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有兩個孩子，一個我，一個我弟。

奶奶讓我給我弟跪下磕頭。

「你得感謝你弟弟，要是你弟弟先出生，就沒有你了，你弟是你救命恩人。」

我反手把弟弟按在地上，額頭撞擊地面發出「砰！」地一聲。

「聽見了嗎，弟弟，我要是個男孩，就沒有你了，我才是你救命恩人。」

1

平時上高中住校的我剛高考完，還沒安置好行李就被拉去參加聚餐。

家庭聚會是我最討厭的事情之一。

爸爸家族人丁興旺，光是奶奶就生了姐弟四個，三個姐姐加我爸，更別提三個姑姑也都有女兒兒子。

我數了數，這次來吃飯的有十二人，除了我和這些長輩竟然有五個小孩。

更可怕的是這五個小孩都是男孩，年紀小點的繞著桌子一邊跑跳一邊大喊大叫，年紀大點的只知道捧著手機玩，游戲聲放得震天響。

我弟就是其中跑得最歡的，在這個家里他可稱得上是孩子王。

我奶只有我爸一個兒子，我爸也只有我弟一個兒子，用他們的話說，我弟就是老周家的獨苗苗。

雖然三個姑姑也生了男孩，但都不如我弟在家里的地位高。

而我在家里就更是一個透明人，家里的女孩子都不被允許參加，要不是我剛高考完，這次聚餐都根本沒有我的份。

「媽，你的好孫子真是活潑開朗，你看跑得多快。」

「是啊，媽，聽說浩浩這次考試進步了十個名次，真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啊！」

大姑和二姑兩人一唱一和哄得奶奶滿面紅光。

「來，浩浩，來奶奶這。」

奶奶把我弟抱坐在腿上，「我的乖孫最厲害了是不是呀，還是孫子最乖了，和賠錢貨可不一樣！」

什么最厲害，進步十名也只是班里倒數第十罷了，這種事還值得拿出來說。

我撇撇嘴沒說話。

在這種場合我只要埋頭扒飯就行了，他們說話我就當沒聽見。

「聽說菲菲剛高考完，也不知道發揮得怎么樣啊？」

三姑的兒子最小，還沒到上學的年齡，她插不上話就把話題往我身上引。

「還行，正常水平。」，我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大姑看我的臉色不太好，對我說：「菲菲啊，你也不用有這么大壓力，努力了就不遺憾，你還有別的路可以走……」

二姑打斷大姑的話，「是啊，我們家那個現在就在家收拾收拾衛生，做做飯。她也不是那讀書的料子，高中就也沒讓她上。這不，我已經給她安排了對象，彩禮能給二十萬呢，過兩天讓她見見。」

也許是年紀相仿，我和二姑的女兒最為要好，上高中之前我們約好了考到市里最好的高中，再一起讀大學。

之前我從不擔心她會上不了高中，二姑父有自己的生意，不至于連學費都付不起。

但是他們能給不學無術的兒子請五萬塊的一對一輔導，卻不能給自己女兒一個上學的機會。

一直沒說話的媽媽開了口，「小菲能讀書是她腦子好使，成績好，這以后啊，肯定能掙很多錢。」

「哼，以后要是掙不到錢看我不收拾她。」

坐在奶奶腿上的弟弟一下子跳下來，沖到我旁邊，舉起手中的玩具劍就往我身上砍，一邊砍一邊學奶奶的話，「收拾你！收拾你！」

奶奶見狀笑得合不攏嘴，臉上的皺紋都堆在一起。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弟弟，「小菲啊，你得感謝你弟弟，要是你弟弟先出生，就沒有你了，你弟是你救命恩人啊。」

