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上熙熙攘攘，十分熱鬧的樣子。與以往不同的是，村民們互相寒暄過后，會討論關于下周重陽節那天的慶典和街市集會，在香火繚繞的小鎮上這算是個很重大的節日。

賣香火的商家和婦女們各自討論著瑣碎的家務事，突然大家目光集中在兩個穿著有點破舊的小流浪漢身上，大的那個看起來不過15、16歲，清秀的模樣，扎起的頭發上別著一堆發飾，小的則6、7歲這樣，又瘦又小。不過大家都低聲討論著這個大點的流浪漢：“你看他，又穿得男不男，女不女，真難怪他媽都不要他。”

商家說：“是啊，可惜他媽跟別人跑了，不知道下周戲臺上能不能看到她回來唱戲。”

那個村民口中奇怪的少年流浪漢叫李澤，他帶著的小男孩唐煥，是他最近認識的一個孩子。聽到村民的閑言碎語，李澤心想：要不是煥煥在，我就扔個石頭過去了。

商家又說：“節日一近，乞丐又多起來了，那個可憐又奇怪的小伙子，帶著小乞丐應該又要去機器人餐廳了吧。”

村民附和道：“話說那個餐廳快倒閉了吧？可惜了，這個餐廳開了挺多年，聽老板說這個這個月底要把店鋪轉出去了。”

“你說說，這還能開下去嗎？我看沒幾個客人，去的流浪漢倒不少。被他們吃窮了估計。”

聽到這里，李澤忍不住盯了他們一眼，村民趕緊都走走開，生怕惹了什么虱子。李澤腳步沒停，但是放慢了許多，看著四周熱熱鬧鬧的樣子，思考起一個問題：如果媽媽看到別人這樣說我，她會怎么想？父母真的能放任別人這樣數落自己的孩子嗎？

他們經過機器人餐廳前門，往里面看，與鎮上熱鬧地樣子相比，餐廳顯得格外冷清，只有寥寥幾人。阿澤遠遠地跟老板李成軍招了一下手。老板是個快70歲的老爺爺，戴著干凈的圍裙，不茍言笑，李成軍也對他揮手示好，說：“來啦阿澤，還有......煥煥？”

“是！老板我帶煥煥去后面！”

李澤說完繞過前門往后走，為了不打擾店里的生意，一般他都是到后門拿的食物。他注意到煥煥緊張的表情，拉著煥煥說：“餐廳的叔叔阿姨人都很好的。你媽媽的病好了，多虧他們給了我們食物，待會要好好謝謝他們哦。”煥煥認真點了點頭。

李澤的爸爸去世6年了，他媽媽則前年跟其他男人跑了，留下他獨自一人，還好遇到好心的李成軍收留了他，現在在他家里照顧他癱瘓的孫子李德山。而煥煥沿街乞討的時候，遇到了李澤，李澤不忍心他小小年紀在外面風餐露宿就把他帶到餐廳。老板李成軍會把賣不完剩下的食物給煥煥，讓他帶回去給他媽媽吃。

李成軍對著坐在休息室里無所事事的機器人，喊道：“李德山，阿澤來了，把食物拿給他們吧。”這個機器人是由老板的孫子李德山操作的，李德山聽到后，操作機器人慢悠悠站了起來，有點老舊的機器身體發出一些“咔咔”的小聲響，他應也不應他爺爺一聲，就往后廚走去。

“臭小子，也就阿澤來的時候會動一動！”李成軍無奈搖了搖頭，心想：“要是兒子媳婦在就好了......以后可怎么辦呢。”

自從兒子媳婦車禍身亡，孫子李德山也癱瘓在床4年了。李成軍為了孫子前兩年改裝了原來的餐廳，開了這家由殘疾人遠程操作人型機器人進行服務的機器人餐廳。

突然一個身影快速晃了過去，“哎喲！”老板哀叫一聲差點摔倒。

“老板......對不起沒看見你！”餐廳機器人服務員何莉莉剛剛忘我跳著舞，不小心撞到了李成軍，她馬上停下來尷尬地道歉。

莉莉生病癱瘓之前是個舞蹈家，經常喜歡在閑暇時刻操作機器人跳跳舞，李成軍看著她搖搖頭，站好扶扶眼鏡，又看見店里其他機器人沒精打采的樣子，對何莉莉嘆了口氣，說：“今天早點收拾下班，叫其他人一起來開個會。”

“好的老板。”何莉莉悻悻走開。

后巷，李澤拎著德山給的食物袋子，煥煥則在旁邊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個機器人，眼里充滿好奇，李澤對他說：“剛剛怎么說的？”煥煥用力地點點頭，對德山說道：“謝謝機器人哥哥，我媽媽病快好了，她說等她好了一定過來感謝你們。”

“不用客氣煥煥，阿澤的事就是我的事。”德山笑了笑，德山又轉頭看向阿澤，說：“阿澤，你是不是又夾多了幾個發夾？我跟你說過你這樣太惹眼了。”說完就想上手拿掉他的發夾，阿澤不自在地往旁邊躲了一下，德山硬是把他抓住，把發夾拿掉幾個，然后拍拍他的頭，說：“其實你這樣清清爽爽的更漂亮啊！”

德山知道阿澤情緒不好的時候，會忍不住多在頭上多加些裝飾。

阿澤摸了摸一下空空的頭，表情有些別扭，他雖然從小自認為是女生，但很少聽到有人直接夸他。德山突然臉紅了一下，怕阿澤誤會馬上解釋道：“啊！說錯了說錯了，應該是好看......好看才對！”

阿澤看著他這樣子，有點想笑，沉默了一下，又有點不忍心地說：“你爺爺拜托我來跟你講件事。”阿澤不敢看著德山，接著說：“我聽你爺爺說，你們餐廳要關閉了。”

本來還怪不好意思的德山，躺在床上想著如何化解尷尬氛圍，聽到這個消息他頓時瞪大了眼睛，說：“這，不可能......你是說老爺子最近有事要關店幾天吧”

“不，我知道你一時半會接受不了。你爺爺不敢提前跟你說這件事，他說餐廳已經不盈利很久了......”阿澤解釋道，煥煥在旁邊低著頭也不敢出聲。

“怎么可以這樣！”德山在床上逐漸氣得抽搐：“他這是在剝奪我的一切……爸爸.......媽媽，然后現在是餐廳！”德山突然又安靜了一下，冷笑道：“我就應該一起死的，不該給他老頭子那么多負擔。”

“他是你爺爺，不會這么對你的，你往好的想。”阿澤擺了擺手。

“怎么想，你媽媽不也覺得你是負擔才拋棄你的嗎！？”德山脫口而出，看著阿澤的臉漸漸沉下來，他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自己內心郁悶無處發泄，他馬上操作機器人跑了出去。阿澤伸手想拉住他，手卻被德山用力地甩開，手臂頓時擦紅了，德山原本拿在手上的發飾也被丟在地上。

煥煥驚呼一聲：“哥哥！哥哥，你沒事吧？”

李澤站在原地一手扶著另一只受傷的手，看著德山已經跑遠了，知道他現在需要冷靜一下，就說：“沒事的，我們先把食物拿回去給你媽媽吧。”而且，他也不擔心一個機器人會有什么事。他知道這個二世祖情緒一來，沒人能勸得動他。

“老板還是太看得起我了。自己的孫子都不敢直接說，我能怎么樣呢。”

阿澤撿起地上的發飾，自從他媽媽拋棄他之后，他有時候便會控制不了自己使勁打扮的行為。看著這些東西，他能理解德山為什么聽到機器人餐廳要關閉這么歇斯底里的樣子，人嘛，有情緒都是需要發泄出來的。他牽著煥煥慢慢走回去，腦海里想到德山現在癱在床上的模樣。

“不過他躺在床上這么久了，應該更難受吧......”

