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半啞女，出生就受盡白眼。

只因我不常開口，開口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

嬸嬸懷孕后，我指著她的肚子說這個孩子活不下來。

叔叔和奶奶把我按在地上，險些掐死我。

如此三次，此次被打得不成人樣。

后來，我什么都不說了。

嬸嬸如愿生下一對雙胞胎男嬰。

可只一眼，我就看出他們是來討債的。

01

我生來能聞見魂靈的氣息。

我知道，人死后，他們的魂靈會因為不舍而短暫停留在親人的身邊。

所以魂靈的味道，是酸澀而冰冷的。

也許是因為這個能力，我天生有個缺陷。

在大多時候，我都是不會說話的。

可一旦聞到魂靈，我就會產生某種預感。

于是嬸嬸第一次懷孕時，我好奇地盯著她起伏的孕肚。

滿臉篤定地說：“這個孩子活不下來?！?

叔叔聞言，聯合奶奶把我按在地上，險些掐死我。

02

“李家的新媳婦三年了還沒生出孩子，估計是身體有什么問題?！?

“可別提了，她家那個大孫女，十幾歲了還不會說話，這不得愁死個人！”

“我看哪，這李家是要絕后了?！?

街口巷尾，老頭老太太最八卦的話題就是我家的事。

二十年前，母親嫁給了父親，過了四年才生下我。

可因為我是女孩，又一直不會說話。

奶奶整日唉聲嘆氣。

對母親也不停白眼，當著她的面說母親是下不出崽的豬。

盡管如此，在父親母親的疼愛下，我還是健康地長大了。

與此同時，小叔叔也老大不小了，到了娶媳婦的年紀。

就在三年前，奶奶傾盡家底給叔叔蓋了三間新房子，好不容易討到了媳婦。

也就是我現在的嬸嬸。

奶奶把希望全部放在叔叔嬸嬸身上。

整日燒香拜佛，盼著嬸嬸能生出個大胖小子。

“我都六十歲了，半只腳進棺材了。只求佛祖保佑賜予我個孫子，讓我好安享晚年?！?

叔叔大婚那日，是我從未見過的熱鬧場景。

可我還是聽到旁人的議論。

“李家老大結婚時，可沒有這個排場。”

“聽說老大那會兒連席都沒給辦，這差別，嘖嘖?！?

我也想起，父親和母親是沒有結婚照的。

他們唯一的合照，還是民政局拍的紅底照。

這就是我們一家人的全部了。

這次婚禮，奶奶也沒有通知在外務工的父親。

就連在家的我和母親，也沒有出席的份兒。

只因我們晦氣。

“大喜的事，你們兩個幫完忙就回家待著吧?！?

“我找神婆婆算過了，你們太晦氣，會擾了我老李家的兒孫運。”

我和母親相互依偎。

只能在窗眼里張望漫天的彩帶。

可就在這時。

我聞到了魂靈。

還是三個，不足滿月的魂靈。

03

魂靈降臨喜事，在農村來說并不吉利。

可我見這三個魂靈年紀幼小，恐怕死時連娘胎都沒出來。

應該不會有什么惡意。

我暗想，也許它們是瞧著熱鬧前來玩耍的。

這些魂靈向來和我交好。

此刻，我產生了說話的欲望。

我張望著空氣，學著大人逗小孩的模樣：“小寶寶們，你們來了看看就好。千萬不要搗蛋?！?

母親恐怕早已習慣了我的舉動。

她并不責怪，只是輕輕摸著我的頭。

“我知道，你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想說話?！?

“丫丫乖，等爸爸回來，我們就能過上好日子了?！?

我沖媽媽點點頭。

然而沒一會兒，我卻聽到了微弱的嬰兒哭聲。

它們好似在呼喚。

“媽媽?！?

