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癥狀持續多久了？”

“三十個月。”

“嗯……”

白大褂沉吟一會，坐到椅子上，敲起鍵盤：

“兩年半。”

“你這種癥狀，是可控的還是有什么特定的觸發條件？”

“主要是在……與人有肢體接觸的時候……會產生……產生……”

“好……”

白大褂打斷了林云的描述，從座椅站了起來：

“讓我查看一下你的系統就知道了。”

他來到了林云身后，抬起閃爍著銀白色光澤的醫用義體，一根數據線如同蠕動的長蟲，從掌心鉆出。

“抱歉……醫生，我沒有植入生物芯片。”

“什么？”

白大褂不信邪似的撥弄著林云后腦的頭發，直到把各個角落看清，也沒有找到數據線的接口。

“不可思議……沒想到都2199年了，還有原始派。”

“哦，抱歉，你知道我對原始派沒有惡意……”

白大褂好像想到了當年的某些聲音，輕咳一聲，向林云發起了握手邀請：

“那就讓我當面看看你的癥狀吧……”

林云略作猶豫，脫下手套，和醫生的手握了一下。

【偷取失敗】

冰冷的提示音響起。

那種虛脫的感覺再次襲來，林云的身子忍不住一個哆嗦，臉色萎靡了幾分。

“啊……好……我大概知道了……”

白大褂立刻抽出，用力在白大褂上擦了幾把。

坐回椅子上，白大褂繼續敲起鍵盤：

“這期間和異性有過肢體接觸嗎？”

“沒。”

“攝入過什么致幻物質或違禁品嗎？”

“沒有。”

“好……”

白大褂啪一下敲擊了回車鍵。

“沒什么大問題……”

“真的嗎……謝謝醫生！”

雖然對于對方的態度林云不太喜歡，但這還是第一次有醫生說他沒有大問題。

他拿起診斷單，快步走出辦公室。

砰！

后方立刻傳來了一聲沉重的關門聲。

被關門的風吹著后腦勺的林云忽然想起來，他的手套還落在里面。

管不了那么多，他先看起了診斷書。

病癥：性偏離

診斷意見：歌舞伎町——gay club

林云熟練地將診斷書撕成粉末，扔進了垃圾桶。

林云母胎穿越而來，父母意外去世后，他便得了這種怪病。

與人接觸，腦子里便會有個“偷取失敗”的音效，伴隨而來的便是全身的虛脫。

他本以為這是他遲到的金手指，現在看來，并不是這樣。

他好像什么也偷不到。

沒有時間與醫生墨跡要回手套，林云躋進了七點半的空中巴士。

第一天上班的他必須要給主管一個好印象。

作為沒有植入生物芯片，沒有義體的“原始派”，他的工作效率比普通人要低，這也意味著他要比其他人努力。

八點上班，他七點四十五就已經到了。

他肯定可以給主管留一個好的印象。

林云是這么想的，但在推開辦公室的大門后，他發現這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眼前是一排排人，他們被安排在座椅上，一根數據線連接著他們的后腦，面前是一塊虛擬投影屏，飛速閃爍著密密麻麻的數字。

“你來晚了。”

地中海主管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不是說……八點上班嗎？”

“哦，那是加班五小時員工的上班時間。”

地中海拍了拍林云的肩膀：“不過沒關系，第一天上班，可以理解。

“現在我給你介紹今天的工作內容……”

說著，地中海便帶著林云走向“蘿卜坑”。

一個頂著酷似“T-800”義眼的黑人男性迎面而來：

“嘿，主管，我下班了。”

“威廉，下班愉快，但別忘了十點回來上班哦~”地中海滿臉笑意地打著招呼。

目送優秀員工離開，地中海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林云，道：

“加班十小時，可以早上十點上班。”

“他不用睡覺嗎？”林云忍不住問道。

“哦哦哦……我的天。”

地中海不可思議地發出嘆息，“你不會還要睡覺吧，你該去做手術了，把那該死的下丘腦切除掉一部分，這樣你就能好好工作了。”

說完這句話，地中海的眼睛像雷達似的，忽然轉向了某個方向：

“嘿，艾莉絲，你去哪？”