這就是他不想在德山面前直接說這個消息的原因，畢竟當著其他人的面，德山也不好肆意發泄。

想著待會回去德山家，要怎么勸說那個炸藥一番，阿澤對此感到頭疼，雖然他知道德山爺爺不太平易近人，但他不明白，明明有家人在身邊可以寄托依賴，互相之間卻連話都不能好好說，還要一個外人轉達？

李德山操作機器人，從來不去有人群的地方，他不想被大家奇怪中帶可憐的目光掃視。除了家里之外，小鎮只有一個地方人跡罕至，就是從他家一直往后走有個空地，以前本來是小停車場，因為連接這邊的小山道被封了4年，沒人會把車開到這里。他和他爸媽，就是在這個山道里出的車禍。

平時的他不會出現在這里，雖然這個山道給他的回憶很痛苦，但他想逃離家里，還有想爸媽的時候，只能想到來這個空地發泄一下了。機器人呆呆地站在空地上，而在屏幕前的德山強忍著淚水，低吼道：“接下來我該怎么辦！爸。。。媽。。。餐廳也沒有了，我只能一直躺著等死嗎？”

啪嗒啪嗒屏幕前突然下起了雨，德山才發現黑云慢慢聚集了過來，雨越來越大。怕機器人被淋濕，德山趕緊跑到樹下躲雨。

“只能等雨停了。。。”天越來越暗，德山看著背后的樹林越發陰森，朦朦朧朧起了霧，仿佛回到車禍那個夜晚，德山恐懼地看著四周，嚇得他趕緊關了機器人電源，屏幕一片漆黑，他又不安地想要不要打電話讓其他人把機器人帶回來。

“......”

看著通訊錄里只有他爺爺一個人，他索性心一橫：“反正他都想把店賣了，機器人找回來也沒用。”

德山一個人在房間里賭氣，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下半身濕噠噠的，內心又崩潰了：“這個阿澤怎么還沒回來，不是說帶煥煥去一下餐廳就回來了嗎！？”自從阿澤前兩年來家里料理他的生活，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感受到無助了。

“什么都要靠別人的話，真的不如死了好。難道我只能這樣了嗎？”他兩眼空洞，看著窗外陰森森的天，卻又什么都看不到的樣子。

過了一會，房門被打開了，李成軍站在門口，他說：“阿澤把你的機器人搬回店里，幫你吹干，我就先回來看你了。”他里面看了看，沒走進來，問道：“有什么需要嗎？”

德山又氣又羞，一句話沒理他爺爺，李成軍也不知道再說什么，往后看了一眼就走開了。德山轉過頭看見爺爺一頭白發，無奈的樣子，他心里五味雜陳，爺爺從他記事起就是個強勢又不茍言笑的人，整天就在廚房里做事，特別是出事之后，他們都沒好好說過話。

“你爺爺看起來比之前老了很多。”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德山嚇了一跳，是阿澤回來了，他一進房間就聞到奇怪的味道，皺了下眉頭，趕緊過來給德山收拾衣服，德山看著阿澤手臂上紅腫的地方，還有他被雨淋濕的樣子，內心愧疚得說不出話來。

阿澤看著他，反而跟他說：“對不起，我來晚了。本來我是讓你爺爺先過來幫忙看一下的，沒先跟你說。”

“其實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當時太生氣了還胡言亂語......你手怎么樣了？”德山低下眼眸，他知道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這么難，爺爺難，餐廳不盈利是在用他的棺材本維持的；阿澤也難，媽媽不要他，別人又嫌棄他的性別障礙，只有爺爺收留他不然無處可去。

“沒事，不怪你的，你生氣......是因為你不想餐廳停業吧。”阿澤邊收拾，語氣十分柔和地說：“其實我也不希望餐廳關閉。”

德山聽阿澤這么說，哽咽道：“我真的不希望，我的人生只能像現在這樣。什么都要靠你們。餐廳至少讓我還有一些價值。”

阿澤走過來幫他把眼淚擦掉，再把衣服整理好，接著聽他說：“我思考了很久，餐廳是我唯一的出路了，我想爭取讓餐廳營業下去。”

阿澤點點頭說：“其實餐廳不開的話，我也不好意思待在這，還拿免費的食物給其他人......我今天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餐廳怎樣才可以繼續營業。”

德山仿佛抓到一絲希望，趕緊說：“那我們一起想辦法！一定不能讓餐廳停業了！”

機器人餐廳里，今天客人來得更少了，基本大家都沒事做。

機器人許莉莉給機器人王智剛的關節涂了點潤滑油，說：“沒事就不要太費力了，這機器人修起來可貴了。”

王智剛之前是因公受傷癱瘓的人民警察，為人忠厚誠懇，他回應：“怎么費力了，雖然沒客人那餐廳還是要擦干凈才行阿。”

旁邊的機器人何鎮成按捺不住道：“哎，我們店里生意真的不行，這種喜歡燒香拜佛的小鎮，就不太適合做機器人餐廳，不然也不至于要停業......”何鎮成之前是因車禍癱瘓的司機，不老實干活嘴皮又能吹得飛起，平常大家都不搭理他。不過這回話題敏感，大家都盯了他一下，又示意他注意坐在旁邊的德山。

“你們說以后怎么辦，我可受不了整天躺在家沒事做。”王智剛接著說。

“只要生意好起來的話，還是有希望的吧。”角落里的德山突然開口說話，把其他人都嚇了一跳，大家都齊刷刷看著他。

德山躺在屏幕前硬是吞了吞口水，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大家努力讓餐廳盈利起來，這樣餐廳就不用關閉，大家不是希望餐廳接著營業嗎？”

大家都木訥了不知道做什么表情好，大概都在想：這個二世祖難得主動說了這么多話，而且還是關于餐廳的事情。

德山明白大家怎么想，緊張地說：“難道你們想回到以前那種日子嗎？沒有工作，天天只能依靠別人，整天望著天花板度日。”

機器人廚師林元凡走了出來，說：“我們理解你的意思，但是餐廳沒有盈利是事實，老實說吧，在這小鎮里，機器人餐廳也就新穎幾年，對鎮上的人沒什么吸引力，機器人......也是破破舊舊的，修都修不起。”

