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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1評論第1章
八皇子派我去監視丞相。
我夜夜蹲在相府屋頂,寂寞如雪。
某晚,我在屋頂上發現了一個人。
我興沖沖地問他,「兄弟,你哪家的?」
他騙了我。
那一晚,他是心血來潮爬的自家房子。
1
這夜,月明星稀。
我照例蹲在屋頂上,扒開一片瓦看陸相。
老頭兒在給一株芍藥澆水。
澆完水,又給山茶剪花枝。
我看得無聊,頭一仰,從懷里摸出九連環玩。
這姿勢一換,剛巧讓我瞧見屋頂另一側,有位仁兄也穿著夜行衣,撅著個屁股扒拉瓦往下看。
我一拍腦袋,同行啊!
我爬過去,戳了戳他。
「兄弟,你哪家的?」
他回過頭,抿著唇,一臉的警惕。
我了然。
「你放心,我沒壞心眼。我和你一樣,也是來相府做探子的。」
我伸出手,「我叫小五,八皇子家的,你呢?」
他遲疑地看著我的手。
我嘿嘿一笑,主動去握了他的手。
他這才慢吞吞地說:「我姓方,是……十三皇子的人。」
我咋舌,「十三皇子才十三歲,也學成年皇子養密探?還未雨綢繆地探到了丞相府?」
他點頭,「不錯,監看大臣,獲取情報,這種事就得從娃娃開始抓起。」
我嘖嘖感嘆一陣。
「其實沒必要,陸丞相這里挖不出什么料來,我在這待了一個月,他晚上要么看公文,要么澆花,要么——」
他打斷我,驚訝道:「一個月?」
我點頭,「對啊,一個月了。我都無聊死了,你來多久了?」
「今晚是頭回來。」
「一個人?」
「一個人。」
我笑了,「正好,咱倆搭伙,做個伴。」
他擰眉,「這不太好吧,我們各為其主,各有任務……」
我拍拍他肩。
「方兄,你太認真了。」
我站起來,指著斜斜的屋頂,「這上面一共有八百三十一塊瓦,其中有四百六十二塊都被我翻開過,你道是為什么?」
他答:「為了多角度監陸相?」
「錯,因為我閑。」
我又拍拍他,「不過我也翻出了不少經驗。」
哪塊屋瓦好掀。
哪里背風。
哪里曬不到月光。
我一一相授。
他越聽表情越奇異。
等我說完,他拱拱手,「小五姑娘,多謝。」
我口干舌燥,繼續埋頭解九連環。
這玩意勾勾纏纏,不好解。
過了一會兒,有只手從我指尖接過九連環。
只見方兄輕輕撥弄兩下,九只環兒就連成一串滑出來了。
「好了。」
他遞還給我,露出今晚第一個微笑。
怪好看的。
2
雞鳴三聲,天邊露出魚肚白。
陸相換上朝服,拿了笏板,出門上朝。
陸大人居相位兢兢業業,處事圓融與人為善,卻從不結黨。
八皇子為了贏得陸相支持,百般討好他,卻是白費心思,陸相像只泥鰍滑不溜手。
于是八皇子派人監視陸相,找找他的弱點。
我負責府宅,外頭另有他人跟著。
眼見著陸相出門,我這夜的鐘也上完了。
我打了個哈欠,從房頂溜下來,輕車熟路溜到廚房,偷了塊糕吃。
然后翻進陸相大公子的房間。
陸相長子,陸鈞,也在朝廷里做官,但常年住官舍,不在府里住。
這倒便宜了我。
他房間空著,卻一直維持能住人的樣子。
丫鬟們三日一小掃,五日一大掃。
干干凈凈,香噴噴的。
我夜里干活,白天要找時間補覺。
一開始我睡陸府的柴房。
后來我睡陸府下人房。
再后來我摸到了陸鈞的臥房。
別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只要避開打掃的丫鬟就行。
我爬上床,掀開又軟又香的錦被,想著昨晚交到的新朋友,美美睡去。
3
傍晚,陸相按時從衙門里回來。
我也準時上工。
早早蹲在陸相書房旁的一棵樹上。
天還沒全黑下來,趴屋頂太顯眼,容易被發現。
這棵樹又高又密,足夠隱蔽,也能讓我透著窗看到房內情景。
陸相在脫鞋。
陸相在換衣裳。
……
我忙移開眼。
陸相雖然是個干巴老頭,但畢竟是一國肱骨。
得給點兒尊重。
月亮爬上樹梢的時候,方兄來了。
昨夜他走得早,我和他約定今晚樹上見。
我挪挪屁股,讓出半根枝子給他。
他嫌棄地看了一眼,還是展平衣裳,坐下了。
我看他面露疲憊,問:「你白天沒補覺嗎?」
他搖頭,「白天還有別的事情做,沒法睡。」
我佩服道:「你體質真好,和陸相爺似的,天天就睡那丁點時辰也能活,是做大事的人。」
「不像我,白天清醒不了一點,全在睡大覺。」