金發女人轉過頭，臉色有些驚慌，“主管……我……去趟洗手間。”

“我的天！”

地中海忍不住雙手抱住發麻的頭皮：

“我不是說了嗎艾莉絲，上班時間不要上廁所，你該去做手術把你那該死的膀胱切了……哦對了，還有那沒用的子宮，除了影響你每個月的工作狀態，沒有絲毫用處。”

“抱歉，主管……”金發女人顯露出哭相，“我今天就去切除膀胱和子宮。”

“別忘了利用下班時間。”

地中海露出一個體貼的微笑。

“謝謝主管。”

金發女人咔咔踩著高跟，奔向廁所。

“好……現在我向你介紹今天的工作內容……”

地中海重新勾起林云的肩膀，笑瞇瞇道。

“那個……我忽然想起來我家里的煤氣還沒關。”

林云掙脫地中海，飛奔出去。

藍天，白云，新鮮的空氣重新涌入肺部，他感覺他又干凈了。

在2199年，身上沒點“硬性條件”，根本找不到工作。

林云茫然地在繁華的馬路上徘徊，一則閃爍著霓虹光彩的廣告牌闖入他的視野。

【歌舞伎町——霓姿酒吧】

【招收男陪酒】

今天第二次看到這個地方，林云不得不覺得這是一種緣分。

陪酒。

只是陪酒。

半小時后，林云勒著褲腰帶，從霓姿酒吧走了出來。

他沒想到，只是陪酒也需要某些方面的“硬性條件”。

天色漸漸變暗，拿著各色招聘傳單的林云看了眼時間。

“還沒找到工作，但是該回去做飯了……”

天空，淡藍色的光暈在高樓組成的夜幕間流淌，發光的海洋中，一艘巨大的飛艇懸浮其中，飛艇大屏上閃出了一則執法者的招聘信息。

這是針對社會人士的招聘，兩年一度，要求相比某些大學直入、官方分配等高了太多。

上輩子，對于只想躺平的他來說，能吃上官飯是最好的選擇，但一般人根本進不去。

與前世的考試一樣，入職要求遠遠超過了實際工作運用。

“卓越的身體素質”、“進階級義體”、“惡魔獵殺經驗”、“熟練操作傳統槍械”等等條件，都是普通警員用不到的。

一名普通警員，奈何需要具備搜查官級別的素質。

大屏又是一閃，一個身穿警服的女人映入眼簾。

黑色短發，膚白唇紅，面色清冷，胸前別著一枚六芒星的金章。

為了打擊靈能力犯罪，給市民們提供安全感，十四區每月都會將【最佳搜查官】的形象公布于眾。

自楚姂（fá）上任后，全市的靈能力犯罪、恐怖主義、幫派斗爭幾乎銷聲匿跡，十四區也再次被聯邦劃分為了安定區的一員。

截至目前，楚姂已經登上大屏連續三十個月，堪稱全體市民的超級英雄。

唰……

忽然，天幕被一道流光劃破，一輛流線型黑白配色的警用懸浮車飛馳而來。

SC-14-01警用懸浮巡洋艦，具有垂直起落、自主隱形、多功能武器等功能，整個十四區只有一輛。

而這輛車的主人也只有一個。

林云的表情忽然有些慌張，他掃視周圍，迅速把手中的招聘傳單扔進了垃圾桶。

龐然大物吹起地表的煙塵，穩穩停在了林云身前。

車窗打開，女人的眸子落到了林云身上。

“今晚出去吃。”

嗤一聲，懸浮車的副駕駛車門隨之打開。

林云熟練地坐上了副駕駛。

楚姂，最佳搜查官，同時也是他的……

監護人。

現階段或許用這個詞來形容比較合適。

懸浮車升天，楚姂目視下方的科技大樓，隨口問道：

“工作怎么樣了？”

“還行。”

“我看見你扔了一大堆傳單，還沒找到是嗎？”

“……”

林云陷入沉默。

罪犯克星的外號不是白叫的，在楚姂面前撒謊，絕對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身體怎么樣，醫生說什么了？”楚姂又問。

林云腦中思緒翻涌，半晌后，開口出聲道：

“問題不大。”

