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金色彩帶如星河傾瀉而下，聚光燈將舞臺照得如同白晝。在千萬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一個修長的身影沖破伴舞的阻隔，像離弦的箭般劃過半個舞臺。

彩帶落在金憫野的睫毛上，他還沒看清來人，就感到一陣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宋玖喘著氣停在他身邊，汗濕的劉海貼在額前，胸口劇烈起伏著。大屏幕恰好捕捉到他側目凝望的瞬間——那雙總是含笑的眼里此刻盛滿了前所未有的認真。

“你瘋了嗎？“金憫野壓低聲音，手指無意識地揪住衣角，“直播鏡頭都對著...“

“不能失去你。“宋玖打斷他，聲音透過耳麥傳遍整個場館。觀眾席的尖叫聲霎時拔高了一個八度。

金憫野怔住了。舞臺強光下，他看見宋玖喉結滾動，汗水順著脖頸滑入衣領。這個總是游刃有余的隊友此刻看起來竟有些狼狽。

“團也好，我也好，“宋玖向前半步，在鼎沸人聲中堅定地望進他眼底，“從來不是你離不開我們，而是我們...“他頓了頓，突然摘下耳麥，在只有他們能聽到的距離輕聲道：“是我離不開你。“

金憫野呼吸一滯。飄落的彩帶在兩人之間織成金色的網，他看見宋玖瞳孔里映著舞臺的碎光，像藏著整個銀河。

“答應我，“宋玖重新戴上耳麥，退回到安全的距離，聲音卻溫柔得不可思議，“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離開，好嗎？“

場館的聲浪漸漸化作白噪音。金憫野低頭看著兩人影子在地板上交疊，最終輕輕點頭：“好。“

彩帶雨愈下愈密，兩個少年并肩而立的身影被投映在巨大的屏幕上。這是他們成團以來最完美的一次謝幕——也是金憫野第一次覺得，站在聚光燈下，原來可以這么溫暖。

音樂聲漸漸停息，但觀眾席的尖叫聲仍在持續。金憫野感到宋玖的手指悄悄勾住了他的尾指，在寬大袖擺的遮掩下，那一點溫度像烙鐵般滾燙。他想抽回手，卻被更用力地攥住。

“看鏡頭。“宋玖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嘴角揚起完美的偶像笑容。大屏幕上立刻映出兩人并肩微笑的畫面，引發又一陣尖叫浪潮。

金憫野條件反射地露出練習過千百次的營業性微笑，卻感覺心臟快要撞破肋骨。宋玖的拇指在他掌心輕輕一刮——這是他們彩排時從未有過的動作。

升降臺沉入黑暗的瞬間，金憫野輕輕吐出一口氣。舞臺上的笑容像是被按了暫停鍵，迅速從臉上褪去。他習慣性地往角落退去，卻撞上一道溫熱的身影。

“當心。“宋玖扶住他的手肘，又很快松開。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有耳麥里傳來對方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金憫野下意識摸了摸內袋里的信封——那是今早才簽好的退團協議。公司代表說得很清楚：這次周年舞臺后，他就可以“因個人原因“安靜離開。

“你今天...“宋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最終只是遞來一瓶水，“嗓子還好嗎？“

金憫野接過水瓶，指尖相觸時注意到對方指節處有練舞留下的繭。他們做了三年隊友，他卻連這樣基本的細節都不曾留意。就像沒人注意到他每天準時出現在練習室，卻總是最早離開；沒人發現他永遠只吃便當里固定的幾樣菜，因為其他食物會引發他的嘔吐反應。

“謝謝，我沒事。“他聽見自己用排練過千百次的平淡語氣回答。

更衣室燈火通明。隊友們嬉笑著討論待會兒的慶功宴，小林正用手機直播粉絲反響。金憫野安靜地坐在化妝鏡前，看著卸妝棉一點點擦去眼妝。鏡中倒映出宋玖靠在門邊的身影——那人明明在和造型師說話，目光卻時不時掃向這邊。

“憫野，“小諾突然湊過來搭住他肩膀，“粉絲都在夸你最后的solo部分！“手機屏幕上閃過密密麻麻的彈幕：【主唱大人今天眼神絕了】【野哥是不是瘦了】【剛才和玖哥的對視我死了】

金憫野微微頷首，嘴角揚起一個恰如其分的弧度。這是他在鏡頭前最擅長的表情——疏離又禮貌，不會太熱情也不會太冷漠。足夠應付所有社交場合，也足夠讓人保持距離。

“我去趟洗手間。“他起身時，余光瞥見宋玖突然繃直的背影。

走廊的應急燈投下慘白的光。金憫野擰開水龍頭，冷水沖刷著手腕上未愈的傷痕。鏡子里的男人眼下泛著青黑，嘴角因為長時間維持微笑而微微抽搐。他試著再做一次那個表情，卻發現面部肌肉已經不聽使喚。

“就知道你在這里。“

宋玖的聲音驚得他手一抖，水花濺在襯衫前襟。鏡子里，那人倚在門框上，演出服外套已經脫下，露出被汗水浸濕的白T恤。

“馬上要安可了。“金憫野關掉水龍頭，水珠順著下頜線滑落。

宋玖沒有接話，只是走過來，從褲袋里掏出一包紙巾。薄荷香混著舞臺妝發膠的氣味突然逼近，金憫野條件反射地后退，后腰撞上洗手臺。

“你怕什么？“宋玖的動作頓在半空，紙巾包裝被捏得嘩啦作響。

遠處傳來安可倒計時的廣播聲。金憫野看著對方喉結滾動了一下，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晦暗不明。他突然意識到，這是三年來他們第一次獨處——沒有鏡頭，沒有隊友，沒有那些精心設計的人設。

“宋玖，我們...“

“別說話。“宋玖突然抬手，指尖懸停在他太陽穴旁，“這里，從下午彩排開始就在跳。“手指虛劃過他繃緊的下頜線，“還有這里，比平時僵硬三倍。“最后停在他胸口前寸許，“而這里...明明跳得那么快，臺上卻連喘氣聲都聽不見。“

金憫野的呼吸凝滯了。他從未想過有人會觀察得這樣仔細——連他自己都習慣了的身體反應，卻被對方一一指認。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宋玖收回手，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但至少...別在今天消失。“

安可曲的前奏隱約傳來。宋玖轉身時帶起一陣微風，吹散了洗手間里凝結的沉默。金憫野看著鏡中自己蒼白的臉，突然發現唇角有一處沒卸干凈的口紅，像道結痂的傷口。

他機械地跟上去，在即將踏入光亮的通道前，宋玖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讓他想起第一次公演時，他在后臺嘔吐不止，這人也是這樣，什么都沒問，只是默默遞來一瓶擰開的水。

聚光燈如暴雨般傾瀉而下。金憫野站在舞臺邊緣，看著宋玖奔向歡呼的粉絲。安可曲的旋律響起時，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此刻他真的轉身離開，那個人會不會再次穿越半個舞臺來拉住他。

而這個問題，他永遠不會有勇氣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