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場車禍中截肢后，妻子始終陪在我身邊不離不棄。

她毫無怨言地照顧我，甚至忍受我在疼痛之下對她發的脾氣。

直到我在她手機上看到她和好友的聊天記錄：

「每次看到他的殘肢，我都惡心得要吐了。」

「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廢人，也就只有我還愿意養著他，還不如死了得了。」

后來我如她所愿得了癌癥，她卻又后悔了。

1

妻子沈念音睡著了，我拿著她原本放在床頭的手機，看著那些滿是嫌惡的消息不自覺攥緊了手心。

正當我為此傷神時，手機里又彈出幾條消息，是沈念音的白月光裴延嶼發來的。

我翻了一下聊天記錄，過去的半年時間，他們幾乎每天都在聊天。

在我截肢后整日躺在床上只能忍受身心上的雙重折磨時，我的妻子卻在和別的男人曖昧不清。

就連我生日那天，在我閉著眼許愿的那一刻妻子也不忘回他消息。

那一天裴延嶼說他要回國了，要和她約個飯。

那時候我許的愿望是和沈念音共度一生白頭偕老。

而我無從得知沈念音那個時刻心中所想究竟是白月光回國的雀躍，還是陪我過生日的平淡。

我把手機放回了床頭，想把床邊的義肢穿戴上，沈念音似是聽到動靜睜開眼睛含糊地問我：「阿晏，你要去哪？」

我淡淡地回了句：「口渴了想去倒杯水喝。」

她掀開被子揉了下惺忪的眼起床，俯下身來攬住了我，發間的清香鉆入我的鼻腔內。

音色溫柔而繾綣。

「我去幫你接杯水過來，你在這等著就好。」

我應了一聲。

沈念音收回了手，在我臉頰印下一個吻后便匆匆離去。

此時此刻換做是誰看了都會以為是情真意切的畫面。

我想到在她手機上看到的那些滿是厭惡的話語，我所看到的對我溫柔體貼的沈念音是否只是她的偽裝？

我根本不得而知。

無論是在手機那端辱罵我的沈念音，還是眼前毫無怨言照顧我的妻子。

我無法分辨她的哪副面孔才是真的。

沈念音回來了，手里拿著一杯水遞給我。

我垂下眼接過喝了幾口后就放在床頭柜，我雙手撐在椅子兩邊稍微使了下勁，沈念音當即會了意扶著我移到床上。

她柔聲喚著我的名字，撫了下我有些散亂的頭發。

「阿晏。」

「有什么需要的就喊我，別自己一個人強撐著。」

我的目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微微出了神。

剛才她觸及我的殘肢時，她的手停頓了一下，眼神也不留痕跡地錯開了。

「怎么了，一直盯著我看？」

她替我掩了下被子，略微上揚的眉眼帶著幾分笑意。

我看著眼前這個我愛了六年的人，幾次想張口質問她卻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下。

最終只是淺淡地說了一句：「沒什么。」

沈念音輕聲上了床，躺在了我身邊，屬于她的溫涼又清冷的氣息環繞在我身側。

「那就接著睡吧。」

她離我越來越近，在我耳邊輕聲道：「晚安。」

緊接著我感覺到她在我唇邊落下一個吻，留下柔軟的觸感。

2

結婚這兩年，沈念音一直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從未有過一句埋怨。

我曾那么堅定地認為我們是相愛的。

就連我在腿疼發作時控制不住朝她發脾氣，她也任我發泄情緒后收拾殘局。

可我偏偏忘了。

我被截肢的右腿，是因為她才出了車禍被碾壓到不得不截肢的。

我和沈念音是在大學認識的，在我幾番追求下她同意和我交往，而那時的我不知道她有個在國外的白月光。

大學畢業那年我和她籌備結婚，她卻不知為何情緒低落。

就連過馬路時也是精神恍惚，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疾馳過來的貨車。

我下意識推開了她，再到后來的事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只記得右腿那傳來的刀剮般的疼痛，根本無法動彈。

當我在醫院醒來時，看到的就是沈念音那滿是歉意的眼神。

她淺藍色的裙子血跡斑斑，像是在我車禍后沾染上我的鮮血。

沈念音的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阿晏，都是我的錯。」

「你別擔心。」

「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我和沈念音如期結了婚，她一個人忙完了整場婚禮，同時還照顧著出院不久的我。

她的朋友話里話外夾著幾句弦外之音，嘲諷我傍上了沈念音這樣的白富美，都被沈念音凝著眉厲聲喝止。

那時的我滿心滿眼都是她維護我的模樣，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沈念音在收到一個寫著雋秀字跡的紅包時那失落的神情。

