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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九月的天,微風微涼。
一場秋雨過后,賓州城外的十里杏林,枯枝殘葉落了一地。光禿禿的杏林一眼望不到頭,讓人不由得憶起三四月間的繁花繽紛,兩兩相比,九月卻是莫名的傷感與孤寂。
時夜,賓州城內,靜得出奇。就連值夜打更的聲音,仿佛一時間都悄無聲息,靜止下來了。
秋風瑟瑟,轅門外,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此刻深夜里,卻是不尋常得很。
團團圍住的空地中央,有五輛牛車向著不同的方向拖起一個滿頭散發的男人。微風吹拂起他的亂發,卻始終看不清楚他的全貌來。透過亂發,隱約可見他立體的五官,方正而俊俏。
頃刻間,他雙眼徒然睜開,如電光般閃過,一股瘆人的殺氣直泌人心,軍校們不自主的后退幾步。
他怒喝一聲:起。就硬生生的把五輛牛車又往回拉了過來,牛車在秋風里打著轉,五頭牛搖搖晃晃,牛腿肚子打著顫,在燈火下痛苦的拉扯著。不約而同的發出沉悶的哞—哞—哞。在深夜里莫名的凄厲,愴然。
康君利面色蒼白的走到亂發男人跟前道:“牧羊子,別白廢氣力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那亂發男人冷冷道:“是嗎?”言語中極度的懷疑。
“你兩臂有四象之力,又將如何?還不是做垂死掙扎。”
“就這區區五頭爛水牛,也想治服我,未免太兒戲了吧!”亂發男人狂笑不止。
“你不覺得自己的力量在慢慢消退。放心我們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等,慢慢來。”
康君利冷冷的望了他一眼,又道:“一炷香后,毒性發作,任你大羅神仙,也逃不脫這五牛分尸。我勸你別做無謂的掙扎。今晚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解得了此毒龍散之毒。”
亂發男人怒目圓睜,大叫一聲:“逆賊,拿命來。”隨即又狠命一掙,五頭牛倒退了回來。
軍士們沖上前去,揚起鞭兒死命地抽向牛的屁股上,五頭牛疼得崩了起來,發狂的向前奔跑。奈何亂發男人聲聲斷喝,五頭牛怎么也無法向前。牛蹄子在原地里飛快地撥弄,揚起滿天的灰塵。灰塵在秋風里,在燈火里,像層層迷霧,紛紛揚揚的灑在牛的身上,持鞭揮舞著的軍士身上,還有那亂發男人身上。
約摸片刻,五頭牛全然成了剛從泥潭里打滾出來,裹著厚厚的泥,掛著點點滴流的水滴,精疲力盡,喘著氣,流著淚。有兩頭體力稍差的牛,前蹄已經跪了下去。半天都起不來了。
亂發男人像似有無窮之力,整個身軀又似渡了一層薄薄的光,似金身羅漢般光芒萬丈,又似天神般從天而降,縱是縛住他的脖頸,縛住他的四肢,卻動不得他分毫。眼見就要牛翻轅毀了。
康君利嚇得連滾帶爬。
李存信連忙掣起三把飛刀,凌空飛起,手輕輕揚起,嗖!嗖!嗖!三道寒光疾速而出。然后穩穩的落在車轅上。
一刀沒入亂發男人的右胸,一刀穿入了右大腿,另一刀落空了。
亂發男人一受傷,力道明顯下來了,跪下去的兩頭牛艱難地站立了起來。五車又向前緩進了幾步。
拉拉扯扯在原地打轉,人與牛角著力,繩索一時被繃直拉起,一時又被拖拉在地。僵持不下。
李存信站在轅車上,臉色鐵青道:“牧羊子,你就認命吧!今夜料是誰也救不了你。”
他恨恨的瞪著亂發男子,冷冷道:“牧羊子,你一向孤傲自負,沒想過會栽在我等兄弟手里吧!”
