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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緒論

在多元化的美國文學中,根植于美國南方文化和歷史傳統的南方文學是其重要流派。南方文學于三百多年前逐漸形成,并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空前繁榮,形成一個成果豐碩的文學流派,產生了以威廉·??思{為首的一大批在美國文學史上占據重要地位的優秀作家。除了被公認為美國南方文學代表人物的威廉·福克納之外,美國南方文學因為優秀的女性作家層出不窮而備受矚目,其中有代表性的包括凱瑟琳·安·波特、佐拉·尼爾·赫斯頓、尤朵拉·韋爾蒂、卡森·麥卡勒斯、弗蘭納里·奧康納等。她們創作的立足于南方地理、文化和文學背景的南方女性文學,以獨特的主題和藝術特色成為美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

和其他南方女性作家一樣,凱瑟琳·安·波特文學創作靈感的一個主要來源是她得克薩斯州的南方家鄉。但是和其他同時代南方女性作家不同的是,她的文學創作的另一個主要來源是她一生豐富動蕩的經歷。波特的一生可以明顯分成兩個階段:頭二十三個年頭是在南方文化氣氛濃厚的家鄉得克薩斯州鄉村度過的,剩下的年頭是在外出游歷中度過的。1890年5月15日,凱瑟琳·安·波特出生于得克薩斯州邁阿密海灘附近印第安河市一個信仰天主教的家庭,她是這個擁有南方文化傳統的家庭的第四個孩子。波特家族原本富裕,但是內戰之后,和許多南方貴族家庭一樣,家道逐漸衰落。母親死后,波特的父親和祖母共同承擔起了撫養她和其他孩子的責任。波特的學校教育在她十五歲的時候結束了。十六歲時,富有反抗精神,同時迫切希望得到經濟和感情安全的波特匆匆地和家境富裕的南太平洋鐵路公司職員約翰·亨利·孔茨私奔并且結婚。1915年,結婚九年的波特結束了自己的第一段婚姻。之后,波特開始在美國、墨西哥、德國和法國廣泛游歷。這些經歷,尤其是她在墨西哥和德國的歲月為她的寫作生涯提供了豐富的生活積累和背景材料。1936年,波特在闊別家鄉多年之后回到得克薩斯。這次回鄉為她一系列的關于南方文化和自己童年生活的小說提供了素材。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后期和五十年代早期,已經得到當時的美國文壇認可的波特仍然堅持寫作。1962年,經過前后大約二十年的努力,波特出版了一生中唯一的長篇小說《愚人船》(Ship of Fools)。但是,這部長篇小說的寫作消耗了作者大量的精力,之后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態每況愈下。1980年9月18日,波特在美國馬里蘭州的一家療養院里去世,終年九十歲。

