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知南意

我被男朋友的員工撞傷了，巧的是，她開著我男朋友的車，更巧的是我們去了同一家醫院急診。

我的左腿小腿輕微骨裂，她額頭撞到方向盤輕微擦傷。

隔著簾子，我都聽到她嬌弱的聲音：“榮軒，你能不能來陪陪我，我出車禍，一個人在醫院好害怕...”

在我和他的女同事之間，他毫不猶豫地拋棄了我。

我學會了一個人生活，一個人照顧自己，一個人長大，一個人消化負能量，讓自己變得更好。

后來，我一個人向前走了，只留他一個人停在原地。

1

在急診室拿到檢查結果，醫生說是左腿小腿輕微骨裂。

雖然沒有骨折，但也需要用石膏固定半個月，之后再通過康復訓練慢慢復原。

我拿著繳費單子回到診療室準備打石膏，聽到一個嬌滴滴的女生說：“我開的很慢，就在小區里慢慢向前開，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女生突然闖出來我就...”

我聽著她半撒嬌式的哭訴聲，默默坐在簾子這邊的診療床上等醫生給我上石膏板。

“萬幸只是擦傷，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嚇死了。”男生溫柔的聲音適時響起。“現在的人走路就知道低頭玩手機，根本不看路的，而且她不是沒死嗎，你負擔醫藥費就可以了，如果她獅子大開口，我幫你打官司。”

這是日夜在我耳邊響起，我聽了七年的聲音。

這個簾子另一端的男生就是我的男朋友陳榮軒。

他嘴里那個“走路低頭玩手機，不是沒死嗎，又要獅子大開口”的人，就是我。

而開車撞了我現在嬌滴滴對我男朋友撒嬌的女生是他項目組的同事，陳瑤。

至于我為什么來找他，是因為今天不僅是我的生日，還是我們在一起七周年的紀念日，我是想過來和他一起過生日，順便給他一個驚喜，作為我們七周年的禮物。

2

知道陳瑤的存在，是在上個月。

我和陳榮軒的公司，坐地鐵要兩個小時，打車都要一個小時四十分鐘，基本一周只能見一次。

因為他在公司附近給買了個兩室一廳的房子，所以基本上都是我放假就過來找他。

那次我像往常一樣來到他家，我們窩在沙發上一起看電影。

晚上十二點了，我說我想吃糖炒栗子，他下樓的時候拿錯了手機。

因為我們的手機型號一模一樣，鎖屏密碼和支付密碼也都一樣，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們的紀念日XX1017。所以我知道他拿錯了手機也并不擔心。

他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亮了，我順手把手機拿過來，屏幕上是一條聊天軟件信息。

奶油泡芙：“那部電影看完了嗎？我等著你跟我分享劇情嘿嘿。”

我看著這條消息，看得津津有味的電影，突然覺得有些無聊。

我想打開他手機，卻發現他的密碼改了。

這時他帶著糖炒栗子回來，我沒有回避，直接舉著手機給他看。

他短暫愣了一秒：“啊，我同事說最好不要用生日啊，紀念日這種日子做密碼，有風險。”

“這是我的同事，這部電影是我們的業務參考。”他把手機放回原位，然后把我擁在懷里，“我們說好了，我看電影她做ppt。”

3

那個時候我就隱約猜到了，在一起七年，我見過他最初對我心動的樣子，當然也看得出他在對別人心動。

但我還是忍不住欺騙自己，七年時間，從我大學畢業工作到現在，我們一起走過了異地戀，又陪伴彼此走過拿著微薄薪水的辛苦歲月，本來準備明年就結婚的。

我真的不甘心。

我和陳榮軒大學就在一起了。

他比我大三歲，那時候我剛剛畢業實習，是最迷茫的時候，壓力太大就喜歡打游戲。

我們在某榮耀的對局中相遇，因為兩個人剛好都忘記關麥克風，在吐槽隊友的時候自然而然地開始聊天。

我們都是脾氣很溫和又穩定的人，所以接下來的幾局游戲都一起雙排，他游戲技術很好，在我操作失誤的時候也會輕聲安慰我。

我們一起玩到深夜，他私聊我一條信息：“這是我的號碼237489XXX，以后一起打游戲。”

