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金陳:長夜難明(共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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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 2評論第1章 《長夜難明:雙星》:墜樓案發生
1
已經十月,山城江北市才剛剛入秋。
江北市的南面,距離江邊不到三公里的望江街上,此刻已經人聲鼎沸。
望江街是附近一帶的餐飲聚集地,每天晚上七點一過,待城管下班后,街兩邊的餐飲店家就像趕集一樣,在人行道上支出夜宵攤,招攬生意。
路口的一張方桌旁坐著四個人,東面坐著段飛,他是渝中區檢察院二部的檢察官,旁邊是他帶來的檢察官助理小趙。段飛看著對面的另外兩人,語氣里透著不悅:“老陳,你怎么就帶了一個人過來?”
被稱呼為“老陳”的男人并不老,年紀與段飛相仿,也就三十五六歲,他是渝中區公安分局的刑警大隊長陳哲。
“不然你還想我帶多少人來啊?千年等一回,等到你主動請個客,我還以為你是升職當檢察長了,總算闊一次,結果手機掏出來一查你挑的地方,人均消費三十八元!”陳哲手指敲敲桌板,抓起一串羊肉串,“天哪,老段,你也夠可以的啊!你說你工資也不低,你一單身漢攢錢干什么,娶老婆啊?我想著你請客都挑這種破夜宵攤了,我要是多帶幾個人把你吃窮了,下次案子報到你們院里,你不得老叫我們干補充偵查的破事啊?”
段飛一本正經地回應他的調侃:“我每次發回你們補充偵查都是公事公辦,你報上來的證據不扎實,不符合起訴的條件。”
“得了吧得了吧,改天我請你吃頓硬菜,你就夸我們報的證據賊扎實。”陳哲吃掉一串羊肉串,繼續道,“說吧,今天主動請這么一頓小客,哦不,是‘納米’客,有啥主題?是上個月連著兩次退回補充偵查,害我這一把年紀還被領導問候兩頓,怕我提刀去你家蹲你,緩和一下關系啊?”
段飛笑道:“咱們這幾年工作都忙,這不,我想著咱們好久沒私下聚了,就單純地找你敘舊聊天。”
“哎喲,你也好歹挑個好點的店吧?”陳哲不依不饒。
“下次換個人均幾百元的,行了吧?”
“別下次,就明天。”陳哲轉頭問他身旁的手下警察小孫,“咱們明天沒事吧?”
“明天沒案子。”
陳哲轉向段飛道:“明天,你再找個地方,我多帶幾個人來,有沒有問題?”
“沒問題,陳隊長說了算。”段飛笑道。
陳哲哈哈一笑,回頭朝店里招呼起來:“老板,來一箱啤酒。”
老板回喊道:“啤酒自助免費。”
陳哲大吃一驚,回頭朝著段飛咂嘴:“老段啊老段,你也真夠狠的啊,人均三十八元,啤酒還自助免費的店都被你挖出來了,你這偵查業務水平比我們公安可強多了。——小孫,去,給我搞點啤酒來。”
小孫正要過去,段飛叫住了他:“今天就別喝酒了吧?”
“為什么啊?”
段飛頓了頓,似乎欲言又止,道:“你一個警察,喝酒不太好吧?”
陳哲噓道:“我一沒穿警服,二沒執行公務,三沒開車,我下班喝個酒怎么了?你們檢察院的怎么不出家呢?”
段飛囑咐道:“那你少喝點,待會兒還要跟你聊事情。”
“你放心,我的酒量能喝死你三個。”
陳哲剛端起酒杯,還沒喝下肚,這時,離他們數百米遠,道路另一頭的一處夜宵攤上,砰砰砰幾聲,幾個從天而降的啤酒瓶在一旁空地上炸開了花。隨后,附近幾桌客人紛紛站起來,扯著脖子朝樓上破口大罵:“誰那么缺德啊?往樓下砸瓶子!給爺滾下來,爺一錘子結果你!”
樓上沒有回應。眾人伸長了脖子,在夜色中繼續尋找樓上的肇事者,幾秒后,人們的第二輪叫罵聲響起,突然,一個龐然的人形巨物從天而降,砰一聲,像一個巨型沙包,重重砸在眾人面前。
頃刻間,周圍吃夜宵的人全部從桌旁跳起來,叫罵聲戛然而止,全場鴉雀無聲。大家站起身,緩緩靠過去,幾秒后,這世界仿佛從靜音模式中恢復過來,剩下一片狂吼:“有人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2
段飛四人沖過去時,現場已經亂成了一團。陳哲一邊高喊著“警察”,一邊仗著高大體格,像推土機一樣人肉開道,這才沖到事發地的中間。
中間的空地上,仰面躺著一個身穿淡黃色T恤的女人。女人面孔已經扭曲,難以辨認容貌,四肢早已失去活力,周圍濺出一大圈不忍直視之物,像砸落在地的雞蛋那樣鋪散開,沒人敢靠近。
段飛打量了幾眼尸體,提醒陳哲,注意一下女子的腹部,那里的衣服破了一個大口子,流出一大攤血液,疑似有個大傷口,不像墜樓造成的。陳哲嘀咕一句:“聒噪,我比你專業,別疑似疑似了,我瞅一眼就百分百確定這是銳器傷。”
正說著,兩人聽到身旁圍觀群眾講述,剛剛女子墜樓時,天臺上好像還有個人影一晃而過。
段飛和陳哲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面前這棟褐黃色的建筑——巧克力公寓。
巧克力公寓建造于二十一世紀初,當年這里的住戶大多是有點小錢的白領。過了這么多年,公寓早就殘破不堪,如今住在里面的大多是些在皮包公司、私人的醫美或化妝工作室、夜場工作的小哥和姑娘,居住的人群結構復雜,管理雜亂無章。
段飛和陳哲都是業務能手,此刻聽到圍觀群眾的話,當機立斷反應過來,吩咐兩個手下守住公寓大門,不要讓任何人進出,他們倆則一齊沖進了公寓,奔向電梯口。
公寓里的這兩部電梯如果有性別,那應該是男的,畢竟上了年紀,需要反應時間。兩人在旁邊猴急地等待,好不容易等來了電梯,沖進去,段飛狂按頂樓十六層的按鍵,陳哲在一旁皺眉勸說:“你就別在那兒瞎按了,連按兩下按鈕燈就滅了。這破電梯又沒裝油門,該什么速度還是什么速度,你當打游戲機放大招呢?”
