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媽不愛我。

因為我是個女孩，爸爸嫌她生不出個帶把的，跟著小三跑了。

她把這一切都怪在了我頭上，罵我是個掃把星，賠錢貨。

她開始抽煙，酗酒，賭博，在外面鬼混到凌晨才回家，然后帶著一身酒氣打我出氣，怪我毀了她的人生。

直到我在去給她買藥的路上被車撞死，她才抱著我的尸體，唱了一首《世上只有媽媽好》。

正文

1

「掃把星死哪去了？」

女人搖搖晃晃地扶著墻壁在客廳里摸索，嘴里嘟囔著。

下一秒，她被角落的一把小凳子絆倒在地，她吃痛尖叫了一聲，然后躺在地上破口大罵起來：「膽子肥了是吧？叫你都不應聲，死丫頭，看我一會不打死你！」

這是我的媽媽。

她不知道，一個小時前，我在十字路口被一輛闖紅燈的大貨車給撞飛了，當場去世。

因為她發燒了，家里沒有藥，我也沒有手機，只好跑去藥店買。

可惜藥買到了，我卻回不來了。

現在的我，只是一個靈魂，悄無聲息地飄在天花板上。

我看見她摔倒了，連忙飄過去想把她扶起來，但我的手穿過了她的身體，根本觸碰不到她。

媽媽似乎有所感應，翻了個身，也許是冰涼的地板讓發燒的她感到舒服，沒過一會她就打起了呼嚕，沉沉睡去。

我看到她臉上浮現出的一絲微笑，湊過去貪戀地撫摸她的臉頰。

她從來不曾對我露出過這樣的表情，看向我時只有滿滿的厭惡和憎恨。

不知道她得知我去世的消息之后，是會高興還是難過。

應該是會高興吧，畢竟她這么討厭我，恨不得從沒生下過我。

2

我的媽媽是小縣城里出了名的美人，追求者數不勝數。

但她偏偏看上了一個在工地里搬磚的窮小子，也就是我的爸爸。

為了跟我爸在一起，她不顧家里人的反對，甚至不惜斷絕關系，跟著我爸私奔來到了新的城市。

為了在新城市里站穩腳跟，我爸提議要做生意，她便毫不猶豫地拿出了所有積蓄，作為我爸的啟動資金。

幸運的是，剛好踩中了風口，我爸的生意沒過半年就有了起色，往后更是順風順水，越做越大，甚至還開了公司。

就在這時，她懷孕了，我爸得知后又驚又喜，發誓要讓她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原本以為，幸福美滿的好日子終于要來了，她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全世界，當初她義無反顧地跟我爸在一起的決定是正確的。

剛開始確實如此，但時間一長，我爸就耐不住寂寞，背著她偷偷找了別的女人。

懷孕期間的女人最是敏感，衣服上若有若無的香水味，褲子上不屬于自己的頭發絲，還有越來越多的出差和加班，種種蛛絲馬跡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的丈夫背叛自己了。

直到看見我爸換下來的襯衫領口鮮艷又刺眼的口紅印，她徹底崩潰了，歇斯底里地質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爸卻毫無愧疚之心，反而罵她像個黃臉婆，也不知道收拾自己，看著讓人倒胃口，根本配不上他。

我媽罵他沒良心，白眼狼。

兩個人罵著罵著，就把家里能砸的東西都砸完了，我爸摔門離去，留下她一個人面對一地狼藉，還有一顆破碎的心。

從那天起，我爸再也沒回去看過她一眼。

直到兩個月后，門鈴再次被摁響，她挺著快要生產的大肚子跑過去開門，想著只要我爸能回來，就原諒他，跟他重新開始好好過日子。

然而，門外卻是一個陌生的女人，衣著講究，妝發精致，身上的香水味似曾相識，是在我爸衣服上聞到過的那一款。

但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那個女人微微隆起的肚子。

我媽當場就氣得倒地不起，被救護車送去了醫院，因為受到的刺激太大，早產生下了我。

3

再睜眼，我媽看到的是我爸和那個女人手牽著手，站在她的病床邊。

她憤恨地想開口，卻沒有一絲力氣，只能無聲落淚。

我爸看向她的眼神早已沒有了一絲愛意，甚至連心疼和愧疚都沒有，只有無盡的嫌棄和冷漠。

「連個帶把的都生不出來，還有什么臉哭。」

說完，他看向了那個女人的肚子，滿臉驕傲：「看見沒？去查過了，帶把的！這才是我的好老婆！」

那個女人洋洋得意地掃了我媽一眼，然后帶著我爸揚長而去。

那天之后我爸就跟著那個女人消失了，留給我媽的只有那套滿地狼藉的房子，當作是還她那筆啟動資金，從此以后兩不相欠。

她曾經滿心期待未來的幸福日子，到頭來卻連一張結婚證都沒有得到。

從我記事起，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就只有厭惡和憎恨。

她恨我，如果不是因為懷上我，她和我爸根本就不會落得這種結局，她現在只會過得比誰都幸福。

她給我起名叫「賤女」，說我是「掃把星」，「賠錢貨」，不配活在這世上。

小時候我看見別的小朋友摔倒在地上哭泣，他們的媽媽會立馬上前柔聲安慰。

可是我哪怕摔得頭破血流，她也只是在一旁冷冷地看著，罵我活該。

我多想她也能關心我，安慰我，哪怕給我一個鼓勵的眼神也好。

但我知道，這只是一種奢望。

后來我上了小學，她從來不接送我，也不參加家長會，同學們都嘲笑我是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

