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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童年
子夢從小被父母虐待長大,但是他遇到了半妖楊穆后,了解到了自己的與眾不同,終于體會到了生活的快樂。
可是在知道自己又要回到城市里被虐待,他就在夜里偷偷逃離,卻不小心放出來了邪神,危機關頭,子夢真正的母親警幻仙子出現,他這才明白自己是夢囈神族的噩夢。
猶恐相逢是夢中
(在月圓之夜,把鲇魚蔥絲小米椒摻在一起,再唱一句神奇的咒語‘哈叻叴啾,哈叻叴啾’,貓咪變成美少女!)
4歲的子夢揉了揉眼睛醒了過來。現在是深夜,但是他還是被歌聲吵醒了。他翻身背對著窗外舒適的月光,盡力回憶剛才做過的夢。
那是一個他非常熟悉的夢,子夢很少會做夢,一般情況下睡眠質量都很高。但是一旦他做夢,總會夢到一個頭頂樹枝、身披孔雀羽還坐在一只大食夢貘上的女神把他抱起來。
說實話他其實非常喜愛自己的這個夢,夢里的女神比他自己的親生母親更慈祥溫柔。倒不是因為母親不美麗,但她恐怖的暴力虐待總是讓子夢一想到就瑟瑟發抖。
(貓咪最可愛,人類最弱智~咯嘞叴啾,巴咯嘞叴啾,這是愚蠢的神明不知道的神奇咒語~)
“可惜了好夢……”子夢咕噥了一聲,慢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找拖鞋下床去找找歌唱者。
他知道這打擾他做夢的歌聲來自于哪里:是家里的黑貓在唱歌。
他穿好了衣服,石青起花金祥云穿花睡衣加一雙青緞粉底小拖鞋,打開了自己的房門來到了走廊里。
人們都說夢溪市是一個不思進取的慢節奏小城市,因為這座城市的人們都相當的世俗與慵懶,“夢想”與“事業”或者“野心”在夢溪的居民心中就是危險的詞匯。
子夢的母親家是夢溪的嶂山村里一戶歷史悠久的人家,他們的大宅被稱為“三槐堂”。這所江南大宅像是一顆明珠一樣趴在這道小山坡的頂頭,它被后山與樹林包裹著,俯瞰著自己家的農田。宅子周圍是巨大的花園,種植著各種各樣爭奇斗艷的花草。家中擺滿了書本、精巧的雕塑擺件、便宜的古玩、儀器與玩具、雕花的瓷器。
如果不是母親虐待的話,子夢可以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盡管他的身材比他的同齡人更小一點,但他的容貌匯集了全家最好的基因,頭發和眼睛烏黑發亮。
如今子夢居然已經能夠聽到黑貓在唱歌了。
這個能力從他開始上幼兒園就逐漸覺醒了,他仿佛是能聽到周圍人的心理活動。比如他不僅可以知道同學正躲在哪個拐角準備抓著他打一頓,還可以知道方老師對他們這些小孩的哭哭啼啼恨之入骨,樂老師在外面同時找了4個相親對象等等。
后來發展到成千上萬人類的心理活動全部都開始涌入子夢的大腦里,他的頭頻繁地被迫輸入大量的信息。每當自己的大腦開始接受過量的心理活動時,他的腦子就會像剛拔下來的滾燙的電插頭在他的每根神經上刺燒。
但是這能力在母親懷疑地質問他的時候又會失靈。回到家后,子夢皺著眉頭盯著母親的臉看了好久也沒能讀懂母親的心理,于是母親暴怒地揪起子夢的頭發往桌子上拼命地砸,把他砸的頭破血流。
拜母親的虐待還有心靈感應,本來性格就很笨拙、遲鈍的子夢硬生生地又過早了解了大量的知識與人情世故,性格不僅早熟還格外別扭,使得他更加不討喜,再加上他劇痛的腦袋。于是,在外公的強烈要求下,子夢才剛上幼兒園沒多久就休學了,回到了鄉下的“三槐堂”里修養。
只不過很快子夢就發現了一個更加驚人的秘密,那就是他可以聽到家里的黑貓的心聲。
他一開始也很震驚,但是很快就冷靜并且狂喜了起來,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和這只貓,都是不正常的。
黑貓不一定是貓,他也許也不是人。也許他們是同類。
(嘟嘟嘟……餓死我了,他們終于去睡覺了。)
子夢這時睡眼惺忪地透過樓梯的窗子上往下看,黑貓正踏著歡快的步伐,一顛一顛地從另一道門溜進了這一道門。
論品種這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純黑色母貓,而且她的右眼下甚至還有一個像是圖騰一樣的花紋。
她身材勻稱,原始袋會一抖一抖的,但身體與四肢都很修長,完全伸展開整個身子怕是有1米左右。她的身子總是很干凈,要遠超正常農村野貓的干凈,陽光照在她的黑毛上會閃閃發亮。
尾巴中等長度,胡子也是中等,爪子小小的看起來很可愛,眼睛是淡黃色甚至是有點金色的。她的臉部非常精致,很漂亮,有些肉在臉上但反而顯得很可愛。
但是在她的脖子上一直纏繞著一條金色的鏈條,鎖著她的喉嚨,沒有人知道這鎖的鑰匙在哪里給她解開。實在是太貧窮的時候,很多人都盯上了黑貓脖子上那條赤金鎖鏈,甚至還有窮瘋了的可憐鬼想要直接把這只貓給殺了再奪走那根鎖鏈。
接下來幾天,那些惹到黑貓的家伙毫無疑問會遭到一些奇怪的報應,比如自家的一整面墻都被轟爛了,或者家里的財產物品全都被匪夷所思地扭成了它不可能扭成的形狀,亦或是曬在陽臺的衣服永遠都干不了。而打算殺死黑貓偷走鎖鏈的人,他們直接都失蹤了。
黑貓像往常一樣準備潛入餐廳偷吃一些剩菜,心里愈發悠閑:(哦唔……我記得他們今天是燒了海魚的,好像是那個叫鱈魚和金槍魚的,太美妙了……)
她抬頭一瞄,菜正放在臺子上呢。
(嘖嘖嘖,老娘今天沒去捕獵就是為了這一刻。)
黑貓走進了櫥柜前,先伸長了身子用爪子勾了勾上面的臺子,然后又縮起身子扭了扭屁股,準備一下子猛跳上去。
剛跳到半空中,突然間,她身后傳來了一句“你餓了嗎?”
黑貓一下子嚇得在半空中跌倒摔了下來,她弓著身子渾身炸毛回頭一看,子夢正蹲在餐廳的門口拘謹地望著她。她謹慎地盯著他看,他也自閉地盯著她看。
正當黑貓準備轉頭離開等這孩子上樓回房間的時候,子夢又有些手足無措地問道:“你要不要吃魚?”
他從沒有跟黑貓說過話,這感覺有一絲詭異,要是對方真的只是一只貓那可就尷尬了。
母貓立刻回頭疑惑地望著他眨了眨眼睛,不確定這個小孩是不是在耍它。子夢看到黑貓沒有離開興奮不已,自己已經一顛一顛地跑去拿板凳爬上比他高得多的餐柜,艱難地拿出一疊紅燒魚凍與香煎鱈魚。
其實母貓自己打開這個餐柜是非常輕松的,但她靜靜地蹲在地上看著子夢跑來跑去。
“吃嗎?”子夢用他的手終于從硬梆梆的魚上拽下來一塊肉小心翼翼地遞到母貓的面前,母貓用小鼻子湊過去嗅了嗅,翻了個白眼但很溫順地用嘴慢慢地吃他手上的魚肉。
子夢兩眼放光,完全不管臟不臟就又把手伸進菜里,拽了一塊魚肉給它吃。他把魚肉放在一個小碗里,母貓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氣,它自己進食比別人拿著食物喂給它方便多了。
子夢趁著母貓正在靈巧地吃著魚肉,遲疑著用手撫摸它的毛,看它完全沒有排斥,就開心地不停地順著它的毛摸它,有的時候拍拍它的腦袋。
但是當他摸到她脖子上的赤金鎖鏈時,子夢沒來由地感受到一陣靈魂上的波動。
黑貓被他揉得一邊吃魚一邊發出呼嚕呼嚕的轟鳴聲。子夢不知道這是母貓發出的聲音,奇怪地抬頭四下看看,隨后意識到這是母貓在呼嚕呼嚕。他不由有些害怕停下來了撫摸的動作,貓立刻抬起頭用大眼睛盯著他看,然后自己把頭往子夢的手上蹭來蹭去。
子夢又欣喜地繼續摸它,貓又繼續吃著最后一點點魚肉。“你是不是舒服就呼嚕呼嚕啊!?”
母貓頭都沒抬直接點了點頭把最后一點魚肉吃完,然后依偎在子夢的腿邊蹭來蹭去。子夢輕輕地拍了幾下貓的腦袋,它懶洋洋地閉上眼睛,轟鳴聲更大了,似乎很喜歡的樣子。
子夢覺得時機已經到了,他小心翼翼地嘗試問了一句:“你根本不是貓對不對?”
黑貓一下子炸毛,脫離了子夢的手,又警惕地弓起身子來。
子夢趕緊說到:“別怕,別怕。我是,我可以聽見別人腦子里的想法的。我一直聽到你抱怨晚飯不夠吃,但是你今天懶的打獵了。”
黑貓雖然不再弓著身子,但是眼睛里依舊充滿著警惕,不過她腦子里的思維已經傳達到了子夢的大腦里。
“喵嗚~(你怎么知道?)”她的眼睛仍然死死盯著子夢。
子夢靈機一動,試了一下自己可不可以也用心靈感應,不張嘴直接與她溝通。他的臉用力地憋著,像是在努力下蛋。
(不不不!別怕!我不是你的敵人!我可以解釋。)
頓了頓,子夢繼續嘗試著用腦波直接與黑貓的大腦溝通:(是這樣的,我可以接收人類的心理意識,但是我不能理解動物。而我卻是理解你心里的想法。)
子夢的眼神開始堅定起來:(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并不是貓。)
黑貓閉上眼睛仔細地嗅了嗅子夢,突然眼神里變得有些饒有興致,她喵喵地叫了一聲,不過子夢可以理解。
(你也不是人吧,小鬼。哪有孩子會心靈感應的呢?)
