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憂茶館(全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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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平生歡》:來客
暖風十里麗人天,無憂街上人頭攢動。陸家包子鋪前,客人三三兩兩,吃著早飯聊著家常。
老板姓陸,脾氣和善,深諳逢人面帶三分笑的道理。
“陸老板,今兒也是一碗豆漿、三根油條、三個肉包子啊。”有人拉開長凳往上一坐,轉頭又對同行者道,“無憂城沒別的,就是美女多,美食多。這陸家的包子我吃了十幾年了,皮薄餡大,我敢肯定,不管你們在其他什么地方都吃不到這么實惠又好吃的東西。”
一群人友善地附和。
鄰桌坐著一名白衣男子,手上拿著包著封面的話本,遮住了半張臉,偷偷地瞥了那夸贊者一眼。
白衣男子生得一副好模樣,線條流暢的下頜,清俊的眉目,只是穿得寒酸了一些,一身素白的長衫,知道的自然知道他是懶于裝扮,不知道的以為他在披麻戴孝。他身上沒有任何值錢的首飾,只是在腰間別了一支狼毫筆。筆看起來也不是名貴物件,反正從他隨意的裝扮來看,這筆當真不是什么值錢貨。
他面前也就一個漆黑的瓷碗,裝著一個白饅頭,清粥、小菜一概沒有,也不知道他如何咽得下去。
他確實沒怎么吃,只是把饅頭塞進兜里,貓著腰不聲不響地混到方才那幾個客人的桌上,附和著夸贊者。
“幾位客官,包子、豆漿、油條來嘞!”小二吆喝一聲,把豐富可口的早飯放在了眾人面前。大家起筷了才發現,同伴里多了一個陌生面孔。
“哎呀,其實無憂城除了陸家包子鋪,還有很多可以去消遣的地方嘛!”那人自來熟地抓起一個肉包子,“我覺得對面的無憂茶館就不錯,茶水特別便宜,還送瓜子。關鍵是,對面就是曲郯江,臨江而望,一邊品茶一邊嗑瓜子,多么富有詩情畫意啊。”
“無憂茶館?不是說那地方有臟東西嗎?”
“誰謠傳的?”那人眼睛瞪得如銅鈴大,當即否認。
“街坊四鄰都傳遍了,那茶館有邪祟,半夜老是傳出奇怪的聲音。小心去了沾上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男子急了:“都是做正經生意的,怎么可能跟鬼怪扯上關系?”
“據說茶館老板就是只厲鬼,得知曲郯江邊淹死了人,專門選在江邊開店。上個月我一朋友去那茶館喝了兩盞茶,回來就癲癇發作了。”
“他本來就有癲癇!”男子猛然提高聲音。
幾人聽得有些不耐煩了。夸贊者問道:“不是,你是誰啊?”
男子愣住了。一張宣傳單從他的兜里飄了出來,夸贊者抓過來一看,瞪大了眼睛:“無憂茶館老板,高和?”
“嘁。”眾人十分掃興,各自領了早飯散了。
高和撲著飄散的宣傳單:“哎!哎!別走啊!”還是挽留不住。
他自覺沒面子,四下里看了看,把宣傳單隨意塞在古舊桌子的縫隙里,也匆匆離去了。
高和一邊走一邊懊悔,他就不該聽知白酒樓老板尹瑯若胡謅,說什么酒香也怕巷子深,要想生意好,就得臉皮厚,搞宣傳。
回到無憂茶館,他仍然板著臉。店小二錢來福擦完柜臺,又擦著柜臺上的一枚碎銀。高和從來福身邊經過,絲毫沒有得到來福應有的重視。
一如往常,店里的生意十分冷清,雖不至于門可羅雀,但絕對入不敷出。高和郁悶地找了張桌子坐下,看著瓷盤里堆滿的綠皮瓜子,給自己斟了杯茶,細細品味著。
“老板就是老板,盡管生意冷清成這樣,依然氣定神閑,面不改色。要不我說呢,茶館只是他開著玩玩而已,他口袋里錢多著呢!”常客柳橙公子結賬的時候,店小二錢來福在背地里夸贊道。
柳橙深以為然:“高老板的淡然不是一朝一夕練就的,你啊,得多學學。”
錢來福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齒:“一共十文錢。”
柳橙從錢袋里掏出一串銅錢放到柜臺上:“就沖著高老板,這一串銅錢不用找了。”
錢來福笑得眼角都要擠出紋路來:“好嘞,柳公子常來啊,上座都給您備著呢!”
“好。”柳橙大步流星地走了。
錢來福四下里看了看,見高和仍然一臉深沉地喝著茶,他連忙把穿銅錢的線剪斷,將九十枚銅錢收入柜子下方的一個小酒缸里,另外十枚,放入收銀的抽屜內。
腳步聲響起,錢來福一個激靈:“柳公子還有什么吩咐?”
來人咳了咳,聲音蒼老沙啞。錢來福抬眸一笑,呵,原來不是柳橙,甚至不是常客,是一副新鮮面孔。
那人八十來歲,脊背竟未佝僂,站得筆直。身形偏瘦,從刻滿溝壑的臉上依稀可以看出當年未經風霜時的俊朗。他身穿淡青色的長衫,帶著一把合上的繪著水墨荷花的油紙傘。
“方才下雨了嗎?”錢來福不解地問。
老人笑了:“不曾,只是習慣帶著。我以制傘為生。”
“原來如此。客官要點什么茶?”
“普洱。我坐坐就走。”
“我們這兒的普洱也分幾等,不知道客官要的是……”
老人又笑了:“你這小二,怎么連我這老人家的油水也想撈?只要最普通的普洱,我坐一炷香的時間就走了,趕路。”
錢來福臉上還笑著,點點頭,請他坐上座。
一轉過身,他就變臉了。
他還以為是什么隱世高人,原來是個隔了十幾米就能聞到窮酸味的匠人。他正要去吩咐后廚,忽然想起什么,搬了一張長梯,去往倉庫。
倉庫的儲物架上放著很多小壇子,有的泡著楊梅,有的泡著酸菜,還有的是什么秘制辣醬、臭豆腐……但凡錢來福看不上眼的客人,他總會來此地,搜尋一些可以給客人添堵的“作料”。
錢來福先是掃了一眼,掐指算了算,輪到第三排儲物架天字號藏物了。
他將沉重的木梯搬到天字號藏物下。
雖然倉庫的門敞開著,但走到這里,還是感到有些陰森。他爬上第三道橫木,一股莫名的冷風吹來,他瑟縮了一下。
“大白天的,爺爺我一身正氣,天不怕地不怕,知道嗎?”他強行給自己壯膽。
冷風吹得更厲害了。
錢來福想取頂端的一個小壇子,然而此刻,怪風陣陣,吹得它的封條獵獵作響。他皺眉,不夠長的手胡亂地摸索著,壇子沒取下來,封條倒是給撕開了。他一個趔趄,連人帶梯子摔了下去。
“哎喲!”在他慘叫的同時,一團白氣從他股溝處一下子躥到了他的肩膀上,又鉆入他的耳朵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