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婆婆被泥石流困在山上。

老公跟著救援隊來救援，卻遲遲不見他的蹤影。

我打電話問他。

他不耐煩斥責我。

“你鬧什么，你不知道婉婉很膽小嗎？在酒店里都嚇哭了。”

電話掛斷，再打過去也只有忙音。

他不知道，婆婆就埋在我旁邊，已經快要沒有呼吸了。

后來婆婆蓋著白布被抬下山時。

他還在山間酒店安慰他的白月光。

1.

婆婆被埋在泥漿下，臉因為缺少氧氣有些發紫。

她吃力開口。

“小清，宇兒還有多久來啊？”

我帶著哭腔，拼命刨著底下的泥土。

“快了，半小時前我看見他們救援隊已經出發了。”

“媽，你千萬別睡啊！”

婆婆點點頭，松了口氣。

“有宇兒來救我們，我就放心了，小清你也歇歇吧。”

我擦了擦臉上的泥水，給老公沈宇撥去了電話。

響了很久才接通。

“喂，沈宇你多久到啊，我和媽……”

還沒說完就被他不耐煩的打斷。

“林清雨，你能不能消停一點啊？！煩不煩？我救援你也要鬧？！”

我趕忙解釋。

“不是老公，我和媽都被困了，我想你能不能先過來救救我們。”

“媽的情況很危險。”

電話那頭傳來他不屑的嗤笑。

“我看你生龍活虎好得很啊，你們自己走下山吧，我這還有人要援救。”

就在這時，那頭傳來了一聲女生的嚶嚀和嗚咽。

我一怔，如墜冰窖。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

是沈宇的白月光李婉婉。

我用力握緊手機，聲音干澀。

“沈宇，你旁邊，是誰。”

他愣了一下，無所謂的開口。

“既然聽出來了，還問什么？懂點事行不行？婉婉膽子有多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酒店停電了，她一個人待在房間里都嚇哭了！”

像是回應一般，旁邊傳出蚊子般的輕哼。

“宇哥哥，你快去救嫂子吧，別管我了，婉婉一個人也可以的，嗚嗚。”

沈宇嘖了一聲。

“看到了嗎？！人家多懂事，哪像你，滿嘴謊話！”

“沈宇！我沒跟你開玩笑，媽被埋在泥石流下了！你再不來……”

話還沒說完。

就被沈宇斥責打斷。

“滾！誰不知道你媽在老家，為了騙我去找你真是不擇手段，神經病！”

我握住手機，聽著里面的忙音，呆呆的跪在一旁。

心里無比譏諷，原來沈宇以為我說的媽是我自己的媽媽。

2.

余光看見婆婆好像暈過去了。

我趕忙過去叫醒婆婆。

把最后一點水喂給了她。

她緩緩睜眼，眼里帶著的是希望。

“小清，宇兒，要來了嗎？”

我忍住淚水，用力點頭。

“快來了，馬上就來了，媽你再堅持一下，馬上就來了……”

婆婆的氣息越來越微弱。

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我嫁給沈宇后，婆婆對我跟親生女兒一樣。

我不想，也不愿讓婆婆出事。

于是我繞到后方，給沈宇撥去了電話。

打了幾個都被掛斷。

最后一個終于被接起。

“喂！沈宇！我沒跟你開玩笑，你媽現在有生命危險！”

對面傳來一聲輕笑。

“清雨姐姐啊，你為了見沈宇真是不擇手段啊，居然還用他媽的生命威脅他。”

我急了。

“快把電話給沈宇！李婉婉，如果我婆婆出了什么事你能付得起責任？！”

李婉婉嗤笑一聲掛斷電話。

我氣得雙手發抖，雨水浸在身上有些發涼。

我不死心，又給沈宇一次次的撥過去電話。

也許是打得太多，沈宇煩了，接了。

“林清雨！你有病是不是？！我現在很忙！婉婉腳也被刮傷了！”

聽見他的這些說辭，我的心反而平靜了。

“沈宇，我再說一次，你媽媽被埋在泥下很危險！你快點過來救她。”

那邊沒聲音了，在我以為沈宇掛斷電話的時候。

他帶著憤怒開口。

“林清雨，你越來越好樣了，用你媽威脅我不成，竟然敢用我媽威脅我！”