德山抓到點子上了，趕緊說：“沒錯！就像你說的那樣，沒有噱頭，我們可以用新的方式吸引客人啊。”

大伙都很詫異，沉靜了一會，莉莉看德山緊張的樣子，想打破尷尬的氣氛，問道：“你看我們店又老又舊，怎么吸引人呢，又不能花錢翻新。”

“這個我有計劃，下班再告訴大家。”德山信心十足地說。

大家半信半疑，覺得還能怎樣呢，最差不過是餐廳停業，何鎮成小聲對廚師說：“我就沒見過他對餐廳的事上心過。”

林元凡回答他：“看看吧，我們也不能就這樣放棄餐廳了。”

晚上收拾完打烊后，一眾機器人聚在休息室。

等了一會，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氣氛略顯尷尬。德山心里也有點著急了：“阿澤怎么還沒來呢，下午不是很早出去了嗎？”剛想著休息室的門就打開了。

“來了來了，有事耽誤了一下。”阿澤拿進來各種顏料和唱戲穿的服裝走了進來。

大家完全愣住了，腦門上掛著好多問號，德山和阿澤對視點了下頭，德山清清喉，跟大家說：“我想的是......我們可以把機器人重新裝飾一下，做一些表演之類，你們看過節的時候鎮上的人不都挺喜歡看表演嗎？唱戲什么的，這樣不就可以吸引客人了嗎。”

大伙面面相覷，阿澤看著大家不做聲，就接下去說：“店面不夠新穎，重新裝修需要很多錢，如果只是機器人的話，成本可以降低很多。”看到大家微微點頭贊許的樣子，德山趕緊說：“我們可以做一個音樂表演餐廳，利用機器人表演我們平常做不到的事情，大概能給店里吸引一些客人......”

沉默片刻，舞者莉莉率先舉起手，說：“反正也不怕尷尬，都是機器人，我上了！其實我還挺想用這個身子試下能不能跳舞。”德山聽了很開心，仿佛已經得到了勝利得果實，他緊張地看著其他機器人，莉莉拍了一下警察王智剛，說：“大哥你呢，我記得你耍過武術。”

王智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說：“啊......這個，會是會，不過這都過了好多年了，應該生疏了不少。”

阿澤趁勢馬上說：“真的嗎？我好想看看你練武的樣子，肯定特別帥氣！”

王智剛哈哈笑著，說：“如果有機會，給大家看一下也無妨。”阿澤和德山對了下眼神，說完大家都轉向何鎮成，他被盯著覺得硬是得說點什么：“別看我啊，我以前就是個司機，能做什么！”

大家接著盯著他，阿澤笑著拍了拍手上的服裝，何鎮成感受到來自各方的壓力，只能硬著頭皮說：“好拉好拉，這衣服我穿成了，不就是機器人穿嘛，反正不是我。”說完司機指著廚師林元凡說：“你......”

“我什么我啊，我要做菜！”林元凡趕緊推脫掉，想了一下，說：“誒我怎么記得你會......”

“那就安排吧！我撤了！”何鎮成馬上開溜，林元凡一時半會還是想不起來，就沒說什么。

“那你......”王智剛轉向德山，莉莉馬上推搡了他一下，低聲說：“你敢叫老板孫子做事啊......”

莉莉和王智剛不好意思的對德山笑了笑，德山沒底氣地說：“我......我想試一下站前臺招呼客人。”

大家都驚訝地看著他，二世祖從來做事都是有一下沒一下，更別說能站到門前招呼客人，林元凡似乎想到了什么，對德山說：“可以啊，我們會‘支持'你的。”

“那好！我們大家有空練習一下，明天我們宣傳單貼出去，我們要做一個音樂表演餐廳！”德山和阿澤兩人對視了一下，眼里充滿信心。

回到德山房間里，阿澤疲憊地伸了下腰，還要幫德山收拾洗漱。德山看著他眼皮厚重的樣子，感覺他有什么心事，就小心翼翼地問：“你今天，沒有戴發飾了嗎？”

其實今天那些道具和戲服，都是阿澤在他家還有劇院拿的，是他媽媽之前留下來的東西。德山想趁著節日氛圍濃厚，把店里和大家的形象改裝一下，阿澤便提議了可以拿他媽媽剩下的東西來用。德山覺得，大概是這些東西，讓阿澤又有了不太好的回憶。

“我盡量控制自己了，我知道這壞習慣不好。”阿澤淡淡地說。

“那你今天，沒什么事吧？”

阿澤沉默了一下，說：“今天我過去戲院，聽他們說我媽的戲團重陽節會回來唱戲，已經定下來了。”

“她是回來見你的嗎？”德山第一次聽到阿澤談論他媽媽的事情，好奇驅使他問出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我先去洗澡了。”

“哦。”德山略微發窘，心里譴責自己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

翌日，德山在餐廳門口擺好了宣傳板，其他機器人則在餐廳里忙活。

王智剛小聲嘀咕：“這還真要趕鴨子上架了？”

莉莉搭了搭他的肩膀，說：“為了這份工作，只能這樣啦。”再轉過頭問德山：“話說阿澤在休息室做什么，這么長時間不出來？”

躺在屏幕前的德山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被莉莉打斷突然臉紅了一下，馬上說：“他應該要好了吧，等他出來就是了。”

休息室門吱地一聲打開了，阿澤穿著戲服出來了，他拉了拉裙子，有點不太合身的感覺，但是穿著戲服的阿澤好看得就像從戲里出來的人。德山別過頭不敢直視他，口吃地說：“都......怪那個司機老，不就是戲服嘛，穿上迎賓就好，今天說什么......都不肯穿，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剛好阿澤說他可以幫忙表演，就......”

阿澤不好意思地說：“只能換我來了，店里可以多一個節目。沒事我會戴上面具的，別人看不出來。”他沖德山笑了笑，說：“表演完我再過去找你。”德山緊張得直擺手說：“沒......沒事，這也挺好，誒不是！我說，差不多我出去門口了！”

莉莉看著這兩個人，手肘推了推旁邊的王智剛，邪魅一笑，說：“二世祖剛才看著阿澤是緊張了吧。”

王智剛手腳還比劃著，想著上臺打拳的事，問：“什么？你說什么？話說我們待會表演前需要說點什么嗎？”莉莉當作沒聽見走開了。

開始營業了，德山不自在地站在門前，他之前從來沒有出來招攬過客人。其他人則站在休息室里，想等客人進來再開始表演。半個小時過去了，大家等得有點不耐煩，德山還生硬地拉著客人，阿澤看他實在不會跟人打交道，說：“要不先出去幫他吧？”

莉莉還在埋怨何鎮成臨陣脫逃，說：“要是那個老司機在拉客還容易點。現在還要我們自己上！”

“要不我們別演了還是拉客吧？”王智剛開始犯嘀咕，莉莉不耐煩地堵住他的嘴。

突然“咚”的一聲響，德山被嚇得直顫，往旁邊一看，只見何鎮成胸前掛著個鼓就走過來了，“咚咚咚”他有節奏地敲擊著大鼓，吸引了不少走過地路人，何鎮成得意地對德山說：“看來還是要我出馬才行啊。”他吆喝著歡迎客人，一拍一拍擊進了德山的內心，仿佛心里那扇門終于有人來敲，德山抿了抿嘴，眼神堅定，把門推了出去……勇敢地跟著招攬客人。

休息室里大家一看，有人起頭了，阿澤對莉莉和王智剛說：“不等客人了，我們開始表演吧。”說完開始放音樂，莉莉隨著旋律跳著出場了，店里氛圍濃厚了起來，路人還真紛紛往店里看。

老板和廚師本來在后廚忙活著，聽見一陣聲響也走了出來，李成軍一臉錯愕，不過當他看到德山站在門口賣力攬客，他難得地把眉頭舒展開來，說：“今天真是特殊的一天啊。”廚師林元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大概要忙起來咯。”

場子熱鬧了起來之后，陸續進來了幾個客人，。

“機器人跳舞？新鮮阿。”

“這是改成音樂餐廳了嗎？”

......

