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古首輔:張居正(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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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足國之道
“足國之道,節用裕民,而善藏其余。節用以禮,裕民以政。彼節用故多余,裕民則民富,民富則田肥以易,田肥以易則出實百倍。上以法取焉,而下以禮節用之……”
清脆的讀書聲從文華殿內傳出,張居正端坐在朱翊鈞的對面,雙目微閉,好似是睡著了一般。馮保站在朱翊鈞的身后,手里捧著一本《荀子》認真翻看,比對朱翊鈞有沒有背錯的地方。
正在背書的朱翊鈞悄悄斜眼瞥了一下張居正,看他似乎睡著了,于是便停下了背書聲,站起身來小聲道:“大伴,一會兒張太傅醒了,你就告訴他母后找朕有事,朕去慈寧宮了。”
馮保伸手攔下正欲往外走的朱翊鈞,勸道:“皇上,您還是安心背書吧,別讓奴才為難呀?!?
朱翊鈞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沉聲道:“大伴,以前朕還是皇子的時候,說什么你都聽,現在朕當皇上了,說出來的圣旨,你么怎么反倒不聽了?”
馮保依舊伸手攔著朱翊鈞,不為所動,繼而道:“皇上,不是奴才不心疼您,但監督您讀書是太后交代下來的差事?!?
“砰砰!”
張居正握著戒尺,用力的敲了兩下面前的桌案,依舊還是雙目微閉,問道:“皇上,‘不知節用裕民則民貧’下面幾句該怎么背?”
一看張居正沒有睡著,只是在閉目養神,朱翊鈞的身子不由得一哆嗦,趕緊坐下來,繼續背道:“不知節用裕民則民貧,民貧則田瘠以穢,田瘠以穢則出實不半。上雖好取侵奪,猶將寡獲也,而或以無禮節用之,則必有貪利糾譑之名,而且有空虛窮乏之實矣?!?
張居正緩緩張開雙目,欣慰道:“嗯,不錯,沒有背錯,看來皇上最近讀書很用功嘛?!?
聽到張居正表揚,朱翊鈞重重松了口氣。
接著,張居正問道:“皇上可知臣為何要讓你熟背《荀子》嗎?”
朱翊鈞搖了搖頭道:“還請太傅賜教?”
張居正緩緩講道:“古來讀書人,常把荀子視為孔孟之外的儒家第三圣人,但其實荀子的思想韜略,絕不是純正的儒家思想,而是介于儒、法之間。要知道,開法家之宗的韓非子就是荀子的得意門生。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后,我們中原王朝無論怎么興衰、更迭,在國家基本治理方向上,都始終秉持儒、法并行之道,以法家理論制定國家律法、以儒家理論教化民眾思想?!?
張居正本來還想繼續講下去,但是他抬眼一看朱翊鈞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便停了下來,他意識到自己太著急了一些,這畢竟還只是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不可能理解太多復雜內容。
張居正沖朱翊鈞俯身行了一禮,正色道:“行了,皇上也累了,今日就先講到這里吧。內閣那里還有事情需要處理,臣先告退了?!?
朱翊鈞一下就從座位上蹦了起來,高興道:“哈!終于可以去玩了!”
可是還不等朱翊鈞往外跑,馮保就又攔住了他,繼而道:“皇上,張大人授課雖然結束了,但您的功課可還沒有結束呢,太后不是要求您,每天必須練習寫一百張字嗎?”
朱翊鈞臉色頓時又拉了下來,還未走遠的張居正見狀又轉過身來,沖馮保喊道:“馮公公,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情問問你。”
拉著馮保走出文華殿后,張居正奇怪道:“馮大伴,我發現自從先帝駕崩以后,你怎么就像忽然變了一個人?!?
馮保不解道:“咱家哪里變了?”
張居正指了指文華殿的方向,淡淡道:“以前是我對皇上嚴厲,你老是想著法子替皇上打掩護讓他偷懶,現在你監督皇上讀書,怎么比我還嚴厲?”
馮保沉默了片刻后,說道:“先帝駕崩的時候,別人都說是我馮保帶著先帝胡鬧玩樂,才導致先帝染病而亡,咱家不想當今皇上今后再步先帝后塵,至少不能讓人說是我馮保把皇上帶壞的。無論我馮保自己再怎么貪婪、不堪,但是我九歲就進了裕王府伺候先帝,當今皇上更是我看著長大的。對先帝、對皇上,我馮保絕對真心實意伺候,絕無二心!”
張居正拍了拍馮保的肩膀,繼而道:“你對皇上的感情,我自然最清楚不過。不過皇上畢竟才十一歲,學習也要講究一個張弛有道,今天就先讓皇上早點休息,去玩鬧吧?!?
馮保一臉為難道:“張大人,那李太后那邊?”
張居正道:“李太后若要問起來,就說是我給皇上放了半天假?!?
