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黑的不見五指，連屋外的小蟲也停止了吟唱，陷入安靜。突然，一雙冰涼的手卡在了慧敏的脖子上，越來越緊，她感覺頭皮發緊，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驚恐得想喊叫，可是無法發音，想用雙手拽開那手指卻毫無力氣，想用腳蹬旁邊的老公，卻根本不知腳去了哪里。就在精神即將崩潰的時候，她清晰地聽到一聲：“媽媽”。她猛地一激靈，頓時清醒。

原來只是夢了一場。

四周依然靜悄悄的，身旁老公的呼吸聲均勻而平靜，她茫然四顧，臥室里真的沒有他人。她本就汗涔涔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更深的恐懼像這無邊的黑暗漫了上來，將她徹底掩埋。

天終于亮了，老公文峰起了床，柔聲地呼喚著臉埋在枕頭里的慧敏：“乖，該起床了，昨天問過醫生了，讓空腹早點去醫院，先忍忍餓吧。”然后，他看到慧敏把滿臉是淚的臉抬起來，看向他。他一愣，囁喏著說：“要不，我們還是不做了，把他留下？”慧敏把頭猛地一甩，起身去了衛生間。不大會兒，她已收拾整齊，穿上外套，拉上還呆站在臥室里的文峰，走出了家門。

慧敏把昨夜的夢境深深地壓在心底，包括那揮之不去的恐懼。她不想去探尋夢境的意義，她只想面對現實。二十八歲了，她多想以后的人生就像細水長流，不要再有什么波瀾，像身邊好多人一樣，老公陪著，娃子耍著，小日子平淡而又溫暖。可現實是，雖然她已不再年輕。她與老公今天依然做出了與理想背道而馳的決定。

二十八歲之前，是什么樣的生活啊，一切皆無定數，一切皆有可能，走什么樣的路，見什么樣的人，在哪里生活，都可以選擇，選擇多好啊，充滿風險，又充滿激情。她選擇了去南方上大學，選擇了回到家鄉一座四線的城市工作，選擇了現在的老公，甚至選擇了怎樣度過以后的人生。就在這樣的一次次選擇后，她覺得已經把世事看透，把生活的滋味嘗遍了。她想安定下來。

與老公文峰相識于上班后不久，在一次有共同朋友的聚會上。當時，他在本市最大的國有企業上班，慧敏在一家事業單位上班，兩人覺得現場說話挺投緣，就互留了電話，聚會結束后就開始了聯系，慢慢地，隨著聯系的不斷加強就發展為了男女朋友，確定戀愛關系后半年時間他們結了婚，終于有了小家庭。

他們都不是這座城市的原住民，兩人的父母都在農村種著幾畝薄田。只不過，慧敏的老家在本市所轄的一個農村，文峰的老家在臨近一個地級市的農村。結婚時，雙方家庭都沒能給他們提供什么物質幫助，房子是租來的，家里基本沒有置辦什么東西，只買了一張婚床。婚后買的第一件家用電器是洗衣機，那是文峰心疼慧敏洗衣服勞累優先考慮的。他們兩個精心的計劃著怎樣建設他們的家園，經營著這個小而溫暖的家。

然而，婚后不久，慧敏就意外懷孕了，是的，不在計劃中，兩人計劃著等過個一兩年把家置辦完整了再考慮下一代。他們不是沒有想過留下這個孩子，可是，剛剛起步的小家庭們有著太多的問題需要面對。墮胎的決定是慧敏先提出來的，她說：“我不想孩子一出生就陪我們在租住屋里生活。既然我們現在沒條件，那就讓他等等再來找我們吧。”文峰木然地聽著，表情痛苦可是沒有反對。

文峰陪著慧敏到醫院，在冰冷的手術臺上，雖然下半身麻木，但慧敏還是能清楚地聽到器械的碰撞聲，她沒有害怕，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說對不起，對不起這個還沒有成形的孩子。文峰站在手術室門外，臉色比房門的白色還要凄然，他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作為一個男人的無能和愧疚，他擔心著慧敏，也充滿自責。

他比慧敏早兩年畢業，大四那一年，雖然他的學業成績很好，老師有意讓他考研，他卻選擇了報考自己家鄉所在市區的公務員，他想早些就業，離父母近一些。筆試成績很好，他卻在面試時被淘汰。家里負債累累，已容不得他全力以赴的再次考試，他只有在家鄉及附近的城市投出簡歷，參加各種考試，最后他選擇了現在這家企業。他上著班，又考了一年，依然是面試被刷了下來。他也就死了心，在單位沉下心干了起來。

后來，他認識了慧敏，在她的身上，即保留著農村女孩的質樸，又有著現代女性的沖勁和活力。她讓他既不會有自卑感，又能激發出他前進的能力，所以，他決定和她結婚，在這座陌生的城市里共同開辟出一塊屬于他們的處女地，在這里扎根，在這里開花結果。這些的獲得不是因為他是某某人的門婿，攀附了誰的權勢，只是因為他的努力奮斗。他想找回屬于他的自尊和驕傲。

手術過后，文峰和慧敏的生活回歸了日常。他們都更加努力的工作，加班加點是常事。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愿望像鼓起的帆，讓他們在生活的海洋里不知疲倦，勇往向前。

文峰和慧敏用兩年多的時間，終于完成了家庭的第一件大事，他們湊足了首付，分期付款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文峰說：“我們可以給孩子一個家了，老婆加油。”慧敏看著他笑，眼睛里充滿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