德山感覺好極了，這大概是從出事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用處。

客流比以往多了不少，何鎮成接著擊鼓招攬客人，德山趕緊回店里幫忙，此時臺上莉莉從鋼管上優雅旋轉落地，贏得一陣掌聲，莉莉興奮地給大家鞠躬便下了臺。

下面是警察王智剛上臺，他這是準備表演劈磚頭，笨手笨腳地疊不好幾片瓦片，疊好又滑了，大家以為是笑劇哄然大笑。王智剛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莉莉看著直捂臉。王智剛又認真地往頭上綁了加油字樣的帶子，給大伙表演了劈磚，還和莉莉配合表演了一場精彩的防身術。

德山看著覺得特別有意思，還有模有樣地學了起來。阿澤戴著面具站在休息室，他透過面具看著德山，眼神變得溫和了許多，他心想：為了餐廳，這個二世祖還真改變了不少。或許哪天，自己也會因為什么改變……

“怎么樣，臺下好像掌聲還挺多。”

演出中王智剛撞到頭卻渾然不知，表演完下臺還懵懵地問莉莉怎么樣。

“可以啊你，節目效果還挺好，就是有點費腦袋了。”莉莉搖搖頭端著菜走開了，王智剛一看鏡子才知道機器腦袋上凹了個小坑，慌張地問：“這修起來會不會花大錢啊？”

德山聽到他們的對話，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又感覺不太對勁，干咳了幾下，就轉到廚房拿菜，才聽到廚師林元凡說何鎮成是被他抓去練鼓了，他們之前有聊過怎么打鼓。

想到自己通訊錄里只有爺爺一個人，德山才感覺到自己以前從來沒有了解過大家，整天埋在自己的負面情緒里，在店里跟不存在的一樣。

他感慨道：“我要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你在自言自語什么呢？”阿澤戴著面具站在德山身后，德山條件反射似的站得筆直，說：“沒什么！”阿澤看了他一眼便迅速上臺了。他身著戲服，儼然少女樣，德山看得眼都直了，盡管戴著面具，但他卻能感受到阿澤非常認真的樣子。只見阿澤擺好姿勢隨著樂曲清歌曼舞，讓人賞心悅目。德山知道他跟他媽媽一樣會唱戲劇，但是他從來沒看過阿澤在他面前表演，平時阿澤會避開聊到有關他媽媽的話題，他自然也不敢多問。

“好！唱得好！”

“這個小姑娘看著年紀小小唱戲卻很厲害啊！”

......

阿澤表演得就像專業的戲劇表演者，客人一致鼓掌叫好，小鎮節日看戲劇的氛圍很濃厚，但平時很少能現場看到戲劇，阿澤的戲劇表演確實吸引來很多人。德山卻陷入沉思，莉莉過來催他趕緊送菜他才反應過來。

“兩年多以來，我總以為和阿澤關系很好，但其實我們從來沒有交心地談過彼此的心事，我也不跟他說爺爺的問題，他也不會提他媽媽的事......也許是不想揭開傷疤弄疼自己，又或許每個人都覺得對方生活不容易，不想增加彼此負能量吧......”德山想了想，有點失落地看著阿澤，就像阿澤在心門那邊，不愿意對德山敞開。

晚上，大家終于收拾完回到休息室。

莉莉細心給王智剛處理著身上擦破的地方，并叮囑他：“你要好好練一下操作，不然修理機器人反而花錢就虧了。”

王智剛尷尬地笑了笑，馬上轉移話題：“誒，話說老司機你還藏了一手啊。”何鎮成得意地說：“那是，關鍵還靠我。”

“你少說點吧，要不是我連拖帶抓你練鼓，今天熱鬧還能有你的份？”廚師林元凡盯了何鎮成一眼，嫌棄地說：“還耍賴不穿戲服，真是！又不是你穿，機器人穿還害臊什么？”

“你不害臊你穿啊！”何鎮成反懟過去。

德山看著屏幕前大家熱熱鬧鬧的樣子，內心滿滿的感慨不知從何說起，阿澤過來搭了搭他的肩膀，德山深呼吸一口，對大家說：“真的非常感謝大伙，若不是大家配合，我和阿澤的想法也實現不了。”

大家都對老板孫子突如其來的感謝表示不知所措，林元凡說：“其實你想法很不錯。我們大家也都不想關店，能靠自己就靠自己，大家都不想成為家里和社會的負擔。”

“是啊，而且我也要感謝你，讓我有這次重新表演舞蹈的機會，雖然不是我自己跳......哈哈，真的很特別！”莉莉笑著對德山比了個心。

這時老板開門進來了，估計是要說今天的營業成果，李成軍還是一臉嚴肅，大家齊齊望向他，都很緊張。他突然難得笑了一下，跟大家說：“你們做得很好，今天賺了我們之前一個月的收入。”

何鎮成鼻子老長了，驕傲地說：“還不是我鼓打的好，客人才來得多......”

王智剛搖搖頭說：“還是阿澤戲唱得好，打扮得像戲里出來的一樣哈哈，不虧是戲劇家出生，大家都看入神了。”

聽到這句話，屏幕前的德山下意識看了下阿澤，他正在給他收拾衣服，阿澤這時也回頭看了下德山，兩人對視了一下，德山怕王智剛又不小心提到阿澤傷心事，阿澤則怕德山覺得他打扮過度了，兩人似乎等著對方說點什么。片刻，又都轉回頭去。

李成軍拍了拍手，說：“好！這樣，我做了個決定，這個月看業績給大家加薪。”

眾人都高呼：“好！”

德山注意到他爺爺看著他，似乎是想說什么，他卻把機器人的頭別了過去，對大家道了聲晚安就下線離開了。

阿澤都看在眼里，私下他疑惑地問：“你能跟其他人說話了，為什么看到你爺爺還是躲躲閃閃的？”

德山本來想怎么跟阿澤聊關于他媽媽還有戲劇的事，沒想到反被問，心里開始酸酸地，囔囔道：“誰躲躲閃閃了。”

“你爺爺人真的很好，你看他明顯很支持你的主意，雖然平常挺嚴肅的不愛說話......”