凱瑟琳·安·波特作品數量不多,但是以高超的藝術成就著稱。波特一生只出版了一部長篇小說和二十六篇中短篇小說——收錄于四部小說集中。這四部小說集分別是《開花的猶大樹和其他故事》(“Flowering Judas and Other Stories”)(1935)、《灰色馬,灰色的騎手和其他故事》(Pale Horse,Pale Rider and Other Stories)(1939)、《斜塔和其他故事》(Leaning Tower and Other Stories)(1944)、《舊秩序:南方故事集》(Old Order:Stories of the South)(1955),長篇小說只有《愚人船》(1962)一部。從作品背景上看,她的小說大致可以分為四類。第一類是以作者1920年到1921年在墨西哥的經歷為背景創作的小說,包括《瑪麗亞·孔塞普西翁》(“Maria Concepcion”)(1922)、《殉道者》(“The Martyr”)(1923)、《少女維奧萊塔》(“Virgin Violeta”)(1924)、《開花的猶大樹》(“Flowering Judas”)(1929)、《莊園》(“Hacienda”)(1934)。這些小說描寫了墨西哥的社會革命、印第安原始文化和旅居墨西哥的西方人的生活。第二類是以作者自己在南方家鄉的童年和青年生活為素材創作的小說,多數帶有濃厚的自傳色彩。這些作品包括一個由七個短篇小說組成的系列小說《舊秩序》(“Old Order”)、中篇小說《老人們》(“Old Morality”)和《灰色馬,灰色的騎手》(“Pale Horse,Pale Rider”)。這一系列小說的中心人物是作者的第二自我米蘭達·蓋伊。第二類作品還包括講述生活在美國南方和西南部地區的其他貧苦白人的故事的小說,包括《中午酒》(“Noon Wine”)(1936)、《被遺棄的韋瑟羅爾奶奶》(“The Jilting of Granny Weatherall”)(1929)、《繩》(“Rope”)(1928)等,這一類小說是波特作品中的精華,也是美國短篇小說中的名篇。波特的第三類作品是以紐約和新英格蘭為故事背景創作的小說?!锻蹈`》(“Theft”)(1932)描寫了一個在紐約這個大都市苦苦掙扎求生的女評論家的故事。《破碎的鏡子》(“The Cracked Looking-Glass”)(1932)講述了一對年齡相差三十歲的夫婦的婚姻故事?!兑惶斓墓ぷ鳌罚ā癆 Day's Work”)(1940)講述了大蕭條時代生活在紐約的一對貧窮愛爾蘭夫婦的痛苦生活。波特關于德國的小說構成了她作品中的最后一類,包括短篇小說《斜塔》(“Leaning Tower”)(1941)和她一生唯一的長篇小說《愚人船》。前者通過一個敏感的美國藝術學生查爾斯的視角描寫了1931年德國極端民族主義橫行和仇外的社會狀況。后者通過一艘駛往德國的客船上的各色旅客的故事探討了人性善惡、西方社會的墮落等宏大主題。1921年,波特還以M.T.F.之名出版了根據一位和中國學生結婚并隨夫去中國生活的女人的手稿創作的小說《我的中國婚姻》(My Chinese Marriage)(1921)。同時,波特還從事詩歌創作,1996年,著名的波特作品研究專家達琳·哈勃·昂魯將波特創作的所有詩歌共計三十二首匯總在一起,出版了《凱瑟琳·安·波特詩集》(Katherine Anne Porter's Poetry)。波特的作品還有散文、文學評論等,這些作品有些被收錄在《凱瑟琳·安·波特散文集及其他》(The Collected Essays and Occasional Writings of Katherine Anne Porter)(1970)、《凱瑟琳·安·波特早期未收錄文集》(Uncollected Early Prose of Katherine Anne Porter)(1993)中。1922年,波特出版了《墨西哥大眾藝術和手工藝術概述》(Outline of Mexican Popular Arts and Crafts)。波特最后的重要作品《永遠不會結束的錯誤》(Never-Ending Wrong)(1977)是對自己參加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薩科—范澤蒂案件抗議運動的回憶。[1]

短篇小說被公認為波特最重要的文學成就。早在1939年第二本小說集《灰色馬,灰色的騎手和其他故事》問世之后,她就被一些評論家,如保羅·羅森菲爾德稱為美國最偉大的作家之一,成為由霍桑、福樓拜和亨利·詹姆斯領軍的偉大作家群中的一員。[2]1964年,波特將自己之前出版的全部短篇小說集結成《凱瑟琳·安·波特短篇小說集》出版,兩年后該書為波特贏得了全美圖書獎和普利策獎。1967年,波特獲得美國文學藝術院頒發的金質獎章。這些都是對波特文學成就的肯定。

1930年以前,熟知凱瑟琳·安·波特的只是一小部分美國讀者。但是,同年出版的第一部短篇小說集《開花的猶大樹及其他故事》引起了文學界的注意,她的讀者群也進一步擴大,波特為自己在二十世紀美國作家界贏得了一席之地。以此為契機,波特研究也隨之開始發展。1940年春季號的《斯旺尼評論》刊登的洛德維克·哈特利的文章《凱瑟琳·安·波特》是第一篇波特作品的學術研究文章。這篇文章的出現說明波特及其文學作品已開始成為評論家的研究對象。之后,對波特的評論逐漸發展,出現了各類評論文章和專著,還有對波特未出版的散文、小說和通信的挖掘和整理工作。早期的凱瑟琳·安·波特研究主要集中在作者的文風和藝術成就上。上面提到的波特作品的第一篇學術評論——哈特利的文章《凱瑟琳·安·波特》就是對波特寫作藝術的評價,文章稱贊了波特對細節的高超把握,認為“在同時代的南方短篇小說作家中,波特女士鮮有對手”[3]。劉易斯·甘尼特稱贊波特是美國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保羅·羅森菲爾德認為波特的藝術成就可以和霍桑、福樓拜、亨利·詹姆斯并駕齊驅。[4]1946年,查爾斯·艾倫在研究了波特刻畫人物的復雜因素后認為波特對人物的刻畫使她可以和偉大的短篇小說作家抗衡。格雷姆·格林說波特的小說是繼早期海明威之后最優秀的。[5]作為一個優秀的文體家,波特贏得了新批評派的兩位大師羅伯特·佩恩·沃倫和艾倫·塔特的青睞。沃倫認為,波特用純正和準確的英語寫作,她的許多作品在現代小說中都無法超越,她屬于數量相對較少的那一群作家——“他們在短篇小說領域做著嚴肅、持久、有創新性的和非常重要的工作,這群藝術家包括詹姆斯·喬伊斯、凱瑟琳·曼斯菲爾德、舍伍德·安德森、厄內斯特·海明威和凱·博伊爾”[6]?,F在,波特已經被公認為美國文學史上一位重要的文體家。

