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小產去世那天，父皇將德妃冊封為了皇后。

“自古以來母憑子貴，朕會好好補償你。”

我聽完父皇對我說了這句話之后，就看著德妃及她的一雙兒女，一同住進了我母后的坤寧宮里。

01.

我母后本是先朝重臣大將軍的獨女，先皇為了平穩朝廷，將我母后嫁給了太子。

新皇登基之后，她身居皇后的高位多年，卻只生下了我一個公主。

母后也曾有一次懷過男胎，但生產那天大出血，男嬰生出來的時候已經成了死胎。

那次難產之后，她就很難懷上孩子了，父皇聽了這件事情，也只是每隔一段時間將數不清的補品和賞賜送進坤寧宮，罕少過來看一眼。

這么多年以來，母后尋遍了長安城的名醫為她治病，花出去的金銀珠寶如流水，卻怎么也治不好她的身子，每日都憑借著湯藥來續命。

在她生日的那天，父皇來坤寧宮為她慶祝生辰，沒過多久她就被太醫診了喜脈。

但父皇還沒來得及高興，太醫就說這個孩子因為母后的身體太過羸弱，根本保不住。

這話當然沒讓我母后聽到，可父皇早已經在背地里準備皇后之位易主的事情了。

三個月之后，母后早產了，她的尖叫聲痛苦又凄厲，只有我在寢宮外哭喊，生怕她出意外。

可她還是死了，聽接生嬤嬤說，孩子都沒有成型，只留了一地的血水。

當天晚上，成堆的賞賜送進了坤寧宮。

“我母后都已經死了，送來這些又有什么用？”我喊了丫鬟將這些賞賜全部扔了進去，把來的公公大罵了一頓。

“嫻兒公主，這是皇后娘娘派下來的賞賜。”公公笑瞇瞇看著我，吩咐幾位宮女進了坤寧宮，“皇上吩咐了，今晚就讓嫻兒公主搬到瑤華宮去。”

“這是我母后的寢宮！”幾個侍衛扯著我的身子，我根本沒辦法去阻攔那些宮女把我的衣服全都收走。

“看來嫻兒公主還不知道，這兒已經是德妃娘娘的住處了。”

皇宮里的太監向來都是紅人身邊的寵兒，見我母后已經不受寵，對我也冷眼相待。

我住進了瑤華宮，連母后的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

原來德妃被父皇封為了皇后，她是后宮內最受寵的妃子，還給父皇生下了一兒一女。

據說父皇還未登基的時候，她跟父皇是青梅竹馬，從小便互通了心意。

但德妃家境貧寒，父皇剛上任的時候朝廷動蕩不安，只有將我母后嫁與他，兩家勢力聯合起來才能鎮壓。

母后還在世的時候，她仗著自己的寵愛，最喜歡挑釁母后，而父皇也只是任由她去了，一次又一次地將賞賜品送進寢宮里作為母后的補償。

當晚，我在殿內為我的母后燒紙，煙味兒和哭聲吸引來了外邊守夜的公公，他將我的火盆踹翻在地，里面的灰燼散落了一地，罵我是個沒眼色的賤婢，剛剛冊封了新的皇后娘娘，居然在這里燒些給死人的東西。

我年紀還小，看到惡狠狠的公公便被嚇哭了，哭喊著跑回了宮里找王嬤嬤。

王嬤嬤是我的奶媽，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對我來說，母后去世后，她便是我最親的人了。

她將我抱進懷里，給我唱著睡前曲兒哄著我，“嫻兒不怕，嬤嬤在呢，沒人敢欺負你。”