那個特別的紅包，來自她身在國外的白月光，是托付給她恰好回國的好友帶來的。

沈念音待我真的很好，好到如果不是我無意中看到她手機上的聊天記錄。

我根本不會知道，表面溫柔似水的妻子私底下卻是那么厭惡我。

每當她幫我裝上義肢，柔聲安撫我低落的心情，卻又背著我給朋友發了這條消息：

「每次看到他的殘肢，我都惡心得要吐了。」

工作間隙還抽空回我消息，下班后趕著回家照顧我的沈念音實際上內心滿是對我的嫌惡：

「一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廢人，也就只有我還愿意養著他。」

「還不如死了得了。」

此時我想到了放回沈念音手機前看到的那幾條消息。

裴延嶼，他回國了。

就在我生日的那天，也就是一個星期前。

那時等著沈念音回來陪我過生日的我，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下班后不同往日的欣喜。

遲鈍的我，自然也沒有懷疑她那套彩妝禮盒是誰送的。

而是微笑著聽著她柔聲唱的生日歌許了愿。

許下了和她相伴一生的愿望。

3

我幾乎整夜難眠，直到凌晨五點多才睡著。

等到我醒來時已是中午，身側也早已沒了沈念音的身影。

鼻腔內突然開始流出鮮血，根本止不住血。

裝上義肢去附近的醫院檢查后醫生說我得了癌癥，已經是晚期了。

手里攥著薄薄的報告單，我苦笑了一聲。

最終只是調整情緒后打了車回家，卻沒想到在小區門口看到了沈念音和裴延嶼。

裴延嶼似是不經意間瞥了一眼我褲口下露出的義肢，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念音，他實在是配不上你。」

往日維護我的沈念音這次卻是一言不發，沉默的臉龐上籠上幾分涼意。

裴延嶼見狀又低聲說：「一個殘疾人，長相家境樣樣都不行，你怎么會選擇和他在一起……」

沈念音打斷了他的話，臉色也沉了幾分：「別再說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裴延嶼挑了挑眉，似乎還要說些什么，但看到我之后還是止住了話頭。

沈念音走到我面前，臉上露出復雜的表情。

「你的腿不方便，下次還是別自己一個人出來了。」

我正要說什么，喉間卻涌上一絲腥甜，只能把那股血腥氣咽下匆匆離開。

回到家我直奔衛生間嘔出一口鮮血，腦袋傳來灼燒般的疼痛。

我抬起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面色蒼白而疲憊，眼中沒有一點神采。

從衛生間出來后，客廳里的沈念音抬起眼看過來：「周晏，你沒必要和我鬧情緒。」

原來……她把我因為嘔血不得不先行離開這個事當成了鬧脾氣。

「你最近怎么臉色那么難看，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死了。」

我想到剛才在鏡中看到的那張丑陋憔悴的臉。

是挺難看的，也確實是即將要死了。

「沈念音，我們離婚吧。」

沈念音愣住了，她顯然沒有預料到我會說出這句話。

「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焦急。

「離婚難道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愿嗎？」

「不用再照顧我這個沒有自理能力的廢人，也不用再看到我惡心的殘肢。」

她當即白了臉：「你偷看了我的手機是嗎？」

我慘笑一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沈念音輕聲嘆了口氣，像是得到了解脫：「這兩年我也累了，既然你說要離婚那就離吧。」

我強忍住眼中的濕意，轉身走進臥室，關上了門。

躺在床上，我感到無比的疲憊，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隔天我找律師擬了離婚協議，找了房子后搬出了這個家。

我的身體每況日下，嘔出的血越來越多。

還沒等到離婚冷靜期結束，我便離開了這個世間，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4

不知為何，死后我的靈魂飄到了沈念音旁邊。

我跟隨在她身后進了餐廳，等著她的人正是裴延嶼。

裴延嶼看到沈念音魂不守舍的樣子，關心地問道：「你怎么了？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沈念音擠出一個笑容，搖搖頭：「沒事，可能昨晚沒休息好。」

兩人相對無言，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氣氛。這時，服務員上菜了，打破了僵局。

裴延嶼看著桌上的美食，試圖活躍氣氛：「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菜，我特意點的。」

沈念音微微點頭，眼神卻始終游離，有些心不在焉。

裴延嶼突然垂下眼：「當年的事怪我，我不該一聲不吭就出國了。」

「其實我一直都想跟你說，這些年我心里始終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