兩人在罵罵咧咧、相互詆毀中來到了頂樓十六層。
一條長長的走廊橫貫大樓,兩邊都是公寓,此時有幾戶人家推門而出,張望著,顯然也是聽說有人跳樓,出門看看。
段飛和陳哲向走廊的兩端掃了一眼,馬上確定,這破公寓的走廊上沒有裝監控。
隨即兩人向開門的幾名住戶詢問:“我們是警察,天臺從哪兒上去?”幾個開門的住戶伸手往不遠處天臺入口的臺階方向指了指。
兩人又問:“你們剛才有沒有看到什么人從天臺上下來?”住戶們紛紛搖頭,表示他們聽到樓下的動靜才開門出來,之前沒注意。
段飛和陳哲見初步問不到線索,便先趕到天臺入口,聲控燈應聲亮起,幽暗的燈光籠罩著樓梯,往上再走一層,樓梯盡頭便是天臺。
此時,通往天臺的那扇小鐵門敞開著。
兩人推開小鐵門,走上天臺。
天臺的四個轉角處都立著政府安裝的城市夜景燈,所以整個天臺上的視野大致無礙。兩人四下一看,偌大的天臺上空無一人,只有幾個兩米多高的通風管道沉默地立在兩側。他們低頭看向眼前的地面,地上有一些打斗的痕跡,旁邊丟著一只看著很廉價實際也廉價的女士包,包里的東西散落了一地。
天臺的周圍是一圈膝蓋高的水泥護欄,上面還安裝著兩米多高的綠色金屬防護網,按理來說是不可能發生墜樓事件的,只是墜樓點正上方的那一段防護網此時開著一道一米多寬的口子。這道口子是物業公司為了方便空調安裝人員從樓頂下來懸掛施工而特意開的小門,正常情況下,因怕發生意外事故,小門是關著的,只是不知為何今天敞開了,墜樓的女子自然就是從這道小門落下去的。
陳哲一邊觀察著天臺上的情況,一邊打電話通知隊里的警察趕緊過來一趟,因為從女子腹部的傷口以及天臺上的現場痕跡看,這顯然不是意外墜樓事故,大概率是一起命案。
段飛來到小門處,俯瞰著下方的路面。
樓下的馬路上,以女子尸體為中心的三五米開外,圍觀群眾像同心圓一樣圍起來。公寓樓下,小趙和小孫已經攔在了一樓門口維持秩序,不讓人出入,此舉引起了個別人的不滿,起了爭執,現場一片鬧哄哄,各方都在互相普及法律知識。
就在此時,段飛注意到公寓西側地下車庫的道閘口露出了一輛車的車頭,這輛汽車正在掃碼支付停車費的當口,段飛馬上打電話通知樓下的檢察官助理小趙,剛一接通就吼道:“快,西面停車場有車出來,馬上攔住,不要放跑一個人!”
話音剛落,那輛汽車的司機已經支付完畢,道閘升起,車子駛了上來。小趙趕忙將封鎖公寓門口的工作交給了刑警小孫,他奔過去在汽車駛上馬路之前攔下了對方。
段飛站在天臺上,遠遠看到那輛車強行往前動了一下,小趙整個人擋在引擎蓋前方,不讓對方離開,雙方似乎發生了沖突。他轉頭囑咐陳哲留在這里,他下去看看情況。
“怎么回事?”幾分鐘后,段飛來到樓下,走到近前,向小趙詢問,轉頭看向坐在汽車駕駛位上的車主。待看清對方面容后,段飛不由得皺起了眉。
“這人不配合我們的工作,要強行離開。”小趙解釋著,對方要強行離開,他只能用身體攔在汽車前。
“嘿嘿,我是‘這人’?段飛,他是新來的吧?”車主一臉的不屑,直接喊出了段飛的名字。
段飛心平氣和地走上前:“澤宇,剛剛這里發生了一起墜樓案,暫時需要封鎖現場,不允許出入,你配合一下吧。”
“澤宇?你別跟我套近乎!我跟你很熟嗎?你們倆是警察嗎?快讓開,我時間寶貴,沒工夫陪你們鬧!”這個名叫澤宇的車主掛了空擋位,猛踩一下油門,發出轟的一聲,嚇了小趙一跳,不過這一舉動也引起了圍觀群眾的注意,他們朝這邊圍過來看熱鬧。
段飛左右瞥了瞥圍觀群眾,湊到車窗邊,小聲道:“這里人多,不要弄得太難看了。”
車主怒道:“你還知道不要太難看?我有事,沒工夫留在這里,快滾!你們倆不是警察,沒有限制人的執法權!”
這時,段飛注意到對方握著方向盤的手在微微打戰,隨即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幽幽問:“趙總,今天你來這里做什么呢?”
“我需要向你匯報嗎?”
段飛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檢察院有提前介入調查重大案件的權力,今天這案子我剛好遇上,所以我正式地提前介入了。”
對方咬牙冷笑,突然注意到段飛正盯著他顫抖的手,他下意識地松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冷聲問:“你是故意找我的碴吧?”
“沒有,我是公事公辦,你還是配合一下比較好。”
男子盯著他看了幾秒,知道再強硬,段飛也不會放行,前面擋著圍觀人群,他也沒法趁段飛和小趙不注意,一腳油門沖出去,他深吸一口氣,掛下停車擋,搖起窗戶,既不離開,也不再搭理段飛。
幾分鐘后,警察大部隊趕到了現場,陳哲早就注意到樓下段飛那邊出了狀況,他向其他警員簡要說明情況后,把現場工作交給了手下隊員,趕緊下樓來幫段飛。
段飛將車主拒不配合調查的情況向陳哲講述了一遍,只字不提他認識車主,只是說:“車主幾次要沖卡強行離開,嘴上說有急事,但又不肯說具體事由,非常可疑,我建議你馬上將他傳喚回去進行調查。”
“這就傳喚啊?咱們辦案遇到群眾不配合的情況多的是,沖撞你一下就關他一天,那咱們單位辦公室全都騰出來都坐不下這么多人。”陳哲心想段飛肯定是被對方沖撞了,氣不過,想傳喚人,給車主點顏色瞧瞧,典型的“公報私仇”,不由得幸災樂禍起來,“你嘛,不是警察,你一介書生哪兒有咱警察的氣概,鎮不住人,太正常了。消消氣,你叫我補充偵查時,你的面子還是很管用的,平時嘛,你就是一沒用的草包。”
段飛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我跟你說正經的,車主剛剛的神態舉止非常可疑,我問他話時,他的手一直在發抖,他注意到我在盯著他的手,馬上松下了手上的力道,鎮定下來。我也提審過不少嫌疑人,一個人是不是可疑,我的經驗不比你少。”
陳哲見他態度認真,便抬頭朝車里看去,車主原本正望著陳哲和段飛,看到陳哲看過來,他下意識地扭頭,后來似乎又覺得動作幅度過大,顯得刻意,于是悄無聲息地把腦袋微微轉回來一些,佯裝不是故意在看他們。
這一下眼神躲閃的細節被陳哲牢牢捕獲,這種做賊心虛的眼神他見過太多次了,可不同于現場其他那些不服從警方指揮的人,頓時,他心下也起了懷疑,點頭道:“好,我這就把他帶回去問。”
段飛滿意地點點頭,和他再次確認了一遍,臉上含笑:“這是你做的傳喚決定!”
“對啊,你不是說他很可疑嗎?”
“那么,你也覺得可疑嘍?”
“廢話,他偷看我們,又裝作沒在看,這種人我見得多了,身上八成背著事。”
“所以,這是你做的傳喚決定吧?”
“你哪兒來這么多廢話!你一個檢察官哪兒有傳喚人的權力,當然是我傳喚的!你干嗎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有病吧,看得我毛骨悚然!現在開始警察辦案,你給我滾一邊去。”
3
“這是你做的傳喚決定?”渝中區公安分局,主管刑偵的劉副局長掛下電話,耷拉著厚重的大眼皮看著面前的陳哲。
“這……這是段飛,檢察院的段飛,劉局,您見過他幾次,他說——”陳哲手指著門外,門外并沒有站著人,段飛早已不知去向。
“段飛有權力傳喚人嗎?這還不是你一個警察做的傳喚決定?”