隨之而來的是長達六年的校園霸凌，折斷的鉛筆，撕毀的課本，被無數雙腳踩過的書包，還有回答問題之后消失的板凳……

因為我的名字，他們都叫我「賤人」，沒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不是沒有想過尋求幫助，但老師看到我破舊的衣服和打結的頭發，眼里滿是嫌棄：「他們為什么不欺負別人只欺負你呢？你要想想自己的原因，不要讓老師為難。」

我媽看見我破破爛爛的書，二話不說就狠狠扇了我一個巴掌，罵我「賠錢貨」，不好好讀書還浪費她的錢。

我向她解釋，她卻覺得我是在騙人，罵我罵得更兇。

后來我漸漸麻木了，習慣了，不再反駁，不再抗爭。

于是我的童年被留下了極重的一筆，顏色是灰暗的。

4

上了初中之后，我漸漸長開了，眉眼與我爸越來越像。

我媽更厭惡我了，動不動就罵我長得惡心，要我滾。

我只好盡量不出現在她的眼前，每天早出晚歸。

好在班級里的同學都很友善，因為成績優秀，老師們也很喜歡我。

我的性格漸漸開朗了起來，去學校上學成了我最快樂的事。

可惜這份快樂也沒有持續多久。

那天放學后，我像往常一樣在便利店寫完作業才回家。

天色已經很黑了，走到半路，忽然有兩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攔住了我的去路。

他們捂住了我的嘴，把我拖進了一旁的小樹林里。

我又驚又怕，不知道他們要干什么，奮力掙扎。

但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哪里能比得過兩個成年男子的力量，他們狠狠給了我幾巴掌，然后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接下來的事我已經記不太清了，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們早已不見蹤影。

我的衣服破爛不堪，遍體鱗傷，渾身是血，每動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著這樣支離破碎的身體走回家的，只記得我媽打開門時看向我的眼神。

震驚，嫌惡，憤怒。

她顯然看出來發生了什么事。

她一把拽起我的頭發把我拖進浴室，然后打開花灑，冰冷刺骨的水澆在我身上，凍得我不停地發抖。

她看見我臉上的巴掌印，毫不留情地又扇了我一耳光，我瞬間感覺到有什么溫熱的液體從鼻腔里緩緩流下，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整張臉又麻又痛，一陣耳鳴過后，我聽見她惡狠狠地說：「我說你怎么天天這么晚回家，原來是去勾引野男人？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果然是那個人渣的種，讓人惡心地想吐！不要臉的東西，真臟！真下賤！」

她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是那樣的刺眼，像一把刀子狠狠扎進了我的心臟，那種疼痛比身體上的疼痛要慘烈百倍。

直到這一刻，我才真的覺得天塌了。

那一晚她一直破口大罵，罵我，罵我爸，罵那個女人，甚至還罵自己，罵累了，又把家里的東西都砸了個遍。

我在浴室里默默看著她，無聲落淚。

5

我媽去學校給我辦了休學，我再也沒法去上學了。

從那天起，她開始抽煙，酗酒，還愛上了賭博。

她不知從哪里結識到了一群狐朋狗友，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到處鬼混。

直到凌晨，她才會喝地醉醺醺地回家，然后吐得一塌糊涂。

我跟在她后面默默收拾完，再把她扶到臥室里休息。

每到這個時候，她大概率會掙開我的手，然后指著我的鼻子痛斥我，說她變成現在這樣全都是我害的，是我毀了她的人生。

我就早已經習慣，這么多年聽了成千上萬遍，可心還是會微微酸痛。

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她要這樣恨我。

有那么幾次，我趁著她睡著，偷偷問她：「媽，你愛過我嗎？」

但回答我的永遠只是沉默。

我其實早就知道答案，我的媽媽不愛我。

可我卻還殘存著一絲幻想，哪怕只有一點點愛意也好啊，哪怕只是騙騙我。

這天她跟往常一樣，喝得爛醉如泥，搖搖晃晃地進門。

我上前攙住她，一靠近我就感受到了她偏高的體溫，連忙用手背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

「媽，你發燒了。」

我媽一把將我的手揮開，滿臉嫌棄，身體的不適讓她沒什么力氣，但她還是用盡全力說了句「滾開。」

我習以為常，將她攙進臥室，然后去拿了塊毛巾打濕給她降溫。

我媽看我要靠近她，下意識地往后退，臉上帶著慍怒：「滾開！不用你管！」

我像哄小孩似的一把將她攬在了懷里，然后用那塊毛巾給她擦了擦臉。

她不知又罵了句什么，乖乖不動了，閉上了眼睛。

歲月已經在她臉上留下了很多痕跡，雖然依舊很美，但是眼角的細紋和濃重的憔悴是化妝品也掩蓋不住的。

我呆呆地看了很久，想象著她笑起來會是什么樣。

一定很好看，可惜我一次都沒有見過。

等到后半夜，她依舊燒得厲害，不停地嘔吐，我急得在家里到處找藥，但是沒有。

我換好衣服，告訴她我要出門去給她買藥。

她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只是迷迷糊糊地道：「快滾快滾，不想再看見你，滾得越遠越好……」

我鼻尖一酸，默默轉身出門了。

6

第二天早上，叫醒我媽的是催命般的手機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