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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周鶴羽凱旋時,帶回了一位身懷六甲的女子。
她說,她是從天山上跌落失了法力的仙子,待誕下麟兒后便會重登仙位。
她又說,要與我共侍夫君十月,十月后她保周鶴羽仕途更上一節。”
周鶴羽已是我燕國第一大將,難不成要奪我皇兄帝位。
我自然不信她的鬼話。
是夜,她跌落在湖中,一尸兩命。
周鶴羽認定我毀了他的仕途,三年內接連兩次親手下藥讓我小產,以此讓仙子復活。
重來一世。
我主動將仙子接進府中,冷笑道,“本公主等你十個月,十個月后我看你如何保周鶴羽仕途更上一節。”
一.
滑胎崩漏,我死得委實不大好看。
兩腿大喇喇地岔開著,不斷有冷風涌進來,身上的血幾近流干了,渾身上下酸痛不堪。
在我逐漸陷入昏迷時,產婆刺耳的尖叫將我從荒蕪中拉回。
“啊——是怪胎。”
她顫抖地抱著我方生下的嬰孩。
我虛弱地掙扎起身,產婆懷中的嬰孩卻被另一人搶先奪去。
來人仔細檢查小孩的全身,原本平淡冷情的眉眼頃刻間化開,偏頭低聲囑咐產婆,“做得好,自去賬房領賞。”
“長公主還在血崩,太醫都在外面,請駙馬爺——”
聽到產婆的回話,模糊的視線才清晰些。
來人正是周鶴羽。
是親自請我皇兄賜婚,十里紅妝娶我的燕國大將。
“不必了。”他將嬰孩遞給了侍從,語氣平淡,“去外面拖著時間,一切我來處理。”
一瞬間,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穩婆、早產,都是他安排的。
“周鶴羽,你要做什么?”
我奮力地翕動著嘴角,聲音卻嘶啞難聽,只化為一道嗚咽。
直至所有人都撤出產房,他才搬了張木凳坐在我眼前,揚起笑意,“沈芙,讓你茍活三年,已經是我給你最大的恩賜,如今怪胎之數已足夠,我也不再需要你——”
“怪胎之數?”
眼角一片溫涼,我嘶啞著問。
周鶴羽無聲地笑著,“是啊,離岸大師真言,要以仇人之怪胎才可復活清尋,對了,還得是不足月的怪胎。”
清尋。
我在心中默念了數次她的名字。
腦中才浮現出關于她的記憶。
清尋,唐清尋。
是周鶴羽在邊疆征戰時,從天山腳下撿到的仙子。
不小心從天山跌落暫時失了法力,為報周鶴羽救命之恩,只能以身相許,身懷六甲。
周鶴羽將她帶回京都,說要讓她做個平妻。
她表面裝得溫柔賢淑,私底下卻找上我,語氣無不炫耀,“長公主,我能助將軍仕途更上一層,你可行?”
周鶴羽已是我燕國第一大將,如何再上一層。
難不成還要奪我皇兄之位不成?
我自然不信她的鬼話。
是夜,她跌落在湖中,一尸兩命。
我以為周鶴羽也不信。
他得知唐清尋死訊時平靜得可怕,于是我才安心地與他舉案齊眉,三年內有身子兩次。
不過,第一胎也是小產——
理清思緒,巨大的傷痛迅速侵襲四肢百骸。
我掙扎著起身,目眥欲裂,“兩年前,那個無故早產的胎兒——”
他冷聲道,“是我親手下的藥。”
腹中傳來一陣疼痛,我抽搐地拉住他的胳膊,怨恨地望著他。
“周鶴羽,若是我死了,皇兄不會放過你的——”
他猛地將我推開,我重重直接撞在床榻上。
下體濡濕的感覺不斷襲來,視線在頃刻間又模糊起來。
我聽見周鶴羽輕輕笑著。
“沈芙,你可知曉,每次與你和我同房我都覺得惡心。”
“沈芙,用你胎兒的命換清尋回來,是你應得的,能復活仙子,是你沈芙的福氣,大不了——日后我為你多燒點紙錢。”
我咬緊牙關,拼盡最后一絲氣力起身撲到門前。
在木門即將打開地那一刻,周鶴羽狠力抓住我的頭發,我心如死灰地流著淚,只聽見他附在耳邊咬牙切齒道。
“沈芙,這府中都是我的人,別掙扎了。”
“是你毀了我的仕途,你就該死!”
