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生我時難產而亡，愛妻至深的父親將這一切都怪到了我的頭上。

他對我不聞不問，冷眼相看，放任繼母苛責虐待，乃至用慢性毒藥將我毒死。

死后重生歸來，距離我上一世的死期卻只有十天。

此時毒藥已經深入肺腑，無藥可救，但我十分滿意。

只有這樣，我才能用這十天，換他們余生都不得安寧。

……

雖然貴為相府大小姐，但平日里，我是沒有資格上桌吃飯的。

因為父親恨我入骨，根本不想看見我。

不過，今日是個例外。

今日是中秋節，按照京中習俗，全家人必須一起吃團圓飯，這樣明年才能團團圓圓。

在吃飯的時候，我輕聲細語地跟繼母宋氏提了要求：

“我想喝蝦蕈湯。”

許是很久沒有聽見我開口，宋氏有一瞬間的怔愣。

大概她也沒有想到，我居然敢當著父親的面向她提出加菜。

這可是只有她生的寶貝女兒才有的待遇。

父親捏著筷子的手微微一頓，目色陰冷地朝我看過來。

仿佛我想喝一碗湯，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論一般。

可父親貴為丞相，一碗蝦蕈湯對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他不是嫌貴，而是嫌我。

因為他的原配夫人，也就是我的生母，因為難產去世了，只留下了一個我。

在他看來，我是害死他心愛之人的兇手。

如果有機會，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用我的命，換回母親的性命。

可惜沒有如果，所以他只能另娶了續弦，而對我冷眼相待，用這樣的方式，來緬懷安慰他早逝的妻子。

宋氏這會兒已經回過神來，連忙吩咐身后的丫鬟。

“沒聽見大小姐的話嗎？還不快讓廚房準備。”

當著父親的面，宋氏向來對我百依百順，這并不是因為她有多疼愛我，而是她心里明白，她對我越是疼愛，父親就越看我不順眼。

父親恨我入骨，當然不希望看到我稱心如意。

他覺得，只有我命運坎坷，所求皆不能如愿，他才算是給娘出了一口氣。

所以，在父親面前，宋氏對我越好，父親就越會折磨我。

果不其然，父親將碗筷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喝什么喝？你娘因為生你連命都沒了，你這個害死生母的孽障有什么資格享受！”

“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給我滾去祠堂，在你娘的靈位面前跪三個時辰！”

宋氏看看我，又看看父親，連忙站起身來走到父親身邊勸道：

“今日是中秋節，應該高高興興的，還請老爺在姐姐的份上，饒了阿余吧。”

阿余，是我的名字。

這名字是父親取的，他是打心底里覺得我多余。

宋氏說是在勸解父親，但其實是在火上澆油。

父親恨我，就是因為我害死了娘，宋氏現在提起娘來，只會讓父親更加怒不可遏。

果不其然，父親冷笑一聲：

“若不是看在婉娘的份上，我會留這個孽障到如今么！”

“我沒把她摔死，已經仁至義盡，她竟還恬不知恥，在這里叫嚷著要喝什么蝦蕈湯，難道不該處罰！”

“我陳家也算書香門第，怎么會有她這樣狼心狗肺的女兒！”

父親顯然已經怒極，但我偏不收斂，還要在他的給他的怒火再添一把柴火。

“跪祠堂可以，但請父親給我準備一個軟墊。”

此話一出，宋氏有些愕然地扭過頭看著我，她顯然想不通我為什么會說這話。

從前的我一向逆來順受，父親讓我去跪，我絕不會有二話，也不敢有二話。

父親先是一愣，但下一瞬便暴跳如雷，直接抓起面前的瓷碗砸向我。

我并沒有閃躲，瓷碗在我的額角重重一磕，而后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碎瓷片崩得滿地都是。

痛楚從頭上傳來，鮮血順著臉頰流下，耳畔是父親震雷一般的怒罵。

“混賬東西，聽聽你說的是什么話！”

“你娘為了生你連命都沒了，現在不過是讓你跪三個時辰而已，你居然還想偷奸耍滑？”

“我怎么養出你這樣豬狗不如的畜生來！”

下人們各個噤若寒蟬，只有宋氏在一旁大呼小叫，一會兒勸解父親，一會兒又要叫人拿傷藥來給我包扎。

我無意理會宋氏，只是目光朝向空無一人的身側，微微一笑。

“您瞧，我就說是白費口舌吧？父親是不會心疼我的，疼我的只有您。”

我的聲音不大，但在此時的正堂里倒也算得上清晰。

此話一出，原本還在吵嚷的父親和宋氏都靜默了一瞬。

沒有一個正常人，會對著沒人的地方說話的。

宋氏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問：“阿余，你在同誰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