德山臉沉了下來，不耐煩地說：“他人好，可我看來，他就是個自私的人，什么都得圍著他轉才滿意。那次還不是？就是因為我爸想跟他借錢周轉，但他卻以錢為要挾，要我爸一定得回家繼承餐廳。他明明知道我爸不想待在這個小地方，像他一樣天天悶在廚房......他如果這么好，我爸媽也不會因為他出事了。”

“我不知道以前發生了什么，可是看著他，你真的覺得？他一點都不關心你的想法嗎？他是你最親的人......”

“你媽媽不也是你最親的人？他嫌棄你，甚至為了男人拋棄你，她在意你的感受了嗎？人就是這么自私，只想著自己好。”這句話說出口時，德山意識到，其實他們兩個這樣內心支離破碎的人，連自己都沒辦法拯救，怎么可能還有精力去關心別人，怎么還去敲開對方心里那扇門。

阿澤默默站起來，背對著德山，說：“也許我媽媽就是這樣的人，在旁人看起來就是這樣，但你爺爺他......我們都覺得他人很好，不像會做出你說的那些事。”

“其實，我只是收養的......我很羨慕你有個家人在身邊，你還有個家......不說了，我今晚回家睡。”說完他就走出門了。

德山聽了他的話，有點驚訝，之前他是不知道阿澤是抱養的......看著阿澤暗自神傷的背影，他又開始懊悔自己亂說一氣：“哎，我這腦子！怎么什么都不了解就說別人。”他想了一下，覺得還是去跟阿澤道歉好一點，就操作機器人，打算出去找阿澤。

剛走到餐廳，就聽到廚房里元凡和老頭子在聊著什么。他躲到門后偷聽了起來。

林元凡問道：“老板，就算這個月天天盈利，也不見得能把之前虧得補上，你還給大伙加薪嗎？”

李成軍點點頭，道：“多勞多得嘛，能讓大家帶帶德山也挺好的，當作大家辛苦的酬勞。”他開了瓶酒，顯得有點吃力的樣子，說：“這小子自從出事之后，都不和別人相處。”

德山聽了癟癟嘴，心里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想：原來老頭子還是有關心我的，不過，我不愛和人相處還不是跟你學的。雖然他一提到爺爺就炸毛，但事隔幾年，他心里緩和了一些，知道生活還是要過，只是他打小就不知道怎么和這個脾氣古怪的爺爺相處，久而久之，也就這樣了。

他聽見廚師接著問：“那德山雖然對店的事積極一些了，不過看著還是對你很有意見的樣子，你不打算跟他解釋清楚，他爸媽的事不是你造成的嗎？”

德山心里有些疑惑：什么意思，爸媽出事不就是因為那天跟他吵架引起的？

李成軍坐了下來，若有所思道：“再看吧，你早點回去休息了。”廚師也不好再說，便走了出來。

德山趕緊走出餐廳，他突然想到那天重陽節，晚飯爺爺打算跟爸爸喝酒，爸爸知道爺爺是想讓他喝了酒沒法開車出去，就偷偷把酒換成了葡萄汁，還讓德山幫忙隱瞞，爸爸對德山說：“德山，爸爸答應你媽媽不喝酒的。不過我們就假裝喝了酒，讓爺爺安心出去看戲。”德山想接著回憶但是有點模糊。

“算了，下次再問，先找阿澤吧，不然跑遠了。”

他走出餐廳，看著月色正好，街上沒人，跨大步便跑了起來，德山看著熟悉的街景，心里挺暢快的。突然跑出來一只野貓，把他嚇了一跳，他想還是從后巷走過去阿澤家吧。

走了一會，看到巷子里面有人在打架似的，德山趕緊躲在一旁，心想：千年出來一趟就給我碰上混混了，這什么世道，好可怕。

“你媽跟人跑了，就是這種人養出來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你嘴巴放干凈點！”

德山感覺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調整視距仔細一看，被按在墻角的人居然是阿澤！德山突然就驚慌了，看著對方3個男的，不知道是要去找人來還是直接上去幫忙。

“看！今天在表演的人就是這個乞丐，我猜對了！”

“讓乞丐表演，這飯還能吃嗎？”

德山看到被幾個混混拉扯掉在地上的戲服，早上這么好看的戲服，此刻好像變成一個污點，阿澤無法反駁，低下了頭。德山心里一陣火大，憑什么這么美好的阿澤和戲服，要被他們這樣蹂躪！

“哎！我機器人抗打的，他們應該怕我才對！”然后腳一跺就跑了上去。

開始場面一度混亂，三人看到機器人嚇了一跳趕緊找家伙，石頭樹枝一起上。德山想起了王智剛不斷重復練習的防身術，看著對方拿家伙沖過來，他上手就是一個過肩摔，嚇得對方一愣一愣的。德山一看有效，又慌又忙地重現了一下其他花拳繡腿，三個混混慌亂地把家伙丟了拔腿就跑。剩下阿澤看著德山在風中凌亂的樣子。

“還可以吧？”德山想起剛剛一陣胡亂操作，臉正熱著。

兩人一下子沒了設防，阿澤噗呲一聲笑了出來，說：“沒想到王大哥的本事一下子就讓你學了，你讓他情何以堪。”

“其實我也是亂打的，感覺還是鐵皮把人唬住了吧......”

月光越發耀眼，落下的光輝，照亮了德山的背影，從此阿澤的眼里也有了光。

接下來的幾天，店里生意格外的好，大家都愛看阿澤和莉莉的表演，王智剛不上臺了下來幫忙，德山端著茶水四處招待客人，業務水平比以前見漲許多。

“小朋友，不要到處跑哦。”

德山提醒了下店里鬧騰的孩子，他母親正在打電話，大概是受店里音樂聲影響，她的聲音分貝也使勁往上提。德山過來讓客人看著下孩子，客人電話那頭罵罵咧咧沒完，又瞪了德山一眼。德山無奈轉身走開，給其他客人送茶水。

忽然小孩跑上來推了德山一下，德山一個踉蹌沒站穩把手中端盤打翻，茶水撒了出來，孩子也撞倒在地上。德山被水濺了一身，但他第一時間蹲下來看看孩子有沒有哪里受傷了。

“媽媽！啊......媽媽......”