最后一句,我被他擒住脖頸。
呼吸越發急促,滿心滿眼里都是密密麻麻的恨意。
2.
我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有兩個血肉模糊的冤魂纏著我。
他們頭上長著犄角,臉上的肉早已腐敗不堪,幾只蛆蟲往他們沾滿鮮血的口中蠕動。
他們緊緊貼在我身上,嘴里喊著,“娘親,是你害死我們。”
“身為長公主卻被奪實權,你根本不配當我們的親娘。”
再次睜開眼,季如風站在身前輕聲道,“長公主,駙馬爺從邊疆帶回一名女子,是否需要卑職派人解決?”
風打竹林,新裱好的御馬圖。
腹中沒有鉆心的疼痛。
我迅速意識到,我重生了。
回到和周鶴羽成婚的第二年。
新婚不久,皇兄便將他派去邊疆駐首,我們聚少離多,平日里只靠書信聯絡。
連他得了位新歡,也是在回京都當日才知曉。
上一世我氣得直發抖,一大早便守在大將軍府前等著。
待馬車一停,我還未質問,周鶴羽已先發制人,“阿芙,這位是清尋,懷著身孕,我希望你們好好相處。”
唐清尋福身淺笑,“長公主姐姐好。”
我和周鶴羽青梅竹馬,自小嬌養著長大,伸手便要打她,卻被周鶴羽攔住,“哪個男子不三妻四妾,長公主殿下的妒忌心這方圓十里可都瞧見了。”
他的話說得難聽。
我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當即與他大吵了一架。
季如風見我沒有反應,“公主若不放心,由卑職親自出手解決她,您知道的,卑職功夫很好——”
“不必了。”我按下心中不快,“如風,你去城南請臺戲班子回來,將軍得了新人,自然得好好熱鬧一番。”
季如風臉上帶著錯愕,卻又不得不領命前去。
他是自幼跟著我長大的侍衛,武功高強,皇兄封他為一品帶刀侍衛。
本要貼身保護皇兄,到最后不知怎么就跟我來了大將軍府。
上一世,大約是周鶴羽嫌他礙眼。
在我第一次有孕時,派他陪同太醫去京郊外采藥。
尸首抬回來時,已經摔得稀爛,衣衫襤褸得像塊破布。
我哭著支人好生安葬,卻周鶴羽攔下。
“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侍衛,還能得什么補貼體恤,隨便裹張席子下土便可。”
我不從,他便拿安胎藥哄我喝下。
一喝,我便極度嗜睡。
如今想來,周鶴羽做得何其明顯。
上一世我定是鬼迷日眼,竟會一次又一次聽信他的鬼話。
這一世,我必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我咬牙切齒地令闔府上下張燈結彩,戲臺子搭好時,周鶴羽正好回來了。
“唱,直接最高潮開始唱。”
戲班子聞言,立馬開唱《鍘美案》中的包公審陳世美。
鑼鼓聲中,我含笑看向風塵仆仆的二人。
三.
唐清尋,的確很美。
雪白肌膚,杏眸流轉,柔弱無骨地靠在周鶴羽懷里。
周鶴羽如前世一般出聲,“阿芙,這位是清尋——”
“諸位,再唱得響亮些。”
我喝止了他的話,待鑼鼓聲幾近沖破天后才又轉身看他,眨巴眨巴眼,“大將軍,你繼續。”
可是戲臺上的詞何其明顯。
“狀告當朝駙馬郎。”
“欺君王、藐皇上。”
“悔婚男兒招東床。”
“殺妻滅嗣良心唱。”
這一樁樁一件件,唱得哪里不是周鶴羽。
似乎戳中他心中所想,他紅著臉略有尷尬地問,“阿芙,你這是什么意思?”