“我……”陳哲咽了下唾沫。
“你無憑無據傳喚趙澤宇干什么?他不配合,你就直接讓幾個人強行把趙澤宇拖下車,推上警車?你們不是把整棟樓都封了嗎?現場那么多人,你就抓回一個趙澤宇算什么!那么多圍觀群眾,看到你們就抓了一個,還用這么粗暴的方式抓人,這不是坐實趙澤宇是兇手嗎?”劉副局長重拍一下桌子,站起身怒喝。
陳哲面對領導的怒火,此刻也明白自己被段飛陰了,難怪段飛反復對自己強調“這是你做的傳喚決定”,這渾蛋早知道車主是趙澤宇,明擺著是在欺負自己。陳哲一肚子火,但在領導面前不好發作,只能硬著頭皮解釋,裝作相當不屑:“他爸趙忠憫都退休了,這有什么啊?抓了就抓了,怕什么?”
“趙忠憫退休了,趙家可沒退休!他們家有這么大的官,哪怕確定了趙澤宇行兇,正常做法也是把人低調帶回來,留個體面。你不是跟段飛關系好嗎?你怎么不問問他,他們檢察院抓人,哪次不是說有個會議要請人參加,把人體面地請上車,什么時候在大庭廣眾之下逮人了?你倒好,大張旗鼓,當著那么多群眾的面,還強行把他拽下車,硬押上警車,江北機關單位的微信群里都炸了!你多帶幾個嫌疑人回來也好啊,結果呢,茫茫人海,你就跟趙澤宇一個人結緣啊?”
陳哲解釋道:“您是不知道啊,他當時非常不配合,我們給他做了幾分鐘思想工作,他還不肯下車,還要打電話找關系什么的,我手底下都是些粗人,哪兒會慣著他?”陳哲說著,突然提高了政治站位,正義凜然道:“劉局,再說了,您去年辦郎書記侄子的尋釁滋事案時還特意跟我們強調,咱們辦案不用管對方背景,咱們警察背后站的是政府,是國家,誰的背景大得過咱們!我一直牢記您的教誨,只對事不對人,所以我今天注意到趙澤宇的表現非常可疑——”
“你給我滾!趕緊去審,他是兇手最好,他不是兇手,你自己跟領導解釋去!”
陳哲被劉副局長轟出辦公室,到了外面,便向手下尋起段飛的身影:“段飛這王八羔子呢?”
“好像回去了吧。”
“這他……”陳哲罵罵咧咧地趕回了審訊室隔壁,通過監控看著里面的審訊情況。
趙澤宇只是被傳喚,不是被拘留,身上沒有加約束性的刑具。他蹺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神態桀驁,一臉不屑,不耐煩地回答刑警的提問:“我說了,我去巧克力公寓是私事,我沒必要回答你們,你們也沒權力管我的私事!”
“今天巧克力公寓發生墜樓案的時候,你在哪里?”
“我在公寓樓里面。”
“你和死者認識嗎?”
“我都不知道你們說的死者是誰,是男是女,我怎么會認識?”
刑警拿出現場傳來的女性死者照片出示給他,趙澤宇下一秒就果斷地道:“不認識。”
“你都沒辨認過怎么就說不認識?”
趙澤宇給出個很有哲學思辨空間的回答:“因為我本來就不認識。”
刑警繼續問:“你有沒有去過公寓樓的天臺?”
“沒有。”
“那你去的是哪里?”
“我說了這是我的私事,沒必要回答你們。你們有什么證據懷疑到我身上,就拿出來,沒有的話,趕緊放人!”
刑警并不知曉趙澤宇的身份,面對他如此囂張的態度,也怒了,拍桌子呵斥道:“你給我們老實一點,我們現在強烈懷疑你和今晚的墜樓案有關。”
趙澤宇冷笑:“證據呢?”
這時,其他刑警進來向陳哲匯報,巧克力公寓太過老舊,只有一樓的入戶門廳、兩部電梯以及地下停車場的出入口和轉角處裝了監控,其他地方都沒有被監控覆蓋。他們專門查了監控中的趙澤宇,發現他在今晚七點四十分,也就是案發前半個小時,駕車駛入地下停車場,隨后坐電梯去了頂樓十六樓。此后,電梯的監控里沒再出現趙澤宇的身影,也就是說,他離開十六樓時沒有乘坐電梯,而是走的樓梯。
這個發現讓陳哲整個人都精神了,心說段飛這渾蛋還真是火眼金睛啊。趙澤宇案發前去了十六樓,此后從十六樓到地下車庫,竟然是走樓梯,而不是坐電梯,這疑點也太大了吧!他馬上讓手下先去跟劉副局長匯報,只要坐實了趙澤宇犯罪,管他爸趙忠憫是什么級別的領導呢,怎么抓都不過分。
他也趕忙暫停審訊,把負責審訊的刑警叫出來,向他們傳達了這一重要線索。
負責審訊的刑警返回屋子里再次詢問時,整個人都理直氣壯起來了:“趙澤宇,我們已經查清,今晚七點四十,你駕車進入巧克力公寓的地下停車場,在地下停車場直接坐電梯去了十六樓,對嗎?”
趙澤宇一愣,沒想到警方這么快就查到了監控,他馬上道:“是啊。”
“后來你是怎么下樓的?”
趙澤宇理直氣壯道:“我怎么下樓和案子有什么關系?”
“不是你在問我們,是我們在問你!你怎么下樓的?”
趙澤宇道:“我走樓梯下樓,那又怎么了?”
刑警質問道:“正常人從十六樓去地下停車場,會選擇走樓梯嗎?”
趙澤宇哼了聲,不屑地道:“就這個?還有其他疑點要我一并解釋的嗎?”
陳哲向一旁的手下分析道:“他在試探我們掌握了多少線索,先看他這一關怎么過。”
趙澤宇微微仰頭,噓了口氣,搖搖頭,道:“行吧,我就直說了吧,我今天去巧克力公寓,是準備找失足婦女。”
“找失足婦女?你要去嫖娼啊?”聽到這個回答,大家都微微吃驚。陳哲還在想趙澤宇能拿什么理由來蒙混過去這個疑點,沒想到他搬出的理由是嫖娼。
“不要用嫖娼這種骯臟的詞,我不適應。”趙澤宇微微昂首,“我沒成功,這夠不上違法吧?”
“你說你嫖娼未遂?”
“是啊。”
“你去哪戶人家嫖?別想著隱瞞,我們肯定會核實清楚。”
“1608房間。”
刑警打量著他,略微含蓄地問:“你歲數也不算大,怎么……半個小時,還是未遂?”
趙澤宇怒道:“我去的時候,小姐家里有客人,我不想喝二道湯。”
“這比喻,他也真是個人才啊……”陳哲在監視器前不由得笑了起來,隨后意識到旁邊同事都在專注地看著審訊,他咳嗽一聲,異常嚴肅有力地道,“問他,這跟他待了半個小時有什么關系,他是怎么離開十六樓的?”