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文學評論界對波特作品的研究和評論的重點是為波特多樣的作品尋找一個適宜的、統一的主題。小哈里·約翰·穆尼的《凱瑟琳·安·波特的小說和評論》是第一部研究波特的小冊子。穆尼認為波特的小說除了《破碎的鏡子》之外表現的都是“現代社會中個體的可怕困境”[7]。大約同一時期,出現了幾篇研究波特的重要文章,查爾斯·艾倫認為波特作品的主題是,當身體和社會需求不停地被拒絕的時候,人們“不斷發展的對生活的背叛”[8]。查爾斯·卡普蘭認為“波特作品中的中心理念是真理”[9]。詹姆斯·威廉·約翰森是第一位正式提出研究波特作品中的統一主題的評論家。他的文章《重新審視凱瑟琳·安·波特》列出了波特關注的四個主題:個人與其遺產的關系、文化錯位、不幸的婚姻和人類注定滅亡的命運。[10]喬治·格林的《硫磺與玫瑰:凱瑟琳·安·波特筆記》認為波特所有的短篇小說是對我們這個時代不安的挑戰。[11]威廉·L.南斯所著的《凱瑟琳·安·波特和拒絕的藝術》對波特的作品進行了主題研究。南斯認為“拒絕這一主題是凱瑟琳·安·波特藝術中最重要的東西”[12]。他分析了波特幾乎所有的小說,并且宣稱波特的人物都努力地想逃出虛偽、家庭生活甚至生存本身令人厭煩的壓迫。約翰·愛德華·哈代的《凱瑟琳·安·波特的小說》指出罪惡和腐敗是波特小說的主題。[13]

評論界對挖掘波特作品統一主題的興趣一直延續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之后,波特的研究出現了一些新的趨勢。例如,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日益普遍的跨學科研究也進一步融入波特批評和研究中。黛布拉·莫德爾莫格的《凱瑟琳·安·波特小說里的司法公正》把司法理論和文學批評結合起來,研究了波特對人類生活各個方面的公正的關注。但是,波特研究最引人注目的進步出現在兩個領域:波特傳記和女性主義研究。

凱瑟琳·安·波特的作品大多帶有自傳性質。波特自己也經常談起她的生活和藝術之間的緊密關系。她的小說和她親眼所見的事,所認識的人,以及個人經歷緊緊相連。1936年,她在一篇筆記中這樣描述她的寫作過程:“我所有的經歷似乎只是回憶……千萬次的回憶融合、協調,圍繞一個中心主題自行安排成一個連貫的形式,然后我就寫了一篇小說”[14]。所以波特的生活經歷對于任何對波特有興趣的研究者來說都是很有價值的。但是,為波特寫一本具有權威性的傳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波特自己透露出來的生活經歷經常是經過自己美化的,有些甚至是故意編造的,有些事實又被她隱瞞了起來。過去三十年來,波特傳記的寫作取得了重要突破。1982年首次出版,1991年修訂重版的瓊·吉文納的《凱瑟琳·安·波特的生活》被公認為目前為止最好的波特傳記作品。這部傳記按照時間順序記錄了波特作為一個女人和藝術家的一生。更重要的是,這部傳記根據存放在馬里蘭大學的波特的親筆手稿和大量的采訪記錄,破除了關于波特生活的一些神話,最大限度地重新建構了她的真實生平。這部書最重要的成果是,它破解了波特本人早期寫作生涯中精心編織的,直到去世前仍然延續的關于自己的神話,從而揭示了這位為“女性和作家兩種不可調和的角色”[15]感到不安的女藝術家的多重性。