04

從那之后雙排變成了我們每晚的固定日常，每天我們打完游戲之后總是喜歡跟對方分享一下身邊發生的趣事，我的壓力得到紓解，經常是大笑完抱著手機睡著的。

我一個人在離家很遠的地方讀大學，大四直接留在本地實習，雖然我很愛這座城市，但對我將來的發展沒有什么益處。

家庭普通，父母無法在我的職業上給我任何幫助，我總想靠自己的能力在公司留下一席之地。

常常加班到深夜，還可以跟陳榮軒吐槽一下今天又被老板不公對待。

那時陳榮軒剛剛從部隊退伍回家，暫時沒有工作，他有大把的時間陪我說話，從客觀的角度幫我分析問題，教我怎樣處理人情世故。

我們順其自然就確定了情侶關系，陳榮軒對我表白了。

中間還有個小插曲，因為我們是在游戲上認識，盡管一直聊天但從來沒有認真介紹過彼此，連名字都不知道。

但那時候的我談過幾段戀愛，自詡清醒又現實，不會做戀愛腦，所以不太在意，當情緒上頭答應了表白后才反應過來問了他的名字。

我現在都清楚地記得，他說：“那正式介紹一下，我叫陳榮軒，你的男朋友，多多指教。”

確定戀愛關系的第二天陳榮軒就到我的城市來找我，我們一起在我的出租屋里住了一個月。

那一個月我們發現彼此真的很合拍，從三觀到習慣，從愛好到厭惡，兩個相似的靈魂靠共性和吸引，快速貼近。

一個月后陳榮軒說自己要去工作了。

他家庭條件不錯，表弟在一個沿海城市自己做工廠，他帶著自己畢業后幾年攢的存款，直接入股，走的前一天他說：“我想搏一把，如果不成功我就回來陪你。”

后來他成功了，我至今都記得他簽的第一個單子，賺了幾百萬，他直接發消息告訴我：“以后你可以躺平了，我養得起你。”

我的工作一直不見起色，對他的提議很心動，但清醒的知道自己必須更加優秀，才能更好地經營我們的感情。

于是我辭職，在本地換了一家工作，從頭開始，和他開始了四年的異地。

直到我的簡歷讓我自信到任何一個城市都能有收入不錯的工作時我才辭職來到陳榮軒的城市，和他結束了異地。

因為他的工廠并不在市中心，而我的工作又是在寫字樓里，所以我們并沒有住在一起。

陳榮軒在工作的旁邊買了套房子，他工作越來越忙，大部分時間是我休息的時候過去找他。

現在我的工作也有起色，我們商議好明年結婚的，雙方家長也都滿意。

我以為明年我就可以變成幸福的新娘了，沒想到我們的人生軌跡快要背道而馳了。

以前他出門丟個垃圾都要跟我拍照報備一下，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連打語音都很少了。

曾經每個異地的夜晚陳榮軒都說想抱著一起入睡，現在甚至很少跟我同一時間睡覺。

從玫瑰花和禮物的紀念日直接過渡到，忘記我們的紀念日。

我不敢在心里想，是忘記了我的生日和紀念日改掉了密碼，還是因為改掉了密碼所以忘記了生日和紀念日。

05

酒精透過皮膚進入傷口，疼痛感讓我清醒了很多，咬著牙不想發出聲音來。

男朋友不斷安慰陳瑤，陳瑤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醫生說隨時可以離開。

醫生走到我這里來給我包扎傷口：“有人疼愛的小姑娘嬌滴滴的，擦傷都要男朋友哄半天。你倒是堅強，骨折了都不吭一聲，還沒有男朋友呢吧？”

我笑了笑沒說話，不想讓醫生知道，剛剛在安慰別人的，是我的男朋友。

包扎完傷口，我一個人拄著拐杖慢慢走出醫院，掏出手機給陳榮軒發了一條消息：“我準備今天過來，你現在在哪？”

他很快回復：“對不起啊寶貝，我這個星期太忙了，這客戶有希望簽單，我這周不休息，要不你先別過來了。”

看著他認真敷衍我的樣子，微微一笑，回了個：“好。”