“為了新妹妹搭的戲臺子啊。”
我笑著看向唐清尋,“妹妹可是不喜歡?”
唐清尋見我點了她的名,才福著身嬌聲喚了我一聲長公主姐姐。
我點了點頭,“這出《鍘美案》很適合你們,若是有興致便留著看,若是無意,西廂房已備好,兩位安歇。”
說著,我招呼季如風安排好夜間巡輪。
近日來賊人頗多,怕有人不懷好意。
這話我是對著周鶴羽及唐清尋說的。
二人的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跟臺上唱戲似的。
我正要走時,周鶴羽卻攔住了我。
“阿芙,清尋懷了我的孩子,日后要與你我相處一段時日。”
我冷漠點頭,“哦。”
周鶴羽未預料到我的反應,松開唐清尋,急急追到我面前來,似有揶揄,“阿芙,莫不是你要趕回房中大哭一場?”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大將軍,戲臺上的《鍘美案》的還不夠明顯?”
“打仗把腦子打掉了?”
最后一問,周鶴羽有片刻的愣怔。
我甩開他的手徑直往前走去,孰知他又追了上來。
“阿芙,你喚我什么?”
從前我會喚他的表字,如今我喚他大將軍。
我冷哼著,“大將軍,你的仙子虛弱得快暈倒了,還不去扶她?”
四.
對于唐清尋是仙子這回事,周鶴羽還未與我說。
用晚膳時,他舔著臉來問我如何知曉。
我冷漠回應,“哦城西有位離岸大師,大將軍不妨去問問?”
周鶴羽醉醺醺地喝著酒。
一碗接著一碗,宛如牛飲。
我捏著鼻子讓他快滾。
結果他酒盞一扔,直接將我圈在懷里,又順勢捂住我的嘴。
用力之大,血腥味從舌尖溢出。
男女力氣差距懸殊,我掙脫不過,又被他帶到床榻上。
他俯身下來吻我的脖頸,隨即不安分地在我身上摩挲。
幾經探索,摸到了我的衣帶上。
“阿芙,我知道你定是醋了,新婚不久我便離京,歸來時又帶了清尋回來。”
“你聽我說,她是仙子,產下麟兒后便會重登仙位,屆時她會助我仕途,助我燕國昌盛,只要你再多忍耐。”
這番話我聽得想嘔。
不住地瘋狂掙扎,周鶴羽卻以為我在與他調情。
松開手便直直朝我唇瓣吻來,解開禁錮,望著他那張愈來愈近的臉,驚慌失措中,我狠狠抬腿踢了他襠部一腳。
周鶴羽“騰”的一下滾下床榻,細長的眉皺成一團。
我正要下榻再補他一腳時,季如風卻縱身跳進屋中,下手極狠。
擒拿手,奪命剪刀腳,一頓耍得行云流水的拳打得周鶴羽措手不及。
他失聲呼叫著,引來府里頭的丫鬟紛紛探首。
我佯裝,“這是哪里來的賊人,如風打得好啊,打暈他送官府。”
季如風還抽空與我對視了一眼。
便是這檔口,唐清尋推搡著從人群出來。
眼眸中藏著淚,哭倒在房門口,脆生生喊了聲,“將軍。”
人群中才有些訝然的聲音。
我看情形不大對,連忙喝止了季如風,伸手將癱在地上的周鶴羽扒拉開。
他醉得厲害,腦袋又有些清醒,扶著額頭沉聲道,“沈芙,你是故意的。”
是,我就是故意的。
但演起戲來我一套接一套,雙腿一軟,倒在地上,“大將軍,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會誤會我是故意的?”