“你是個人嗎？還詛咒我媽被埋了，告訴你，你再給我打個電話試試，別怪我不念夫妻情！”

那邊正巧傳來李婉婉的哭聲。

“嗚嗚，宇哥哥，我的腳好疼啊，你過來看看，好大一條口子，會不會被感染啊。”

“別怕婉婉，沒事的，我帶了消毒藥，別哭啊，哭壞了可不漂亮了。”

沈宇的聲音極近溫柔，是我從沒聽過的溫柔。

“嗚嗚，宇哥哥你討厭，人家要不漂亮了你還管我嗎？”

“笨！你看看你這個小哭包樣，我不管你誰管你。”

他們打情罵俏就像一把鈍刀，細細的片著我身上的肉。

疼痛又殘忍。

我開口，嗓子沙啞。

“沈宇！我沒給你開玩笑！你再不來，婆婆真的就要沒了！”

沈宇暴怒，語氣兇狠。

“林清雨！你再說一遍！我媽對你那么好，你居然為了你的一己私欲咒她？”

“你真是惡毒，回去我就告訴媽你是怎么咒她的！”

李婉婉那邊又驚呼了一聲。

“宇哥哥，房，房間的燈又滅了，你快來呀，我害怕，嗚嗚嗚。”

“我的腿腿也好疼，嗚嗚嗚。”

沈宇匆忙掛斷電話。

再打過去已經關機了。

我摸了摸臉，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3.

“清雨……你在哪？”

婆婆醒了，我趕忙回去，扯出個難看的笑容。

“媽，我剛剛再給沈宇打電話。”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聲音細弱游蚊。

“宇兒，他不會來了，是不是？”

我用力握住婆婆的手，強顏歡笑。

“怎么會，他很快……”

“別騙我了，剛剛你們的對話我都聽見了。”

“清雨，是宇兒對不起你，是他的錯。”

“清雨，我馬上就要不行了，我現在……我現在說話都很困難。”

“你把手機拿出來，錄下我最后對他的遺言吧。”

婆婆的臉已經開始發青了，在雨水的浸泡下又有些泛白。

我泣不成聲，拿出手機點開攝像。

婆婆嗚咽著。

“沈宇，為什么，你連媽媽都不愿意救，就為了你那個所謂的白月光嗎？”

“清雨是個好孩子，你配不上她，你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你就跟你的白月光生活一輩子吧。”

“對了，我的后事你也別處理，交給清雨就行，你陪你的白月光就好。”

我收好手機，捂住臉。

淚水交織著雨水從指縫溢出。

“不，媽，一定還有救的，一定！你要堅持住。”

我發瘋一般用手狂刨著那些泥土。

耳邊的聲音好像全被抽走，只剩噼啪的雨聲。

婆婆被埋的太深，再怎么挖，再怎么挖都沒用！

婆婆用力拉住我的手，阻止我的動作。

“清雨，沒用的，以后，你要好好生活。”.

婆婆的手驟地垂了下去。

帶走了她最后的溫度。

我趴在地上放聲大哭，不知過了多久。

終于等來了救援隊。

其中一個是沈宇的同事。

他有些驚訝。

“嫂子！你們怎么在這？！這不是阿姨嗎？！”

“快！快來挖！阿姨，堅持住啊！”

我的手捂在臉上。

“她已經走了。”

沈宇同事瞪大雙眼，結結巴巴。

“沈哥，他，他一個小時前就到了……他怎么沒有來。”

我苦笑一聲。

“人家忙，哪有空來管我們。”

他不可置信的掏出手機給沈宇打電話。

意料之中的，關機。

沈宇同事突然大叫一聲。

“嫂子！你手怎么刨成這樣了！快，我們送你去醫院，你這傷不抓緊治療會感染的。”

我隨著他的眼神落在我血肉模糊的雙手上。

原來手都挖成這樣了啊。

4.