「這不是大家伙都在，菲菲啊，你就給救命恩人磕個頭吧，以后掙了錢也要都給你弟弟。」

我一把奪過弟弟手里的玩具扔在地上，另一只手直接按住他的頭往地上一摜。

「砰」的一聲，想都不用想，聽這聲音，弟弟這額頭得瘀青好幾天。

「奶奶說得對啊，弟弟，我要是個男孩，就沒有你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2

老虎不發威，還真當我是HelloKitty啊。

也怪我，三年沒回家讓他們忘了我的作風。

奶奶在弟弟出生的時候就以照顧孫子為由住進了我家。

在如此溺愛之下長大的小孩很是頑皮。

比如在我看電視的時候，弟弟就會搶奪遙控器亂按一通，就算他自己看不懂也不讓別人看。

比如吃飯的時候，明明自己碗里已經有最好的飯菜，雞腿雞蛋都給他，他還在我的碗里挑挑揀揀。

再比如我寫作業的時候，他會特意來搞破壞，不是藏起我的文具，就是撕毀我的作業本。

而在這種情況下，奶奶，爸爸，媽媽卻一點也不管，但只要我對弟弟說一句重話，他們就會護著弟弟。

「你弟弟還小，該讓著點他。」

「他不懂事你還不懂事嗎，這么大的人了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小孩兒就是調皮，你還跟他計較什么，你是女孩，就該讓著弟弟！」

真是好得很。

這熊孩子你們教不好我替你們教。

于是每次弟弟跟我搶電視的時候我都會把電視砸得稀碎，不讓我看電視那誰都別想看，家里也因此換了好幾臺。

每次弟弟在我碗里挑三揀四的時候，我都會把桌上的菜都扔他臉上，他不讓我好好吃飯那誰都別吃。

每次弟弟撕毀我作業的時候，我都會強制他給我拿膠帶粘好，當然，為了不讓家里人聽見動靜，我會提前把他的嘴粘住。

還是發瘋有用，不僅這混世小魔王再不敢招惹我，連奶奶都不敢對我大聲說話。

沒想到一別三年，弟弟長大了，這些人的膽子也大了，竟然當眾給我難堪。

3

這次聚會讓我搞得不歡而散，弟弟給我「磕頭」之后，嚷著頭疼要回家。

奶奶臉色極差，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爸爸也不愿多說什么。

「老公，你別怪菲菲，都是我們浩浩太不懂事了。」

媽媽捂著弟弟的額頭，哭哭啼啼的聲音聽得我心煩，又轉頭面向我，「菲菲，你弟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好久沒見你了，想和你親近親近。」

「你別給他開脫了！這么對待自己的親弟弟，你讀個高中白讀了嗎？老師教得尊老愛幼都學到哪去了！」

奶奶也是絲毫不給我面子，回了家就是破口大罵。

不過這老太婆也是傻，給人當槍使都不知道。

不過媽媽還是這么會演戲。

媽媽不是我的媽媽，準確來說是繼母。

在我十一歲那年，媽媽意外去世，不到一年，爸爸就跟現在的老婆結了婚，次年生下了弟弟。

我媽媽在世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也算是十分和睦，雖然奶奶一直嫌棄媽媽生了我這個「賠錢貨」不來走動，但是爸爸媽媽都很愛我。

我說要學鋼琴，爸爸媽媽拿出一半的工資也要送我去上課。

小時候看成龍的電影，我對散打武術很感興趣，爸爸沒有因為我是女孩子就不讓我學，他說：「我們菲菲戴著蝴蝶結也能打跑壞人呢！」

可是爸爸再婚之后一切都變了。

繼母比爸爸年輕十歲，也是城里嬌生慣養的，婚后爸爸從不讓她做家務，凡事都是親力親為，可是我的媽媽也是獨生女，爸爸就從來沒有對媽媽這樣好。

但是遇到新人之后，爸爸也好像重新活了過來，跟個毛頭小子陷入愛情一樣，我一方面為媽媽感到心酸，一方面又希望爸爸能幸福，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

