊?啥?中啊,那咱倆加個信微我給你打視頻看看吧。中了我都繼續干哩。”

“這不得打電話給記者讓記者來一下?”

“你傻啊?記者肯定來完了,白哩那些人早都來了了。”

“那底下還有沒有啥好東西,咱下去瞅瞅吧?”

稀稀拉拉的很多人說著不走心的話,這實際上都是這樣的。在基層人心里法律意識基本上都是這樣,只要不是殺人放火或者是一些涉及倫理的,很多事情在底層人的心里都沒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況埋在土里的東西先到先得,天經地義。

李寧過去瞅了一眼,只見土坑西邊角里有一個小小的塌陷,遠遠望去里面好像有著些什么。

上繳給國家吧。

李寧的腦子里浮現出來一句幾年前的經典臺詞。

隨后自己莫名其妙的樂了起來。

不過就算是真有古董充其量也就是幾千上百的不值錢的東西,弄一件出去被抓了就不太值得了,再說那些值錢的肯定已經有人下去拿的差不多了。

“在這干嘛?!不上班么?”這時候來了一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人“都是那個廠子的?保安呢!?把他們的工牌都給我收上來!站著干嘛呢?!夜班保安執行力差一個三百!走一個罰十塊!”

他就是這里的生產副總,大家不敢得罪他于是紛紛作鳥獸散去。

而那個挖到墓的地方很快也被一車綠色的隔離鐵皮給隔離了起來。

回到焚香的小亭子,三人焚了一根香就也樂樂呵呵的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你回你的制造段,他去他的外包,我回我的內包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接下來的工作看似如常,但是李寧發現大家的話題都離不開那個不大不小的工地。

等好不容易熬完了夜班,李寧拒絕了楊師傅一起出去喝酒的邀請,坐上電車一如既往的回到公租房。

“叮!”信微響了起來。

打開一看,是一則施工安全通知,不過和李寧沒有什么關系,隨便劃到最后草草簽了字就吃完飯睡起覺來。

解下來的一段時間,勞動局的人來了,文物局的人來了,公安局的人來了,保險的人也來了。

總之工程停了下來,挺那些消息靈通點的組長說工地好像死人了。

“這一天得虧多少錢啊?”隨后李寧突然笑了起來“多少也跟我沒有什么關系啊。”

“多少錢也不給你啊。”何暢抖了抖香頭。

“到底死了幾個人啊?鬧這么大陣仗。”李寧隨口問道。

實際上他也不是關心死了幾個人,也不是不在乎這幾個人是誰的爹誰的兒子誰的丈夫,只是話趕話趕到這隨口的一問。

畢竟,閑著也是閑著。

“還幾個?就一個。好像還是你老家那塊的,是個刮大白的,就前段時間老是蹭香那個,你有印象吧。”

何暢這么一說,李寧好像有點印象了。那個人說自己有個兒子,倆人以前好像在一起打過架,后來說好像因為談戀愛因為愛情一氣之下離家出走輟學了。

“關鍵不是死人了,關鍵是好像有人偷了里頭的東西,說是不是地主的,是一個古代啥侯爺的墓。”何暢吐了一口嘴里的檳榔渣子。“一家伙偷了好幾個,這好幾天了都沒有追回來。”

“再續一根透透啊李總?”

“不了,我回內包涼快會。”說著李寧起身把手機放進褲兜朝內包更衣室走去。

悶熱的黑夜里,狹小逼仄的抽煙區,到處亂飛的蚊蟲讓李寧顯得格外的煩躁。

又是一個夜班結束,李寧正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在咚咚咚的敲門。

“誰啊?”李寧不耐煩的喊道。

昏沉沉的大腦里想著自己睡前點外賣了?

可是門外并沒有任何回答依然有序的繼續敲著破舊的防盜門。

李寧惱怒的站了起來穿著小褲衩兩步走到門口直接打開了門,他一點也不擔心什么,因為他窮。作為一個抽煙只抽石渠還有帝豪的有為青年他有著新時代青年人最樸實的一個特點,貧窮。

等打開門他就看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反光工衣的人,耷拉著腦袋,頭上還戴著一個滿是濕土的黃色安全帽。

工地上的?

