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叁著急忙慌的從自家地里往家跑，遇上同村的雪玲阿姨：“小叁你媽媽這次生的男孩還是女孩呀？”

“我大姑說是弟弟，阿姨我終于有弟弟了”小叁開心的一蹦一跳。

“就是說啊，終于生出個帶把兒的，你媽也厲害，跟下小豬崽兒似的，一連串生了六個，終于……”后面的話小叁沒聽到，她只想著要趕緊回家去看看“帶把兒”的弟弟長什么樣子？

“哎呦哎呦～我們老周家的祖先終于開眼了，我的乖孫呦，奶奶可把你盼來了。”小叁雙腳還沒邁進門呢，就聽到奶奶的聲音。

小叁跑進去踮起腳尖探探頭，努力想看看奶奶懷里的小弟長什么樣子，不小心擋了奶奶一下，奶奶反手給小叁一巴掌。

“誰讓你擋在這里的？你不去地里干活回來干啥？”奶奶白了一眼小叁

“姑姑讓我們幾個輪換著回來看看弟弟。”小叁捂著臉吃痛道。

一聽姑姑讓回來看弟弟的，奶奶瞬間變了臉，“看看，看完了趕緊去地里，算了，你別去地里了，你拾掇拾掇和你媽去把飯做了。”

小叁的媽媽臉色慘白的躺在炕上，一聲又一聲“嘶～嘶～”的呻吟著，身下不斷往出滲血。

“我叫你下來坐到門口土堆上去，磨磨唧唧半天，來你看看這床單上的血，你不嫌丟人我這張老臉還掛不住呢，小叁，把你媽拉下來快點去做飯。”小叁奶奶一只手抱著剛出生的孫子，一只手往前推著小叁。

“媽，你咋了呀？”小叁湊上前

“小叁，媽疼，嘶～你給媽找兩粒藥，媽疼啊。”

“奶奶，我媽媽疼，哪里有藥啊？”小叁著急忙慌的轉身，抓住奶奶的衣服帶著懇求的聲音詢問。

“藥？哪里有藥？十幾年了才生出個帶把兒的還以為自己變成金鳳凰了，誰沒生過孩子？就你金貴，飯也不做了炕也不下了，我說的話也不聽了，咋沒疼死你。”

小叁那奶奶正罵著，懷里的小嬰兒突然大哭起來，小叁奶奶連忙將孩子遞給秀芬，也就是小叁媽媽。

秀芬強忍著劇痛接過孩子，撩起衣服給孩子喂奶，孩子吃著，小叁靜靜看著，媽媽的呻吟聲一聲比一聲大，呼吸開始變得急促。

“媽，求您給我找點藥吧，我疼，嘶～嘶～”秀芬艱難的開口。

旁邊小叁奶奶一聽好像是有點嚴重了，罷了，看在她乖孫子的份上，給她找兩粒藥吧。

她左翻右翻愣是沒找到個止疼的藥，“哎，對了”，她一拍大腿，想起來上次給牛看病，獸醫給開的藥，好像也是止疼的，不管什么藥先給吃上把嘴堵住，一聲一聲喊的人真是心煩，她想她那時候生孩子哪有這么金貴啊，這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小叁靜靜的看著媽媽，媽媽緩緩閉上了眼睛，也不喊痛了，小叁開心的以為媽媽不疼了，正要去跟奶奶說，可剛一轉身，小弟就開始哭了，原來是媽媽沒扶著小弟的頭，小弟借不到力吃不到奶了，她連忙湊上去把弟弟的頭扶起來，湊近媽媽的乳頭，小弟嘴巴一下一下吸著，真可愛呀。

這時，小叁的奶奶走進門，看著眼前一幕，不由得怒火中燒，“干什么呢？找個藥的功夫小叁你湊前面干啥呢？”

待她走近一看，小叁她媽一動不動，嘴唇都發紫了，她伸手探了探秀芬的鼻息，老婆子拍著大腿“哎呦哎呦，我可憐的小孫子，奶都沒吃上幾口，你那短命的娘就沒了，哎呦，這造的什么孽啊。”

小叁恍恍惚惚，依稀只記得那天家里有人哭有人笑，家里多了一個人又少了一個人。

家里給小叁的媽媽簡單辦完了葬禮，小叁媽媽娘家也沒有人來，就一個瘸了腿的舅舅還是隔了兩個村子，恐怕這會兒還死訊都還沒傳到那里去。

過不久，一天晚上小叁的兩個姐姐兩個妹妹奶奶爸爸和小弟，還有三個大姑都在家，圍著一圈商量小叁她們幾個姐妹的去處。

奶奶最先開口：“要我說，不行把大丫頭先發落了，還能掙幾個彩禮，咱們村那個張強，最近不是給他相看媳婦著呢嘛。”

“大丫頭才十三，這事能成嘛？”一旁的大姑喜出望外。她就等著幾個女娃發落了，自己也能撈著些好處，就是不知道這年齡小的，人要不要。

“哎呦，我們那個年代十二三歲結婚的多了去了，嫁過去沒幾年就長大了，還能干活，稀罕著呢。”

“大丫頭現在是咋們家最能干的，把她嫁過去誰給咱們家干活呢，總歸得和個幫手。”小叁爸爸一臉愁容，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兒。