(那我,那我這樣……算正常嗎?)子夢問出了自己最關注的問題。
突然間,黑貓身體上的黑毛仿佛要化成黑色的火灰膨脹地飄散向上,她的身體里迸發出絢麗偏玫紅的光,簡直就像有什么要破軀而出,她的兩雙眼睛還有右眼角下的圖騰也閃耀著月黃色的光芒。
她不再發出貓的喵喵叫聲,而是用悅耳的女中音說到:“……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子夢。”子夢半是驚恐、半是驚嘆地不斷后退著黑貓燦艷的變身,“我不是人類嗎?那……那我和你是不是同族?”
母貓的軀殼徹底化為了黑火與玫紅的光交融,火星飛濺,如此燦爛耀眼,使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玄綦般的顏色。
站在原地的是一個勉強能看出來是一個高大女人軀體的、抽象的、模糊不清的紅彩色火影,但盡管如此眼尖的子夢依舊能看到她脖子上掛著那串赤金鎖鏈。
她對子夢的問話居然咯咯地笑起來:“哈哈哈哈哈!不,真要說的話我還算你的敵族呢。我剛才在你身上聞到了神明的味道。”
神明不神明的,此時的子夢照理來說應該對自己的身份驚訝一下,但他確實已經說不話來了,他眼前的場景只能用“妖術”二字來形容。
火星熄滅了。一股緋紅、鮭紅、品紅與珊瑚紅混合的霧氣掩去了子夢面前的一切。接著,透過眼前飄飄欲仙的霧氣,子夢不禁看癡了,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才好。
一個雍容華貴的貓女人正既含睇兮又宜笑地盯著子夢……
幾根長長的白胡須從面頰上伸了出來,一頭烏黑反光的秀發盤在頭上一雙靈動的毛茸茸貓耳朵,大大的金色貓眼里面氤氳著流動的琥珀色光汽。她的身材高大,肌肉發達,子夢能感覺到她恐怕比外公都要高一個頭以上,卻不覺丑。四肢上卻又蔓延著墨黑色的火焰圖騰,手指與腳趾也都是毛茸茸的貓爪,身后的貓尾巴優雅地搖擺著。
她的打扮彩繡輝煌,恍若神妃仙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下身穿著敦煌飛天式的胡族裙褲,裙邊垂下豆綠宮絳、雙魚比目的玫瑰佩。
但是子夢注意到了她的脖子上依舊被勒著那條赤金瓔珞鎖鏈。
黑貓變成了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女性。
她調皮地頷首,狡黠的眼睛一眨一眨,對著子夢又咯咯地笑起來。“我叫楊穆,子夢!不過跟你這個神明相反,我可是一只半妖哦~”
注:
1.我個人希望子夢作為神明能有古老一點的氣質,所以他的姓氏“子”來自商朝君王。“商始祖偰,為舜之司徒,受封于商,賜姓子。”但是我一直對周朝姬部落這種勝利者的神話信仰沒有太多興趣,太過耳熟能詳,不夠特別。我更傾向于殷商部落的神話故事。
2.原稿中有大量主角因為自己的神力被人類欺辱的劇情,但是似乎有些慢節奏,字數又過多,我擔心大多數讀者不會喜歡,故而刪除。
3.原稿中我描寫了大量女主角楊穆化為人形的樣子,但是只能全部刪除。
云想衣裳花想容
子夢茫然地眨了眨眼,張開嘴想要說點什么,但是發現自己真的很難發出聲音。盡管可以直接用心靈感應在腦內與她溝通,但是子夢覺得這樣是有點不禮貌,所以還是決定說話。
“半妖?”子夢喘著氣問。
“就是字面意思,我是妖怪與人類的混血。”楊穆說著,一反剛才的尊貴姿態,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椅子上,一點不見外,“你不介意我直接把這條魚吃完吧?我一般情況下不會變成真正的姿態,我們半妖必須要退化儲存力量,才能恢復原形。不過既然現在已經變身了,那我就不客氣了。”
“你盡管吃吧,我明天騙婆婆就行了。”子夢的問題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層一層推倒至他嘴邊,一時卻開不了口,因此他顯得有些自閉,身體搞笑地因為緊張而僵在那里。
他看著她接著用爪子噴射出一些微小的洋紅色火苗讓剛才硬邦邦的魚肉變得軟熱。
子夢好奇地問:“就是說……真有妖魔鬼怪呀?”
“當然,小家伙。”
楊穆一副聰明人似的舉起一根食指,笑瞇瞇地用她奇特的女中音說:“你不知道很正常,無論是神明還是妖怪在這個時代都已經非常瀕危了。”
她又聳了聳肩膀,“所以當我聞到你身上有著神明的味道的時候,我確實很震驚。”
“你說的這個什么……神明、妖怪之類的,是我知道的那種嗎?就是說,世界上真的有孫悟空嗎?”子夢急不可耐地問。
“我就料到你會問他。”楊穆非常無奈地突然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魚肉已經被她烤熱了,她正在用可愛的爪子摩拳擦掌,咧開嘴巴露出她的貓牙,“我是沒見過這家伙,但他肯定存在!有那么多該死的人類崇拜他呢!”
“那么妖怪是……?妖怪應該是和神明差不多的吧?孫悟空一開始不也是妖怪嗎?”子夢有些不確定的問。
“徹徹底底不是這么一回事。只要是,從人類虛構故事誕生的,不管他在故事里是什么設定,反正都是神明。”
楊穆一邊津津有味地說,一邊啃咬著魚肉,那動作活像她作為黑貓的樣子,“我來這么從頭給你講起吧,我就叫你小夢了齁?”
“唔……嗯。”
“妖怪,是人類出現以前這顆星球上的原住民,史前時代的支配物種。你應該是沒聽說過大洪水滅世的吧?”
“我聽說過……我公公給我講了很多次。”子夢有些小聲地插嘴。
楊穆夸張地揚起了自己的眉毛,“你幾歲來著?”
“我4歲。”
(嗯,這小赤佬確實挺別致的。)楊穆頗為無禮地打量了一下子夢。
(我可以聽見你的。)
她老臉皮厚的很,絲毫沒有感到一絲難為情,“妖怪非常強大,但是和現代的人類一樣,越來越弱肉強食、互相殘殺。”
“大洪水滅世其實是妖怪文明自我滅亡的一場戰爭,大陸板塊都給他們打分裂了。結果反倒是弱小的人類茍延殘喘、不斷壯大。”楊穆嘴里塞著魚肉,稍微有些鼓囊。
她說話很碎,仿佛是裝成普通的貓太久了,耽誤了她活潑的天性,現在要一吐為快。
“但是,依舊有部分妖怪幸存下來,生活在人類之中。那,就憑人類當然不可能是這些殘留妖怪的敵手,對吧?所以人類開始祈禱了。足夠虔誠與大量的共同信仰,就會誕生神明來保護人類,與妖怪作戰。”
她停下來喘了口氣,嘴巴里鼓鼓囊囊可愛的很,魚已經給她吃的差不了多少了。她正在用手指刮一刮殘留的魚肉,接著又喋喋不休地講起來。
“至于現在嘛,”她幸災樂禍又狡黠地說,“妖怪與神明們拼了個你死我活,人類笑到了最后咯~人類有了科學,還要什么神啊?沒有人信的神就會被遺忘,然后就會消失。”
說罷,她開始把最后的一丁點魚肉全部吃的干干凈凈,不過神情上來看,顯然在品味著神族滅絕的快感。
“那么半神就是……神明與人類的混血,對嗎?”
“嗯哼。半神有著甚至可能比神還要強大的力量,但是他們說到底并沒有神格,壽命只和弱小的人類一樣短。”
楊穆傲慢地揚起了眉毛,不加掩飾地咂巴咂巴嘴,“但我們半妖就不一樣了。我雖然不能像純種妖怪一樣永生不死,但是活個萬把歲肯定是沒問題的。”
“啊……”子夢相當震驚,輕聲喃喃問,“那請問你多少歲了呢?”
楊穆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悅耳的女中音聲音變得有些甕聲甕氣:“大概是……開元二十八年吧?我記得我聽我母妃說過,她當時被李隆基送去出家當女仙人了。這么算下來——”
她開始拿出可愛的爪子一下一下扒著數數,“唔,那么我就是1260歲了,沒算錯吧?啊——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她注目到了子夢露出了驚慌而又崇敬的神情,變得有些氣惱。
“我還年輕著呢!我這個歲數換算在人類里也還是花季少女!喂,小赤佬!不許那樣看我!”
子夢非常努力地轉動大腦企圖去理解這段驚人的信息。
魚肉已經被楊穆徹底吃完,她用洋紅色的彩火凈化了自己滿手的魚肉,蹲下身子把臉對著子夢,開始突然有點正襟危坐但充滿一種狡猾的期待地對著子夢說:“既然如此,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啊?什,什,什么?”
子夢一個吃驚,他還沉浸在思考活了這么久是什么感受。
“等你有一天成長擁有了強大的神力,可以試試看把我脖子上的這個臭鎖鏈打碎嗎?”
楊穆神情懇切,“這是一個封印,我沒辦法離開這個村子已經好久了。放著以前我要先退化成普通的貓3個時辰才能變身6個時辰,這個封印更是讓我變得好弱。我現在怕不是只能變身2個時辰!我真的受不了這個氣。”
“可是你為什么會被封印在我們家里?”
“咳咳。”
楊穆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惱火起來,連說起話來都開始支支吾吾:“你——呃——你外公那個可惡的混小子把我封印在這里的。”
“什么!??”子夢屏著氣問。這又是一個讓子夢詫異的信息,難道外公也是一個神嗎?
“噢——那件事——你不用知道具體詳情。”楊穆立刻說道。但是子夢依舊沒禮貌地瞪著眼睛。
“唉,好吧。”楊穆無可奈何又尷尬地說。
“是這樣,嗯,如果你一定要知道,你外公那個臭小子不知道在哪里學過一些仙人的本領——他不是神,只是學過一些法術。”她看到子夢的神情立刻解釋了一下,“嗯,他那天突然碰見我正在——呃——實際上其實也沒什么——”
“你該不會當時就是餓肚子跑去別人家里搶劫食物了吧?”子夢小心翼翼地問道。
(誰說肚子餓了?)
