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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我母親當年是風華絕代的大女主。
以女子之身入朝弄政,后來退隱嫁給父親。
而在我出生后,京都就開始流傳一句話。
得楚女者得天下。
是以我一成年,求親的人便要踏破了我家門檻。
1
“禮儀既備,令月吉日,昭告爾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昭明甫。”我低首恭敬回答:“昭明雖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旋身站在高階之上,我掃過殿中眾人,將他們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
今日過后,我得以及笄取字。
而京都流傳十五載的傳言,隨著我的及笄,將被推向一個新的高潮。
貴女及笄,禮儀繁瑣。禮畢之后,已近黃昏。
我坐在小榻上,偎在母親身旁,眼底倒映著屋里明明暗暗的燭火。
母親的手落在我頭頂上,輕輕撫過發間的玉笄,語氣里充滿懷念“姝兒過了今日,就算成年了。這支玉笄,還是我當年及笄時,孝貞太后賞的,如今姝兒也長大了。”
我仰頭看她。
母親是個當之無愧的美人,如今不過四十來歲,并不減昔年風采,依舊美艷逼人。
她曾是當世首屈一指的奇女子,出口成章才學斐然,兵法謀略策論治國無一不通,乃是大齊第一位入朝攝政的公主。
她扶持幼弟登基,穩固朝堂六載有余,未使大齊有弱主嗣位,旁鄰窺伺,政局生亂之危。
后來今上長成,我母親也沒有貪戀權位,而是痛快交權,選了一門二公的淮陽郡公世子楚云尚主,婚后安于內宅,相夫教子,不曾再舞政弄權。
是以文人墨客到如今也時常歌頌我母親的大義。
母親低下頭,和我的目光對上“得楚女者得天下。此傳言十五年未止,必定是有人推波助瀾。姝兒,你怕嗎?”
我輕輕搖了搖頭,反問她“母親覺得姝兒應該怕嗎?”
下一刻,我就被母親擁在了懷中,她的手撫過我的臉頰,很是滿意的模樣“你是我燕寧的女兒,區區流言,何足為懼?”
風穿堂而過,吹來燭火飄搖,照得母親的面容也明明暗暗。
“要有魚餌,才能有魚上鉤。”
雖然母親不曾說話,但我知曉,她應當是滿意的。
滿意于有我這樣一個和她一條心的女兒,可以去實現她被迫中止的野心。
楚宅也是高門大院,窗外有下人們行色匆匆的走過。
“母親,你覺得第一個按耐不住的會是那家?”
她撫過我的脊背,往窗外看去,望向皇城的方向“除了你幾個表哥表弟,其余的,還不敢動。”
“那女兒應該還能清凈一段時間。”
這句傳言是將我的婚約當成了一個籌碼。
但我想和母親走一樣的路。
雖然母親都不曾走通的路,我其實也沒有萬全的把握自己可以走通。
不過看著母親的側顏。
我覺得我應該去試試。
試著去看看母親當年看到的大齊是什么模樣。
2
案幾上的邀貼靜靜的待在哪里。
一日多過一日。
俱是吏部尚書府上陸三娘子陸箐送來的,邀我去東郊的雁鳴山踏青。
我應下了。
搭著穗穗的手下了馬車后,眾人的目光或放肆或隱晦的落在我身上。
來的人來不少。
看來吏部尚書多年官場浸淫,人脈還是很不錯的。
陸箐快步迎上來“郡主能賞光赴約,可是叫臣女受寵若驚。”
“娘子有邀,看在陸大人的面子上,自然是要來的。”
陸箐的笑意滯住,隨即反應過來“郡主請。”
我隨意選了個位置坐下。
目光掃過遠處的一些王孫公子們。
這場春日宴不知是誰的手筆,如此費心的邀了我來。
自我母親入朝,大齊風氣為之一改。
她提拔了很多女官,以宮印掌控六尚,又與朝中幾位肱骨之臣相親,借機控制六部。
當時有將門孤女,女扮男裝,上陣殺敵,立下赫赫戰功。
其后身份暴露之際,我母親也力排眾議,以將軍之位待之。
當時她雖名為攝政,卻居主政之位,內外調令,均得有其首肯方可施行。
在她的影響下,大齊始設女學,讓世家貴女們也可同男子一樣,入學讀書,而不是拘于內宅。
甚至后面國子監還出了幾個女博士。
我母親退出朝堂后,女學也不曾關閉。
只是可惜,那之后,女學也沒落了許多。
但即便如此,大齊女子在男女之別上仍比前朝自由許多。
因此今日也有許多王孫公子赴會。
很快就有一些女眷過來同我攀談。
無外乎是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的內容,聽得我頗感無趣,生出些哀其不爭的煩躁。
恰是陸三娘子說著要打獵,并拿了釵環首飾,名家字畫出來做彩頭。
我起了興致,也就趁勢起身,持弓上馬,打算玩上一場。
幾位世家子弟順勢過來“聽聞當年榮昌殿下騎術箭法為之一絕,想來今日永嘉殿下定也是能拔得頭籌的。”
我拉弓欲射,側身對準了說話之人“霍郎君要試試嗎?”
