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

所以我不愿意生女兒。

萬一她以后跟我爭她爸爸的寵，我可是要吃醋的。

還是生兒子好。

兒子長大以后可以和爸爸一起保護媽媽。

正文

1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

晚上一家人慶生時，我獻寶似的捧出了打工兩個月給爸爸買的新手機。

他的舊手機用了六七年。

屏幕碎成蜘蛛網，后蓋也缺了一角。

我讓他換個新的，他卻總說：「手機嘛，湊合能用就行。」

所以他在看到我的禮物時，這個一向穩重的男人激動得熱淚盈眶。

他摩挲著我的發頂，夸贊聲不絕于耳。

「女兒好啊，要不怎么說女兒是爸爸貼心的小棉襖。」

我正得意，卻突然有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小棉襖？我看是小妖精。」

隱隱約約的，聽不真切，我便也沒有理會。

哥哥不滿爸爸只夸我。

「爸，我最近籌備婚禮，手頭有點緊，等我和小燕結了婚，我倆一塊兒孝敬你。」

「孝敬我？別氣死我就知足了，你呀，能做到愿愿一半，我就算沒白養你。」

別人家是重男輕女，我家卻正好相反。

尤其是爸爸，在我和哥哥的天平上，他總是偏向我些。

加上哥哥畢業后就一直在家啃老，沒工作過一天，而我大學時就賺錢補貼家用了。

所以我和哥哥在家的待遇就更加懸殊了。

哥哥吃了癟，隔著飯桌瞪我，我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我正忙著和哥哥暗中較量，那個幽幽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就知道討好她爸，都是女人，誰還不知道她這點小心思。」

這個聲音太清晰，不像是我的幻聽。

而我環顧四周，飯桌上只有我們一家四口。

都是女人？

這個房間除了我以外的女人只有……我媽？！

2

怎么可能，我嘲笑自己異想天開。

我媽正坐在一邊目光柔和地看著我和哥哥。

全程都沒有開口講話。

是樓上或者樓下的電視機聲也說不定。

我們住在廉租房，這里的隔音一向很差。

我忙切了一塊蛋糕遞給媽媽。

「媽，等你過生日的時候，我給你送個更貴的！」

哥哥冷哼。

「就會討好爸媽。」

我正要開口反駁，媽媽卻先我一步說：「小望，別總欺負妹妹。」

得到爸媽偏愛的我，囂張地對他眨眨眼：「誰讓你不給爸爸準備禮物，這還能怪我啊。」

話還沒說完，我再一次聽到了那個如同鬼魅般的聲音：「又欺負我兒子，早晚得想個辦法把她趕出這個家。」

我正要去夾菜的筷子僵在半空中。

因為我清晰地聽到，這個聲音不是來自于樓上或者樓下，它就在我的身邊！

我驚恐地環顧四周，與媽媽對上了視線。

「媽媽，你有聽到什么聲音嗎？」

媽媽溫溫柔柔地笑著看我，把我想夾的那碗菜放到了我的面前。

「什么聲音？我沒有聽到啊？」

她幽深的瞳仁盯著我一眨不眨，我莫名覺得毛骨悚然。

接下來的飯菜我都吃得食不知味。

一直到晚上臨睡前還在想這件事。

那幾句話像把尖刀一樣插在我的心口。

難道我真的有了可以聽到別人心聲的能力？

可媽媽一向疼愛我，她又怎么會這樣想我？

這一定是我最近天天熬夜寫畢業論文，累出了幻覺。

我只好這樣安慰自己。

3

第二天早晨我走出臥室時，爸爸已經出了門，媽媽正在廚房里忙碌。

她手里拿著鍋鏟回頭看我，目光柔和、聲音輕緩。

問我：「小愿醒啦，快點來吃早點，媽媽煎了你最愛的荷包蛋，還是溏心的。」

我將信將疑地坐到桌邊。

荷包蛋還熱著，咬一口，溫熱的流心淌在我的唇齒間。

全家都不愛吃雞蛋，除了我。

但每一天我家的餐桌上都會有一個媽媽為我準備的專屬溏心蛋。

我的心里熱熱的。

我側耳去聽，四下寂靜，昨天那個如影隨形的聲音似乎消失了。

果然是因為我太累了。

我幸福地把荷包蛋塞了滿嘴，對著廚房里還在忙碌的媽媽喊道：「媽媽，你煎的溏心蛋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煎蛋！」