“我沒法控制自己讀別人的心。”子夢抱歉地說。
楊穆響亮地哼了一聲,(小赤佬。)
“讀心讓你這么大的小孩知道太多不該知道的事兒,”她嘟噥著,強調道,“你可能覺得我是什么貪吃鬼,但是我貪吃是有原因的!我這樣的半妖需要大量進食才能維持正常的妖力,在我餓的時候,就連你外公那種土雞瓦狗都可以打敗我。”
子夢還是有點吃驚于外公居然會一些什么仙家道法,他一直以為外公令人稱奇的特殊本領只是記住每一個大街上看到的美女而已。
“那你去好好求求外公把你放出來呢?”
楊穆忍不住用隴西話罵了一句,但是有口音,所以子夢聽不懂,“你外公學藝不精,只會封印不會解封。而且他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覺得我是妖怪所以就歧視我。”
“所以話說回來,”楊穆裝作一副漫不經心地繞過這個話題說,“你要比我還有你外公強得多了。你是一個確確實實的神。”
她又湊近了子夢仔細地聞了聞子夢,然后伸出帶著倒刺的貓舌頭對著子夢的臉舔來舔去,弄得子夢雖然臉又紅了但是感覺癢癢的,有些疼。
“沒錯,你身上的神味太特殊了。我偶爾也見過一些討厭的神明。但你身上的味道……和他們全然不同。難怪你在這個院子里出生的時候,我居然一開始都沒感覺出來。”
她頓了頓,直率地說:“我敢打賭,只要你經過一段時間成長,肯定會成為一名強大無比的神明。我不是非要你幫我不可,只求你有朝一日盡力試試看好嗎?”
子夢有些支支吾吾地癟著嘴。
“一點不像個男孩!給個準數嘛,幫就是幫,不幫就不幫,又不會把你吃了!”
子夢被楊穆的目光注視著,勉強地點點頭。只是那副模樣確實有些好像有些可憐,自閉的很。
他不僅沒有高興和自豪,甚至有點尷尬和錯愕。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是正常人,但是更傾向于自己是個精神病。想想同學們在幼兒園里對自己這個神飽以老拳;母親沒事就會把自己拽到馬路中間,當著來來往往所有人的注目下對自己猛扇巴掌。
自己要是什么神的話,那人是不是有點大逆不道了呢?
“我……我會試試的……如果我以后做得到的話。呀!”
突然間,子夢的額頭像是被風油精涂了一樣,猛然變得火辣辣,又謎之涼爽。
他看到楊穆的額頭突然間開始發光,出現了一個下弦月的標記。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辣爽的形狀是一個上弦月。
“呀!成了成了成了!契約達成!”楊穆的臉上露出了狡猾的壞笑,“那就這么說好了呀!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反悔就是小赤佬!”
注:
1.楊穆的名“穆”其實靈感來源于英文單詞“Moon”。我創作她的時候剛好在聽《Fly me to the moon》。
2.楊穆的母親是一位著名的妃子。
3.楊穆的身高遠超正常人類男性,而且因為是唐朝出身,又長年會在野外狩獵廝殺,所以身材較為結實。我本人看慣了高個子的王子與矮個子的公主,覺得很無趣,所以我特地想要塑造一個矮個子的男主角與高個子強壯的女角色。
4.理論上來說妖怪是擁有無限壽命的,但是可以被殺死。最初始妖怪沒有屬于自己的姿態,因為妖怪合體重復跟各種各樣的生物合體所以變成了一種擁有奇異能力和外貌的怪物。
5.在原稿中,子夢這里有一段因為自己明明身為神卻被人類欺辱感到憤怒的感情戲,但是我發現自己不適合情感戲,故而全部刪除。
閑云潭影日悠悠
自從與楊穆莫名其妙簽訂了契約之后,子夢就開始每天形影不離地跟隨她學習關于神明與妖怪的知識。
上午起床,楊穆會把他叫醒,然后子夢靜心畫一上午畫;午飯后,他亦或是與楊穆在鄉村或大壩上寫生,抑或是被變身后的楊穆帶去深山里見識了一些人類平日根本不可能見到的奇妙生物。最后入夜,楊穆會抱著子夢給他講妖怪與神明以前的傳說,子夢再沉沉睡去,楊穆則又變回黑貓卷縮在子夢的床頭養精蓄銳。
子夢也算是發現了楊穆作為半妖的各種有趣的生活習慣,而且不止是貪吃,無論是貓還是變身后,她都有一些無法克制的動物本能。
比如她總是非要走貓步,還總是非要走在很高的地方,尤其是圍墻。
她總是靜悄悄地偷看子夢在干嘛,而且看得時候還喜歡獵殺性地盯著,子夢常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接著她會再突然自己舔自己,或者舔子夢,接著再磨磨爪子。
她和人對視久了就會下意識不受控制地朝那個人沖過去襲擊獵殺,基本上子夢一天要被她撲倒十幾次。
她對挑釁行為會下意識直接攻擊,打起架攻速驚人,隔壁家的小狗叫一聲,她的喵拳瞬間還手20下。
如果子夢想要讓她稍微克制一點,只需要把紙袋子或者紙盒子扔出去,楊穆這個高大的美女子就會搞笑地往地上一撲,把頭鉆進去。
今天下午,子夢和楊穆打算到山上繼續晃一晃。天氣太熱了,楊穆的穿著打扮像是敦煌壁畫上的飛天仙女。
她的貓眼在白天就是一條豎線,只留金色的晶狀體,但是夜晚就是又大又圓的黑色。
她頭上戴著個忍冬紋蓮花冠,縷金百蝶簪花鑲嵌的都是珊瑚,貓兒眼,祖母綠這些寶石。脖子上依舊被迫系著赤金鎖鏈。
上身赤金吳翠的水波紋羽紗飄帶纏繞著強壯的雙臂,一件插金消繡的覆膊衣露出右肩而掩蓋左肩,并裹住胸口。
她腰里寬松地束著一條蝴蝶結子的長穗五色宮絳,腰間配上珍珠流蘇的赤金盤螭瓔珞,下身穿著赤金吳翠的燈籠褲,裹著一件火焰圖騰的挖云鵝黃金里腰裙,兩只腳光著踩在地上。
子夢非常喜愛楊穆的這個神奇的換衣妖術。據她所說,只要把現實里已經做好的服飾用自己的妖火燒了獻祭之后,就可以永遠被她再憑空變出來,隨意搭配。有了這個妖術,她可以每天不重復地換打扮。
楊穆對于這一片的山非常熟悉,她還教會了子夢一些簡單的手語與妖怪交流。子夢也發現了,自己也是無法對妖怪讀心的。
有一種叫做?的生物,乍一看像是羊,但是沒有嘴巴,更詭異的是它們怎么樣都不會被殺死。為了證明這一點,楊穆還特地當著子夢的面用鋒利的貓爪猛殺它們,這讓子夢感到非常震驚,但它們卻像鋼鐵之軀一樣不受任何傷害。
?說因為它的不死,所以其他妖怪對它打招呼的方式都是見面直接來一招死手,它也習慣了。不過據楊穆說,?只是能夠防御正常的物理攻擊,法術卻是無法抵抗的。
不容易殺死的不止?一種,山里還有一只風生獸。
它長的像是貂,青色,比貍子要大一點點。它也是個生命力驚人的妖怪,不過擊打它倒不像是鋼鐵之軀的手感,反而像是打在空皮囊上。
盡管如此,風生獸的數量依舊極其稀少了。它悲哀地告訴子夢,人類還是想到了一些狠毒的方法去殺死它的同胞。人類相信它們的腦子和菊花一起吃下去可以多活五百歲。
“惡心的人類,只敢欺軟怕硬。”楊穆輕蔑地咒罵,“相柳和肥遺他們怎么就不敢動呢?只會迫害一些無法還手的妖怪。”
“可是真的有長生這種說法嗎?”
“怎么可能。無非是人類怕死怕瘋了,自己意淫一些卑劣的借口給自己的迫害行徑正名。”楊穆仇恨地說,“人類成為仙人的唯一方式就是通過建木爬去更高維度的神界,從顓頊砍倒建木之后,人類就永遠不可能長壽了。”
除此之外,楊穆還愛和一些她的“老朋友”賽跑,它們是飛黃與吉量。
飛黃樣子很像狐貍,但它背上生角;吉量則是一種頸鬣若雄雞之尾、雙目閃爍金光的神馬。它的毛色雪白,長鬣火紅,頭到尾共長一丈,蹄到背高八尺。
它們都對子夢很友善,甚至還會允許子夢騎在它們的背上跑一跑。
偶爾子夢和楊穆夜間偷偷溜出去的時候,也會在荒野看到共有十六位小臉頰、紅肩膀的夜游神,他們手挽手連成一片,也不知道在巡查些什么。一到白天,他們就隱去。
讓子夢最喜愛的還是森林里的小仙妖們。她們的樣子非常小,可能只有子夢的一只手那么大,但是卻非常美麗。她們的身體近乎透明,有著長長的秀發與大大的眼睛,喜歡在偏僻無人的地方打鬧嬉戲。
楊穆說她們的生命力與周圍的大自然息息相關,只有在非常茂盛的森林里才會有她們的身影。
剛開始遇到妖怪的時候,子夢是有點害怕的。但是楊穆卻嘲諷他不過是自帶著人類的狂妄傲慢,妖怪有兇惡的,自然也有溫順的,和人類沒什么區別。殘暴的妖怪會自相殘殺導致文明滅亡,但現在殘暴的人類不也是在做一模一樣的事情。
不過有一次,子夢看到了一條楊穆看不見的蛇。這條蛇有兩個頭,它的身子是紫色的,頭則是紅色的,長度差不多和車轅相當。
子夢見著它的時候,它禮貌地用兩顆腦袋對著子夢點點頭致禮,子夢也對著它笑嘻嘻地鞠躬。
事后子夢向楊穆描述它的時候,楊穆非常恐慌,她立刻把子夢的頭埋在自己懷里,說那種蛇叫做委蛇,看到它的人就會死于非命。
接著楊穆還緊張兮兮地用妖火做了一個大法陣來給子夢保佑,不過接下來很多天里并沒有發生什么血光之災。楊穆也放下心來,說歷史上也是有人類見過委蛇卻依舊活下來,甚至日后成為英雄人物。
不過二十多年后的子夢想想這件事,見到委蛇會死,這種說法恐怕還是有點道理的。
走了十分鐘,楊穆牽著子夢的小手懶懶散散地來到了一條小溪邊。
楊穆突然停了下來,然后用鼻子到處在空中嗅來嗅去。子夢好奇的抬頭問:“怎么了嗎?”