亂發男人冷笑道:“有本事我們刀槍上見功夫,就你們那三腳貓功夫,倆個一起上,再讓你們一百個回合,打得你們找不到北,連親媽都不認識。”
李存信并沒有動怒,反倒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道:“十三弟,就是太沖動,你說你好好的待在沁州,多好啊!偏偏要跑這賓州城來送死,這可怨不得我們兄弟倆個。”
亂發男人閉上眼,覺得睜眼看他一眼,都是對自己的侮辱。
康君利道:“牧羊子,兄弟一場,明年的今日我多燒些紙錢給你,你在那邊仍做你的英雄好漢。”李存信又笑道:“十二弟,你怎么可以這么小氣的,再不濟也要每年送幾壇像樣的杏花醇給我們的勇南公。”
他們倆個左一句又一句的,旁人聽了,還以為他們突然間良心發現,割舍不了這兄弟情深。
亂發男人突然睜開眼,直直的盯著他們,道:“唯有一死而已,婆婆媽媽的。倒不知你們又將是如何的下場。”
康君利,李存信聞言大為驚悚,面上的肌肉都不自主的收縮,父王那么疼惜牧羊子,若是父王酒醒之后,知道他們毒害了牧羊子,那下場確實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存信裝作泰然自若的樣子,道:“我們兄弟倆的事,不煩你費心。縱然你有飛天之力,現在落在我們手里,還不是一樣受我們兄弟倆擺布。”
康君利道:“牧羊子啊牧羊子,我等皆是世子太保,你能獨享沁州之地,獨得父王厚愛。偏偏我等兄弟卻無寸土之封。你若不死,我們哪來的出頭之日。”
他深嘆一口氣道:“想當初十二太保時,四哥也是威名遠播,飛刀絕技取敵將如探囊取物。世上皆知十二太保里有個李存信。你牧你的羊,我們享我們的富貴,本是毫無相干的事情。可自從父王在飛虎山收你為十三太保之后,我們兄弟倆卻無立錐之地,在眾兄弟面前毫無地位。”
“你們倆個鳥人,不知感恩戴德,還大言不慚,自說自話,有什么卵本事。沖鋒陷陣不見你們英勇向前,伏擊伏擊你們不行,硬生生讓巢賊從眼皮底下逃走。你們倆個廢物,想我勇南公瞎了眼,與你們這班卑鄙的小人稱兄道弟,枉費了我這一世英名。”
李存信跳下轅車來,氣得臉一陣青來一陣白,狠狠地喊叫:拖死他!快拖死他!往死里拖—拖—拖……
一炷香后,亂發男人毒性發作,體內如千萬條毒蟲吞咬,全身再也使不上丁點力氣。哐當一響,五頭牛向前狂奔,地上拖著長長的血痕,只剩下五塊殘碎的軀體,觸目驚心。
勇南公李存孝慘遭橫禍的消息,早已經被各路細作,探子傳給了各自效忠的主子和組織。藏都藏不住。各方諸侯勢力都在盤算,估摸著局勢的變化,紛紛靜觀其變,又都在悄悄的布防,集結兵力。
康君利,李存信深知此中利害攸關,局勢之變幻,連夜倉惶出逃,快馬奔襲。準備渡過黃河對岸,投奔朱溫帳下。
他們心想:牧羊子已死,天下必將大亂,晉王陣營斷然是留不得了,舍棄掉這太保名頭換一生榮光,何樂而不為。他們一不做,二不休。既是殺了牧羊子,不如與晉王陣營徹底攤牌。朱溫與父王李克用,牧羊子積怨甚深,勢如水火。一來可以找個安身立命的好去處,二來除去了牧羊子,朱溫必是把他們奉為座上賓。
康君利,李存信一路狂奔,未敢停留。晉王酒醒,便是他們大禍臨至。五百家將,太保們齊齊追至,必死無葬身之地。
眼見到了黃河邊,卻見不到可渡之船。咆哮如雷的黃河翻滾著浪花,如戰鼓雷鳴,又似千軍萬馬奔騰。
李存信勒住韁繩,道:“十二弟,趁追兵未及,我們抓緊時間做些準備,勢必將會有一場惡戰。事已如此,必是你死我活,容不得半點僥幸。”說完下馬整理了裝備,把試著飛刀。
突然揚手一抖,嗖的一聲,斜刺里飛出一刀,直直地插入了馬的要害咽喉。那匹戰馬來不及嘶鳴,血汩汩地向外奔涌,片刻之間,轟然倒地。四只馬蹄在地上不斷地抽搐。
康君利見狀,已知其意。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坐駕,迅而跳下馬背。抽出刀來,對著馬后腿狠心劈了下去,刀光閃過,一條馬腿完全被斬了下來,狂血如注,本就疲憊不堪的馬兒,沒過多久便奄奄一息,只在死亡的邊緣掙扎。
倆人相互對望了一眼,便又折回了樹林深處去了。
叢林便于隱蔽和伏擊。李存信,康君利折回來并不是逞一時之勇,而是最好的謀劃。他們心里清楚得很:倘若滯留在開闊地的黃河邊,只消一隊弓弩手在前,倆兄弟便無處可逃,必是被射個透亮,萬無生還的機會。更別說龐大的追擊隊伍了。他們知道,父王李克用那么疼愛牧羊子,斷然不會輕饒他們。必是興精兵強將拿他們回去開膛破肚或是凌遲處死。在叢林深處,雖未可全身而退,但未必不是個好的選擇。倆兄弟畢竟在軍中多年,深諳設伏,聲東擊西之道。只要拼得一絲機會,必是可以逃出生天。一旦渡船入河,后面縱有千軍萬馬來追擊,又有何懼?渡過黃河,又是一片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