這一夜我不知道留了多少淚，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就要哭瞎似的。

母后常年臥病在床，每每我遇到了好玩兒有趣兒的事情，都會跑到她的床邊跟她仔細說。

講到興頭上，母后笑得一陣咳嗽，我忙責怪自己毛手毛腳的，可下次還是會興沖沖跑進來。

可現在，那個會陪著我聽我講趣事兒的母后不在了，我的話也沒了人去說。

第二天一早，我下了床就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也陣陣發黑。

王嬤嬤說我這是哭得太多了，眼下該好好休息，不要再為了母后的事情傷心難過。

父皇是中午才來的瑤華宮，他吩咐人帶來了幾批金銀珠寶，又讓御膳房給我做了滿桌子愛吃的飯菜。

“嫻兒，你母后的事情朕已經知道了。”

那些賞賜對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用處，無非就是用來打發下人能得了幾天的安穩罷了。

我哭喊著撲進父皇的懷里，“父皇，那些人連母后的最后一面都不讓我看見，連夜就讓我搬走了，還把我給母后用來燒紙的火盆踹翻了，說我是個賤婢。”

“哪來的混賬東西！朕這就去砍了他的狗頭！”父皇輕撫著我的后背安慰我，立即吩咐人去查了是哪些人所為。

眼睛腫得視線都變得模糊，可我還是沒有忽略父皇臉上閃過的一絲厭煩。

他本就不喜歡我，他最恨的是我的母后，為什么搶走了本屬于他青梅竹馬的皇后的位置。

或許是為了緩解我的情緒，他難得坐下來一次陪我用膳。

碗里的菜被他夾了又夾，高高地堆起了一座小山。

用膳結束了之后，他便馬不停蹄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02.

父皇給我的母后追封了孝儀純皇后，將葬禮辦得分外隆重，還命令后宮內所有的妃子近日不許穿鮮艷的衣服。

母后最喜歡荷花，她在世的時候，我常去御花園的池子里摘些蓮蓬來回宮送給她。

母親頭七那天，我不顧王嬤嬤的勸阻，偷溜出來去了御花園摘蓮蓬。

正巧遇到一眾太監將成堆的貴重物品送進了坤寧宮。

等我采了足夠的蓮蓬回去的路上，父皇跟德妃親密地交談著，旁邊一雙兒女嬉戲著跑來跑去。

德妃見她的兒子朝著池子跑過來，“少軒！莫要亂跑！”

“嫻兒姐姐……”少軒見了我，“你可以送我一些蓮蓬嗎？”

我盯著他的眸子，這雙眼睛長得格外像我的母后，順便將懷里所有的蓮蓬遞給了他。

少軒歡快地跑了回去，德妃自然看見了身后跟著走過來的我。

她穿著一身喜慶的大紅色長袍，根本沒把我父皇的話放在心上。

“把這些臟東西扔了！”德妃立即將少軒手里的蓮蓬全部扔在了地上，還狠狠踩了幾腳，“不干不凈的東西拿什么拿！”

我擠出微笑，給父皇和德妃請了安。

“皇上，臣妾還是先回宮去了。”德妃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一手拉著一個孩子大搖大擺走進了坤寧宮。

我暗自握緊了拳頭，死死盯著上方坤寧宮的牌匾。

“自古以來母憑子貴，嫻兒，朕會好好彌補你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卻等不及似的往坤寧宮里看。

“母后在世的時候，常跟我說，她要是能生個小皇子就好了，這樣我就有弟弟陪我了。”我斂下眼眸，在父皇面前佯裝成哀痛的神色，“她還說，是她自己不爭氣，父皇送來了那么多賞賜，她卻始終沒辦法懷上孩子，白白浪費了父皇的一番心意。”

父皇的神色多變，有些不知所措。

我母后死的那般慘烈，他卻在德妃的寢宮里翻云覆雨，連過來看一眼都不曾。

他跟我母后畢竟是多年夫妻，相處了這么久也算是有點感情在。

“皇上，您怎么還不進來？”德妃在里面嬌滴滴喊了一句。

父皇臉上的愧疚立馬消散，被這句柔情蜜意的話直接喊了進去。

我母妃這么多年勤勤懇懇的整理后宮，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她自知身體不好，也不參與爭寵，本本分分地待在寢宮里。

可即便這樣，父皇對她產生的那么點兒憐憫甚至不如德妃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