04

嬰兒魂靈后來便再沒有出現過。

嬸嬸婚后很快融入了家庭，成為了叔叔和奶奶的心頭寵。

這樣一來，我和母親的存在感就更微弱了。

不久前，父親決定外出打工。

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賺錢回來，讓人們不再瞧不起我們。

可是，這卻更讓親戚有機可乘欺負我和母親。

其中，就包括叔叔和嬸嬸。

嬸嬸性格潑辣，在鎮上經營一家理發店。

她裝作好意，讓母親去店里幫工。

實際上，她把臟活累活都推給母親，還克扣母親的工資。

母親本就身體不好，在理發店工作了大半年，更是患上了腰肌勞損。

我便勸她別再去。

誰知，奶奶不知聽了嬸嬸的什么耳邊風，擼起袖子就來了我家。

指著母親的鼻子破口大罵：“你從進門到現在，給李家做了什么貢獻？只是幫莉莉干個活就叫苦叫累，還沖莉莉擺臉色！你個生不出崽的東西，有什么臉面？！”

那時我年紀尚小，急得什么都說不出。

只會捂著奶奶的嘴，把她往外面趕。

奶奶哪里會罷休，掄圓胳膊就朝我的臉扇過來。

就在巴掌即將落在我臉上時。

我又聞見了嬰兒魂靈的氣息。

而且還感覺到，它們就趴在奶奶的身上。

表情兇神惡煞。

我推開奶奶，大聲喊道：“奶奶！你今天有死劫！”

05

魂靈顯現，有善惡之分。

惡靈的特征，便是氣味渾濁，伴隨腐臭。

剛才奶奶身上出現惡靈，就意味著奶奶體虛，很可能有生命危險。

奶奶聽了我的話，即刻愣在原地。

下一秒，她神色更為兇狠。

吵嚷著要撕爛我的嘴。

“徐凡，你怎么教的你女兒！再胡說八道，看我撕爛你的嘴！”

這時，奶奶突然口吐白沫子。

捂著心臟跪在地上。

母親被嚇得不輕。

到處尋電話，要叫救護車。

再怎么說，這也是一條人命。

我跑著到嬸嬸家，比比劃劃要到了手機。

奶奶及時被送進了醫院。

母親顫抖著雙手，抱著我淚如泉涌。

“丫丫，你積德了。我們總有一天會過上好日子的。”

瞧，母親就是這么善良樸實。

我便不后悔救了終日對我兇神惡煞的奶奶。

只是，不是所有恩情都會得到回報。

農夫與蛇的故事常常都有。

奶奶康復后，對我更加冷漠。

我說胡話、烏鴉嘴的事情也被傳了出去。

鄰里退避三舍，把我當成了瘟神。

再加上，嬸嬸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

叔叔和奶奶把矛頭指向了我。

殊不知，惡靈早在嬸嬸那里安了家。

每次我路過嬸嬸家門口，都會聞到惡靈的氣息。

有一次，我鼓起勇氣，問那幾個惡靈。

“你們為什么要找奶奶和嬸嬸？”

惡靈朝我撲了過來。

它們奶聲奶氣。

語氣卻狠厲：“善良是沒用的！”

我才意識到。

它們就是嬸嬸結婚那天，在我和母親身邊逗留的三個嬰靈。

嬸嬸懷不上孩子的事情，也有解了。

嬰靈無心害人，但其散發的氣場卻會驚嚇新生兒。

嬸嬸，是不可能會懷孕的。

我滿心疑惑，不懂嬰靈為何這樣做。

直到有一天，嬸嬸竟然懷孕了。

奶奶滿臉自豪：“神婆婆給的湯藥果然奏效?！?

06

奶奶自是不會坐以待斃。

眼看嬸嬸年近三十歲，就要錯過最佳生育年齡。

而且，叔叔嬸嬸把所有辦法都用上了。

奶奶沒辦法，就去請了神婆婆支招。

神婆婆望了半天，點出嬸嬸不孕并非身體問題。

而是風水問題。

神婆婆在嬸嬸家一番做法。

更是攛掇奶奶買了一副上萬元的催子湯藥。

而這湯藥，果真有奇效。

嬸嬸懷孕三個月那天，奶奶高興地宴請賓客。

我和母親也去了。

就是這一天，我說錯了話。

07

“嬸嬸，能讓我摸摸寶寶嗎？”

嬸嬸聽見我竟開口說了話，面露驚奇。

她還沉浸在喜悅中，便大方地撩開衣服給我看。

可看完后。

我就產生了不好的預感。

嬸嬸的肚子里，有死靈。

換句話說，嬸嬸的孩子一旦生下來，只有兩種結果。

要么是死胎。

要么是活鬼。

許是察覺到我臉色不好。

嬸嬸不耐煩地問我：“摸完了嗎？摸完了快走?！?