方兄道:「我忘了問你,昨晚陸相都睡了,你怎么還要在屋頂上熬著?」
我咬牙,「那還不是我家主子腦子有毛病!他非說陸相城府深,指不定睡覺說夢話吐露秘密,讓我也盯著點!」
方兄皺眉,「你確定不是八皇子殿下看你不順眼?」
我冷笑,「我還看他不順眼呢!」
「讓我夜夜看陸相睡覺不算,他甚至還想讓我十二個時辰連軸轉,白天也盯陸相的梢!」
「我倒了八輩子霉在他手底下做事,活得還不如一頭畜生,就是那拉磨的驢,眼前還給吊著個胡蘿卜,我呢,腦袋栓褲腰帶上給他干活,八百年不提一回漲月銀!摳死他算了!」
我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方兄抬手擦了擦臉。
我有點尷尬,「不好意思啊,方兄,實在是八皇子太不厚道。」
方兄笑笑,「小五姑娘說話爽朗,我喜歡聽。」
「那就好,方兄,別姑娘姑娘的喚我了,叫我小五就好。」
「好,小五,你繼續。」
我撓撓頭,「我說到哪了?」
「不厚道。八皇子還怎么不厚道了?」
「噢!就是他光自己斂錢,不給兄弟們謀福利,年前在河東私自開了個礦,不敢雇人,就派我們去挖,弟兄們灰頭土臉挖了仨月,也沒拿到賞賜,有幾個趕上塌方小命沒了,他都不給撫恤金!」
方兄道:「八皇子真是膽大妄為。」
我點頭,「就是,祝他鞋底進石子兒,吃的菜沒鹽味兒!」
「不說他了,熱乎的棗泥糕,你嘗嘗。」
我從懷里拿出糕,遞給方兄。
方兄一愣,慢慢接過。
我抻頭看了看陸相,人在院里賞竹子。
于是我和方兄安心吃糕。
糕有點噎,我艱難道:「方兄,借我點水喝。」
說著我便拽下他腰上掛著的水囊,解開塞子咕咚灌了幾口。
轉頭,方兄無措地看著我,臉還有點紅。
一定是夜太黑,我看錯了。
方兄吃糕細嚼慢咽的,我耐心等他吃完,從袖里倒出一個孔明鎖給他。
「我卡住了,你給看看。」
他像上回解九連環一樣,隨意動了動,咔,全通了。
我立馬贊他腦子好使。
他略笑笑,「你從哪弄來這么多小玩意兒?」
「都是從大公子房里翻出來的。」
「大公子?」
我坦蕩道:「對啊,就是陸鈞臥房,他房間空著嘛,我白天就躲那兒。他柜子里有好多這種小玩意兒,這小子,小時候一定挺貪玩。」
4
我和方兄就這樣熟了起來。
陸相府風平浪靜,著實沒什么盯梢的必要。
因而十三皇子早就不叫方兄夜探相府了。
不過他依然隔三差五來陸府屋頂找我,和我聊上一陣。
我這人話多嘴碎,又愛吃,動嘴皮子的時候得嚼著點東西才舒坦,所以常托他給我買點外頭的吃食。
陸府的伙食,我有些膩了。
從此他次次不空手來,王家鋪子的點心、霍家酒樓的醬肘子,變著花樣給我帶。
我心虛,「我給你的銀子夠買這么多吃的?」
他點頭,「最近物價降了。」
騙鬼呢。
相府的采買小廝可是整天抱怨菜價又漲了。
我羨慕道:「你們十三皇子給的月銀一定很高。」
他笑笑,「還好,夠花。」
今夜他帶的是上好的梨花釀。
我們一人一壇,喝得起勁兒。
他對八皇子的事情很感興趣,問東問西,好奇八皇子如何確保手下忠誠。
「是給你們喂了毒,定時發放解藥?還是拿父母家人做威脅?」
我茫然,「都沒有啊。」
他愣住,「可你們不是他的死士嗎?忠貞不二的那種?」
我道:「方兄,你屬實是話本子看多了。說是死士,真到生死關頭,誰不惜命?」
我飲下一大口酒,「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我本來是九皇子的人,后來八皇子把九皇子斗倒了,順便也把他的暗衛收編了。說什么忠仆不侍二主,八皇子待我們再差,也比殉了九皇子做鬼強啊。」
方兄思索片刻,「小五,你有大智慧。」
我擺擺手,「你不也是十三皇子的暗衛么?怎么還問我這些。」
他解釋,「每個皇子的馭下手段都不一樣,十三殿下心慈,不拿我們當暗衛看。」
我正要追問幾句十三皇子給的福利待遇,已被他岔開話題。
「小五,你來盯丞相這么久了,可有什么發現?」
他目光灼灼,「若是沒有,那該怎么向八皇子交差?」
我挑眉,「還真有。」
他睜大眼睛。
「我發現,陸相的弱點是——」
我一字一頓,「大公子,陸鈞。」
方兄手里的酒壺一歪,灑出來幾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