刑警如是提問。
“我見有客人,就去樓道里抽煙,心里在猶豫。”
“猶豫啥?快說啊。”刑警催促道。
“我個人平時生活也算潔身自好,今天有點……嗯……男人有時候會突然感覺上頭,想到了那事,要是不做,渾身不自在,你們也是懂的。”
“我們不懂。”刑警糾正道。
趙澤宇無所謂,繼續說:“我今天精蟲上腦,就向朋友打聽到了這里,好不容易鼓足勇氣過來,結果看到已經有客人了。直接回去呢,我有點不甘心,可是干等著吧,等別人忙活完,我嫌臟。就像路邊的蒼蠅館子,雖然都知道那些店不干凈,可沒進他們廚房,也吃得下去,真進了那些廚房,就倒胃口了。所以啊,我就一直在樓道里面猶豫思考,到底是走,還是繼續等。”
“就這破事你猶豫思考了半個小時?”
“差不多。”
刑警試探地問:“你最后是從十六樓走樓梯去了地下車庫?”
“對啊。”
“為什么?這完全不符合常人習慣,你在跑樓梯健身啊?”
趙澤宇解釋道:“我按了電梯,可等了幾分鐘,兩部電梯都壞了,沒有上來,我只能走樓梯下去。”
刑警呵斥道:“撒謊,今天我們去公寓的時候,兩部電梯明明都是好的。”
趙澤宇坦然道:“我不知道你們去的時候電梯好沒好,我當時等了有三五分鐘,電梯都沒上來,我以為電梯壞了。你們不信,可以去查。”
陳哲微微皺眉:“他是算準了我們沒法核實當時的電梯是不是上不來。”
辦案是講證據的,就算電梯是正常的,如果趙澤宇硬說電梯當時是壞的,警察也沒證據反駁,畢竟電器類產品,從司法證據角度看,短暫性出問題也是有可能的。你不能否認趙澤宇按了電梯后,電梯一直沒上來的這種可能性。
當然,核實1608房間是否住著小姐,以及她當時是否見過趙澤宇,這是可以做到的。
4
陳哲手下的隊員小孫帶人連夜進行公寓樓的現場搜證工作,接到陳哲的電話后,很快便去敲響了1608的房門。
敲了很久門才開,開門的是個女人,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一看臉便知道是整形醫院的資深消費者,妝容精致,穿著得體,掩蓋不住的是她發達的“事業線”。看見來人是警察后,女人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你們……你們來做什么?”
小孫朝里屋張望一眼,看到屋子里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正在看電視,狀態略顯局促,他看了眼警察,又趕緊把目光投向了電視機。
小孫目光瞟向男人,問:“他是誰啊?”
“哦,我男朋友。”女子略有點緊張地答道。
“叫什么名字?”
女子報了個名字,隨后小孫把男人叫起來,讓他們兩個都掏出身份證,又問女人:“他生日是什么時候?”
“生日……”女人支吾著回答不出。
一見這情景,對這種事司空見慣的警察自然就了然于胸了,這女子肯定是小姐,男的則是嫖客,剛剛聽見警察敲門,兩人就已經對好了基本信息,可女子一時緊張就把他的生日給忘了。
警察走進屋,目光掃到臥室床邊的一些物品,更加對女子的職業確信不疑。小孫把女子叫到一旁問話。找社會邊緣職業的人問話是刑警的基本功。
小孫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我們是刑警,平常不抓嫖,找你問話呢,是要了解一下今晚墜樓案的情況,如果你跟我們打馬虎眼,我們查你也是分分鐘的事,你可不要不識好歹。”
見對方開門見山地表明意圖,女子知道不承認是過不了關的,趕緊表態會全力配合。
她承認自己是小姐,租住在此處,平時都是由線上的中間人聯系好客人,約到家中,她來提供服務的。今天晚上七點四十多,客人敲開她家的門,這時候,趙澤宇從她家門口經過,她和客人回頭朝趙澤宇看了眼,趙澤宇也看了眼他們,雙方只有眼神的對視,彼此沒有任何交流,隨后她就將客人迎進屋了。后來,她服務還沒完成,就聽見外面的動靜,有人墜樓了,很快警察把公寓封鎖了。當時兩人在屋內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客人準備走,發現走廊里都是警察,客人不敢走,她也不敢放,一直熬到了現在,倒也人道,沒有算客人超時的費用。
得知了情況,陳哲也陷入了無奈之中,按趙澤宇的說法時間上的疑點可以解釋得通,雖然沒法驗證他口中的在樓道里猶豫半個小時和電梯壞了這兩點是否屬實,但除此之外警方一時也拿不出其他實質性證據。
另一邊,段飛離開警局之后并沒有回家,他重新來到巧克力公寓,也同警方一道搜查公寓里遺留的線索。
陳哲核實完趙澤宇的口供后,給段飛打了電話,講述了情況,段飛聽完便斷然否認:“你別聽他瞎扯,趙澤宇情人眾多,成天出入高端會所,他怎么就潔身自好了?嫖娼不成他在樓道里猶豫了半個小時,他還當自己是二十歲的靦腆小伙呢?”
陳哲好奇地問:“這些你怎么知道的?”
段飛遲疑了一下,理直氣壯道:“我聽說的。”
“你聽誰說的?趙澤宇好歹是個體面人,生活作風也是講究臉面的吧?”
段飛停頓了一秒,道:“趙忠憫最早是我們市檢察院的檢察長,我聽同事閑聊說的。總之,趙澤宇絕對在撒謊,他不可能為了要不要嫖娼,一個人在樓道里考慮半個小時。他這樣的身份找女人哪里需要嫖娼?他一定是剛好路過1608房間,看到那對男女的關系像嫖客和小姐,臨時找的理由。你換個角度想,趙澤宇是趙忠憫的兒子,趙家很要臉面。你們只查到了他在巧克力公寓待了半個小時,沒有掌握其他實質性證據,如果墜樓案和他無關,他肯定咬牙讓你們自己去查,絕不會透露他是去公寓樓里找小姐這種掉面子的事。現在他主動交代嫖娼,而且找的是公寓樓里的低級小姐,傳出去必然是顏面無存,可他還要這么說,為什么呢?因為他要用嫖娼這個小過失,來掩蓋真正的大問題!”
陳哲一愣,連連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可現在沒有直接證據,也拿他沒辦法。你們那邊查得怎么樣?”