我一動不動。

內心掙扎。

若嬸嬸生了死胎，她就有難產的可能。

到時候也會危及生命。

但若嬸嬸生下的是被死靈附體的活鬼。

恐怕我們一家人都逃不過厄運。

我心下明朗，這件事不是為了嬸嬸和奶奶。

而是為了我和母親。

我毅然看向嬸嬸。

說出了那句話。

“嬸嬸的孩子活不下來?！?

我自然是曉得后果的。

那天，叔叔勃然大怒，奶奶氣得捂著心臟。

他們幾乎是想把我殺了。

“死丫頭，你敢咒老子的孩子，我今天非得替你爸收拾你！”

“給我掐死她！掐死她！”

瞬間，屋子里亂作一團。

有明事理的老人這時站了出來。

“李二，李嬸，你們先冷靜一下。我年輕時做過穩婆，確實覺得莉莉的肚子不太對勁。”

“要么，就去醫院查一下吧?！?

這么一來，奶奶和叔叔才松開了我。

母親一把扯過我，把我帶回了家。

我自知做錯了事。

情愿受罰。

沒想到，母親沒打我，也沒罵我。

她只是長嘆一口氣，說了句：“老天是有眼的。”

當時的我，并不理解母親的這句話。

只知道，奶奶聽從了老人家的話，連夜送嬸嬸去醫院產檢。

很快，結果出來了。

嬸嬸肚里的孩子，是畸形兒。

08

嬸嬸做了手術。

孩子被流掉了。

那段時間，嬸嬸一家斷絕了和我家的來往。

母親想上門看望，次次都吃閉門羹。

閑時，她不解地對我說：“同是女人，莉莉怎么會對我這么疏遠?！?

可那何止是疏遠呢。

嬸嬸和奶奶、叔叔、鄰居們都一樣。

打心眼里是瞧不起生不出兒子的母親的。

于是，過了大半年。

嬸嬸又懷孕了。

這次，他們沒告訴母親。

可我還是從閑聊的鄰居口中知道了。

我不長記性，又跑去嬸嬸家。

在門外大喊：“嬸嬸！這孩子不能要！他會把你的身體弄垮的！”

理所當然，我又挨了一頓毒打。

可事實證明，嬸嬸這次又是宮外孕。

懷孕不到連個月，嬸嬸瘦了二十幾斤，整日嘔吐。

沒辦法，她又把孩子流掉了。

這次，奶奶心知打我是沒用的。

她去找了算命的。

巧合地是，算命的也嚴肅地告訴她：“你兒媳婦怕是生不出孩子了。別和天命較勁！”

這下，奶奶徹底懵了。

嬸嬸卻不信這個邪。

第三次，她又懷孕了。

但是還沒等到我去找晦氣。

嬸嬸就流產了。

叔叔和奶奶幾乎陷入了絕望。

為了發泄，他們找上門來，趁母親不在把我打得沒了人樣。

嘴上叫囂著：“死丫頭，如果你嬸嬸再有個什么好歹，我一定宰了你。”

鮮血模糊的視線里。

我點了點頭。

只不過，我也沒告訴他們。

他們身上附著的惡靈越來越大了。

09

嬸嬸第四次懷孕，是一個和煦的春天。

為了保住這個孩子，他們特意租了縣里的房子。

請了保姆每天陪護。

奶奶這邊也沒閑著。

她找了神婆婆，花了十萬大價錢給嬸嬸保胎。

神婆婆心滿意足，擔保她一定會讓孩子平安降生。

在奶奶眼里。

天命算什么？

只要能抱孫子，豁出命都值。

就這樣，一晃十個月過去了。

在一個夜晚，我聽見不遠處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緊接著，是喧天的鞭炮聲。

奶奶在院子里轉著圈地拍手大笑。

“生了生了！雙胞胎男孩！我老李家有后了……”

母親也在一旁欣慰地笑。

可是，嬰兒的百天宴上。

我在人群外面望見了那對雙胞胎。

的確白白胖胖，人見人愛。

但我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這對男嬰，皮膚慘白，嘴唇鮮紅，眉尾上挑。

止不住地哭嚎，聲音頂破了天花板。

人們都夸：“真有力氣，長大了一定有出息?！?