說完這些,張居正剛要離開,馮保又趕緊攔住了他,小聲問道:“張大人,你準備什么時候開始扳倒高拱的計劃?”
張居正淡淡道:“不急,先帝駕崩還不到一個月,現在急著對付高拱不是好時機。”
馮保急道:“張大人,你是不急,可是我著急?。 ?
高拱和馮保本就不合,自隆慶帝駕崩后,高拱惱怒是馮保經常帶著隆慶帝出宮玩鬧,才導致隆慶帝染病,所以開始指使他手下那些親信官員,開始輪番上奏折彈劾馮保。
張居正皺眉道:“馮大伴,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已經有什么了不得的罪證,已經落到了高拱手里?”
聞言,馮保嘿嘿一笑道:“他高拱還沒有那么大本事,能抓住咱家的罪證,不瞞張大人,我馮保是不干凈,不過我貪的錢,絕大部分都是為先帝而貪,也都被先帝私下出宮的時候使用了。他高拱敢查嗎?至于除了貪錢之外的其他壞事,呵呵,咱家還真沒做過。”
張居正冷笑道:“沒有就好!若要其滅亡,先讓其瘋狂,先讓高拱得意一段時間吧?!?
馮保還是有些擔心道:“可是呢,張大人,高拱現在可不僅是內閣首輔,還是首席輔政大臣,一直讓他這么得意難免夜長夢多啊。”
說到這里,馮保又特意強調道:“盡快扳倒高拱,也是李太后吩咐咱家轉告張大人你的。”
張居正點點頭道:“行了,我知道了,一些我自有計劃,慢慢來,不急?!?
聽張居正還說不急,馮保皺眉道:“可是呀!”
張居正有些不耐煩道:“可是什么可是,你馮保要是沉不住氣了,你自己想辦法去扳倒高拱吧,我還省心省事了呢!”
馮保忙道:“張大人,你看看,這又不是咱家著急,還不是李太后一直催著讓咱家問你嘛。”
張居正仍舊沒好氣道:“飯要一口口吃,事情要一步步辦,誰急也沒用??!”
張居正話音剛落,才發現馮保正在給自己狂使眼色,這是他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了李太后的聲音:“張大人說得對,做事總得按照計劃,一步一步循循漸進按照計劃來,是哀家太急躁了一些?!?
張居正大驚,連忙轉身跪下道:“微臣不知太后駕到,還請太后恕罪?!?
李太后示意馮保把張居正攙扶起來,一臉可憐相的幽幽道:“張大人,先帝駕崩后,哀家和皇上我們這孤兒寡母的,可就全靠張大人你幫襯著了?!?
張居正忙道:“太后言重了,效忠皇上和太后是微臣的本分?!?
只聽李太后接著說道:“哀家聽說,頭幾天有禮部的官員呈交奏折,提議為哀家選取合適的尊號,可是奏折到了內閣那里后,卻被高拱給否了,張大人可知道這件事嗎?”
皇帝、皇后、皇太后在生前可以有尊號,李氏雖然只是隆慶帝的妃子,但因為其子朱翊鈞繼承大統的原因,被破格尊為皇太后。然而由于陳氏乃隆慶帝原配皇后,所以哪怕朱翊鈞不是陳氏親生,但朱翊鈞繼位后,陳氏依然是正統皇太后,地位應比李氏要高。
為了區別這兩位太后地位高低,按照大明祖制,只有陳氏陳太后可以有尊號,即為仁圣皇太后,而李氏則沒有任何尊號,只能被稱之為李太后。這種事情在弘治皇帝朱佑樘一朝亦有發生過,其生母因為是先帝妃子原因,雖仍被尊為太后,但沒有任何尊號頭銜前綴,后來有人私底下將其稱之為“禿頭太后”。
對李太后而言,尊號不僅僅是一種虛名榮譽,更是實打實權利與地位的象征,尤其是皇上年幼,需由皇太后與內閣輔政大臣臨朝聽政的當下局面而言就更重要了。
張居正自然清楚李太后心中所想,于是便道:“太后放心,微臣下去后,會想辦法幫太后爭取尊號的。”
李太后微微點頭道:“嗯,那就麻煩張大人了?!?
隨后,張居正又以內閣有事為由匆匆告退了,等張居正走遠后,李太后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忽然面無表情地問道:“哀家以前怎么就沒發現,張大人竟然也是脾氣很大的人?。俊?
馮保自然明白剛剛張居正和自己說的話都被李太后聽到了,但他還是故作糊涂道:“是嗎?奴才倒是沒什么感覺?!?
見李太后對自己的回答似乎不太滿意,馮保又趕忙說道:“張大人可能就是有時候,說話口不擇言直沖了一些,但他對皇上和太后您的忠心,絕對不用懷疑。至少也比高拱那個脾氣又大又和太后不一條心的人可靠多了吧?”
聽馮保這么說,李太后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繼而道:“那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