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入夜，臥榻旁倚坐著一個衣容華貴的女人，輕摟著一個肉嘟嘟的的小團子。

小團子拽著女人的袖角，有些急不可耐：“母后母后！該給念兒講故事了！”

“好，給念兒講七仙女的故事。”

“不好，這個講過啦。”

“那講嫦娥的故事？”

“這些故事都講過啦，孩兒想聽新故事嘛。”

柳毓安有些無可奈何的笑笑，捏捏小團子的臉蛋輕笑：“那母后想想講什么啊。”柳毓安望向窗外的桃樹，上元節剛過，桃花正開的燦爛。一時若有所思起來。

過了一會，輕聲道：“恩，這個故事啊，要從一個懵懂可愛的小姑娘說起。”

上元佳節，燈火通明。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不難看見一個身著紅襖的小團子。左手提著兔燈籠，右手拿著糖葫蘆吃的不亦樂乎。她的臉上有一雙帶著稚氣的、被長長睫毛裝飾起來的大眼睛，就像兩顆水晶葡萄。

“爹爹！爹爹！這個糖人就是夫子說的大圣嗎？好厲害啊。”小姑娘直勾勾的看著糖人，眼睛里還冒著小星星，搖頭晃腦道：“恩…嬌兒不喜歡大圣，嬌兒喜歡子龍！”接著咬了一口糖蘆，若有所思的搖搖頭：“不了不了，還是喜歡伯符吧！”

小腦袋重重的點了下頭，發髻上的小鈴鐺也跟著叮鈴鈴的響起來，揚起小臉：“爹爹，你說吶？”

楊永昌看著喋喋不休的小女兒，寵溺的捏捏她的小臉蛋：“吃糖葫蘆都堵不住你的小嘴！女孩子家家也不知羞的！”說罷便將女兒舉過頭頂扛在肩上：“我們回家吃元宵咯！”

“哈哈，騎大馬吃元宵咯～”在女孩的歡笑聲中，父女二人穿過喧鬧的人群，朝楊宅走去。

另一邊，昏暗的巷道里。兩個矮小的身影，緊靠在墻邊，相互攙扶著向前走去。隱約可以看見白色衣袍的少年，身上沾著許多血漬，腹部的血，也透過指縫不停的往外冒。搖晃的身體全靠旁邊的青衣少年扶持才不至于倒下。

“堂哥，你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醫館了。”青衣少年急的滿臉通紅，汗珠直往下掉。

”恩。”伴隨著這聲虛弱的應答，便倒在了一戶人家門口的石像旁。

“堂哥！堂哥！”慌亂之中看見了朝門口走來的楊家父女，便急切的沖上去抓住楊永昌的衣角，滿臉祈求道：“先生，先生！你救救我堂哥，他受傷了，流了好多血你快救救他吧！”

楊永昌將肩上的女兒放了下來，急忙道：“嬌兒，你帶這個哥哥進去找娘親。”說罷，走向白衣少年，抱起他便走進了家門。

小姑娘看著不知所措的男孩，怯怯的走過去，小手牽起男孩的手。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鼓起勇氣：“我叫楊菍，你可以叫我嬌兒。”見小男孩眼眶泛紅，又直愣愣的看著楊永昌的方向似乎想要跟上去，接著道：“父親帶你哥哥去醫治了，我外祖父是很厲害的大夫哦。”說完拉著他就走進楊宅，一路小跑的跟在爹爹身后。

遠遠的看見屋內的母親后，小短腿倒騰的更快了，還不忘大聲喊：“母親母親！”

怕母親看不見似的。牽著的手舉過頭頂。

“這個小哥哥也受傷了，好大一個口子啊，嬌兒瞧著都疼。”

楊夫人輕柔地摸摸女兒的頭，從女兒手中牽過男孩，半蹲在男孩身前。輕輕的給男孩上著藥，溫聲道：“嬌兒，去讓春杏準備點茶水點心來。”

“哦。”見女兒走后輕輕的對男孩說道：“你兄長已經有大夫在醫治了，別太擔心。倒是嬌兒這孩子手上沒個輕重，弄疼你了吧。”

男孩剛要說話，就看見一個小腦袋擠過來，在男孩的傷口上呼了呼。

“會很疼嗎？我不是故意的，母親說呼呼就不疼了，我給你呼呼。”說完又摸摸自己的口袋，什么也沒找到，只好將手中的燈籠遞過去，磕磕巴巴道：“我，我的蜜餞吃完了，這是爹爹新給我買的兔燈籠。送給你吧，對不起。”那水靈靈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人家，好像不原諒她，就會立刻哭給他看一樣。

男孩動了動嘴巴，只憋出了一句：“不疼。”

楊夫人微微笑了笑，收拾好男孩的傷口，起身接過丫鬟手中的茶點放在桌上。

“先墊墊肚子，不夠就給春杏說，我去看看你兄長如何了。”

“母親母親！嬌兒也想去！”

“嬌兒乖，小哥哥是客人，你陪陪他好不好？”