(聞到了一種特別的妖味……)楊穆閉著眼睛,認定了一個方向開始嗅著。
(不是本地的妖怪嗎——)子夢有些好奇,不過還沒有等到他問出來,他就看到了。
被金色陽光籠罩的森林中,一幕相當神圣的美景。
一只渾身散發著淡金白色光芒的妖怪正佇立在一個小岔道上,靜靜地用閃耀著黃金色的眼睛注視著子夢。
它有龍的上腦與鹿角,但是獅虎的嘴巴,脖子上的鬃毛朱紅,潔白的身體像是馬,但是四足依舊是健壯有力的龍爪,身上有一些散發著淡金色光芒的圖騰。幾只色彩斑斕的美麗蝴蝶在它的大鹿角周圍飛來飛去。
楊穆立刻喜氣洋洋地彎腰隔著溪水對這位妖怪屈膝彎腰,子夢震撼于它的神圣,也不由彎腰鞠躬,把脖子都露出來給它看了。
那頭妖怪也彎下它的前膝,身子往下沉,對著子夢還禮。
“敢問閣下可是白澤大人?”楊穆禮貌地頷首問道。
“是我。”白澤簡潔干脆地回復,它的聲音非常好聽,讓子夢想到了某種和善智慧的老教授。它微微地點了個頭,然后依舊盯著子夢看。
“小夢,你要有福了!”
楊穆依舊禮貌地作揖,小聲地對子夢說:“白澤大人平時行蹤不定,極少出現在生靈面前,除非圣人降世。我活了一千多年都沒見過這位大妖怪。”
子夢有些無語凝咽,想著自己前幾日剛被委蛇宣判過悲慘的死刑,今天又被祥瑞的白澤給堵住路,這倒是非常矛盾。
“小夢,小夢,”楊穆拽拽子夢的衣服繼續輕聲說道,“白澤與西方的密米爾、斯芬克斯是這個星球上知識最淵博的生物。你可以問問它知不知道你是什么神明呀?”
子夢也模仿楊穆,禮貌地對白澤頷首問:“白澤大人,請問您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嗎?”
白澤的眼睛好像突然悲傷了一點點,不過它張開了嘴。
“古太一之鴻蒙兮,漣寰宇之馮翼兮。
寄剎那之無限兮,渺不朽之泡影兮。
始瞢闇之陰陽兮,終生死之虛實兮。
汩韶華之不及兮,川世俗之不淹兮。
死身肉之神靈兮,夢魂魄之涅槃兮。
怒威靈之一統兮,殺血盡之銀河兮。
路頭角之止境兮,途終末之鴻蒙兮。”
(在上古之時是太一神開天辟地,多元平行宇宙像珠漣一樣充斥在混沌之中。
我寓托自己的瞬間等于無限,而不朽恰恰又反過來和泡沫的幻影一樣渺小。
最初的混沌劃分為了陰陽兩面,最終是生是死仍是虛虛實實、猶未可知。
時間就像汩汩的流水一樣追不上,世俗的洪流就像川息一樣不能久留。
神靈的肉身死亡但精神仍在,夢的魂魄終將涅槃歸來。
憤怒的神明一統天下,銀河系的死戰流盡了每一滴血。
道路的開始就是終點,但是結局恰好又是起點。)
楊穆和子夢張口結舌地望著它。
“嗯……。”楊穆和子夢一起嗯了半天,好像不是完全就聽不懂這是在講什么,“請問這是謎語嗎?”
但白澤只是對他們眨眨眼,慢慢地靠近了過來。
他在子夢的嘴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子夢受寵若驚),又用臉貼了貼楊穆的臉,然后又晃悠悠地回頭,逐漸慢慢地消失,然后又漸漸出現在遠方,再淡淡消失,然后又飄渺地出現在了更遙遠的山頭,直至看不見。
子夢的心靈感應能夠知道,楊穆對白澤這種晦澀難懂的謎語有點嘀咕,但是她能夠被白澤貼貼臉一下子變得非常開心,她認為自己也跟著子夢一起沾光了。
回去的時候,楊穆和子夢一直在念念叨叨地琢磨白澤的古怪詩句,子夢心里感覺這首詩和委蛇對自己宣判的意外死亡有些呼應,楊穆則是一直有點興奮和喜悅地向子夢強調他以后肯定是一名天選之神。
她越說越興奮,甚至把子夢抱起來,一邊往天空拋一邊回家。
“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呀!”
注:
1.白澤的預言是本人自己寫的,也許有些中二,請見諒。這個預言晦澀地解釋了我未來后續作品的劇情走向。
2.在原稿中,這一章原本在后面,因為大家都覺得這一章比較有意思,我為了這部作品早期就能吸引人,故而提在了前面。
勸君更盡一杯酒
“小夢啊,小夢?待會兒好去吃飯咯。”
此刻子夢正在聚精會神地畫著畫,心不在焉地回復道:“嗯嗯……來了來了……”
“嘴上說著‘來了來了’,你的小屁股一下沒動。”
楊穆惱火地給子夢頭上敲了一下:“啊?你們這一家幾十年來都是這個壞毛病,到了飯點都不愛吃飯,一看就是沒吃過苦頭。”
“等一下,等一下,我沒有辦法,”子夢的眼睛一直看著畫布,語氣卻完全就沒有把楊穆的話放在心上,“畫畫就是這樣的,剛覺得自己好像畫完了,但稍微看一看就能發現總有地方可以變得更好。”
楊穆懶洋洋地站在子夢的身后,搓揉他的頭發。她看了看子夢正在描繪的畫,不禁贊嘆了出來:“哦呦,好漂亮的畫!剛才遠遠地看就覺得好像很不簡單了。”
子夢聽的這話,心里也有些得意洋洋。他似乎天生就有這種天賦,可惜只能偷偷呆在鄉下的時候畫畫,因為母親會覺得畫畫是賤活,要逼他把自己的畫給吃下去的。
“你是……哦……哦,你這是把我之前給你講的神明與妖怪的故事畫出來了吧。真不愧是神,才4歲就能畫的這么好。”楊穆若有所思地細細端詳了起來,“啊哈……那個是妖怪,人類在下面逃亡,哦……那是洪水在后面席卷人類,神在人民上空和妖怪對峙……這是女媧嗎?”
“啊……有點那個打算的,也不一定非要具體是女媧娘娘……你覺得像嗎?”
“我也沒見過她。她太上古了,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
楊穆饒有興致地把身子往后退一退,遠遠地欣賞著畫面的大效果,“但我覺得很美麗,她本尊要是看到了應該也會很喜歡的。”
“嗯?這下面的幾個,戰士是什么?半神英雄嗎?”
子夢興致勃勃地告訴她:“是我的,呃,我把我的家人都改了一下。這幾個都是超古代戰士,這個是我,這是公公,這個是婆婆,這個是母親,這個是父親,這個是你哦!”
楊穆仔仔細細地欣賞了好一會兒,沒有回答,又用自己有倒刺的舌頭舔了舔子夢,然后笑瞇瞇地看著子夢的臉:“你讓我想起來了一個宋朝的一個老朋友,他就和你也一樣是個畫畫的少年天才。你簡直就像是他的——”
氛圍突然被打斷了。
“芽兒!芽兒?好吃飯了!飯燒好了快點來吃好吃的!”
外公和外婆的聲音從畫室門外傳來,楊穆趕緊把抱著的子夢扔到板凳上,然后身上冒出玫紅的彩火,變回了黑貓。
外公王尚和外婆姜娣打開門走了進來。
“芽兒,好歇歇了。不要把貓子再帶過來了!貓子是畜生,它會一直纏著你叫。”外婆慈祥地子夢招呼著,外公則是平靜地盯著楊穆看。
“不要緊,我愿意和她一直呆著。她和別的貓不一樣的。”
“正因為她和一般的貓不一樣,”外公說,用子夢非常熟悉的那種具有穿透性的目光,凝視著子夢,“所以我更不希望你和她走得太近。”
子夢不需要心靈感應就已經知道外公這是在警告他,他緊張地等待著,這時外公端詳著楊穆,眉毛揚了起來,不過他沒再說些什么。
(你看到沒有!歧視!赤裸裸的就是瞧不起妖怪!這些臭人類!)楊穆的心理感應傳遞到了子夢的腦子里。
子夢覺得時間飛逝得太快了。和楊穆的這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想到他下次回幼兒園會遇到的待遇,就會變得非常驚慌,所以更加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與楊穆在一起。
當然,好日子終究是要到頭的。
當嘻嘻哈哈的子夢看到了“三槐堂”的門口時,心一下子就落入了萬丈冰壑,他的心情和手從輕快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
父親母親的汽車已經停在了“三槐堂”的門口,看來母親的耐心終于到頭了。
晚飯,隨著父母的到來,子夢感覺原本溫馨的餐廳都變得晦氣了起來。
在餐桌上,母親王靜藝一直在青筋直跳地大聲咒罵子夢。楊穆只能遠遠地蹲在門口聽著餐廳里的聲音。
“在鄉下呆了三個月,太狂了,太狂了,”母親說,“無法無天,不要太不知好歹了!!!”
她筆直地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碗筷被捏得緊緊的。父親子正賢則在桌子另一邊悶著頭吃飯,裝著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必須要回城里給他上上規矩了——”
“他是一個4歲的小孩。”外公的眉頭皺成了好幾層。
“什么?”母親的眉毛揚了起來。
“小夢不是軍隊里的軍人!”
“用不著你來決定怎么對子夢有好處!”母親厲聲說,聲音又尖又細,表情開始猙獰,“到處看看,哪里還有別的小孩像他一樣游手好閑、好吃懶做!”