霍啟的臉色有一瞬間變白,我笑了笑,沖著另一個方向把箭射了出去,箭身死死的釘在了樹干上。
陸鳴在一旁拍手叫好“郡主好箭法。”
圍獵開始,持韁在手,雙腿一夾馬腹,我便像離弦的箭一樣沖了出去。
幾下甩開了人,至人少的地方,我才慢慢停下來。
樹葉打著旋兒落地,我仰頭望向站在樹上的盛遙,問他“如何?”
“陸鳴在往這邊來。”
陸鳴?這個計策如此簡單嗎?
對上我疑惑的目光,盛遙點頭“確實是他。”
林間幽靜,盛遙離開之后更顯靜謐。是以草叢里一有異動,我便搭弓射去。
聽到悶哼一聲兒,我翻身下馬,去查看情況。
草叢后竟然還是一個熟人,六皇子燕徵。
我箭術不差,正中他腰腹處。
畢竟我以為只是只兔子什么的,沒想到居然會是個人。
“郡主?郡主?”
陸鳴找過來時,我的馬已經受驚跑了,只留下我和受傷的燕徵在這里。
陸鳴見此情況,人都嚇傻了,他原地轉了幾個圈,應該在想,燕徵怎么會在這里。
“陸郎君,六皇子受傷了,快請大夫。”
3
雁鳴山六皇子遇襲之事,惹天子震怒。
昭儀蕭氏知道是我射的箭,便恨毒了我,求著皇帝要讓我給燕徵賠命。
母親進宮來,只輕輕掃過我一眼,對著皇帝說“此事疑點頗多,不能以此定論。”
蕭昭儀一副怒極的模樣“那一箭就是永嘉射出去的。有什么疑點?要不是徵兒命大,怕都等不到大夫去。”
“若是永嘉所為,她何必找大夫救人?只要置之不理,或再添一箭,六皇子就必死無疑。”
蕭昭儀紅了眼眶“長公主,徵兒如此,永嘉到底難辭其咎。”
雖然那一箭確實是我射出去的。
但我同燕徵乃是表兄妹,我沒有理由害他是一,我不知他行蹤,往雁鳴山只為赴宴是二。
加上有母親替我求情,所以我安然無恙。
而需要承受天子之怒的就只能是設宴的陸箐了。
陸箐被賜死,死前說此事是陸鳴逼她設的局,想要與我生米煮成熟飯。燕徵受傷之事,真的就是意外。
此事一來涉及我的清白聲譽,二來牽涉到皇子受傷。
所以陸鳴也被賜死了,其父吏部尚書念著他在朝多年,只貶為幽州刺史,遠出京都。
“此事是女兒大意,只顧著陸箐和宴會中人,遺漏了雁鳴山上或許還有旁人。”
“既然牽涉到了燕徵,這事兒就不只是一個吏部尚書能做出來的。陸家兄妹,只怕是做了別人手里的刀。”
“陸家兄妹好算計,陸尚書卻不會這么輕易被算計,這件事恐怕不止這么簡單。”
母親看著我,嘆了口氣。抬手撫過我的發絲“好姝兒,這條路會很難走。現在......”
我想撫過她的眉心,卻在抬手之時,又悄悄放下了,笑了笑“母親,我知道的。”
但再難,我也想去試試。
母親欲言又止。我從來不曾懷疑她對我的愛。
我想自己去看看,她一談起來就有光的世界會是什么樣的。
我可以讓大齊也可以成為那樣的一個地方。
這是我的理想,也是她的野心。
我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與之血脈相連的存在了。
我們有一樣的渴望,渴望改變,渴望打破諸多平白無故加諸于身的束縛。
她折戟半道的路,由我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