不過沒幾個月，繼母就懷孕了，爸爸對我的愛就又被分走一部分。

弟弟出生前事事以繼母為先，弟弟出生后就什么都依著弟弟。

初中高中，每次開家長會的時候繼母都會以弟弟為由拖著爸爸，于是爸爸一次家長會都沒給我開過。

老師說讓家長簽字的作業也是我自己簽，留給學校的手機號碼也是鄉下姥爺的手機號。

奶奶住進我家之后就更是變本加厲，和繼母一唱一和變著法子貶低我壓榨我。

我也哭過，我也找爸爸訴說過委屈。

可那時候他是怎么說的？

「你奶奶也是心疼親孫子，我和你媽媽這么多年也沒有虧待過你，你讓著點弟弟，就當是盡孝了。」

從那一刻我就明白了，爸爸只愛兒子。

真正愛我的媽媽已經走了，我知道自己要堅強起來。

4

繼母還在表演，我實在厭倦了她的綠茶演技。

「先不用管我學得怎么樣，反正我親愛的弟弟是沒學好，作為姐姐我覺得我應該幫你們好好教育他。」

縮在繼母懷里的弟弟打了個冷戰。

沒錯，這就是小時候被姐姐支配的恐懼。

我看著弟弟滿意地笑了笑，這小屁孩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奶奶下意識看了眼家里的電視，許是也想起我的「惡行」，破天荒沒敢跟我嗆聲。

我也懶得跟他們再廢話，短時間內他們估計不會找我麻煩了。

距離高考成績出來就只有十七天，現在沒有什么比報考大學更重要的事，我必須認真對待。

這幾天我一直守在電腦前，查看各個大學的官網。

「菲菲啊，你這天天在忙什么呢？」

繼母推門進來，給我送來了水果和牛奶。

她什么時候這么好心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她又想什么歪點子對付我，我還是得穩住，「這不是高考成績快出了嗎，我上網查一下大學。」

繼母雖然跟我說話，可是眼睛一直往屏幕上瞟。

看吧，讓你看個夠。

我不動聲色地挪開托著下巴的手，讓繼母看得更清楚。

與其讓他們在別的地方害我，不如給他們放點「魚餌」。

之后每天繼母都會給我送點東西來，并且在我房里跟我說上幾句話，我故意搜索一些分數比較低的學校，就是演戲給她看。

等到公布高考成績的前一日，繼母又一次來我房里，這一次，她什么也沒帶來。

「菲菲啊，這不是明天你高考成績就出來了嗎，我和你爸請客，帶上你奶奶和三個姑姑，去酒店吃一頓好的。」

「也算是對于你成年之后，未來讀大學的慶祝。」

繼母為了給我下絆子真是不擇手段，姑姑們和奶奶在吃上的戰斗力我那天可是見過了，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要搞我。

我倒要看看她能耍什么花樣。

5

今天難得繼母主持大局，這次那些小孩沒來，我也終于能吃一頓舒心的飯。

「弟妹出手真是大方啊，這么貴的酒店也舍得請我們來。」

大姑是最后一個到的，全家人就屬她嗓門大。

「大姐，你小點聲！別一副沒見識的樣子！」

二姑每次都這樣，仗著自己有點小錢就看不起大姑。

我假裝沒看見繼母鄙夷的眼神，指了指我旁邊的位置，「大姑，你坐這吧。」

我知道包括二姑三姑奶奶在內的人都看不起大姑。

大姑她是奶奶的大女兒，從小她就幫著家里做家務，還要照顧弟弟妹妹，奶奶從小就教育她長姐如母，她也從來沒有任何怨言。

讀了中專之后，為了換弟弟的奶粉錢，大姑就被奶奶安排嫁給了工人。

好在大姑父是老實人，兩人一起打拼，現在的日子也算過得不錯。

這幾個姑姑就屬大姑最疼我，他們都覺得大姑傻，可我覺得她什么都明白。

奶奶落座之后，連口水都沒喝，直接開口：「小菲，聽說今天出成績了，趁著大家都在，你給公布公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