風好像把沙子吹進了眼睛，竟然流淚了。

06

我直接來到陳榮軒家，將我準備的七周年禮物放在了電視柜下面。

這是我們戀愛七年所有的幸福回憶，一本用我們兩人照片做封面的紀念冊。里面是我們的照片、電影票和火車票。

在我們剛開始異地的時候，我經常半夜躲在被子里想他，給他打電話哭訴。一年僅有幾次的見面，分開時我在車站哭了很久，他只是抱著我，眼睛紅紅的。

我們在火車站誤了很多次火車，抱著對方難舍難分，哭完又會改簽新的車票，只為了能多在一起幾個小時。

那時候他為了給我異地的安全感，每天做什么事情都會給我報備。

因為他自己做生意，不能按時下班的時候總會給我視頻或者拍照報備，告訴我這里全是男生，在忙，下班了找我。

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就要給我打視頻：“想你了，快讓我看看。”

每天按時叮囑我不要減肥，按時吃一日三餐。

他發現我嘴上答應實際偷偷節食之后，我的三餐都是他點外賣準時在吃飯時間送到，不論他多忙，有沒有開會。

我從沒想過一個在游戲上認識談戀愛的男生可以陪我多久，但陳榮軒異地四年都對我始終如一。

只要有假期就會偷偷買票在公司門口等我，給我買一束我喜歡的花，或者冬天是一袋我愛的糖炒栗子，牽著我的手一起回家。

每次我都把那些車票機票默默保存好，這都是他愛我的證明，一千多公里，愛情真的能跨越距離。

我從陳榮軒家離開后，打開微信看到了陳瑤的朋友圈。

“最近水逆好嚴重，幸好有老板在。”

圖片配了一杯奶茶，下面陳榮軒的點贊格外刺目。

07

我真的不甘心。

拿出手機告訴陳榮軒：“我骨裂了。”

陳榮軒馬上給我回了電話：“怎么了芷芃，好好的怎么會骨裂呢？”

“去找你的路上，被一輛車撞到了，醫生說上了石膏固定，一個月都不能動，我能來你這里住嗎？”

“芷芃”，電話那邊出現陳榮軒的笑聲，“這又是你的惡作劇嗎？”

我愣了下。

“我知道你想我啦，但這個客戶真的很重要，最近公司的人都沒放假”，停頓了下“等忙完這個項目，我直接休假好不好，一定花一個月時間陪你，相信我，我從來不騙你。”

“榮軒”

“抱歉寶貝，我真的有點忙，等我忙完再打給你。”

不等我回話，他已經把電話掛了。

想起他在醫院對陳瑤的儂言軟語，高下立見。如果不是我當時在場，恐怕真的會相信他最近很忙，無法脫身來照顧我。

我沉默地站在他家門口，因為一條腿不方便，只能跳著走。

而我的男朋友，忙著陪他被擦傷的同事，連女朋友是否真的受傷都不關心一下，直接斷定我在騙他。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不需要比，也不需要戰，連號角都沒有吹響我就輸的體無完膚了。

過了一會，我又刷到陳瑤新的朋友圈，一張照片：“謝謝老板放下工作一直照顧我，我宣布給他辦法最佳老板獎，現在什么都不怕啦！”

看著照片里笑得開心的陳榮軒，我突然明了。

我對陳榮軒的愛，歷經七年的沉淀，一如既往，甚至更烈。

而他，或許已經淡了。

08

我離開了，退掉了我租的宿舍，回到了鄉下老家。

我是從小被外婆帶大的，從小就和外婆住在這個老房子里。

城里的房子已經被舅舅和阿姨給賣了，幾個長輩分了錢。

這棟沒人要的老房子變成了外婆留給我最后的棲身之所。

公司宿舍都是上床下桌，我的腿不能動實在是吃力了些。

我不禁回想起過年的時候，被陳榮軒擁在沙發上一起規劃著今年的各大事情，他那時候告訴我，放假了就直接搬過去和他一起住。

“外婆都去世了，你回那個家也沒人能陪著你、照顧你。”他摸摸我的頭發“芷芃，我之前就說過，我們在一起之后我的就是你的，這個房子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你就是這的女主人。”

外婆去世的時候，他緊緊抱著哭到渾身發抖得我，“芃芃，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以后的每個節日我都和你一起過，永遠不離開你。”

現在，我是想直接搬過來，可他已經不愿意了。

我現在才明白，原來忘記，無關時間，是一件如此輕易的事情。

09

右腿骨折的地方完全不能動，這是個鄉下老宅又沒有空調，我的腿長了痱子，整夜都睡不著覺。

洗澡更是困難，又要小心傷口避開水，又要注意不會滑倒，每次洗澡都要花費很久的時間。

陳瑤很快把治療的花費轉給我，我點開她的朋友圈，依舊每天在發繽紛多彩的朋友圈。

“老板給我送的燕窩，他說只要多吃點補一補，皮膚就能很快長好。”