繼吉文納這部優秀的傳記之后,又出現了一部優秀的波特文學傳記《凱瑟琳·安·波特的藝術發展:原始主義、傳統主義和極權主義》(1993),作者是小羅伯特·H.布林克梅耶。和吉文納的《凱瑟琳·安·波特的生活》不一樣的是,這部傳記深入研究了波特在其漫長的文學生涯中不停變化的文學視角和價值觀體系。該書認為在波特生命的各個時期,她的價值體系是不同的。有時候她在同一個時期表現出不同的價值觀體系:她既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又反對教皇,有時候她又是左翼激進分子,同時又是種族隔離主義者,既是不受約束的我行我素的藝術家又是正統的南方淑女。布林克梅耶研究了這些不同的價值觀體系以及這些體系對波特作品的主題、形式和結構的影響。布林克梅耶將波特的文學生涯分為三個階段:“二十年代波特對墨西哥抱有特殊的感情,二十年代后期及三十年代波特重新發現得克薩斯文化傳統,重新接受自己的南方文化身份,三十年代以及此后的她則一生恐懼和憎恨極權主義?!盵16]第一階段,波特生活在墨西哥,認為原始主義是建構自我和藝術的有效途徑。第二階段,波特重新發現自身的得克薩斯文化痕跡,重新審視南方傳統文化對自己的影響。第三階段開始于二戰期間,成熟于漫長而困難的寫作長篇小說《愚人船》的時期。布林克梅耶認為由于波特決心完成一部宏大的、可以成為自己杰出代表作的作品,因此過于沉溺于反對極權主義、反對美國政府和天主教會的壓迫,結果反而使《愚人船》過于沉重,損害了作品的藝術價值。布林克梅耶的這部傳記重新研究了波特的幾乎所有作品,并且運用了大量出版和未出版的非虛構作品和信件,同時還運用米哈伊爾·巴赫金的復調理論闡釋了波特的藝術想象,是波特研究領域的又一項重要成果,對于每一個對波特的作品和她的宗教、哲學、政治、文化思想感興趣的讀者和研究者都是十分有幫助的。在這部著作中,和吉文納一樣,布林克梅耶也認識到波特陷入了想要同時成為“‘一個文學的圣者’和‘富有魅力的女性’的兩難境地”[17]。

波特傳記領域的第三個重要的成就是詹妮絲·斯道特的《凱瑟琳·安·波特:時代的感覺》(1995)。這是一部波特的思想傳記,重點研究了波特一生中對各種各樣社會政治事件的反應。斯道特認為波特有哪里有大事件,她就在哪里,并積極參與的本領,從一戰的流感疫情到抗議處死尼科拉·薩科和巴托羅米歐·范澤蒂的示威游行,從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墨西哥革命到希特勒的崛起,再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公開反對麥卡錫主義、七十年代反對空間計劃的實施,都是這樣。這部著作還研究了這些政治事件對波特的生活和文學創作的影響,認為波特的思想“自由、固執、叛逆”[18],經常代表著那個時代最激進的思想。

2005年,達琳·哈勃·昂魯出版了《凱瑟琳·安·波特:一個藝術家的一生》一書,對波特生活經歷和藝術之間的密切聯系進行了更新、更加深入細致的研究。這部著作對與波特相關的公開記錄和作家的個人信件進行了深入挖掘,尤其較為忠實地揭示了波特的家庭背景、婚姻和愛情。這部傳記的價值在于其對波特生活經歷的敘述幫助我們從一個嶄新的角度觀察波特的生平,幫助波特研究者回答一些尚未解決的問題。例如,昂魯對波特在得克薩斯歲月的詳細描述使我們了解到波特二十世紀頭十年的生活狀況。這部傳記呈現給我們的不僅是一位藝術家的一生,也是一位不斷成長發展的藝術家的畫像,讀者也可以從這部著作中了解到童年和青年時的經歷對波特的藝術生涯研究的深刻影響。

其他關于波特生平和文學生涯研究的著作還有詹姆斯·T.F.坦納的《凱瑟琳·安·波特的得克薩斯傳統》(1991)和馬克·巴斯比和迪克·希博林編著的《從得克薩斯到世界與回歸》。這兩部著作都為我們提供了根植于波特南部家鄉的藝術源頭和她在世界冒險的豐富資料。這些傳記有這樣一個共識:凱瑟琳·安·波特一生經歷了許多劇烈的社會政治變革,接受、反對了各種不同的思想和信仰,但是她的思想和文學根源永遠在她的美國南部家鄉。