“發現重大線索了,”段飛道,“我們待會兒就趕回來。”
不多時,幾人趕回警局。技偵隊員在頂樓天臺的水泥地上發現了一些疑似兇手留下的腳印,拍下了照片。法醫老陳則表示,他檢查了死者腹部的傷口,是典型的刀傷,目前在公寓樓內以及趙澤宇的汽車里都沒有找到兇器,其他隊員正繼續在公寓樓里搜查。法醫根據傷口以及天臺地面上的血漬痕跡推斷,地面的血液軌跡是不連續的,意味著兇手持刀捅傷死者后,死者的腹部傷口噴出了血液,部分落在了兇手的鞋子上。
如此一來,只要檢查一下趙澤宇的鞋子,便能判斷他是否和案子有關。
事不宜遲,陳哲親自來到審訊室把趙澤宇喊了出來,告知他要比對血漬和腳印,從表情上看,趙澤宇絲毫不慌,這讓陳哲心里有些沒底氣。很快,比對出了結果,趙澤宇的鞋底紋路和天臺上采集到的可疑腳印不同,趙澤宇的鞋子上也沒有發現任何的血漬。
因此,趙澤宇直接被排除出兇手之列。
至于他在公寓里停留了半個小時和從十六樓走樓梯下樓這兩個疑點,趙澤宇都解釋過去了,雖然他的解釋有點牽強,可警方也沒法否定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于是,陳哲也認為抓錯了趙澤宇。
這要是換了其他人也就罷了,可偏偏對方是趙澤宇,陳哲在現場這么多人中,硬是單單把趙澤宇抓上警車,這事早已在江北機關單位中傳開了。現如今證據比對結果是趙澤宇與案子無關,這下不光陳哲,整個渝中區分局都有些騎虎難下。
可更糟糕的還在后頭。
5
案發第三天的中午,渝中區公安分局的領導班子全都聚在了一起,陳哲像個犯罪分子,耷拉著腦袋站在幾人面前,看著桌上的手機。手機里,一條短視頻正在循環播放著。
這條短視頻由若干段視頻和照片剪輯而成。
第一段是在墜樓案發生的現場,多個群眾從不同角度用手機錄下的視頻,拍到了陳哲和他的幾個手下強行將趙澤宇拉下車,押上了警車。
第二段是一張圖片,是案發第二天上午十點多趙澤宇發布的朋友圈,上面寫著:我很好,謝謝朋友們的關心。昨晚是一場誤會,我已經回家,當事警察也已向我道歉。配合調查是我們每個公民應盡的義務,對于任何捕風捉影、散布謠言,對我個人和公司造成名譽損害的個人和自媒體,我將采取法律措施。不造謠,不傳謠,相信公安,相信法律!
前面兩段并沒有太多問題,趙澤宇前天晚上被抓,昨天早上被放,許多人通過微信群等渠道早就知曉。
短視頻的第三部分才是最關鍵的。這段視頻拍攝的角度正對著巧克力公寓天臺的入口臺階方向,視頻中,鐵門被推開后,趙澤宇手握著一把帶血的匕首,驚慌失措地走出來,環顧一下四周,急匆匆地將門把手上的指紋擦拭幾下,迅速地跑走了。
短視頻中配的文字則是:有背景的果然不一樣,殺人當場被抓,第二天一早就逍遙法外了……
點贊幾十萬次,評論區早已淪陷,全都在艾特“平安江北”的官方賬號。
“我知道他是誰。”
“我也知道,不就是那個趙……”
“江北人都知道他是誰。”
“你們說的到底是誰啊?”
“說出來就刪了。”
“有什么不敢說的,趙澤宇,趙忠憫的獨生子,江北首富。”
“江北首富不至于吧?”
“嘿嘿,趙家的財富可不是都在明面上的。”
……
關掉手機,局長一臉嚴肅地向眾人道:“全網的人都在關注我們,我們的新媒體中心不得不把評論區暫時關了,外省多家新聞媒體早上都在向市局還有我們分局打電話求證,就在剛才,省里和市里的領導都表示很關切這起案子。”
劉副局長直接怒罵起來:“陳哲,這視頻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我?”陳哲咽口唾沫,大喊冤枉,“怎么可能是我?”
“你自己看看評論,現在江北很多人都說你是不畏權勢的大英雄,硬是在現場就逮捕了趙澤宇,結果呢,第二天是單位的領導強行放了他,把你比作英雄末路,我們全是包庇罪犯的保護傘。你說說看,我們在座的這幾張位子,你想坐哪張直接說,我們站起來讓給你!”
“這……這……這玩笑嚇到我了。”陳哲用力撓著他沒有一片頭皮屑、絲毫不癢的頭,說話都不利索了。
“你前天晚上抓就抓了,干嗎昨天一早又把趙澤宇放了!你要么別抓,要么別放。當天晚上抓,第二天早上放,現在爆出來他就是兇手,再加上趙澤宇的家庭背景,你是要把我們整個單位放火上烤啊!”劉副局長怒吼,其他領導對陳哲也沒有絲毫同情,望著他,一臉指責地直搖頭。其中幾位領導不管刑偵工作,結果這一次也被網友們當作幕后保護傘的“嫌疑人”,自然大為惱火。
陳哲解釋著:“前天晚上,技偵采集了天臺上的腳印,根據地上的血液滴落情況,確定兇手鞋子上沾了血。可我們檢查了趙澤宇的鞋子,他鞋子上什么都沒有。他的汽車也查了,沒有發現。所以……所以當場就排除了他的犯罪可能性,就把他放了。再說……再說前天您不還說我不講政治,不顧全大局,現在又——喀喀。”
劉副局長吼道:“我哪句話說你不講政治,不顧全大局了?”
陳哲立馬改口:“不不,是我自己這么反思的。”
“現在又怎么說?視頻拍得清清楚楚!你們調查怎么就排除他的犯罪可能性了?”
“那時……嗯,屬于工作中的疏忽。”
“疏你個錘子!”
陳哲面對疾風暴雨的指責,心中暗自叫苦連天。前天領導還在痛罵他為什么要抓趙澤宇,是不是受人指使,帶有政治性目的。今天領導又在罵他為什么不抓趙澤宇,是不是受人指使,帶有政治性目的。
他不由得哀嘆,人生幾許失意,何必偏偏選中他啊。
這時,手下警員前來報告,趙澤宇帶著一名男子,兩人一同來投案自首了。
6
“前天我在警局里撒了謊,我愿意承擔該由我承擔的相應法律責任。”這一次在審訊室,趙澤宇被戴上了刑具。他的態度完全收斂,再也不是之前那副理直氣壯的囂張模樣。
審訊室監視器后,除了陳哲之外,分局的幾位主要領導也一同看著。
“現在證據已經很清晰了,你也用不著狡辯,老老實實把犯罪經過詳細交代一遍吧!”審訊人員呵斥道。
“首先我要說明一點,我撒謊,做了偽證,這一點我認。但是,人絕對不是我殺的,我是被陷害的,完完全全是冤枉的。”
幾位領導面面相覷,都這個時候了,他還這么死鴨子嘴硬?
趙澤宇繼續說下去:“死者我認識,她叫洪梅,是董明山家的保姆。前天她給我打電話,約我到巧克力公寓的頂樓天臺見面。”
“董明山是誰?”
“原先是我公司的一個合作伙伴,后來因為商業上的一些糾紛,被我起訴了。”
“死者打電話找你做什么?一個小保姆找你,你這身份的人為什么會去?”
“這事說來話長,總之,她手里有偷錄到的一些我商業上的電話錄音,這些雖然是正常的商業手段,我也不怕調查,當然,實事求是講,可能有些違規,不過肯定不構成違法犯罪,但是傳出去對我、對我家里的聲譽影響都很不好。她憑著電話錄音,向我勒索錢財,我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所以過去找她談條件。”
“你為什么不報警?”
