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紅塵里的蚊子血，于是我一紙清白上染了色欲。

所幸世俗不敢對視佛的眼睛，我好在無數日夜與她私會。

我做了一個夢，普陀山的天邊下了一場深深淺淺的雪，隨之落下一首蒼涼至極的詩。

“安得與君相決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每個字我都聽見了，擁在懷里的冰也化為水，一字一字的清白，濺落在佛光里，爾后破碎，融化。冰化了，緣也沒了。

我在門隅內，袍下是蓮花，

她在門隅外，裙下是格桑花。

香秋與我自幼相識，她喜歡拉著我放羊，望著那簇火紅的身影在夕陽下閃著圣光，無緣由的遙遠感裹緊了我，距離拉遠了愛意。來不及流連天堂之時，香秋回了頭，像害羞的新婦跑過來牽我的衣袖，太陽一定很愛她，連云彩都要飛上她的臉頰。我將她的碎發別在耳后，那對我送她的松石耳墜也露了出來。我們相對著沉默了，就這么互相凝視著，仿佛約定了一個又一個新日。

人世間世事無常，我們算不到前世，過往，輪回。當那位僧人認定我是轉世之后，我們便無法阻擋悲傷的上演。記不得是如何走到盡頭的，只有香秋那隱隱約約的輪廓模糊在身后，我竭力忍住苦痛，面上平靜的仿佛是一尊失了欲望的佛。

她消失了，由我親手書寫的分離，由世俗作的宣紙。

到底我想的是天下蒼生的快樂，還是偷偷念著她的名字求一個心安；

究竟是為萬千生靈祈福，還是向佛贖罪。

婆娑世界里種下的因，在無數個私奔的夜誕下的果。

她站在街邊酒館的燈火里閃爍，等著輪回的明月。我從神壇上走下來，擾亂束縛的清規戒律。山回路轉間，我也有了悲喜浮沉。

我有意放輕了步履，生怕驚動了多嘴的鸚鵡，將秘密公之于眾。那抹清秀的背影走進我的深夜，耳邊綴著一串松石耳環，如秋葉隨風的靜美。回眸相望的那一眼，我心上的月亮抵過世間所有心動。

她有一雙純善的杏眼，似青海湖水流連婉轉于塵世，與那些信徒的虔誠不同，分別是門隅停下的杜鵑，帶來故鄉的氣息，是思念涌出眼眶，混著酒一并吞入肚。

我們沒有噓寒問暖，她不愿讓我分心于塵埃間，因為身邊的人是那朵普陀山的蓮花，愛恨須臾之間將苦痛化為露水，能相逢即是緣。她篤信，這不會是劫。

我們和星星一起，她悉心的為每一顆取好名字。香秋躺在我的肩上，問我，

“我們會有以后嗎？”

我猶豫了，避開了她的眼睛。明明心知肚明著能相見已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又怎能貪求無厭，剩下的相伴也是屈指可數了。倒也寧可我們未曾相識，也不必相戀。

我輕嘆了一句，

“我在你的悲傷里打坐，當你看不見我的時候，我的心和你在一起。”

日升月落之際，被淚浸濕的夕陽流向普陀山的身后，那是永恒的遠方。金佛上的蓮振臂一呼，于是山河顫抖，我跪在蓮花上，不愿睜眼，心中混沌。

那朵格桑花畏縮在我誦經處的殿中香物里，用不著風吹，便散在佛的眼里，蒙了塵，我的世界也蒙了塵。她死了。

花前月下，那串佛珠隨著一并落了地。

游戲三昧，迷失菩提。

棄不了凡塵，舍不了佛心。縱使我萬般糾纏，恩怨之后，也化為兩袖清風。我不能心安理得的還俗，什么也舍棄不了的人，最后一無所得。

我拾起袈裟，化為歸人，尋找最終的歸宿。

“那一世，

我轉山轉水轉佛塔啊，

不為修來生，

只為途中與你相見。”

T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