五個女孩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去處，家里確實養不起了，之前還有媽媽這個壯勞力，雖然個子小但是很能干，上山挖野菜野藥材也是媽媽帶著她們幾個出去，每次能挖很多，每個人不僅肚子都能填飽還能拿出去賣，賣的錢偶爾還能給家里開開葷。現在媽媽沒了，日子就艱難了很多，三個姑姑平常不見人影，一到家里有點腥氣味，她們聞著味兒就來了，一個年過半百的奶奶，一個懦弱無能的爹，還能靠誰呢？還能依賴誰呢？

沒出一周大姐周曉梅就出嫁了，嫁給了大她18歲的同村混混張強，在小叁心里，大姐和媽媽一樣，而且小叁很感謝大姐，因為大姐說小叁的名字是她起的，小叁一出生爸爸和奶奶甩頭就出門去了，媽媽也一直哭，看都不看一眼小叁，大姐那時候會數數，第三個孩子就叫小叁了，喊著喊著大家都開始喊了，小叁這才有了名字。

大姐很厲害，小小的個子，黢黑的皮膚，一頭利索的短發，力氣大的嚇人，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那時候下著大暴雨家里的牛棚屋頂壞了，雨把牛圈里的牛糞、牛飼料，還有割回來的苜蓿都打濕了，爸爸媽媽帶著奶奶去醫院看病不在家，這些東西濕了受了潮發霉就用不了了，奶奶回來肯定會打死她們幾個的，于是大姐帶著她們幾個，搭個梯子就上牛棚頂上去“維修”了，修了好久好久，居然修好了。那時候最小的小妹才三歲，搭個破破爛爛的傘站在那里，不哭不鬧，需要什么就遞什么。

她們五個女孩都沒上過學，但是會干活，什么活都能干，也抗打，媽媽在爸爸和奶奶那里受的氣，爸爸在村里別人面前受得氣，奶奶沒有孫子的氣，姑姑沾不到好處的氣，通通變成拳頭，變成棍子，變成各種難聽辱罵聲朝她們幾個撲來，躲也躲不及，逃也逃不了。

小叁現在八歲，很多事她想不明白，但是想著想著又覺得人生本來就應該這樣的，比如她的大姐，已經結婚變成別人的妻子，她會不會在生“帶把兒”的孩子時候也像媽媽那樣一動不動了呢？

比如二姐周二丫，她什么時候結婚呢？為啥二姐老跟她說自己想要去讀書，讀書到底是什么？

大姐嫁出去之后，剩下她們四姐妹的日子過得很艱難，小叁常溜去找大姐，每次看到大姐臉上的淤青和腫著的眼睛，她就知道大姐也過得不好。

有一天傍晚，小叁肚子實在太餓，就偷偷跑去找大姐，沒成想大姐家里有人，她就靜靜坐在大姐家后面的麥草垛等著。沒成想大姐家里走出來的是爸爸的朋友寶坤叔。

奇怪，寶坤叔不走正門，跑后門，說出去笑死人了，小叁覺得好笑，捂著嘴笑出了聲兒。

可能天黑的原因，寶坤叔沒看見自己，等寶坤叔走了，她才從后門繞進去，她想找姐姐給她一點吃的。

還沒進去，就聽見大姐和姐夫的爭吵聲。

“張強你不是人的東西，我是你媳婦啊，那是我叔啊，你這樣還讓我怎么活，怎么活啊……”小叁聽見大姐撕心裂肺的哭聲，嚇得也不敢進去了，就在雞圈旁邊躲著了。

“媽的，你把聲音給老子放小點，生怕別人不知道，當初老子為了買你回來，家里已經見底了，現在這樣有什么不好，我都不嫌棄你，你哭個毛線你哭。”小叁聽出來這是姐夫的聲音。

姐夫說完，屋子里面就靜悄悄了，只有姐姐的抽泣聲，小叁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該不該進去，想了想還是轉身回家了。

小叁偷偷摸摸從自家茅房后面繞回到院子里，假裝剛上完茅房進去，剛一進去就看到爸爸在打四妹。

“干活不利索，吃飯你最積極，哪頓少了你的，你偷吃弟弟的，我打死你個賠錢貨。”爸爸手里的棍子一下又一下抽在小四身上，小四軟軟的被爸爸拎在手里，哭聲都弱了下來。

旁邊二姐和五妹發了瘋的哭著吼著攔著爸爸，但是無濟于事，于爸爸而言，女孩就是用來打的，多打幾次就老實了。

小叁小時候被爸爸和奶奶打怕了，看到這一幕，止不住的顫抖，她也沖上前去，拉著爸爸的衣角。

許是夜深了，爸爸打累了，把小四往地上一扔，回屋睡覺去了。

四個小女孩個個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鼻涕眼淚糊了一身，二姐抱著小四進了屋子，她們四個睡得房子，一個小炕，里面堆放的全是化肥，因為爸爸是做好幾個村子的化肥生意的，說是做生意，其實也只不過是中間人，幫著別人賣，自己賺中間的差價，一年到頭掙的錢全輸在了麻將桌上，偶爾給奶奶補貼幾個家用，奶奶全用在弟弟天柱身上。

“二姐，我餓。”黑暗中小五弱弱的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