小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德山趕緊檢查了一下，看到小孩沒被熱水潑到，松了口氣，正想安慰他，孩子母親過來一把把德山推開，罵道：“你干什么弄傷我兒子！”

全場的人都看著他們，表演也停了下來，王智剛見勢趕緊去后廚叫老板，阿澤聽到聲音也從休息室跑出來。

只見孩子母親拉著他兒子，四處翻看他有沒有哪里受傷，又轉過臉來，罵道：“你這個破機器，是沒長眼睛嗎？”她看著地上撒的水壺和水，接著罵：“要是水燙到我兒子了怎么辦！當我兒子跟你一樣鐵皮沒知覺嗎？”

德山彎下腰一直道歉，婦女感覺氣不過，拿起旁邊桌子的水壺就想往德山身上潑，阿澤見勢趕緊擋在德山前面，把水壺搶下來，水壺“砰”地一聲掉到地上，掙扎中阿澤的面具掉了下來，婦女愣了一下，看著阿澤熟悉得臉，手指直直戳著他，罵道：“原來是你啊，這餐廳還請乞丐表演把我們當什么了？有娘生沒娘教的東西，還敢砸老娘水壺，我要投訴你們！”

阿澤不出聲但是一直擋在德山的前面。

“您想投訴什么呢，這位客人！”

李成軍走過來說：“我是這個店的老板。”

看著李成軍不怒自威的樣子，婦女把孩子一把拉緊，頓了一下，指著德山和阿澤他們罵道：“別以為你雇的這些殘疾人、流浪漢都是弱勢群體我不敢怎么樣，敢把水潑我兒子身上，我看現在你們是仗勢欺人！”

此時德山想辯駁，但他的機器一直彎著腰直不起來，心想：壞了，里面線路估計燒了。王智剛和阿澤見狀一起合力才把德山扶正。

李成軍見狀對婦女說：“這位女士，您兒子有什么受傷的地方我們應該馬上去醫院檢查一下，我一定賠。”李成軍看著眼前氣哄哄的婦女，他說：“不過......我們還是有必要查一下監控看看事情起因，我這邊的機器人看來是一定需要維修了，我們機器人造價不菲你也是知道的，要是維修的話......”

婦女著急了，說：“你什么意思，我是過來消費的，我和我兒子才是受害者！”婦女看周圍人議論紛紛，她又低頭看了看兒子，熊孩子此時也不敢大哭大鬧了，吸著鼻子小心翼翼地拉他媽媽的衣角，婦女神情有些緩和了下來。

李成軍鎮定地說：“機器人和其他損失當然都是我們店里負責，客人你看我們要不先帶孩子去醫院呢？”

婦女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黑著臉說：“我看這次就算了，給你們負責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反正像你們這些員工......這店也是開不久的。我們走！”婦女冷笑一聲，扯著孩子就離開了。

李成軍看其他客人還對阿澤和德山指指點點的，就讓警察和阿澤把德山帶回休息室，然后對客人說：“抱歉打擾大家的興致了，今天中午我請大家吃飯。”客人們才回到自己位置上。

休息室里氣氛格外壓抑，王智剛阿澤和德山都沉默著。

“阿澤，那你照顧一下德山，我先去餐廳幫忙了。”第一回感受到高強氣壓，王智剛說完，趕緊把門關上離開。阿澤拿來干毛巾幫德山擦干身上的水，再拿吹風筒烘干了下，全程兩人都沒說一句話。

吹完阿澤在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望著天花板若有所思道：“那大媽說的話太可惡了......可是我居然有點羨慕那個孩子，他有媽媽站在身邊維護他。”

他停頓了一下，又把頭低了下來，雙手捂臉喪氣地說：“像我這種，犯一點錯誤......不，光站在那里也是一種錯誤。”

德山心里五味雜陳，說：“都怪我，還連累你被罵......”

“我看得出來，這不是你的錯......”阿澤眼里有些憂傷，不過他很快收拾自己的情緒，他怕影響到德山，坐直起來，拍了拍德山的肩膀，安慰道：“其實這些已經沒什么了，現在的生活我覺得很好，多虧你和爺爺收容我。你看，剛剛你爺爺不也一直在維護我們。”

德山聽完阿澤的話，也有點感觸，說：“其實，我剛剛就覺得，好像第一次聽老頭子說這么多話。”他又試圖操作一下機器，還是不能動彈，便自嘲道：“太奇怪了，非得等到機器人跟我一樣都動不了了，我才能聽到他講這么多話。”

阿澤噗呲一聲，伸手敲了一下德山機器人的腦袋。

“剛剛謝謝你。”德山輕聲說。

“謝什么？”

“你幫我擋掉水壺......不然，我看這機器都不用修了。”

“你突然這么認真。”阿澤說著邊把戲服解開，好像有點熱的樣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覺得我做的沒什么，還是老板出面才能解決事情。”他把衣服疊好放在衣柜里，看德山又靜靜地不說話，就試探地問：“你爺爺真的做了那么不可原諒的事情嗎？你不打算和你爺爺談談嗎？”

德山沉默良久之后，開口說：“我知道我爺爺對大家都很好，但現在會過成這樣，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

屏幕前的德山回憶起往事：“那天是重陽節，爸媽帶著我回老家看望爺爺，但是我爸跟爺爺吵了架，爺爺硬是要我爸回來繼承餐廳。我爸估計賭氣，當晚便開車離開。我記得慶典那天天氣很好，大概是因為街上辦活動人很多，車開不出去，爸爸就往山路開，媽媽跟我在后座坐著，我只記得，爸媽一直很激動地說著什么，后來在山里就出事了。”

“如果你爸跟你爺爺沒吵架的話，或許就不至于那晚出門還出車禍了吧？”阿澤眼眸黯淡了下來，想到他那天在山里找到德山的時候，他蜷縮在一個角落......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摸了摸德山機器人的頭。

屏幕那邊傳來啜泣的聲音，德山淚流滿面地說：“一想起那些事我就忍不住想哭，所以我不想看到他也不想跟他說話......”德山猛吸了幾下鼻子，長嘆一聲道：“好幾年了，我甚至沒有辦法給自己擦眼淚，其實我更討厭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

“你別這么想，你看，有你的主意，這陣子店里的生意才好起來的不是嗎。”阿澤安慰道。

“那是我怕連這個店也沒了......我真的只能混吃等死了，我知道現在應該要靠自己，不敢埋怨他老人家。”

阿澤看著他，搖搖頭，說：“總之，還是要謝謝老板和你們大家，現在大家知道我在餐廳表演會有影響，我大概不能來店里幫忙了，有需要的地方再叫我。你這機器一時半會用不了，好好休息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德山嘗試操作一下機器人，發現還是動不了，不由得自嘲：“打臉了，現在這個樣子能干什么呢......哎！那個大媽或許說得對，像我們這樣，餐廳也開不了多久的。”

阿澤看他唉聲嘆氣的樣子，內心突然一股氣，掄起吹風筒就往德山頭上敲。德山沒反應過來，這一下傻眼了，說：“你干什么？要是機器......機器又壞了怎么辦！”

“壞了就壞了，反正你這個狀態，還能好到哪里去。”

阿澤反倒是仔細檢查了一下手里的吹風筒，確保沒有哪里壞掉，才松一口氣。德山罵他：“你搞錯對象了吧，我才是受害者！欺負我不能還手是吧？”

阿澤看德山機器人動不了，用力抬起機器人的臉，認真盯著德山說：“你要是真覺得你有理，你就趕緊恢復好狀態，店里還需要你呢！要是不服氣就來打我啊，我等著。”說完他就離開了休息室。