周鶴羽晃著腦袋,略有遲疑。
一旁的唐清尋撲到他的懷里,淚眼婆娑,“將軍,妾身看得一清二楚,是他——”
她一手拭著眼淚,一手橫指著我身后的季如風,“此事不關長公主姐姐的事,是這侍衛自作主張毆打將軍,讓將軍難堪。”
捉賊人的戲碼,被她三言兩語說成是周鶴羽丟面子的事。
好手段。
我冷笑著起身,護犢子似的將季如風往后我身后推了推,隨即問,“好妹妹,你是左眼看到?還是右眼看到?”
“如風是我的貼身侍衛,如何會做不合規矩之事?”
唐清尋話梗在喉間,半晌應不出來,又窩進周鶴羽懷里。
他被打得鼻青臉腫,自然怒意難消,“沈芙,你把季如風交出來,我便不再糾結此事,你我夫妻和睦才是將軍府和順之道。”
他還真是瘋了啊。
季如風從小陪我一起長大。
豈是他周鶴羽丟面子便能讓我交出去的人。
我雙手環胸,“周鶴羽,我告訴你,敢動我身邊任何一個人,我定殺盡你周家所有人,上至七旬老母,下至腹中胎兒——”
我的目光落在唐清尋小腹,輕輕笑了起來。
周鶴羽漲紅著眼,額上的青筋微微跳動,咬緊牙關怒喝道,“沈芙,你出言不遜,此事本該你有錯,既然你不交人,一切便上報交由陛下處理。”
“好啊。”我應得坦然。
廣袖下卻莫名有些晃動,我偏頭看去,對上季如風擔憂的眼眸。
五.
本是家事,卻鬧到皇兄面前。
周鶴羽呈上的奏章還說是季如風刺殺朝廷命官。
我簡直快氣笑了。
皇兄隔日將我們四人全部召到宮內。
“阿芙是朕的親妹妹,為求不偏私,朕絕不會先聽她所言。”
我這皇兄啊,素來秉公處理,能鬧到他面前,我自然有把握能壓周鶴羽一籌。
周鶴羽臉上一喜,邁步向前便要惡人先告狀,卻被皇兄攔下。
“如風,你來說。”
被點到名的季如風冷靜異常。
一板一眼地講述著昨夜發生的一切,精準到幾刻鐘都清楚異常。
皇兄臉色未變,“周愛卿,這與你呈上的奏章不甚相似?是阿芙不從,故而掙扎,如風以為遇了賊人——”
“陛下。”從進殿開始便直哭的唐清尋振聲高呼,“您看將軍臉上都是傷,此事再如何都是將軍吃了虧,求陛下懲治季如風。”
什么狗屁因果關系。
我冷笑了聲。
“阿芙,你笑什么?”皇兄詢問。
我環視全場,看著周鶴羽道,“皇兄,妹妹在想,與大將軍的和離書應當如何寫。”
頃刻間,周鶴羽臉色大變。
何人不知他從前只是個守城小將,若不是攀上我,他又如何能當什么駐守邊疆的大將。
皇兄唯我一個親妹妹。
自然不想我下嫁得難看,一再提拔周鶴羽。
一旦和我和離,無疑直接跌落云端。
他還真當我愛他如上一世到心切啊。
周鶴羽倉皇跪下,“陛下,似乎是臣記錯了,是季侍衛為捉賊人——”
我又笑起來。
皇兄狐疑地看向我,“阿芙,別老裝神弄鬼。”
我索性直接跪下,目光坦然。
“皇兄可還記得周大將軍當年求娶我時說的什么?”
“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是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如今物是人非,是周大將軍忘了本分,從邊疆帶了女人回來,是他背棄在先,阿芙求和離有何錯?”
皇兄一愣,似乎才正視起殿上的唐清尋。
她嚇得連哽咽都忘記了。
最后,還是周鶴羽打破沉默,“求陛下明察,清尋是天上仙子,誕下麟兒后自會位列仙班,保我燕國國運昌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