“4歲的小孩子多玩玩是哪里有什么不好嗎?”
外公的臉色也開始變冷。
“學生不上學,就是罪惡,就是邪惡!就是該死!”母親說,著重強調了最后幾個字。
子夢、外婆和父親的眼神在外公和母親之間輕微地轉來轉去。子夢的心理充滿著期待,希望外公能給他爭取一點點呆在鄉下的時間。
“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有資格說規矩?”外公說,“回城里做什么?又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幼兒園小孩欺負嗎?”
“幼兒園有壞小孩就不去嗎?”母親說道,聲音越來越高,飯碗猛地砸在了桌子上,好像能把桌子砸裂似的,“他以后長大了,數不清的壞人在社會上等著他!被打了幾頓算什么大事?哪個小孩子不被打!”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時代變了!現在沒有人隨隨便便打小孩!”外公不耐煩地說,“他根本沒有準備好進入人類的世界。你的兒子和所有的孩子都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怎么不一樣!!!”母親說,血液已經沖上了她的面頰,青筋好想要炸裂一樣,她發狂地用筷子一個勁地猛刺餐桌,“什么腦子里聽到別人的聲音,胡言亂語。這簡直就是在告訴我,我王靜藝生了個低賤的殘疾人!你被人欺負,說明你自己不爭氣!那你是一個廢物!子夢!”
母親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盯著外公,但卻極為熟練地、猛然給子夢一巴掌,撲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子夢鼻血迸流,“從哪里跌倒的就給我從哪里爬起來,天底下小混混多了去了,你要一輩子躲在鄉下嗎!!!”
“子正賢!”母親吼道,臉突然轉向她的丈夫,頭部甩動的速度之快讓人擔心這下她的脖子會卡住,“你怎么說!”
父親躲閃著母親的正臉,母親直接用手去掐著他的脖子然后拼命地猛晃他的頭,父親的脖子給她鋒利的指甲都劃出血印了。父親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對子夢輕聲細語:“小夢,你不可能一直不上學的。你越是躲避幼兒園,你以后和大家的隔閡就越大。你會被所有人都甩下來,最后想回去都回不了了。”
外公憤怒地身子后仰倒在椅子上,沒有再說什么。
母親盛氣凌人地繼續用極其惡劣的臟話辱罵外婆燒的菜里又有鹽沒有攪拌均勻,或者灶臺上的某臟污沒有擦干凈。她越講越興奮,覺得哪里吃著不好吃的菜直接吐在外婆吃飯的碗里。
子夢一個勁低著頭吃飯,一句話也不敢說,眼睛里忍不住地一直在流淚。
母親雖然還在滔滔不絕地謾罵與砸東西,但是子夢卻覺得此時寂靜無比。已經確定、不可改變的明天是他最害怕的事情,他盡管知道明天還是會來臨,但是卻依舊無能為力。
他吃完了飯,準備離開桌子,母親立刻狠狠地飛起來一腳,用盡吃奶的勁把這個4歲的兒子直接踢出了廚房,一撲騰頭砸到了地上。
入夜,楊穆一邊給子夢被打腫的臉冰敷,一邊說些安慰他的話,但是沒有什么大用處。此時的子夢簡直和一塊純粹的木頭有的一比,眼神空洞,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楊穆幾句話。
楊穆正在苦惱著該怎么繼續說,子夢突然說話了,但是聲音很是死沉沉的:“我為什么會有這個神力呢?”
“啊?”
“我分明能聽見人類的心理活動,但是我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既然我什么都改變不了,這又有什么意義呢?如果說是信息差,我能得到的唯一信息就是所有人類都討厭我。”
“子夢……”
“要是回到城市里,我可以被所有人類的思維沖爆大腦就好了——”
“胡說!怎么好這么說這種——”楊穆不滿意地拍了拍子夢的背。
“我再也不想經歷那種痛苦了。就算不是頭痛,母親還是會每天打我,同學也會一起打我。”
子夢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委蛇說的意外死亡,我已經開始期待起來了。但愿只用疼一次就可以永久清凈,我不想忍受折磨——”
“真是小孩子胡說八道!”
楊穆已經開始不高興起來了,“你太小了,越是年輕就越不知道生命的珍貴!你要是像我一樣活了一千多歲就知道生命有多好了。很多敗類從來就沒有重要過。你是被白澤選中的神,不用理睬他們。”
子夢只能不情不愿地微微地點點頭。
其實楊穆講了半天,還是沒有任何解決方法,只有忍耐,沒有任何改變,必然要發生的事情總是會發生的。
“穆……你的父母是什么樣的呢?你是貓與人的混血對吧?”
“嗯……我父親是妖怪。”
“是貓妖怪嗎?”
“對。當時妖怪被神明壓著打,有十二只妖怪被神明招安,這十二生肖可以有資格合法地繁衍自己的后代,還可以被人類永遠銘記……我父親被老鼠欺騙剝奪了資格,它氣死了。”楊穆剝撩著子夢的頭發。
“我母親的話……開元……我記得是二十五年的時候?武惠妃發了瘋想陷害太子,當上皇后。她與我父親簽了契約,害死太子后就偷偷委身于我父親。”她癟了癟嘴,“哪知她在太子死后就自己把自己嚇死了。當時我母妃還是武惠妃的媳婦,我父親……就把我母妃看作代替品泄憤。”
“對不起……”子夢的目光避開了楊穆的兩只漂亮的金色貓眼。
“沒關系,也不是我能改變的事。”楊穆平靜地輕聲說著:“最后在馬嵬驛,李隆基本來是不忍心殺死母妃的。母妃的傭人出賣了我,李隆基受不了我母親瞞著他生下來了我這么一個半妖,這太丟他的臉了。”
沉默。
子夢倒在了楊穆的脖子上,楊穆把他慢慢地放下躺在床上,隨即用手做出了復雜的手印,她的手上冒出了微弱的妖火。子夢頭上的上弦月與她頭上的下弦月都露出了淡淡的光芒,子夢全身都像是被舒暢的氣流通了。
“我用妖力加強了我們之間的契約,我會在這里一直保佑你的。今天就不變成貓了……去了城市里已經要記得我哦……”
但是子夢根本沒有打算睡。
(如果我真是神,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建立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再也不會有人像我一樣。)
一座巨大的皇宮里,繪畫天才王希孟身著方心曲領大袖,下裾加一道橫襕,腰間束以革帶,彎著腰。他正在一邊和吊兒郎當的楊穆談笑風生,一邊畫著《千里江山圖》。
“畫的是挺好看的,但有什么鬼用呢?”
“證明我們來過。”
楊穆翻了翻眼睛,拿了個水果放進嘴里,“……放的什么勞什子狗屁?說人話。”
“大宋已經亡定了。陛下同意聯合女真人伐遼,朝廷這是與虎謀皮。”
王希孟頓了頓,帶著一絲的悲哀的嘲諷笑容看著楊穆。他的臉和子夢如此相似。
“滅亡就要降臨了,我只能用畫來保存我們的靈魂。”
“神神叨叨的,對了,”楊穆白了他一眼,“我接下來打算去一趟南方,我好像聽說我父親在臨安出沒,我要去把它殺了。”
“唔,不予置評。”王希孟斜眼白了她一下。
“總歸!”楊穆瀟灑地從椅子上跳下來,親了他一口,“按照你的說法,你自己小心一點?不過汴梁城可是國都,應該還算安全。”
汴梁,皇宮里的禁中文書庫。
王希孟簡樸的衣服上布滿了臟灰和鮮血,滿身的燒焦味和血腥味。
樓下,到處都是凄厲的慘叫,城市里涌滿了波浪一樣的人,有女真人,有宋人,有官員,有貴族,有將軍,有戰士,有父親、有母親、有婦女,有孩子。
沖天的大火伴隨著滾滾的黑煙仿佛要在大雪天里遮住一切。
巍峨的城墻被轟爛,數不清的寺廟、大宅只剩下了廢墟,插滿了箭矢與斷掉的旗幟。數不清的尸體被隨意地踐踏成肉泥。
鮮血流淌在整片大地上,和碎石、木屑、泥與雪混雜在一起。
女真人一邊粗俗地開著玩笑,一邊把宋人成群成群地屠殺。零零星星的幾個街道里,依然有一些你死我活的巷戰廝殺。
郭京和他的七千七百七十七個六甲神兵被女真人插在長矛上,像玩具一樣被揮來揮去。
唐恪、耿南仲、何栗、孫傅等投降派大臣的脖子上被套著狗鏈,完顏宗望與完顏宗翰拴著他們拖在馬匹后面到處指揮女真軍隊。
徽宗、欽宗、鄭皇后、朱皇后、太子、皇孫、駙馬、公主、妃嬪、宗室們被赤身裸體地關在粗糙的豬籠里。有的公主與妃嬪被哈哈大笑的女真人抱在馬上。
王希孟疲憊極了。
他是一個畫家,剛才他靠著偷襲殺死了女真士兵,但是他畢竟只是一個畫家而已,他也被對方反捅了一刀。
地上有宮女的碎尸,還有一些太監的頭顱。
沒法再走了。王希孟踉踉蹌蹌地走到了城樓前,眼睛睜不動了,他的身體像布偶一樣墜落了下去。
楊穆猛然地醒來,兩眼充盈著淚水,布滿了整張臉。懷里的子夢不見了。
“也許是去上廁所了。”她瞇著眼睛聞了聞。
小夢不在這里。
楊穆一下子驚地騰空挑起,她跑到了門外對著樓下的大院子拼命地嗅氣味。
子夢的味道已經順著流動的氣飄向了“三槐堂”的大門外。
注:
1.這一章有些許無趣,甚至和主線都沒有什么很大的關系,但是卻又不得不寫。因為藝術在未來會是主角的神力支撐,只能在這里做鋪墊。
2.楊穆對王希孟有過一定的好感,但是還沒來得及有戀愛關系。目前按照子夢的年齡,他不可能與楊穆會有愛情方面的情緒。
3.在原稿中有大量外公與外婆的詳細描寫,當時覺得他們算是主角的心靈支柱之一,總歸是要稍微渲染一下的。但是似乎有些慢節奏,我覺得沒有讀者有興趣看,甚至會懷疑我水字數,干脆全部刪除。
4.一些人類通過學習上古神明留下來的口訣可以一定程度上修成仙人,但是越往現代靠近,這種口訣流失的越多,而且極難修成。子夢的外公某種程度上來說就算一個比正常人類稍強的低級仙人。他也將口訣教過其他家人,但是他們學不會,或者說他們太過傲慢不相信這回事。
5.原稿中有大量對子夢父母的描寫,但是有些嘮叨,甚至有點令人感到恐懼,故而刪除。
6.原稿中楊穆對其父母的介紹原本是在第二章,但是節奏不太對。不過即使放在這里,似乎也有些突兀,但是我著實沒有辦法,楊穆總歸是要有角色背景的。
7.王希孟的結局是我原創自編的。
殺氣三時作陣云
子夢正在一條逐漸隱入深山密林深處的羊腸小路里頹廢地走著,夏夜的熏風吹拂著他的頭發。
今天的月色皎潔,月光從樹枝間灑下,子夢眼前依舊可以看清楚林間被踩得碎碎的小路。
山里一片寂靜。
他不想要明天回城市里,楊穆的安慰很感人,但是這依舊沒有什么幫助。除了忍耐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他明天還是要被母親揪著耳朵拽進幼兒園當作沙包一陣海扁。
他想成為一個野小孩。
就是那種和野獸動物一起生活的,比如古羅馬的羅慕路斯與雷穆斯兄弟,還有狼孩毛克利。動物與妖怪更純潔,更簡單,更直接。大自然是更適合他活下去的地方。
既然楊穆說他是神,他直接離開人類就可以了,反正無論怎樣自己都會被人類討厭。也許和妖怪朋友們呆在一起,他就反而可以學會控制自己這個毫無用處的破神力。
得先找個住處。子夢惱火地想著。
找個可以睡一晚的地方,他記得山里面應該是有那種寺廟的,然后天亮了就去找那些妖怪。?、風生獸、飛黃、吉量還有小仙妖們。
就算是委蛇,他都是很樂意見到的。要是下午的時候直接一下子跳到白澤的背上讓它帶著自己走就好了。
越來越深入山里,樹木變得極為茂密,低矮的樹枝和刺藤不僅擋住了道路,還會勾著他漂亮的衣服,這讓他很惱火,他很喜歡自己漂亮的衣服。
于是他走的很慢,理所應當地迷路了。突然間——
“啊嗚!!!”