“那些電話錄音涉及一些商業機密,我想,如果花費不多的錢就可以解決麻煩的話,就沒必要報警。我本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度,去找她談。”
刑警問:“然后呢,發生了什么?”
“接到她的電話后,她要我一個人去見她,我為了以防萬一,就找了我公司保安部的經理唐顯友陪著一起過去。我們各自開了一輛車,一前一后去了巧克力公寓。我一個人先上天臺,唐顯友在地下車庫等著。結果我剛上天臺,洪梅就從門后面跳出來,手里拿著一把匕首向我刺來。我本就有所防備,沒被她刺中,趕緊抓住她的手,糾纏了一會兒,把匕首搶了過來,對著她,警告她別過來。誰知她二話不說,直接沖上來,自己撞上了匕首。我嚇了一跳,馬上推開她,問她,她不是要錢嗎,到底要干什么?她說因為我要起訴董明山,如果我不撤訴,董家就會破產。我說這關她一個小保姆什么事啊?她什么話也沒說,撿起旁邊的包,把里面的東西都扔到了地上,偽裝成跟我發生過打斗的場面,轉頭跑到了天臺邊緣那扇小門那里,把邊緣放著的幾個啤酒瓶一個個踢了下去,我還沒弄明白她想干什么,她就直接仰面向外倒了出去。我真的是被她陷害的!她身上的傷是她自己撞上匕首造成的,跳樓更是她自己跳的,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你們可以用技術手段好好還原現場,還我清白。”
審訊室隔壁,眾人聽著他的講述,陳哲給出了判斷:“趙澤宇的表述太有條理了,事情發生的先后順序、細節,井井有條。正常的審訊,嫌疑人交代的信息一開始都是零零碎碎的,最后拼湊出案發經過。他這番話,擺明了就是準備好的臺詞,很有邏輯。”
旁邊幾位領導大多也是業務線做起來的,見過太多的審訊工作,正常情況下,嫌疑人在交代犯罪經過時,語言組織能力會變差,邏輯混亂,顧左右而言他,哪怕是主觀上想要坦白交代,也容易出現記憶錯亂,需要不斷修正。嫌疑人第一遍的口供如果很有條理,思維邏輯清晰,那么八成就是背好的臺詞。
趙澤宇繼續說下去:“整個過程發生得很快,洪梅跳樓后,我很慌張,我知道她想陷害我,我拿著匕首,怕留在原地報警的話,到時更解釋不清楚,所以我沒來得及多想,趕緊跑了。我本來想坐電梯,可手里拿著帶血的匕首,怕被人發現,只好走樓梯,到了地下車庫后,我把事情經過跟唐顯友說了,他讓我把衣服鞋子都和他做了調換,兇器也交給了他處理。整個情況就是這樣的,你們可以問他,也可以做其他的調查。以上所說句句屬實。”
刑警聽完他的交代,不禁質疑:“也就是說,死者自己捅傷了自己,然后自己跳下了樓?”
“沒錯。”
“她這么做是為了栽贓陷害你?”
“對。”
“你為了不惹上嫌疑,所以才帶走兇器,最后被我們傳喚時,臨時編造了一個謊言,說你來巧克力公寓是找小姐?”
“我上樓時經過了1608房間,看到疑似小姐的人正把客人帶進去,我就臨時想出這個解釋。我第一次被你們傳喚時撒謊,純屬不想惹上麻煩而已。”
刑警問道:“那么洪梅用自殺來栽贓陷害你的目的是什么?”
“她說是因為我要起訴她的雇主一家,如果我起訴到底,雇主一家會破產。我如果被當成嫌疑人抓走了,后面就沒法起訴他們家了。”
刑警冷笑道:“她一個小保姆,雇主一家究竟給了她多大的好處,讓她甘愿用自殺來陷害你?”
趙澤宇鎮定道:“我也很難理解她的想法,可她就是這么說,這么做了。”
“一派胡言。”
監控室里,陳哲和領導們也都是一個態度,趙澤宇在撒謊,還是個漏洞百出的謊話。
人家一個小保姆,怎么會用自殺來陷害趙澤宇,目的是讓趙澤宇被當成犯罪嫌疑人被抓,沒法再起訴自己的雇主?完全不合邏輯,一聽就是他今早看到短視頻在網上瘋傳,不得不前來自首,倉促之下編造的臺詞。
臨時編的謊言,自然漏洞百出,不合邏輯。
正當這些經驗豐富的老刑警、老領導,一個個津津樂道地分析著趙澤宇的可笑口供,追憶往昔自己的審訊經驗、如何撬開嫌疑人的嘴時,刑警小孫不合時宜地插了一句話:“陳法醫昨天說,死者身上的刀口切入角度,不像被人捅的,大概率是死者自己造成的。”
陳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差點跳起來要把小孫掐死:“你昨天怎么沒說?”
“陳法醫說這只是經驗判斷,還需要進一步模擬分析。”
審訊室里,趙澤宇繼續說著:“關于我交代的這一切,我愿意負法律責任,可人確實不是我捅傷的,更不是我推下樓的,我的主要責任是藏匿了物證,以及前天撒謊,影響了調查工作。我聽說現在警方有技術手段可以查出死者身上是自傷還是外傷,也有技術手段判斷墜樓者是自己跳下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我請求上級法醫、技術人員來指導工作,徹底還原案發經過,洗脫我現在無從辯駁的冤枉。”
……
一天后,局長辦公室里,分局領導、刑警隊骨干以及市局派來的技術專家都正襟危坐,如臨大敵。因為擺在他們面前的是經過多名專家共同研判后得出的、經得起時間考驗的結論。
根據死者腹部創口的位置和匕首插入方向來看,均不符合“在和趙澤宇打斗過程中被趙澤宇捅傷”這一猜測,相反,死者腹部應為她本人的造作傷;此外,墜樓點附近地面一路都有血跡,沒有發現任何拖拽痕跡,結合死者落地軌跡、體態以及墜樓點附近的其他物證綜合判斷,死者應為自行仰面向后墜樓身亡,排除了被人推下天臺的可能性。
唐顯友的口供也和趙澤宇的描述沒有任何出入,邏輯上嚴絲合縫。
也就是說,死者確實是自殺的。
此結論一出,渝中公安分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進退兩難之境。
按照實事求是的證據角度來說,趙澤宇殺人一案不成立,趙澤宇面對調查時撒謊以及隱藏證物,都算不上大的罪名。可如果趙澤宇沒事,過段時間又出現在公眾面前,千百萬人都在網上看到了他握著帶血的匕首離開天臺的視頻,結果警方告知大眾,他是擔心被冤枉才這么干的,大眾會信嗎?別說大眾不會信,恐怕上級領導都會認為公安局在徇私枉法。
事到如今,警局的處境很被動。
趙澤宇絕對不能放,放了警方沒辦法向各界交代。趙澤宇的口供聽起來也是漏洞百出,邏輯不通。一個小保姆為了雇主不被起訴,甘愿自我犧牲來陷害趙澤宇?這動機太扯了。若告知外界,渝中公安分局更會被全國人民斥責是在包庇罪犯,謊話都編不圓。可是如果不放趙澤宇,人不是他殺的,也不是他捅傷的,總不能把他硬生生定罪成殺人犯吧?