就在這時,那人抬起了頭。

“有點眼熟。”李寧也沒有多想。

“咋了叔?”李寧邀請道,既然是熟人那也就沒什么害怕的了“進來喝口水?”

“你管看見我?”那人疑惑的看著李寧。

“你說啥?“

“某事,我進去喝口水就走,渴死我了。”中年大叔對李寧笑笑說“今白的沒上班啊?”

“上了好幾天夜班了?”李寧松開防盜門讓大叔走進去。“你是誰啊?我有點記不清了就是有點眼熟。”

“嗨,我姚國偉。俺孩還給你一個班哩,你忘了?”姚國偉說道。

李寧感覺一股子涼氣從自己的屁股縫里順著脊椎往上直沖天靈蓋。

他想起來了,這是前幾天死的那個工人。

“姚叔,你白嚇我啊,我還某對象啊,我還跟小姚是同學你找我干啥啊。”李寧顫抖著,仿佛隨時都快要哭了起來,他以為自己要死了或者自己已經死了;他想起了自己媽媽還有自己的爸爸。

“想起來了?”姚國偉笑道。

李寧點了點頭。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你白找我中不中?有啥做的不好的等休假那天我給你磕倆頭中不?”

“你別害怕,我害你干啥?”姚國偉好像真的口渴一樣喝了口水“我這不知道因為啥一直往你身邊走,總感覺你能給我幫個忙。”

“我幫你啥忙啊叔,我這啥也沒有咋幫你。”李寧連忙擺手。

鬼能找人幫什么忙呢?借尸還魂?借陽壽?三把火?還是一口氣?

“中了,恁這些年輕人咋想的叔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個簡單的小忙不叫你干啥亂七八糟的事,就是給家里頭送點東西再給俺孩帶個話。”說著姚國偉伸出了五個手指頭。“只要你同意我給你五千塊錢。”

“給我五千塊錢?”李寧聞言瞬間覺得不那么害怕了。“人民幣?”

錢這東西一定要搞清楚,萬一整出來一個地府通卷來那可就讓人苦笑不得了。

“肯定是人民幣啊。”姚國偉點了點頭。

“你說啥事吧叔,能幫你我肯定幫你。”李寧義正言辭的說道“我跟小姚畢竟同學一場,有啥事我肯定給你辦。”

“上個月一個老板給我結了前年的工資有個四萬多塊錢塊五萬,在我手機里頭我不會轉到銀行卡里頭。”姚國偉說著摸了一把眼淚“不是叔沒出息,是叔真不會啊。跟姚子打了十幾分鐘電話叔還是不會提現啊,叔那手機在你們那個179號更衣柜里頭密碼四個1,轉賬密碼是789456,手機密碼是1228;那是小姚的生兒,你幫我給這錢轉給他吧,你給他說他爸沒啥本事,沒辦法給他賺啥錢了,叫他省著點花,他媽現在也腰不得勁叫他白很生他媽的氣,他媽也是為他好,也給他說說白離婚了,小錢也不容易,跟他從小到大那么長時間任勞任怨的因為個啥播吵來吵去的不值當。”

說著姚國偉放下了手里的礦泉水。

“叔也知道恁媽得白血病了,叔也想多給你點錢可是規矩在這放著不能多給你,你就擔待點吧。”

“規矩?什么規矩?”一直盯著姚國偉的李寧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發現沙發上的姚國偉不見了,只有桌子上有一個被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

如果不是桌子上那半瓶水以及凳子上的一些浮土,李寧一定認為自己在做夢。

李寧快速走到門前打開門四處打量了一下,沒有發現什么攝像師錄音師之類的蹤影,又拿起了自己四十幾塊錢拼刀刀買的激光筆對著房間四處掃射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什么攝像頭之類的東西。

然后坐在床上,心里砰砰砰的亂跳。

心里想著帶個話就能賺五千塊錢?太輕松了吧?

版權:創世中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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