子夢一個不留神沒踩穩絆倒了,撲騰一下摔倒之后,這衣服毫無疑問地臟了。
正在懊惱著,子夢終于發現了自己迷路的事實。但既然已經來這里了,只能硬著頭皮找了。
越來越深入深山內部,已經完全走不通路了,子夢的速度越來越慢,又饑又渴。
好想睡覺。
好累。
好疼。
我恨城市。
我恨幼兒園。
我恨母親。
我恨人類。
我恨神。
我恨我自己。
憑什么我要和別人不一樣呢?
“惡意。”
“我好久沒有聞到這么棒的惡意了。”
“好美味。”
“這是神的惡意。”
終于,子夢透過一棵古老的參天大樹的樹枝,看見了一個老舊的寺廟。喜悅的子夢立刻振作了起來往廟里跑了過去。
剛一踏進廟里,子夢就發覺到很不對勁。
這座破敗的寺廟里上上下下全部透露出一股沒來由的惡心。
子夢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好像正在被窺視著。
他皺著眉頭對著寺廟的上下角落掃去,都很正常,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的腦后有數不清的眼睛在看著自己。
天空中的烏云遮擋住了月亮。
“還是出去吧……”子夢實在是很討厭這種氛圍,他寧愿爬到樹上睡一晚都不愿意在這里呆下去了。這里實在是太詭異了。
只不過當他回頭的時候,他看到了,僅僅在他探頭探腦的這半分鐘,門口外已經看不到樹林了,而是一片不斷變化的、讓人想要嘔吐的、非常邪惡的的異次元空間。
“什么——”
擋在門口外面的這個像是病魔化的迪斯科色彩的異次元空間逐漸飛裂成一些蝌蚪狀的詭異液體,他們在空中漸漸凝結成了恐怖的人形怪物。
“啊啊啊啊——!”
子夢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叫,嚇得動彈不得。
這個怪物全身上下就像是煙霧與漂浮空中的液體混合在一起。鵲灰、鈦鐵與紺青相間,雖然是有人形,甚至是有點佛的形狀,但是他看不見這個怪物的臉。怪物的身體背后與周圍漂浮纏繞著長條狀的六條蛇,如同翅膀一樣。他的周身仿佛散發著有害的毒風。
子夢滿心恐懼,腿上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只在霎時間,那怪物突然朝著子夢沖過來,一只強壯陰冷的單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高高地舉了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子夢痛到失聲尖叫,那個怪物突然間說出了人話:“居然……真的是神的味道……”
子夢痛苦地奮力掙扎,兩只小短腿在空中直蹬。接著他感覺這只怪物開始用它根本沒有嘴的臉對著他瘋狂地猛吸……他好像有什么玩意兒從身體里要被吸出來了……
“神的力量……真好……只要吸光你……”
他要死了……子夢沉沉地想著……委蛇的“死于非命”這就要來了……他不用再去城里了……母親會覺得他的死亡是個絕妙的弱者笑話……
“滾開!!!”
一道艷麗的緋紅色彩色火焰像巨大的爪子猛抓一樣,一瞬間晃亮了子夢的眼皮。
掐著子夢脖子的陰冷的手松開了,惡心的隔空吮吸也停止了,子夢癱軟地一下子跌到在地上。
盡管他虛弱得渾身發抖,但還是奮力地抬頭看去。
“你沒事吧?小夢!”
是楊穆,沒有任何平時的傲嬌、溫柔和狡黠,她全身的毛發根根直豎,臉色猙獰而暴怒,發光的眼神里充滿殺戮,嘴巴兇狠地露出尖牙利齒,像一只發狂的瘋貓。
“穆!對不起……”子夢的眼淚一下子就哭下來了。
她的身上穿著黃金一樣的鎧甲,祥云一樣的黃金翅膀懸浮在她的背后,貓尾巴上浮空套著一個金環。她的四只爪子上燃燒著狂亂的彩色火焰,凝聚成了更加巨大與尖銳的火爪。
楊穆正在和這個怪物火星四射地兇殘肉搏,她靈活漂亮地繞過了這怪物的幾只蛇,把這些蛇頭抓爛,然而這些扭曲的長條又像是惡心的水蛭一樣,再次長出了蛇頭。
楊穆一個驚人的躲閃,然后蹦到敵人上方,對著怪物的胸口狠命地一爪下去。這怪物被這一下的沖擊力挖碎了胸膛,硬生生地被打飛到了對面的樹林里,引發了一個劇烈的爆炸,數不清的樹木被直接沖斷了。
“你太讓我失望了!小夢!”
楊穆怒氣沖沖地回頭吼叫,聲音都發抖了,那樣子活像子夢自己的親生母親,“我告訴過你!不許獨自夜里進山!你這個不負責任的小赤佬——”
楊穆猛然回頭,剛才那個怪物被炸飛的那個方向突然間沖向天空爆發了巨大的黑藍色光束,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光是多么惡心與邪惡。
子夢能夠勉勉強強辨認出那只怪物身處光束的中心緩緩飛至天空。
“快躲起來,小夢!”
嘭!那只怪物爆發了一個巨大的能量球,硬生生瞬間蒸發了周圍的一大片樹林。在能量球之中,隱約能看到怪物的身形變得更加巨大扭曲。
楊穆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來,“見了鬼了,這是個邪神!”
子夢也能夠感知到她大腦里的想法,還沒來得及問,楊穆突然間把子夢抱在懷里拔腿就跑,在樹林里如履平地。
(什——什么是邪——)子夢一邊顛著一邊上氣不接下氣。
“就是專門吸收怨念的神!”楊穆大吼道,“正常的神依賴信仰,邪神依賴生命的怨念!”
突然間,整個天空都仿佛溫度加劇了。楊穆一邊抱著子夢狂奔,一邊微微一回頭。
那只邪神已經騰地變成了一只更加巨大強壯的肌肉巨人,全身的顏色逐漸變得像是流動的蒼黑與藏墨藍,惡心得仿佛是無數的蠕蟲在它的身上爬。身上纏繞的蛇一樣的蠕動液體更多了,它的身上似乎也有像是燃燒著的暗影火焰,因為他身后的景象因為熱量再扭曲。
(進化了?)子夢愕然。
(嘁!)楊穆恨恨地咬牙,(這廝吸收了我剛才的殺意!)
她把子夢直接甩在了背上,然后四肢一起都用上,像一只真正的貓一樣發了瘋地在林間逃命。子夢緊緊地抱著她的脖子。
只見邪神的胸口突然大大張開一個空洞,然后所有的蛇頭都一齊纏繞在洞旁,空洞中聚集起了一個花青色與普魯士藍的巨大能量球,一瞬間噴射出爆裂的射線掃向楊穆和子夢。
楊穆一下子把子夢扔了下來,子夢摔在了地方栽了好幾個跟頭。
楊穆一邊大叫著:“就躲在我背后!哪里都不要去!”,一邊用自己的貓爪聚集了閃耀的茜紅、嫣紅與曙紅相間的彩火,雙手合并,也發射出壯麗的火焰與邪神的能量射線對沖。
“轟!!!”
從地面噴涌的玫紅色的妖火與天上發射的玄青色光線在空中相撞,激烈地互相對沖。沖擊波與熱浪以對轟沖突點為中心往外爆漲,一瞬間把周圍的樹海都吹成了灰。
子夢感覺好像天要塌下來了,害怕地抱緊了楊穆的腿。楊穆的全身周圍形成了一個淡淡的保護球讓子夢免受沖擊的傷害。
楊穆的妖火威力極大,從地面往上看楊穆極占優勢,對轟點一上來就幾乎沖在了邪神的面前。
但是子夢喜悅地抬頭看著楊穆時,楊穆的眉頭卻是緊皺著,咬牙切齒。子夢不敢打擾她,只敢小心地用心靈感應去體會她的腦內思維。
(不行……我心中的殺意只會讓它越來越強!)