只有我知道。

白面嬰孩，成雙成對。

他們生下來，就是來討債的。

10

我嗅著嬸嬸家的氣味。

惡靈的味道不知何時已經散盡了。

那三個嬰靈也沒了動靜。

恐怕真是神婆婆做法起了作用。

所以嬸嬸才會順利生產。

但雙胞胎的模樣時不時浮現在我眼前。

幼時我曾遇見過一對白面嬰靈。

那是母親帶我去寺廟，我在寺廟外面聞到的。

當時，寺廟外面站著一名高僧。

他手持檀木珠串，閉著眼睛念念有詞。

旁人都以為他在誦經。

只有我好奇心驅使，細細聽著他在說些什么。

于是我便聽清了。

“大逆嬰靈，你們坑害了全家又雙雙病死，本應踏進輪回贖罪，為何前來本寺？”

那白面嬰靈不回答。

只是嚶嚶哭泣。

高僧長嘆一聲，又說道：“也罷，你們同你們的家人都罪有應得。在贖罪之前，我先為你們洗去一些罪孽吧。這樣到了下界，你們也不必受太多痛苦?！?

我親眼看見，高僧對著空氣拂了幾下。

那對白面嬰靈的氣息就變得干凈了許多。

后來，我為了分辨不同的魂靈，在舊書攤上買到了一本陳舊的輪回簿。

恰好找到，關于討債嬰靈的介紹。

這種嬰靈生下來就為討債，前世的債亦或是現世的債，他們的目的無非是家破人亡，完成任務洗清罪孽。

我也清楚地看到了嬰靈的面貌，即為通體雪白，唇紅如血。

和嬸嬸的雙胞胎，一模一樣。

11

到底是誰欠了他們的債呢。

眼看著雙胞胎一天天長大。

奶奶把他們當成了寶。

嬸嬸也成了功臣，被奶奶哄上了天。

村里人都覺得，奶奶是苦盡甘來了，轉了運。

人人都羨慕奶奶有一對漂亮的孫子。

這一年，我也快18歲了。

母親全力支持我考大學。

父親也及時寄回了一些錢，正好解決我的學費問題。

按理說，這筆錢是直接打到母親卡上的。

可是收錢那天，母親遲遲沒有收到匯款。

母親失望地從銀行回來時，正好看見奶奶陪嬸嬸從縣城里回來。

嬸嬸全身上下煥然一新。

脖子上，還多了一條金項鏈。

只是，奶奶看見母親時，心虛地避開了視線。

母親回家和我說了這件事。

我心覺不妙。

檢查了一遍母親的存折。

才發現，存折不知何時被掉包了。

母親的存折，現在在奶奶手里。

我氣不過。

去了奶奶家。

從窗外一看，奶奶正在哄孫子呢。

嬸嬸不停試衣服，臉上盈滿了幸福的笑容。

可這是花了我的學費才買到的幸福！

我一把推開門。

奶奶和嬸嬸錯愕地看向我。

他們一下就明白了我來的目的。

我拿出那本余額為零的存折，扔到床上。

言簡意賅：“把存折還我?！?

嬸嬸冷哼一聲。

就在這時，雙胞胎其中的一個嗷嗷哭起來。

“天賜不哭，我這就把壞人趕走！”

接著，奶奶沖我揚起臉，神色鄙夷。

“你還不快滾出去！沒看見天賜都嚇哭了嗎？”

還在轉移話題。

我側目看了一眼天賜。

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而且，仔細看他的神情。

他哪里是在哭，根本就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