最后經過商量,領導對陳哲的工作意見是:深挖趙澤宇,兜底調查,挖他過往一切可能的犯罪線索。趙澤宇必須“有罪”,最好還是重罪。
否則這一關,大家都過不了。
7
“老段,段檢察官,趙澤宇到底該定個什么罪名,你們檢察院給個意見啊!這案子后面怎么處理,一切決定,我們都無條件服從你們的指示。我們領導說了,這事不能讓我們單位擅自決定,你們檢察院要指導我們的工作!”
“受寵若驚啊,以前我偶爾指導你一下,你哪次不是跟我扯半天?”
“我跟你明說吧,段飛,這事一開始就是你把我設計了,你甭想置身事外!”
“他打底也是個偽證罪,你們繼續拘留著唄。”
“光偽證罪怎么成,端出來,全社會幾個人會信啊?”
“那就繼續調查,目前也別無他法。”
站在巧克力公寓十六樓的天臺入口前,陳哲和段飛望著技術人員戴著手套,從走廊天花板的一個燈泡旁拆下了一個隱藏的微型攝像頭。
這是一個常見的家用攝像頭,有些人將其裝在家中的臥室和客廳,可以實時監控家里的情況。網上披露出來的家中保姆趁主人不在,虐待老人,給嬰兒喂安眠藥等新聞,都是這種攝像頭的功勞。也有的裝在門口,用來監視出差期間家中是否“綠油油”。攝像頭里本身自帶存儲器,只能記錄幾個小時內拍到的視頻,超過這個時間則自動覆蓋,更多的視頻數據通過遠程傳輸,傳給攝像頭的安裝者。
一開始案發后,警方通過物業了解到巧克力公寓年代老舊,住戶拖欠物業費的現象十分普遍,已經熬走了好幾家物業公司,如今的物業工作人員是社區安排的幾個老大爺,整座大樓就車庫出入口和電梯那么幾處地方裝了監控,而且是最廉價的監控設備,像素很低,所謂監控機房,就是物業辦公室兼員工宿舍。
警方當時得知走廊沒有監控后,便沒有特意檢查天花板,壓根沒想到走廊的燈泡旁邊還藏了一個微型攝像頭,攝像頭的存儲器、蓄電池等部分都隱藏在燈罩里面,露出一個小小的攝像頭正對著天臺的入口,也正是這個攝像頭拍下了趙澤宇從天臺逃離的那一幕。
段飛看著陳哲,給他吃定心丸:“你放心,這案子我們兩家單位站在同一戰線,最后要拿出一個經得起考驗的結論。要不然,我們檢察院也用不著提前介入偵查,我大可以在單位坐著,等著你最后把調查結果報過來。”
“你倒是想,你要敢這么干,我等你下班就一個麻袋套住你扔到荒郊野外。”
兩人吵歸吵,待技術人員拆下攝像頭檢查后,兩人依舊認真地分析起來。
“老段你看,攝像頭顯然是有心人提前裝好的,早就準備著偷拍趙澤宇逃跑的畫面;之前我們問了物業,天臺上的防護網正常也是關著的,案發當天打開了,自然是人為的;洪梅跳樓自殺前,先踢了幾個啤酒瓶下來,引起樓下人群的注意,把案子鬧大。天臺邊緣哪兒來的啤酒瓶?當然也是事先放好的。種種跡象看起來,這確實是一個局,一個專門陷害趙澤宇的局。”
段飛道:“視頻是在洪梅死后才被人發到網上的。所以這個局,除了死者洪梅外,一定還有其他人參與。”
陳哲點點頭:“我們發信息給了最早發布視頻的那個賬號,不過對方一直沒有回復。”
“趙澤宇的反應也很奇怪,他口口聲聲說他是被人陷害的,可他又不肯說清楚別人為什么要陷害他。他的口供水分很大,很多地方不合常理,一看就是在避實就虛。”
陳哲道:“我們跟他反復強調,大家都看到了他逃離現場的視頻,哪怕我們用技術手段證實洪梅是自己跳樓死的,我們也有充分的理由懷疑她是受他威脅而跳樓的,他嫌疑人的身份依然甩不掉。加上做偽證本就是刑事罪,他想蒙混過關,出公安局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趙澤宇來來回回還是那些話,說他交代的就是真相,他也不清楚洪梅到底為什么這么做,洪梅背后還有誰在害她,還說什么現實生活本來就不講邏輯,他交代的那些聽起來雖然有些不合常理,可那就是真相。”
段飛道:“他現在就是想死扛到底,只背一條做偽證的罪名,過了這關?”
“對啊,所以我們單位很難做啊,要是查不出他有其他犯罪事項,我們向社會通告說趙澤宇只是做偽證,死者是自殺的,誰信啊?”
段飛拍拍陳哲的肩膀,寬慰道:“查下去,我敢百分百斷定,趙澤宇身上一定背著極大的案子。”
“你怎么知道?”
“你想,趙澤宇面對如今的處境,他也知道公安部門背了各方壓力,勢必要對他進行兜底調查,可他還是不肯交代實情,哪怕被人陷害都不肯說出到底是誰在設計陷害他,情愿背一個做偽證的罪名。這說明他身上藏了更大的罪名,這個罪名一旦被查出來,后果比做偽證要嚴重得多!而且我有很大把握,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陳哲疑惑道:“你憑什么這么有信心?”
“你想,這案子是死者洪梅與他人聯手設計陷害趙澤宇,設這個局都搭上了一條命,如果對方沒有后手對付趙澤宇,讓他背一條做偽證的罪名就過關了,可能嗎?”
聽到段飛這段分析,陳哲不由得連連點頭,策劃陷害趙澤宇的一方都搭進去一條人命了,豈能沒有后面的手段,就這樣讓趙澤宇背一個判不了多久的偽證罪就過關了?