對轟的沖擊點開始越來越向他們這里推移過來,楊穆猙獰的臉上全是汗,她不禁吼叫了出來,但是沒有用。邪神的射線肉眼可見地開始變得越來越強橫。
(小夢!小夢!你在讀我的心嗎?)楊穆的心理活動突然傳來,她已經在咬緊牙關了。
(穆!怎么樣?你還好吧?)
(我要提前把力量沖擊給斷開來!你注意好了,我會把你包起來!)
子夢根本還沒來得及回復,楊穆就猛地突然間張開雙臂一下子散盡了妖火。邪神的射線直直地朝著他們掃射過來,楊穆瞬間回身把子夢抱在懷里,用背去對著射線。
“不要!穆!不——啊啊啊啊啊啊!!!”
子夢緊緊地閉上眼睛感覺到整個人都裹在黑暗之中被轟飛了,天眩地轉,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空間感——
嘣!!!
子夢感覺自己再一次跌落在了地上,他眼冒金星,已經被在空中甩的感覺不出任何方位,但是他必須得知道——
“穆!!!你在哪里!!!穆!!!”子夢硬忍著頭暈炫目,腳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大聲地呼喊著,心靈感應也在一個勁地搜尋。不知道為什么他看不到外面的一切,他不明白,難不成是自己被摔瞎了,好像自己的上方是純粹的黑色。
(你沒事吧?!小夢!有沒有受傷!)楊穆的心靈突然間地在呼喚。
“我沒有事!但是你在哪里啊穆!”子夢的眼淚又開始大把大把地流下來了,“你在哪里啊,嗚啊啊啊啊啊啊——”
“喵嗚!!!”
震耳欲聾的貓吼聲把子夢嚇得沒站穩,一屁股坐到了泥土地上。把子夢整個包圍住的黑色居然在移動,這竟然是一只黑色巨貓的身體與四肢擋住了他的視線。
剛才楊穆很完美地保護了他,將他全方位裹住了。透過四肢的間隙,子夢現在又可以看到周圍的山林。
楊穆變成了一只比“三槐堂”的大宅子還要巨大的超級巨貓。
她的眼睛與嘴巴里放射出巨大的金色光芒,根根炸毛的身上纏繞著煙云一樣的酡紅與妃色的妖火。只是在她的脖子上,那根赤金的鎖鏈似乎勒她的脖子更緊了一些。
“喵!!!”
化為巨貓妖怪的楊穆再次吼叫了出來,子夢感知的到她的內心已經憤怒到了狂暴到了極點。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注:
1.邪神是很久以前被最古老的神明們封印的。
人類崇拜著完美無缺的圣人神明,但是人類不由自主的邪惡心理終究促成了邪神的出現。某種程度上它是人類純粹惡意的具象化。
勢拔五岳掩赤城
楊穆將嘴巴微微張開,像是在吸食天地空氣間的什么成分似的。
只見大量的玫紅色火焰集結在她的口中,火焰的中心是一個看上去隨時要爆裂開來、不斷往外翻涌的黑球。
“吼!”楊穆一霎那猛地張開血盆大口,滾滾的妖火轟咆和濃煙朝著邪神猛噴過去。
邪神被楊穆的妖火轟咆正面擊中胸口,妖火的破壞力貫穿了它的身體,改變了它身后的地貌,將一連好幾座大山摧毀。
但是這一次連子夢都能夠看出來了。
“不……不行!邪神也能再進化了!”
被楊穆擊穿打散的邪神又化為了飛行的惡心蠕蟲,再一次地聚集在了一起,鬼畜式地交融。
楊穆找準這個機會,趁著它們這個契機再一次猛噴妖火轟咆。
但是妖火轟在這堆惡心物上面卻沒有了剛才的效果,子夢眼尖地發現各種漂浮著的、水銀似的蛇纏繞在融合體外面保護著核心。
“穆,你需要不動殺心地攻擊它!”
楊穆的心靈回復了她。
(我,我沒辦法!我的攻擊妖術必須要燃燒我的憤怒才能釋放!)
一股鴉青色的邪氣猛地以那堆惡心的蠕蟲堆擴散了出來,子夢隱約地透過楊穆絢麗的妖火,看到邪神又成為了一種更加壯大的怪物。
但是還沒來及仔細看,邪神居然頂著楊穆的妖火,如視無物、直挺挺地朝著子夢猛沖過來。
子夢嚇得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楊穆停止了吐息,全身飛揚出玫紅色的妖火燃燒起來。
“喵吼吼嗷嗚!!!”
子夢抬頭看著正上方巨大的火貓咆哮著,越過他的腦袋,也朝著邪神的方向兇猛地沖了過去。
“咣轟轟!”兩只巨型的野獸如同兩座大山一樣撞在了一起。
一瞬間,驚天動地的沖擊力把周圍的樹木全部連根拔起,大量的石頭被炸飛在天上,子夢不得不趕緊在地上翻滾來翻滾去躲閃著碎石。
現在他能夠看清楚了,邪神化為的野獸像是……令人作嘔的無臉霸王龍,只不過不同于霸王龍的小短手,他的四肢都極其強韌。他藏青的皮膚不僅是流動著的,而且還長滿了全身的猩紅眼睛。血盆大口里的舌頭卻是病態斑斕的迪斯科色彩,舌頭上還滴下瘆人的液體。他四肢與背上顫抖著大量烏黑的蛇,他每一次的揮擊都帶著這些臟蛇,企圖咬到楊穆。
看得出來楊穆也有一些畏首畏尾,這邪神看上去一副有毒的死相樣子,楊穆完全不敢用牙撕咬,只能用貓爪與它激烈廝殺。她的每一次攻擊都能掀起熱風與巨浪,整片大地都給他們打到陷了下去。
只是,楊穆每撕爛它的一個頭,它又長出幾個腦袋;每抓碎它的兩根肢體,它又從背上冒出來幾只胳膊。
“該怎么辦,”子夢的眼神充滿著絕望的恐懼,冷汗直冒,雙腿發軟了。炎熱的夏日,但他感覺冰涼,“怎么殺死它但是腦子里不能想著去殺呢。”
轉眼之間邪神已經有三張血盆大口、七只手臂,楊穆被完全地壓制在下風。忽然間,她一個沒來的及躲閃,邪神全身的力量全部沖擊她。
楊穆招架不住,結結實實地被撞飛,直接朝著子夢這里砸了過來。
子夢趕緊拔腿就往旁邊躲避,驚險地躲過頭頂上方的一群大碎石,只見楊穆的身子如同山一般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就落在剛剛子夢的位置,把他直接從地上震到了空中。
塵土彌漫在空氣之中,子夢勉勉強強地還活著,滿身泥巴。
他一邊咳嗦一邊爬起來,嘴里大聲地呼喊:“穆!你沒事吧!穆!”
但是他回過頭去,卻發現巨貓痛苦地倒在地上掙扎,想要企圖站起來但是完全沒有力氣。
子夢的心一下子掉到了嗓子眼上。
“穆!!!”
他歇斯底里地尖叫,奮力一瘸一拐地跳到楊穆的身邊,竭力摸索來到楊穆的臉上。
邪神正在氣勢洶洶地朝他們靠近,每一步腳踩都踏碎了一大片土地。
(他過來了,)子夢焦急地摸著楊穆毛茸茸的嘴巴,他一遍一遍用吶喊與心靈感應呼喚楊穆。
(他過來了,穆!)
但是楊穆的眼睛一直虛弱地閉著,眼皮在跳但是始終睜不開,嘴巴只有吐的氣,沒有進的氣。她的脖子上,那個象征著封印的鎖鏈死死地勒著她,令她痛不欲生。
恐懼撕扯著子夢的心。
(求求你不要死,穆,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有事……)
他不知所措地跪在了地方,眼淚橫流,兩只小手撫摸著楊穆的貓毛。
“穆……都怪我……都是我跑出來害的……”
“我以后再也不亂跑了,穆。我以后一定聽話。我一定聽話。”
“求求你不要有事,求求你不要有事,求求你不要有事……穆……”
他的眼淚已經完全迷住了雙眼,他全身都緊緊地抱著楊穆巨大的腦袋。因為哭的太厲害,他不斷地咳嗽,口水直流,眼睛腫的已經看不清了。
“咳!”
“嗚嗚……嗚咳!”
子夢虛弱地重復著,嘴唇在打顫。他的聲音已經被哭啞了。挫敗、無力、羞愧、恥辱與后悔充斥著他的全身。
這就是真實的生死戰斗,臟亂與污泥與頭破血流,沒有任何解脫,不是他自以為是的、自作多情的“早死早超生”……
“穆……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喀咳咳咳咳咳!”
邪神已經壓迫感十足地來到了他們的面前,全身的猩紅眼睛閃耀著邪惡的光芒。
“呃嗚……吭……對不起,嗚呃呃呃……”
他一點也不想死了,他一點也不想要楊穆死……他愿意用他的生命去換回楊穆活下去然后逃走,遠遠地逃走……沒有他這個廢物的拖累,她一定可以溜掉的……
那個邪神接下來會襲擊嶂山村嗎?“三槐堂”的親人們,公公、婆婆、母親、父親、其他所有的無辜村民都會因為他喚醒了邪神而犧牲……
子夢再也承受不住,他絕望地慘叫,好像這種愚蠢崩壞的行為能夠一轉形勢。
他叫到自己都叫不出來,虛弱地口吐白沫,喃喃道:“穆……求求你快起來……快來救救我……”
一瞬間,楊穆瞪大了雙眼,她再一次強撐著站了起來,身上再次冒出朱紅色的彩火。她的嘴巴重新大張,開始吸收天地的精氣——
“喵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吼!!!!!!”