“嗚嗚嗚，太感動了，老板還專門給我找了皮膚科的祛疤神器，現在不用擔心留疤啦！”

“老板帶我公費出來玩啦，雖然我很擔心曬太陽會色沉，但是老板說，多曬太陽心情會變好，霉運退散！”

在我一個人洗衣、做飯、穿衣服照顧自己的時候，透過朋友圈看到我準備結婚的男朋友，在事無巨細的照顧另外一個女生。

我看得出為了照顧她，他真的很忙，甚至連微信都沒有給我發過一條。

后來，我在陳瑤的朋友圈看到一首詩。

用手寫的詩。

“老板說他年輕的時候給他女朋友寫過詩，我纏了他好多天，他終于愿意給我也寫一首詩啦。嘻嘻，現在身邊還有誰會即興寫詩？不服來戰！”

照片上，是一首手寫的，贊她活潑可愛的詩。

我曾以為，這是只屬于我和陳榮軒的浪漫和秘密。

沒想到他連這個都告訴了她，還親手為她寫詩。

我直直地看著手機屏幕，多日來攢積的眼淚在此刻全都涌出來，止也止不住。

10

我把陳榮軒拉黑了，也不再看陳瑤的朋友圈，直接在微信上和她溝通，出了醫藥費以外其他賠償的問題。

我很清楚，她一定是覺得我獅子大開口，無助的情況下只能去找陳榮軒尋求幫助。

沒多久，她直接發了一條微信給我：“你是芷芃？”

緊接著視頻申請也發過來，我猜到陳榮軒知道了，我把陳瑤也拉黑了。

這一天還是來了，我并不是真的想要賠償金，只是這狗血荒謬的事件早晚該落下帷幕了。

在家又休息了一個星期，我接到 陳榮軒死黨的電話。

“天哪，嫂子你終于接電話了！你在哪里啊？榮軒哥找你快找瘋了。”他在電話里那邊問我“聽他說你受傷了？嚴不嚴重？你現在在哪啊到底？”

11

我并沒有回答，選擇了沉默。

上一次陳榮軒滿世界找我，是什么時候來著？

原來已經是好幾年前了，我的畢業旅行，我們一起去海邊來著。

因為一點小事吵得不可開交，我一氣之下拿著手機出一個人出去了。

那是一個還沒有完全開發的海上小島，我顧著生氣沒有看路，突然發現自己迷路了。

手機已經沒電了，天色漸漸暗下來，我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就在這時候，隔壁路上來了一大群人，好像是當地人在舉辦一個祭祀活動。

我本來就有些害怕，嚇得站在原地雙腿發抖。

就在我想要逃跑的時候，陳榮軒在身后叫住我，我回頭，穿越重重人群看到了他。

他滿臉都是焦急，眼睛里的擔心好像快要溢出來，額頭的汗水在燈光和火光下顯得格外明顯。

我永遠忘不了那個瞬間。

我們在人群中對視，雖然有很多人，那么耀眼的火光下，我的眼里卻只有他。

他逆著人流，沖到我面前，雙眼通紅的緊緊把我抱到懷里。

那一刻我感受到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嚇死我了”他不停地摸著我的頭發，“芃芃，再找不到你我真的要嚇死了。”

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是陳榮軒背著我，我撒嬌對他說走不動了，他二話不說就把我背起來，“芷芃，跟我保證，以后不管再再怎么生氣，都不能一氣之下跑出去，別讓我找不到你。”

我乖乖答應后他才說，剛剛真切的體會到什么叫“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然后把我放下來，孩子氣的要我跟拉鉤，“一言為定。”

從那次之后，我再也沒有 一個人亂跑過。

沒想到最先走散的人是他。

12

我沒有告訴他我在哪里，只是讓他轉告陳榮軒，我過的很好，不必再費心找我。

沒成想第三天我就在家門口見到了陳榮軒。

他看起來風塵仆仆，滿臉憔悴，旁邊還站著我阿姨，看到我從院子里出來，神色有些不自在。

“芃芃，你都這么大了，吵架了也要好好溝通沒別到處亂跑。小陳找你都找到我家去了，還好我猜到你可能在這里，這地方的路這么難找，還好我記得，不然這窮鄉僻壤你讓他怎么找？”