8
對于怎么深挖趙澤宇,段飛和陳哲意見一致,既然趙澤宇的口供審不出新花樣,突破口自然要從死者身上找。
墜樓案發生后,警方在天臺上死者遺留的包中尋到了身份證,確認了死者名叫“洪梅”,找了公寓管理人員詢問得知,洪梅就租住在公寓的十二樓。于是警方在公寓管理員的見證下,打開了洪梅的出租屋門,屋內沒有爭執打斗的痕跡,表明這里與案發現場無關。
一開始的調查都圍繞著天臺的直接證據展開,出租屋不是案發現場,趙澤宇也沒有去過出租屋,所以此前沒有對出租屋進行細致的搜查,現如今突破口落在了死者身上,出租屋自然就成了調查重點。
按照段飛分析,洪梅死后,必然還有后手,那么很可能在出租屋里會找到新的線索。
在房東的見證下,警察們揭開了封條,打開房門。
陳哲和段飛換上鞋套,來到出租屋內部。
屋子敞亮,這間房是公寓樓的邊套,東面和北面都有窗,面積也比周圍的其他戶型大上一些,有七十多平方米,當然,公寓樓得房率低,這個面積的布局也僅一室兩廳一衛,再加一個小儲物間而已。
段飛站在窗口,向北面遠眺,對面就是死者洪梅的雇主董明山一家所住的豪宅小區尊邸。警員小孫手指尊邸向大家介紹,董明山一家住在對面那棟樓的十樓,和這里隔空相望。
案發后,警方通過死者洪梅的身份證查到了她的信息,洪梅是福建人,人口登記信息上寫著走失。警方聯系到當地,得知洪梅多年前因為丈夫家暴離家出走,多年來從未和家里人聯系,杳無音信,屬于失蹤人口之列。警方從趙澤宇口中才得知,洪梅在地產開發商董明山家里做保姆,于是馬上派人去董明山家了解情況,得到的信息也是趙澤宇準備起訴董明山,至于洪梅和趙澤宇之間有什么瓜葛,董明山夫妻倆均表示不知情,他們也不認為洪梅會為了他們不被起訴,而找上趙澤宇。
段飛環顧四周,這套老公寓裝修陳舊,白墻上遍布斑駁痕跡;古董級別的沙發上套著一層白布罩,底下露出了少許原始沙發布,遍布污漬;屋子里堆滿了各種廉價家具,大概是每一輪房客搬走后都會留下些什么;窗戶口是簡易灶臺,由于公寓樓不同于住宅,不通明火,只能用電磁爐,也沒有油煙機,所以自然通風成了這里唯一的選擇,旁邊墻壁上貼著一層擋板,陳年油漬刮下來足夠餐飲商家熬幾鍋高湯了。
這里環境雖簡陋,但好歹是公寓,地段不錯,四周交通便捷,生活便利,想來租金也不便宜。
段飛頓時提出了一個疑問:“一個保姆,租得起這種公寓嗎?”
陳哲不屑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尊邸住的都是什么人?全是老板,保姆工資開六七千元往上,洪梅早年因為家暴離家出走,多年來沒和家里聯系,自然也不用給家里打錢,以她的工資租這種公寓綽綽有余。”
“她是住家保姆,有必要另外租個公寓嗎?”
陳哲一愣,轉頭問起了房東:“洪梅是什么時候租在這里的?”
房東拿出了租房協議一看:“十個月前。”
陳哲看了眼合同,約定的租期是一年,便又問小孫:“洪梅到董明山家當保姆多久了?”
“半年了。”
“半年前,洪梅做什么工作?”
“她一開始是小區的保潔,后來被董太太看中,就去了董家當保姆。”
這話一說,段飛和陳哲同時起了疑心。洪梅在租下這套公寓時,可不是富人家的保姆,只是個小區保潔。以一個保潔的收入,租下這么大一套公寓,就很不符合常理了。
兩人重新審視起租房合同,房租每個月兩千八百元,而江北市正常保潔的月薪,不過兩三千元而已。一個沒有其他經濟負擔、月入七八千元的保姆,花兩千八百元租房還勉強解釋得過去,可一個保潔把她的全部收入都拿來租房,就說不通了。
陳哲看向房東,好奇地隨口問了句:“你這公寓的租金有這么貴嗎?”按照當地的行情,這套公寓兩千元出頭才是合理價。
房東被一群警察盯得心里發慌,如今租客遭遇不測,以后家屬來訛他一筆人道主義賠償也未可知,他可不敢得罪警察,趕緊實話實說:“其實我對這房子租金的心理價是兩千二百元,當時中介帶她過來看房,她自己說看了好幾套,就對我這套一眼滿意,我看她這么喜歡,就報價兩千八百元,等著她還幾百,沒想到她一口就答應了。我可沒有強買強賣,也沒有騙她,全程中介都在場,你們可以叫來問。中介都說這女的怪得很,之前帶她看了七八套公寓,她一直挑三揀四,沒想到我這套性價比最低的反而被她一眼相中,都不帶還價的。”
聽聞此言,段飛和陳哲對視一眼,不由得猜測,洪梅租房難不成還有其他原因?于是馬上讓房東聯系到當時的中介小哥,叫了過來。
中介小哥對洪梅租房這事記憶猶新。
那一天,洪梅出現在中介門店時,手里拎著一個廉價的旅行袋,全身的衣著首飾全部變賣都湊不出兩三百元,屬于開門見山的一眼窮。
她開口就是要租房,門店經理見她這副模樣,便把差事交給了這位剛入行不久的中介小哥。
洪梅沒有廢話,點名要租巧克力公寓的房子。中介小哥還好心地勸她,巧克力公寓雖然房子比較老,但畢竟是公寓,最差的戶型也不會低于一千五百元,這附近還有不少住宅隔斷出來的單間,便宜的五百元就能拿下。誰知洪梅完全不考慮,她只要租巧克力公寓的房子。
當時臨近年底,空房不少,中介小哥帶她一連看了七八套房子,那些房子無論是裝修還是價格,性價比都不錯,但洪梅都以各種理由挑毛病。后來洪梅主動問小哥,有沒有十二樓朝北的空房子,小哥一查,還真有一套,但那套是邊套,裝修比其他房子差,價格偏貴,心想洪梅肯定不會租,便本著走過場的心態帶她看了一下,沒想到她不到三分鐘就敲定了要租下來,聽到兩千八百元的報價后,也直接一口答應。
對于這么古怪的女人,哪怕時間過去了快一年,中介小哥依然印象深刻。
聽完小哥的講述,段飛思索片刻,抓住了關鍵點,向他再三確認:“洪梅主動提出要租十二樓,還要朝北的房子?你仔細回憶一下,這是她主動提的,還是你建議的?”
中介小哥非常肯定是洪梅主動提的,因為十二樓空房就那一套,性價比低,中介做生意時,都是把性價比高的推薦出去,所以這套房本不在推薦之列。而且朝北的公寓房很難曬到太陽,衣服都只能靠陰干,沒見過有人主動要朝北的房子的。
段飛將目光投向窗外,朝北面望去,左邊是一些低矮的房屋,中間隔了一塊圍欄遮擋著的待開發的土地,右邊一條馬路與左邊的老房子涇渭分明地隔開,馬路對面便是尊邸。
接著,段飛的目光被墻角的一臺立式望遠鏡所吸引,他走上前,看到望遠鏡的側面寫著“高清高倍,60倍變焦”。他將望遠鏡放到窗戶邊,鏡頭朝向對面的尊邸,又向警員小孫確認了董明山一家的具體位置,鏡頭轉向董明山家中,調整好焦距,瞬間,客廳的全貌盡收眼底。
段飛恍然大悟道:“洪梅在監視董明山一家,她租巧克力公寓的十二樓就是為了清晰地監視尊邸十樓的董家!”
陳哲聞言湊了過來,看到望遠鏡中的畫面,瞬間心下了然,卻泛起了更多的疑惑。
洪梅到底是什么人?趙澤宇口中的洪梅,為了雇主一家不被起訴,用自殺來陷害他。可這里的證據又顯示,她在監視著雇主一家!
這時,陳哲的手機響了起來,接起一聽,是單位的陳法醫打來的。法醫今天對尸體進行了二次檢查,結果意外發現,死者洪梅左側嘴角上方的一顆痣不是天生的,而是用刺青刺出來的。
陳哲不明所以,問:“洪梅為什么要刺出一顆痣?”
陳法醫道:“因為她不是洪梅。”
“什么意思?”
“我拓下死者指紋放在系統里比對,死者不是洪梅,死者的真實名字叫孟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