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隨著女性主義理論的發展,開始有學者從女性主義視角研究波特的作品,雖然波特一直很反感被稱作一位女性主義者。羅斯瑪麗·赫尼西認為米蘭達系列小說是一部成長小說,而米蘭達則是現代女性的代表。芭芭拉·哈瑞爾·卡森認為米蘭達系列小說講述了米蘭達“從家庭、傳統、習俗和不愿爭取獨立的無形的束縛中解脫出來的過程”。[19]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對波特的女性主義研究繼續發展。簡·克勞斯·德莫伊的著作《凱瑟琳·安·波特的女人們:波特作品的視角》是一部從女性心理學角度研究波特作品的優秀著作。這部著作認為波特小說有一個重要特點,即波特小說關注的是女性和她們生活中的心理和身體體驗,并對此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德莫伊認為波特作品中的女性人物就像她們的創造者一樣,生活在傳統觀念的羈絆里。她們想要得到傳統意義上的安全感,但同時向往獨立和自由。當她們不能解決這個沖突時,就在身體和心理上退出個人關系。德莫伊認為波特作品中的性愛和婚姻經常和失去自由、生孩子以及死亡聯系在一起。這種對愛和身體心理死亡的苦澀關系的理解使得波特的女性人物最后都像《愚人船》中的瑪麗·特蕾德韋爾太太一樣:孤單、獨立、總是一個人,卻是自由的。德莫伊運用女性主義和弗洛伊德的理論,不僅發現了波特小說的一個重要的共同點,也發現了波特作品和個人生活經歷的契合點。印度學者凡莎麗研究了凱瑟琳·安·波特作品的女性意識。在《凱瑟琳·安·波特小說中的女性意識》一書中,凡莎麗研究了波特的作品是如何揭示決定人類行為的潛藏的、有時是無意識的思想過程的。凡莎麗認為波特的小說是女性的傳記,并且研究了波特作品中再現的各種各樣的女性體驗,如矛盾、似是而非、傷痛、沮喪等情感。最后,該書得出結論:“波特和沃爾夫一樣,違背帶有自我意識的哲學優越感的男性傳統,而轉向關注女性模糊的、被邊緣化的世界。”[20]

比較有代表性的對波特作品進行女性主義解讀的著作是瑪麗·提多斯的《凱瑟琳·安·波特的自相矛盾的藝術》(2005)。以馬里蘭大學存放的一些最新發現的材料和波特很多未曾發表的文章為素材,提多斯用文化研究和女性主義理論對它們進行了分析。該書的目的是揭示波特自身在性別問題上復雜甚至自相矛盾的觀點。提多斯選擇了波特一篇未曾發表的短篇小說《公主》(The Princess)作為代表性文本來分析波特小說藝術中的自相矛盾這一特點。她寫道,“在波特漫長的文學生涯中,她不停地探索女性創造力、女性母性傳統、浪漫愛情和生理性別身份之間的關系,這種探索通常是敏銳的,也時常帶著痛苦的自相矛盾”[21]。

中國學者對波特的研究始于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翻譯家屠珍在1981年第11期《讀書》雜志發表的文章《當代美國風格典雅的女作家》是中國關于波特的最早介紹。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國的波特研究開始發展。中國學者與其國外同行一樣,也關注波特作品中的藝術風格、主題和女性問題。過去的十年也出現了研究波特宗教信仰、敘事策略和女性意識的學術論文,這些都成為中國波特研究的重要成果。但是,就筆者所見,目前國內尚無研究波特的學術專著。

筆者和之前的其他許多評論家一樣,嘗試對波特創造的女性人物進行更深入的研究。這些女性人物生活在多種多樣的背景下,但是似乎都深陷同樣的困境。有些女性生活在原始主義下的印第安文化中,有些女性參與了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墨西哥的社會和政治變革,有些女性是獨立的都市職業女性,有些是貧窮的鄉村女性,但是她們大多生活在不幸和困惑中。本書將從女性性別身份這個視角來探討波特筆下的女性人物生活不幸的根源。之前的學者對于波特本人對于女性性別身份的矛盾觀點已進行了較為詳盡的研究。詹妮絲·斯道特的著作《凱瑟琳·安·波特的時代感》中有一章題為“性別問題”,探討了波特一生中矛盾的性別身份。斯道特認為,波特既是女性氣質的叛逆者又是女性氣質的代表,而后者這一身份則是自童年時代就深深印刻在她的意識中的。提多斯的《凱瑟琳·安·波特的自相矛盾的藝術》一書也有類似的結論。在深入研究了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波特對傳統性別角色觀念的一些激進觀點之后,作者得出結論:波特相信如果女性保持獨立,她們的生活會遭到毀滅;如果女性遵守傳統女性角色,她們的藝術創造力會被壓制。