“喂！你去哪啊？明天過節了，你別太晚回家啊！”德山漲紅了臉對門外吼。想到屏幕上阿澤超近距離的臉，清晰得連睫毛也能數得清，他心跳像漏了一拍那樣不規則。

而聽到這句話的阿澤，內心已經充滿暖意，前兩年的他大概不會想到，還會有人在家等他。他內心默默回復：“今天我會早點回家的。”

這幾天阿澤其實一直跑家里和劇院，聽說他媽媽確定會上臺，他便想來看看能不能先碰上面。明天就要過節了，今天她應該會回來了。阿澤跑去劇院，詢問了一遍，大家都裝不知道，只有經常跟他打招呼的劇院院長跟他說，他媽媽說要回家拿東西出去了，劇團明天演出后天才走。

阿澤馬上跑回家里，正好看到一個男人把他媽媽的行李箱搬上車，他媽媽站在門口，穿著樸素的樣子，臉上有些許慌張地看著他。她開口說：“阿澤，你......最近還好嗎？”

阿澤看到那個男人皺著眉頭，不耐煩地上了車，媽媽的視線也轉移到男人的身上，她趕緊走了過來，把阿澤拉到一旁，說：“阿澤，媽媽對不起你，不該話都不說就把你留在這......不過我拜托餐館李老板收留了你.......”

阿澤聽到這，一直低著頭的他終于繃不住開始啜泣，他哭喊著：“你不要我！你當初為什么還要領養我！？”

他媽媽抱著他也流下眼淚，一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她余光又瞥了一下車上的男人，擦了擦眼淚，然后對阿澤說：“我跟他商量了很久，他才答應過來看你一眼，本來打算明天演出完再去餐館找你的......我還給你買了手機。”

阿澤腦海里一直想著剛剛那個男人把行李箱放車上的畫面，他遲疑了一下，又問：“你這次，還打算丟下我一個人嗎？”

“你明天等等我，我忙完了就會去找你的，媽媽不會這樣把你丟下。”媽媽把阿澤眼角的淚水擦了擦，說：“你先回去吧，我們明天見。”

阿澤看到那個男人偶爾回頭望著他們，他心里的不安讓他緊緊握著媽媽的手。估計是拽疼了，他媽媽也用力把阿澤的手拉開，然后問：“你......不相信媽媽了嗎？”

阿澤搖搖頭，想了一下，說：“好，我明天等你，哪也不去。”說完他媽媽松了口氣，拍拍他的頭，抱了抱他，阿澤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他慢慢舉起了手，說：“那，再見。”

他媽媽詫異了一下，也擺了擺手，道別之后就上車走了。

阿澤也不知道明天是否真的會再見，他知道，明天對德山和他爺爺來說，是個沉重的日子，他想好好陪在他們身邊，大概是不可能跑出來看他媽媽唱戲的，而他媽媽，他也不確定是否會像之前一樣，把他留下就走了。

天空比平時更黑一些，看起來像要下雨了，他慢慢走了回去，家門也不進。回到德山家里時，外面才開始下雨。他看著窗外的云，又看了看陰郁的德山，想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便說：“我太幸運了，回到家天就下起了雨。”

德山囔囔回應道：“天哪會下雨，天空是天空，雨是雨……”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陷入沉思，他能感受到，其實爸爸對爺爺沒有那么怨恨的，那為什么，當天爸爸一定要帶我們回去呢？

這夜大家都輾轉反側。

第二天，街上敲鑼打鼓的非常熱鬧，為了過節大家都沒開店，唯獨機器人餐廳還在營業。

今天中午店里來的人也不少，不過多的是來探望老板李成軍的朋友，今天是他兒子媳婦的忌日，李成軍跟他的朋友們聊著天喝起了酒。

德山看到爺爺在父母忌日這天還喝得那么歡，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回了休息室，其他人看著也沒辦法，聳聳肩接著干活。李成軍送走一個又一個朋友，夜幕已降臨，店里客人也都走了。

“這會大家都趕著去看戲了吧。”李成軍醉意濃厚，他喊來大伙說：“上次跟大家說過，這個月干得好給大伙加薪。過節了，我晚點給大家統一安排！”大伙都歡快地鼓掌：“感謝老板，節日快樂！”

“好！”

大家早早收拾好就回了休息室，廚師看著李成軍還坐在餐廳喝悶酒，就過來跟他聊天：“老板，你也早點回去吧，這么長時間看你不喝酒了，怎么今天喝這么多。”

“我今天，傷心，又高興。”李成軍看著手上的酒杯，說：“今天是我兒子媳婦的忌日，如果他們在的話，那過節家里也不會冷冷清清了......”

廚師看他眼里泛著淚光，趕緊問：“那你高興的呢？”

李成軍恍惚了一下，慢慢把酒杯放下，對廚師說：“就是德山啊，那小子，我看終于對餐廳的事上心了。”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說：“我本來也不想把店轉讓了，只是，我這把年紀了，如果餐廳沒有盈利，我怎么敢把老本燒光，想想我要是先走了，我孫子怎么辦。”說完他又嘆了口氣，錘了錘胸口，說：“其實......我已經拒絕了來買店鋪的人了。”

“太好拉！老板，我相信大家都會很高興聽到這樣的消息！特別是德山......他一定會對你有所改觀的！”

李成軍笑了笑，又悶了一口小酒，說：“但愿如此吧，自從他父母去世之后，他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跟我說過一句話了。”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時常在想，那個時候，我要是不那么老固執就好了，孩子嘛，總是喜歡出去外面發展的。我總是怕他們在外面受苦受累了，一直勸他回家，怎么都勸不住。”

“老板，你不跟德山說清楚嗎？德山一直覺得是你跟他爸吵架的原因。”廚師問。

躲在休息室門后的德山一直聽著他們說話，記憶越來越清晰地浮現在他面前，那天爺爺放在桌上的酒，被他爸換成葡萄汁了，爸爸還讓他把紅酒拿走。德山一直對酒很好奇，于是他自己躲起來，偷偷把紅酒喝了......德山聽著屏幕那邊傳來的聲音，身體開始忍不住地顫抖。

仿佛記憶中出現了他不敢面對的畫面，他嘴上一直自我辯解著：“說清楚什么，都知道我爸不是喝酒出的車禍，你們要是不吵架，我爸也不至于當天就要走......我雖然喝了酒，但我可記得你們吵得多兇！”

“那天喝完酒，我就把錢給他爸了，可是不能z讓德山知道。德山啊......德山他太可憐了，說了不是給他負擔嗎？算了，我也是快入土地人了。我只是想，德山以后剩自己了怎么辦？”

德山腦子一片混亂，自言自語道：“我記得爸媽一直在車上很激動地吵架.......”他幾近瘋狂地搖頭，顫抖地說：“不會的，不是因為我！”

“也是，德山要是知道因為他喝酒酒精中毒，他爸媽急著送他去醫院才出事的話，估計很難接受吧。”林元凡接著說：“那你跟他關系得僵持到什么時候。”

李成軍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德山瞪大眼睛，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整個人醉得一塌糊涂，坐在車上的時候，爸媽不是在爭吵，而是一直很焦急地看著他說些什么......那天，鎮上太熱鬧，德山爸媽為了把德山送到醫院，逼不得已走了后山的小路才出事，到后來德山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10天后了......被事故沖擊之后，他完全忘了自己酒精中毒的事！