“嗤！！”

懸浮車倏地噴出一道灼熱的氣浪，車子在空中來了個180°拐彎，似乎是朝著林云早上的醫院折返而去。

“沒治好……”

林云連忙說道，“那個醫生根本沒看出我得的什么病，讓我去歌舞伎町。”

楚姂略帶驚訝地瞥了眼忽然變得激動的林云，“我剛才路走反了，往家走了。”

車內的空氣陷入了短暫的凝固。

“所以……你去了嗎？”

半晌，楚姂開口問道，這一次她把目光看了過來。

“呃……去了，但是應聘。”

“去那里……”楚姂微微皺眉，“應聘什么？”

不想對楚姂撒謊的林云決定沉默。

“林云，我想你有一份正常的工作。”楚姂輕聲告誡道。

懸浮車在城市高樓間穿梭，一束束霓虹燈光透過車窗，忽明忽暗地打在林云的臉上。

自他記事起，楚姂便寄宿在他家里，不過要強的楚姂一直付著房租。

父母去世后，家里只剩下了他和楚姂。

楚姂似乎代替了他父母的工作，關心他的學習、工作……以及身心健康。

但在2199年，沒有義體，沒有芯片，他什么都做不到。

“我已經幫你約了最好的義體醫生，吃完晚飯就帶你去。”

短暫安靜的車內，楚姂的聲音冷冷落下。

林云恍然抬起頭，眼中只有楚姂那張冰冷的側臉。

確實該接受現實了。

如果沒有楚姂，他或許在父母死去后便已流落街頭，現在恐怕已經成為了下水道的排泄物。

“好的。”

林云從楚姂的臉上收回目光，凌然地看著窗外的科技森林。

不久，他們抵達了酒店的停車坪。

一個由全息投影技術呈現的迎賓員站在門前，向他們鞠躬致意：

“晚上好尊敬的楚姂女士，您的包廂已準備好。”

車門打開，楚姂率先下了車。

副駕駛的林云卻是嘴唇蒼白，腿腳有些顫抖。

“怎么了？”楚姂來到了副駕駛車外。

“沒事……”

林云揉了揉額頭，他知道這是“不治之癥”和今天一天奔波勞累帶來的影響。

當然，不可排除還有對接下來成為殘疾人的恐懼。

楚姂也知道林云的情況，隨身拿出了一次性營養針劑，遞給了林云。

“嗤……”

隨著一次性針劑的注入，林云的臉上多了一絲血色。

“好些了嗎？”

楚姂向林云遞來了一只手，想要攙扶他下車。

“嗯。”

林云把手遞了過去。

兩手相觸的瞬間，林云忽然發現自己沒戴手套。

但為時已晚，他大腦一白，像是突然斷了電般，從車上不受控制地倒在了楚姂身上。

楚姂穩住林云的身體，緊盯著林云渙散的瞳孔，眸子里罕見地露出了驚慌。

“你沒事吧，要不要呼叫創傷小組？”

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電子音效在林云腦中回蕩：

【偷取能力——】

【惡魔之軀Lv5】

【觸發暴擊】

【已升級至Lv6】

“我……”

林云的腦子宕機了兩秒，隨后眼神似有金光煥發。

“我沒事。”

他唰一下站了起來，就像一個人形標桿。

原來是這個意思……

他根本沒病。

其人之道！

這便是他的外掛。

因為他之前接觸的，都是沒有靈能力的人，所以才會出現撲空的現象。

早知道這樣……

就應該早早把楚姂的手握爛才是。

被囚禁于牢籠的蒙冤者，用束縛他的鎖鏈作為武器，甩出雙鞭抽響反抗與自由的號角。

永別了，牢籠！！

“警署的社會招聘還有名額嗎？”

林云按捺著激動，轉頭看向楚姂。

“最近剛發出的，還有很多……”

面對忽然打起精神的林云，楚姂眨著眼睛，“難道你要……”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要報名，我要當一名執法者！”

林云眼眸銳利，恨不得立刻飛身為一名盡忠職守的人民公仆。

“林云……你知道的，即便是普通警員的考核也很困難。”

楚姂不想再打擊對方的自信。

林云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