婆婆被蓋著白布抬下了山。

我也被送去了醫院。

躺在病房時，我又給沈宇打了個電話。

這一次，終于不是關機了。

“林清雨，你有病嗎？我剛開機你的電話又來了。”

我冷笑，語氣里帶著薄涼。

“沈宇，媽在醫院，來不來看最后一眼隨你。”

不出意外的，他又怒罵了我一句。

“宇哥哥，我的傷口又開始疼了，你快來看看。”

“現在山路通了，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我掛了電話，再沒有任何留戀。

把他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了。

這種人，沒救了。

連自己的親媽都不在意，有什么用。

下午出院時，我在走廊病房看到了沈宇和李婉婉。

她哭唧唧的坐在床上。

沈宇溫聲細語給他削水果。

我視線落在李婉婉的腿上。

上面輕飄飄的貼了一張創口貼。

我揉了揉眼睛，確定沒看錯。

一張創口貼。

我譏諷，捂著臉大笑起來。

好笑，真是好笑。

我跟婆婆啊，就是兩個小丑。

他們聽見我的笑聲，齊刷刷轉頭。

“哎呀，清雨姐姐也來醫院啦？你的氣色看起來很好誒。”

我的氣色，好？

我看向玻璃門上慘白的倒影。

想著李婉婉應該是瞎了。

沈宇見到我的剎那，從驚訝轉為厭惡。

“林清雨，你真是不死心啊，居然跟到了醫院來。”

他看向我纏滿紗布的雙手，不屑的切了一聲。

“為了跟蹤我，裝得還挺像的哈。”

李婉婉得意的朝我挑了挑眉。

“宇哥哥，別這么說，說不定清雨姐姐真的受傷了呢。”

“你看她的衣服上都有那么多泥呢。”

沈宇眼里的嫌棄更深了。

“看看你弄成什么樣子，穿個臟衣服到處晃，很光彩嗎？”

“學學婉婉，無論何時，都要保持精致，我們從山上下來，你看她身上有泥點嗎？”

我嘲弄一笑，覺得沒意思極了。

轉身就走，婆婆的后事還需要我。

沈宇見我直接走了又不高興了。

在背后大喊大叫。

“有沒有禮貌啊！啞巴嗎，不會說話？！神經病！”

“林清雨，勸你去掛個腦科看看腦子，一天跟有病一樣。”

5.

我回了家。

我抱著婆婆的骨灰盒待在沙發上。

這里的一切都看著那么刺眼。

我擬好了離婚協議，就等著沈宇回來簽字。

結果這三天我都沒有見過沈宇。

估計在陪他弱不禁風，一碰就碎的白月光吧。

我把他電話拉出來，撥了過去。

響了很久才接通。

“我說，林清雨，你能不能消停點，婉婉那天被嚇著了，現在還沒緩過來！”

我面無表情開口。

“回來簽個離婚協議，時間很快，不會耽誤你們親親我我。”

“你又發什么瘋？！我跟婉婉很清白！”

沒等他說完我就掛了電話。

給他發了條信息。

【不愿意簽也行，到時候我直接起訴離婚。】

不出半小時，沈宇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

一進門就不屑的嗤笑，認定我又是耍手段讓他回家。

“行了，你的目的也達到了，我陪你吃頓飯，別鬧了。”

“婉婉很脆弱，不像你是個男人婆……”

我直接把離婚協議扔到他面前。

“簽字。”

他看了一眼，隨意扔在一旁。

扯了扯領帶。

“喲，來真的？媽知道你要跟我離婚嗎？你敢跟媽說嗎？”

我垂眸掩住冷笑。

沈宇不愧跟李婉婉是一對啊。

眼睛都瞎。

我抱在懷里的骨灰盒是一點看不見啊。

見我不說話，沈宇以為我怕了。

拿起手機撥通婆婆的電話。

關機，他又打了一遍，依舊關機。

他有些不耐煩的抓了下頭發。

“怎么回事，你跟媽一起演我呢？”

我站起身，把協議撿起來放他面前。

“速度點簽了，你不是還要回去陪你的白月光嗎，趕緊吧。”

沈宇笑了。

“原來如此，你就是不滿意婉婉，故意威脅我是吧。”

“行，到時候別后悔來求我。”

他唰唰兩下簽好字。

我松了口氣。

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

沈宇突然叫住了我。

“你手上抱的什么？！”

我背對他冷冷開口。

“媽的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