到底是女人還是藝術家?波特本人對于這兩個在男權社會的二元對立體系下互相矛盾的性別角色搖擺不定,而這種矛盾的態度在她創造的大多數女性人物身上也有反映。本書的目的就是研究凱瑟琳·安·波特對女性人物性別身份的文學再現,揭示傳統的性別身份觀點對女性心理和生活的影響,以及女性建立獨立身份的矛盾性和復雜性。本書選擇了波特全部26篇中短篇小說中的24篇和僅有的長篇小說《愚人船》中的女性人物進行分析,研究了作者對這些不同語境下的女性人物性別身份的文學再現,試圖較為全面地研究這位女作家再現女性性別身份問題的特點。在這些分析的基礎上,本書將探討為什么波特在第二次女性主義思潮中沒有受到重視,并且將從第三次女性主義思潮的視角重新評價和審視波特在美國女性文學史上的地位。

注釋

[1]1920年4月,兩個意大利無政府主義者尼科拉·薩科和巴托羅米歐·范澤蒂被指控犯了謀殺罪,并于1921年被判處死刑。1927年春天,對該案件的上訴不斷地被駁回,許多美國知識分子游行集會,要求判兩人無罪,抗議案件審理過程中美國表現出的對無政府主義者和外國人的歧視。波特對這一案件反應強烈,參加了抗議游行,并稱之為又一個美國獵巫式的政治迫害的典型例子。

[2]Paul Rosenfeld,“An Artist in Fiction,” Saturday Review of Literature,19(1 April 1939):7.

[3]Lodwick Hartley,“Katherine Anne Porter,” Sewanee Review 48,no.2(1940):216.

[4]Darlene Harbour Unrue,“Introduction,” in Critical Essays on Katherine Anne Porter,ed.Darlene Harbour Unrue(New York:G.K.Hall,1997),2.

[5]Darlene Harbour Unrue,“Introduction,” in Critical Essays on Katherine Anne Porter,ed.Darlene Harbour Unrue(New York:G.K.Hall,1997),6.

[6]Robert Penn Warren,“Irony with a Center,” in Critical Essays on Katherine Anne Porter,ed.Darlene Harbour Unrue(New York:G.K.Hall&Co.,1997),53.

[7]Harry John Mooney,The Fiction and Criticism of Katherine Anne Porter(Pittsburgh: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1957),50.

[8]Charles A.Allen,“Katherine Anne Porter:Psychology as Art,” Southwest Review 41,no.3(1956):228.

[9]Charles Kaplan,“True Witness:Katherine Anne Porter,” Colorado Quarterly 7,no.1(1959):320.

[10]James William Johnson,“Another Look at Katherine Anne Porter,” Virginia Quarterly Review,36,Autumn(1960):598.

[11]Darlene Harbour Unrue,“Introduction,” in Critical Essays on Katherine Anne Porter,ed.Darlene Harbour Unrue(New York:G.K.Hall,1997),7.

[12]Wiliam Nance,Katherine Anne Porter&the Art of Rejection(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64),6.

[13]Darlene Harbour Unrue,“Introduction,” in Critical Essays on Katherine Anne Porter,ed.Darlene Harbour Unrue(New York:G.K.Hall,1997),7.

[14]Katherine Anne Porter,The Collected Essays and Occasional Writings of Katherine Anne Porter(New York:Delacorte,1970),449.

[15]Joan Givner,Katherine Anne Porter:A Life(Athens: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1),12.

[16]Robert H.Brinkmeyer Jr.,Katherine Anne Porter's Artistic Development:Primitivism,Traditionalism,and Totalitarianism(Baton Rouge: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3),xii.

[17]Robert H.Brinkmeyer Jr.,Katherine Anne Porter's Artistic Development:Primitivism,Traditionalism,and Totalitarianism(Baton Rouge: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1993),11.

[18]Janis P.Stout,Katherine Anne Porter:A Sense of the Times(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Press of Virginia,1995),265.

[19]Barbara Harrell Carson,“Winning:Katherine Anne Porter's Women,” in The Authority of Experience:Essays in Feminist Criticism,eds.Arlyn Dimond and Lee R.Edwards(Amherst: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1977),245.

[20]Vanashree,Feminine Consciousness in Katherine Anne Porter's Fiction(New Delhi:Associated Publishing House,1991),81.

[21]Mary Titus,The Ambivalent Art of Katherine Anne Porter(Athens:The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05),8.

上架時間:2023-11-21 18:05:32
出版社: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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