媽媽笑著嗔罵我：「你這孩子，就會拍馬屁。」

她端著一碗剛下的面條從廚房里走出來。

「喏，一個煎蛋吃不飽吧？」

我湊到碗邊輕嗅，是媽媽的味道。

氤氳的熱氣把我熏得眼眶濕濕。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我正要舉起筷子大快朵頤。

那個幽靈似的聲音卻沒有放過我。

「家里都是男的也不知道穿件外套，穿這么透的睡衣給誰看。」

我仿佛墜冰窟，難以置信地轉頭去看媽媽。

媽媽正支著下巴，坐在餐桌邊慈愛地看著我。

我再沒有了可以欺騙自己的借口。

我確實聽到了媽媽的心聲！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吃完那碗面的，又是怎樣回到自己的房間。

一關上門，我就脫力似的癱坐在地。

我聽到哥哥和媽媽一同出了門。

媽媽臨走時對著我的房門喊：「小愿，媽媽出門了哦，你一個人在家把房門鎖好。」

我已經二十一歲了，可爸爸媽媽依舊把我當小孩。

從前我覺得這是對我的寵愛，可我現在卻分不清這份寵愛是真還是假。

門啪嗒一響，一切歸于寂靜。

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這個世界上如果連母愛都是假的，還有誰會真的愛我呢。

4

我哭得精疲力竭，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只覺得頭痛欲裂。

額頭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我拖著壓麻了的腿一瘸一拐地去廚房找水喝。

正巧媽媽和哥哥也在此時回了家。

他們一邊在玄關換鞋，一邊說笑。

而我站在廚房暗處，捧著溫開水小口小口地喝，不敢回頭看。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媽媽。

可是那如同鬼魅的聲音依舊不打算放過我。

「養了她這么多年，也算沒白養，她那點錢取出來，正好給我兒子當彩禮。」

我猛地回頭看他們。

媽媽和哥哥正有說有笑地在玄關換拖鞋。

全然沒注意到暗處的我。

我那點錢？她把我存在她那里的錢給哥哥了？

我大學四年勤工儉學，室友們下課之后吃飯逛街看電影我從不敢參與，因為我忙著穿梭于一家家快餐店。

端盤子洗碗收銀我全都干過，這些填滿了我所有的課余時光。

一張張錢，五十的一百的，皺巴巴，都浸著我的汗水。

而我放心地把錢放在媽媽這里，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些錢會被媽媽拿來給哥哥娶老婆。

我幽幽開口：「你們去哪了？」

客廳里的兩個人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住。

媽媽試探著叫了一聲：「小愿？」

我重復了一遍：「你們去哪兒了？」

我一步一步從暗處走向哥哥，我知道我現在的臉色一定慘白得可怕。

我的腦袋似乎更痛了。

「你們去銀行了是嗎？」

「你怎么知……」

哥哥一時嘴快，卻被媽媽打斷：「小愿，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媽媽看你臉色不太好。」