楊菍看看母親，又看看受傷的男孩道：“恩，好吧。”說完，一轱轆爬到男孩身邊的椅子上，瓷聲瓷氣：“母親去吧，我陪著小哥哥。嘿嘿~”咧開嘴，就沖著男孩笑。剛掉的乳牙，一笑便露了出來，滑稽極了。男孩一時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楊菍害羞的用小手捂住嘴巴，臉頰也慢慢染上了紅暈。

待楊夫人走后，小姑娘滴溜溜的小眼睛一轉，按耐不住小嘴巴不說話的寂寞，張口道：“小哥哥，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吶？”

“秦潯。”

“我今年七歲啦！你吶？”

“十歲。”

“我都沒在蘇城見過像你這么好看的小哥哥，你是和家人來游玩的嗎？”

“嗯。”

“我也想出門游玩，可爹爹不讓我出門，說不安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潯后，小嘴一撇，點點頭道：“爹爹果然說的沒錯，還真是不安全。”

秦潯一時語塞，只好拿起點心吃。小姑娘卻好像打開了什么閥門一樣，說個不停。

“不過，這蘇城的好吃的我都吃過！”一激動，跳下竹椅，一邊比劃一邊說著。

“酥食齋的蜜餞果子最好吃了。醉升樓的桃花蜜釀也最好喝！可惜爹爹說我還太小了，都不給我喝！明明母親也不讓他喝的，爹爹還不是背著母親自己悄悄喝！哼！真是壞爹爹！”似乎不解氣，還跺跺腳。突然小眼睛朝門外望了望，躡手躡腳的走到秦潯身前，沖他招了招手。

秦潯好奇的俯下身，將耳朵貼了過去。

楊惹把小腦袋靠在秦潯旁邊，嘴巴湊近耳朵，俏咪咪的說道：“不過，哥哥經常會悄悄的帶桃花蜜釀回來和我一起喝的。”說完就自己捂著嘴笑個不停。

秦潯卻好像被定住一般，耳尖也隨著楊菍的笑聲一點點的紅了起來。

皎潔的月亮像銀色的輕紗披在了大地上，烏云不再唱獨角戲，早已羞得躲到一邊去，沒有了蹤影。

一夜無眠，直到黎明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輕紗，天將吐白。

楊永昌略顯疲憊的走進來，望見坐在地上，靠著秦潯昏昏欲睡的女兒，無奈扶額。

抬眼看見秦潯詢問的眼神，走上前輕聲道：“太子殿下已無大礙，王大人也已經到了，就在客房，少將軍要去看看嗎？”

伸手去抱女兒，不想楊菍卻醒了。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道：“爹爹你來啦，嬌兒好困啊。”

楊永昌對著秦潯微微點頭道：“客房都已收拾妥當，少將軍便去歇著。若想去看太子殿下，可以讓下人帶路，下官先帶嬌兒下去了。”

午后，楊菍睡醒了。便跑去想找娘親要今日份的蜜餞吃，無意間在門口聽見父親和母親的對話。

楊永昌在屋內喝了口茶：“好在岳父大人看的出小太子的玉佩，讓人去尋了官。不若這人在家中出點什么事，可如何是好啊。”

楊夫人轉頭向楊永昌，緩聲道：“爹爹在宮中為醫多年，對宮中之物自是多有了解。只是這小太子要帶文柏去京都求學之事，該如何啊？”

楊永昌也多有不舍，重重嘆出一口氣：“京都的先生自是比蘇城的強些，更別說是太子身邊的，文柏這孩子自小就努力，跟著去學學也不是壞事，便去吧。”

楊菍聽后，也顧不得吃不吃蜜餞果子了，轉身就跑去哥哥院內，抱著哥哥一言不發的號啕大哭。

楊文柏見此，先是一愣，轉而也知道大概發生了什么事，輕聲安慰道：“嬌兒乖，哥哥是去京都求學，一年還是會回來數日的。”

楊菍不管，繼續哭。

楊文柏無奈笑笑，輕咳一聲道：“那哥哥便不走了，聽聞京都的桃花蜜釀比醉升樓的還要醇甜，蜜餞果子做的也是又好看又好吃，還有什么烤鴨烤......”

還不等楊文柏一一說完，楊菍用哥哥的袖子擦擦臉，義正言辭的說道：“父親說京都的先生比蘇城的好上許多，哥哥課業如此好不去可惜了。若是哥哥能常常托人帶些桃花蜜釀回來，讓嬌兒見了能一解對兄長的思念之情便好。”說罷，又不好意思的把頭埋進哥哥懷里蹭了蹭。

此后幾日，楊菍就像個小尾巴一樣，日日跟在哥哥楊文柏身后，一步也不愿意離開。

可哥哥每日活動過于寡淡無趣了些，不是在房內看書，便是去看那個病秧子一般的太子殿下。實在是不如隔壁客房，每天都有新糕點吃的秦潯有意思。

導致每日早起去找哥哥的楊菍，總在去陪哥哥看太子的路上，聞著香味拐去了秦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