熊熊的妖火轟咆再一次噴涌而出,如同光束炮一般,對著邪神狂襲。邪神措不及防被擊退,但是它企圖再次習慣于承受楊穆的攻擊,兇神惡煞地一步一步再一次朝著他們靠近。
子夢能夠感知到楊穆的封印讓她痛苦不已,這是她的最后一次反擊了——
子夢有點恍惚,他已經精疲力竭了……他已經沒辦法再堅持下去了……他要失去意識了……
他閉上了哭紅腫的眼睛,身體晃晃悠悠,但是并沒有直接栽倒。
空氣中看不見的風改動了流向。
世界上全部的一切,甚至連天上的星光都好像以子夢為中心,被吸收了過來。
子夢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他經常做夢遇見的神秘女神。
她的身影是半透明的,時隱時現像輕云籠月,但身上不斷抖落下閃耀的小星塵。
她長著皇后般的前臂,十指纖纖,貝齒閃著潔白的光澤,眼睛莊嚴,瞳孔中閃耀著孔雀羽毛上的圖騰,嘴唇像花楸漿果一樣鮮紅,下巴上有一顆痣。她肌膚白膩,容光煥發如夏天的荷花。腰細如束,體態豐茂如春風中的青松。
她的頭頂長出了許多優雅的樹枝,樹枝上有玉一樣的樹葉,長發如同婉約的游龍在半空中游動,身披華麗的孔雀羽的雀金裘袍,肩膀上是松柏綠色孔雀毛狐腋箭袖。和珠玉釵環交相輝映的是在眉毛和額頭上鵝黃色的花黃。
她隨身的食夢貘撐在子夢的背后,讓他不至于栽倒。
女神半蹲著,抱著子夢的側臉親吻他。子夢身上的污泥被瞬間洗凈。
“讓它見識噩夢的力量吧。”
女神的身影伴隨著閃閃的粉塵散去。
注:
1.楊穆就算沒有被封印力量,其實再打下去也不會是邪神的對手。
2.楊穆的火焰與三昧真火有些類似,但是是以妖怪的妖力作為驅動力。而三昧真火以神力為驅動力。
問君西游何時還
子夢再次緩緩地張開了眼睛,但是他的眼球閃耀著血紅色與朱砂色的光芒,瞳孔卻是金色的,他額頭的上弦月放肆地閃耀著光芒。他的腳下綻開了華麗的黑金色蓮花,黃金的祥云漂浮在周身,淡金色的飄帶纏繞在他的雙臂上,背后旋轉著唐卡一樣的圖騰,神圣而又戰栗。
他的臉色睥睨到簡直是目中無人,好像面前的一切廝殺都沒有放在眼里。他張開了嘴,聲音還是自己的,但是語氣卻是那么冷漠與輕蔑。
“小螻蟻。”
子夢念念有詞:“急急如律令,請寶貝轉身。”接著從自己的左手心里慢慢地像是拔劍一樣拔出一支閃耀的筆。
這是一支非常精美華麗的筆。通體鵝黃色與牙黃色,但是筆桿上纏繞著赤金色的龍身。在筆的兩頭是黃金的大蓮花,而大的蓮花筆頭中心冒出了飄逸的象牙白筆毛。他舉起了這支神筆。
霎時間,子夢身上爆發出洶涌澎拜的神力,如同深海中的火山一樣噴發出來,變成了一道道黑金色的小祥云。
祥云們飄到了楊穆的身上,流光溢彩般地順著她的貓毛,匯聚至她的嘴巴里。楊穆感到自己的力量在狂增,她吃驚地在心里呼喚著子夢。
“小夢?”
回復她的是一種平靜到傲慢的心靈感應,這簡直就像是命令一樣。
(……反擊。)
穆的嘴巴一下子死死撐大,仿佛有無窮無盡的力量強撐甚至是強逼著她瘋狂地吐息。緋紅色的妖火轟咆帶上了黑色的閃電與金色的流動云滴,功率狂增。
這一次邪神被真正意義上地轟到了劇痛,它發出了凄厲的嘶嚎,它的心里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妖火轟咆的威力大到把整個黑夜中的深山全部照亮了,僅僅是跳動的余焰火星掉落在大地上都能引起大爆炸。
子夢、楊穆和邪神同時在一齊死撐。
楊穆的意識在逐漸模糊,邪神在忍受著劇烈的極端痛苦,子夢神性的力量在變弱,他自己的意識在漸漸回來……
絢麗的妖火使子夢看不清楚,他的眼睛本就已經哭腫了。他必須戰斗……他不能留著穆獨自戰斗……全部都是他害的……邪神在遠處疼痛地尖叫……昏熱的夏天……他得負責……他得堅持……
消滅敵人。
消滅敵人。
消滅敵人。
消滅敵人。
消滅敵人……
他臉向下向前跌到,虛弱得不能動彈,他盡最后的力氣抬頭看見邪神潰敗、被擊穿、四散、消失。
楊穆巨大的身軀退化成人形,但是不再是她平時的高大女子,而是一個和子夢差不多大的4歲小女孩模樣。
她呼喚著子夢的名字,歪歪扭扭地朝他走了幾步倒了下來,變回了一只小黑貓……所以她平時要吃那么多積蓄力量……
她千萬不要有事……她千萬不要有事……她千萬不要有事……
子夢不能再想什么了,他的腦子一丁點也轉不動了。最后一絲力氣用盡,他昏了過去。
天空已經開始不再是純粹的黑暗,東方隱隱約約有太陽要橫空出世的光芒。
外公懷中抱著呼吸微弱的子夢,眼睛里全是苦悲。
“我的芽兒……你還是回到城市里安全一點吧……”
他把子夢的頭舉起來和自己的滿是硬胡茬的臉貼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詞。
“嘰罟剴刈鳧刕詛,我獻祭我所有的仙家法力,從此以后成為一個普通的凡人,”外公全身冒出了飄逸的鴨卵青、荼白色與月白色的仙氣,全部匯聚包裹住了子夢,像個蠶蛹與木乃伊。
“去壓制我外孫崇高的神力,保佑他的安全,希望他能夠有朝一日能夠過上一個幸福的生活。”
更多的仙氣開始四散開來,他們游蕩在被夷為平地的山林之間。
碎石與泥土伴隨著仙氣的風飛揚著回歸大地的懷抱,戰斗造成了巨坑被填上,好似這場廝殺根本沒有發生過。
一根一根小草跳回了原來的位置,斷碎的樹枝一邊飛回他們原本的位置一邊重新順著經脈鏈接在一起,葉子重新沾合在樹枝上,破滅凋零的鮮花像是有磁力似的被重組細胞。
整個山林好像恢復了最初的樣子,小妖仙們害怕地從小灌木中露出顫巍巍的腦袋。
拂曉,樹林的另一邊。
“小夢!”
“子夢!”
“小夢!”
“子夢!你給我死出來!!!”
父親惱怒地對母親罵道:“你能不能態度好一點!為什么總是要對孩子這樣罵來罵去?”
母親狂躁地回頭開始把怒火發泄在丈夫的身上。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這樣下去那還得了!!!想玩想瘋了,都想著造反!”
她一字一頓地猙獰地狠狠地說道:“跑?跑?跑?!!!必須要去城里給他好好上上規矩!”
在幽暗的角落里,邪神的黑暗身影慢慢匯聚了起來,他詭異地貼著地面漂浮,靠近了子夢的父母。
父親有點無力但是依舊惱火地回敬:“你這個女人真的是有點瘋了!小夢才幾歲!你為什么不想想他為什么要逃跑!?你一整天這樣發神經,他怎么可能不害怕回城里!!!”
母親立刻青筋猛跳,正要發作,父親搶先一步繼續怒罵:“你就別在這幫到忙了!小夢要是丟了該怎么辦啊?你為什么居然還在想著找到了人怎么懲罰,你找到人了嗎?啊?你找到孩子了嗎?”
邪神猛然地突擊,從父親的背后硬生生地鉆了進去。
“你真是——咳!”
父親的嘴巴里流出了玄青色與藏青的液體。
“呃……呃……”
父親的嘴巴突然露出了詭異瘆人的壞笑:“啊……這是那個夢神小鬼的肉身父親……好棒的怨恨。”
子夢的母親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自己丈夫的變化,或者說她從來沒在乎過,繼續陰著臉大聲呼叫子夢。
不詳的父親則是在懶洋洋地適應自己的身體:“這個男人對妻子的仇恨太美味了……先在他身上蟄伏一段時間吧。”
子夢在車后排醒來了,他茫然地抬頭。父親在開車,母親在副駕駛座上喋喋不休地咒罵。
穆怎么樣了……我為什么聽不到父親與母親的思維了……
子夢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他趴在車窗上向外望去。窗外青翠的鄉村在逐漸地遠離,連綿的山林在相對移動,大壩上有星星點點的村民在散步,電線桿一根一根地被拋在腦后。
母親意識到了子夢醒來之后,立刻怒吼著讓父親停車。
她從副駕駛座上下來,把子夢拽了出來,在所有的村民都來來往往路過的橋上對著他的臉往死里拼命地扇巴掌,然后又揪著他的頭發,抓他的頭往粗棱的石頭橋上瘋狂地砸,砸到子夢的腦門全是鮮血。
“逃!!!你逃!!!你這個小兔崽子,你這個孽畜,你再離家出走!!!我看你再逃的試試啊!!!你逃啊!!!逃啊!!!”
怒發沖冠的母親罵得聲嘶力竭,子夢的腦袋被砸得暈頭轉向,頭上流下的鮮血淌到了眼睛那里糊住了。總感覺沒給邪神吸死,倒要給自己的生母三拳兩腳打死了。
母親似乎覺得這樣有點累,索性把子夢一拳打翻在地上,然后拿腳發了狂地猛踢、瘋踹自己4歲兒子的頭,看那架勢就像是在沒命地踩蟑螂似的。母親一邊踢,一邊有些暢快地喘氣,覺得有點痛快,瞳孔都興奮地放大。很快,子夢身上就沒一處是正常的膚色,由臀至脛,或青或紫,或整或破,竟無一點好處。父親在后面看子夢被暴打,偷偷地壞笑。
子夢看向自己的家“三槐堂”,他又想哭了,但是狠命地忍住了。
我的夏天結束了。
一只額頭上閃爍著下弦月的黑貓正蹲在“三槐堂”的房頂上,淚眼闌珊地注目著汽車駛向遠方,直到一個轉彎從鄉間小道進入了大道上,再也看不見。
但是黑貓還是在那里等著一動不動。
(我會一直在這里等你。)
注:
1.描寫子夢的母親很難控制,如果不寫的頗為瘋狂,會顯得子夢作為主角有些無病呻吟、矯揉造作;如果寫的過分恐怖,則感覺又有點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