此刻我已心中了然。

眼中的淚水一滴一滴墜落。

「媽媽，你把我的錢給他當彩禮了是嗎？」

我哭著搖晃媽媽的手臂，一遍遍追問：「是嗎，媽媽？」

媽媽一言不發，我又去撕扯哥哥：「我的錢呢？錢呢？」

哥哥不耐煩地推開我：「別鬧了。」

我被推得一個趔趄，癱坐在地。

「媽媽，你要我的錢，你說啊，我會給你的，無論你想給誰，我都會給你的，可是為什么要瞞著我啊，為什么要騙我啊？」

「媽媽，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不知不覺，我的眼淚已經爬滿了臉。

隔著淚光我看到她滿臉疼惜。

而耳邊響起她的心聲卻那么冰涼。

「愛你？恨還差不多，又裝出這副可憐樣子，真惡心。」

哪怕心里有這么多惡毒的想法，她的臉上也依舊慈祥得像菩薩。

原來我的媽媽，是天生的演員。

5

家門突然被打開，打破了我們的對峙。

是爸爸下班了。

他一進門見到的場景就是我坐在地上，淚流滿面。

而哥哥和媽媽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趕忙上前來攙扶我。

「怎么了小愿，有事跟爸爸說，誰欺負你了？」

還好這個世界上還有爸爸會無條件愛我，只要爸爸在，我就不是一無所有的小孩。

我用顫抖的手指著哥哥：「他，他們。」

爸爸一下一下地拍著我的背哄我：「沒事了沒事了，發生什么事了？慢慢說。」

我看到媽媽臉色一變，三步并作兩步上前，隔開我和爸爸。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柔和：「愿愿，你誤會媽媽了，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可惜她的心聲早已暴露了她的想法：「就會在她爸面前裝可憐，我怎么生出這么一個賤人。」

我沒空與她對峙，既然已經沒有愛了，那我一定要討回我的錢。

趁哥哥的注意力都在我和媽媽身上，我突然撲向他，翻找他的每一個口袋。

他愣怔了一瞬，連忙箍住我的手腕。

我此時的力氣卻大得出奇，最終在他褲子口袋里翻到了那張薄薄的銀行卡。

我給媽媽的那些現金，估計現在都在這張卡里。

人贓并獲。

「媽媽把我這些年存的錢都拿去給哥哥當彩禮了。」

在爸爸面前，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委屈。

聲淚俱下。

爸爸的眉頭緊蹙，臉上閃過一絲不太自然的神色。

可能這樣的家庭糾紛讓他覺得棘手吧。

他問哥哥：「是真的嗎？」

哥哥和他對視了很久，才默默點了點頭。

我質問哥哥：「這張卡的密碼是多少？」

他沒有說話。

我走去把家門打開，我知道爸爸媽媽最愛面子，尤其是周圍都是一起住了十幾年的老鄰居。

哥哥畢業后在家啃老已經讓他們丟盡了臉面。

他們一定不愿意這樣的丑事再被外人知道。

我加大了音量，已經近乎咆哮：「我問你密碼呢！不說是吧，那我去喊張嬸李姨評評理？」

張嬸和李姨是全小區公認的大嘴巴，最愛坐在小區門口扯閑話。

爸爸忙走上前去關上門。

「小愿，咱們自己家的事還是關起門來解決。」

哥哥求助似的看向爸爸。

我知道爸爸一定會為我撐腰的。

果不其然，爸爸說：「快說。」

哥哥才不情不愿地吐出一行數字。

他還在小聲嘟囔：「這么一點錢，至于嗎。」

6

當晚我冒著雨把全部的錢都取了出來。

存進了自己銀行卡。

錢終于回到了我的手里，我才松了一口氣。

但這一場雨和接二連三的打擊也讓我病倒了。

我燒得渾渾噩噩，蜷縮在自己陰冷的房間里。

我聽到媽媽的聲音：「這點小病要死要活，別把病氣過給我兒子。」

我的眼淚洇濕了枕頭。

從前我只要咳嗽一聲，媽媽就會煮好梨湯端到我面前。

是什么讓她收回了對我的愛，還是……她的愛我從來沒有擁有過？

我似乎燒得更厲害了，已經分不清白天與黑夜。

門被打開，我艱難地睜開眼睛。

是媽媽嗎？

最后一點希望也被澆滅，我看清了來人。

是爸爸。

他端著給我沖泡好的藥。

他說：「小愿，吃藥了。」

我接過碗，眼淚落進藥里。

「爸爸，我不知道媽媽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是我做錯了什么，媽媽才不愛我了嗎？」

爸爸滿眼疼惜，摸了摸我的頭。

「其實我聽到媽媽說……」

我欲言又止，就算說出我能聽到媽媽心聲的事，又有誰會信。

可爸爸卻警覺起來。

「說什么？」

我搖了搖頭。

「無論媽媽說了什么，你都不要當真，你媽媽她最近……有些奇怪。」

我驚愕。

難道他也能聽到媽媽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