德山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躺在屏幕前的他臉煞白。

“不......不是我！”

他馬上關了機器人，生怕再聽到些什么。阿澤聽到德山在喊著什么，馬上跑過來，急忙問：“你怎么了？”德山一直不肯說話。

過了一會，突然有人急沖沖地跑上樓來。

“阿澤！德山！”

是莉莉喊著他們，阿澤忙問：“怎么了這么急。”

“阿澤！你們快來幫忙，老板他突然倒下了！”

德山一聽趕緊問：“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老板他昏迷不醒，頭還被磕流血了！”莉莉拉著阿澤趕外跑，阿澤邊跑邊向德山喊道：“你別著急，把機器打開！”

德山慌張地把機器人打開，一看現場已經有點混亂了，他趕緊抓住廚師問：“怎么回事，我爺爺呢！”

林元凡說：“你終于把機器打開了！鎮成和智剛現在把老板抬上車了，我們可能要自己開車去醫院，從山那邊的車道開。

德山抓著林元凡問：“怎么不叫救護車呢！”

“德山你冷靜！我打電話問了，他們說現在街上太多人了，開進來要半個多小時，再開出去就太晚了！我們剛去周圍找了下，有幾個人他們也不敢開山道。”

德山顫抖地點點頭，說：“是，那我們趕緊從山道走，那邊只需要20分鐘不到就可以到醫院了。”

“你認識路，你帶路何鎮成開車，讓阿澤照顧好爺爺！”說著兩人趕到車子旁，王智剛已經把爺爺放在后座，阿澤幫忙捂住爺爺頭上的血。看德山懵圈的樣子，何鎮成趕緊叫德山上車，德山跌跌撞撞坐上前座。

阿澤還是不放心地問：“司機先生，你可以嗎？”

“沒事的，我的技術可以放心！保證大家的安全！”說完馬上啟動開了出去。

德山坐在前座感覺整個人恍恍惚惚，他開始想起來，那天也是這樣的，他喝酒吐得不省人事，爸爸媽媽把他抬上車，媽媽坐在后座照顧他。那天慶典，街上也是很熱鬧，爸爸開不過去，就跟媽媽商量從山道那邊開......

躺在屏幕前的德山淚水浸濕了雙眼，他才知道，原來爺爺一直隱瞞不敢讓他知道，爸爸媽媽是因為要送他去醫院才出的車禍，而他卻一直埋怨爺爺，以為是爺爺的原因爸爸才一定要開車回去......

“德山！德山！往哪邊開？”剛開進山里，何鎮成焦急地問德山，邊放緩了車速，德山瞪大眼睛看著山路直冒冷汗，天越來越黑，這黑暗仿佛像要吞噬了他，他又想起以前翻車時看到的場景，嚇得把眼睛閉上，一直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害死爸媽的！”

“德山！你怎么了！”

“德山！德山！你趕緊指路阿！”何鎮成把車停在了岔口，焦急地問。

屏幕前德山能感受到自己渾身忍不住的顫抖，他一直想睜開眼，但一看到這些山路，他就想起來他父母倒掛在車上，死在他眼前的樣子.....

阿澤看著老爺子臉已蒼白，他也急哭了，只能大罵德山：“德山你醒醒！你想失去你唯一的爺爺嗎！”

“啊！......”德山歇斯底里地吼著，企圖控制自己。

“德......山......”爺爺突然開口叫了德山的名字，德山慢慢轉過頭，看著他。

爺爺已經沒力氣了，還堅持說：“沒......沒關系的。”

“爺爺......”他看著爺爺痛苦的樣子，德山想，已經失去了爸媽，他不能再失去爺爺了！他趕緊瞪大淚水模糊了的雙眼，盯著屏幕上的山路，操作機器人指著眼前的路說：“往這邊！”

何鎮成趕緊啟動接著往前開......

天微微亮，醫院門前，一行機器人躲在旁邊的灌木叢，阿澤從醫院走了出來，趕緊過來對大家說：“沒事了，醫生說已經度過危險期了！”

大家才都放心來，阿澤看著德山機器人還是一愣一愣的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滿是心疼。屏幕前的德山早已泣不成聲......

爺爺住了兩個星期的醫院才回家，阿澤準備好了豐盛的飯菜，推德山出來一起吃飯，他故意把德山推到爺爺旁邊，德山盯了阿澤一眼，但也沒說什么。

阿澤已經不再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他還是一身女性裝扮，不過干干凈凈的格外好看。他笑著說：“今天爺爺出院，我們就一起吃頓好的，慶祝一下。”

爺爺讓阿澤也坐下來，說：“謝謝阿澤這陣子的照顧，我們爺倆都要感謝你。”

“爺爺，你不要客氣，是我要感謝你們才對，煥煥媽聽說你出院了，要過來看你呢。”

“哦？她現在怎么樣了呢？”爺爺問道。

阿澤邊盛飯，邊回答：“嗯嗯她好了，還找到了工作，煥煥去上學了，生活沒什么問題了。”

“那就好，讓她沒事帶煥煥來玩呀。”李成軍知道上次因為他出事，阿澤和他媽媽也沒見上面，他問道：“你，真的不考慮聽你媽的話，去其他城市讀書嗎？”德山也有點緊張地看著他。

阿澤目光閃爍了一下，他放下碗，對爺爺和德山說：“那也不是去我媽那，在其他城市跟在這有什么不一樣的。”他看到德山有點怨氣的眼神，就說：“何況這里還有你們呢，肯定是有你們好。”

德山便放下心來，調侃他一句：“那是，得有我在才能保護你。”

“是你的‘鐵皮’吧。”阿澤笑了笑，爺爺和德山都笑出了聲，他想了一下，鄭重地說：“經過這段日子的表演，我決定，要重新去戲劇學院學習。院長答應了。”

“那很好啊！阿澤我相信你可以的。不過......有事叫你你得回家知道嗎？”德山一直看著他，生怕他這是不回來了。

阿澤拿出他媽媽給的手機，開心地說：“放心吧，現在一下就能聯系到我了！這不還有爺爺在家。”看著德山滿意的表情他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對爺爺說：“爺爺你別看他這樣，你這段時間不在，他跟大家在店門口擺了個義賣攤，得到的收入都給了有需要的人。”

爺爺驚訝地張張嘴，伸出手，遲疑了一下，僵硬地摸了摸德山的頭，說：“德山啊，好好加油。”德山一下紅了眼，想了一下，對他爺爺說：“對不起爺爺......”阿澤笑著說：“好拉好拉，快吃飯吧，飯菜都涼了。”

.......

后來機器人店鋪義賣得到很多鄰居街坊的支持，店鋪生意也越來越好，機器人們經常忙得不可開交，店里又招了一些不用機器人操作的員工，現在再去看，已經不再是冷清清的機器人餐廳了，德山、機器人們和新員工大家一起努力經營著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