我沒說話，她大概覺得自討沒趣，打了個招呼就直接離開了。

我和陳榮軒沉默的站在門口。

“芃芃”走近了看，這兩個星期不見，他應該過的很糟糕。滿臉帶著疲倦，還有沒刮干凈的胡茬，眼下青黑的眼圈告訴我他最近沒睡好。

我正想著，他上前一把抱住我，“對不起芃芃”，他的聲音有些顫抖“跟我一起回家，好嗎？”

“陳榮軒”我輕輕推開他，“你是替陳瑤來跟我商議賠償事宜的嗎？”

他甚至猛地僵住，

“我的腿沒法正常走路，公司也去不了了，我馬上要準備參加公司競聘，升職就變成主管了，你知道的吧？”

這個機會是我在那家公司兢兢業業做了三年才爭取到的，我的上級已經提前跟我打過招呼了，這個競聘，我升職的幾率有百分之八十。

但是現在我被迫放棄了這個機會。

“你說，你覺得你的員工應該賠我多少錢？”我輕聲說，“誤工費不過分吧?當然，你要是覺得我在敲詐她，你想替她打抱不平......”

“芃芃”，他再次抱緊了我，聲音中帶著痛苦，“對不起，我真的不知情，我知道錯了...”

他說他真的不知情，帶著滿腹委屈。

可我明明給他打過電話的，打過兩次。

第一次是我剛剛被撞的時候，我想讓他來幫幫我，可他沒有接。

第二次，我對他說我骨裂了，他卻以為我在開玩笑。

“芃芃，先跟我回去好不好。我手上的項目我已經推了，公司的事情我都處理好了。我專心照顧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他的聲音里帶著乞求。

我還是推開了他，我的心情平靜地像是一汪湖水，他的話已經蕩不起一絲波紋。

“陳榮軒，你知道嗎？我本來以為我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一個人總是不能好好生活。”

“比如出車禍一個人看醫生、拍CT、打繃帶、打針、傷口消毒，又比如我的腿不能動，我怎么洗澡、怎么做飯買菜，怎么換褲子，甚至打掃衛生。”

“芃芃”他用心疼的眼神看著我，眼睛微微發紅。

“實際上我錯的離譜，你看我自己都做到了，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頓了下，“一開始我以為，在我養好傷的這段時間，沒有你，我根本不能生活。”

我帶著得體的微笑，示意他看這房間里打掃的多干凈，“可是不過一個星期，我就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了，連打掃房間這種事情，我都可以一個人做的很好。”

他上前一步，我后退了一步。

輕聲說：“陳榮軒，我發現我不再需要你了，我們分手吧。”

他好像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神色怔然。

“不，我們永遠不會分手的。”他拉起我的手，我感覺到他有些抖，語氣卻異常堅定，“芃芃，跟我回家，你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我可以給你解釋的。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關系，她就是我一個員工，我的女朋友只有你啊！”

“回家？”我喃喃自語。

“對啊，回我們的家。”

我打開手機進入陳瑤的微信，點開了她前不久發的一張朋友圈自拍：“你說這是我們的家？”

照片中陳瑤坐在沙發上，妝容精致、衣著光鮮，對著鏡頭擺拍。

文案“第一次來老板家里，這里好干凈啊。”

陳榮軒傻傻地看著那張照片，“不...不是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只是來找我要一份客戶資料，剛好吃完午飯路過家門，我帶她上去拿，只有五分鐘，芃芃......”他語氣更加卑微，幾近哀求，“我們真的沒有任何關系，你相信我好不好？”

想到陳榮軒說的五分鐘，“你知道那五分鐘我在做什么嗎？”

“因為天氣太熱，我的腿上長了痱子，去洗澡的時候滑倒了。你和她一起，有說有笑，欣賞客廳裝修，發朋友圈的五分鐘，我正費力的想拿到倒在一邊的拐杖，從地上站起來。”

我以為，我一個人可以照顧好自己，也能消化掉那些負面情緒，但重新提起，我的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掉下來。

原來那些痛苦和難過的情緒只是被隱藏，從不曾消散。

“芃芃......”陳榮軒過來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眼淚，“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別哭了好好，你別哭，給我個彌補的機會。我們回去好不好？我不忙了，我也不理別人，我們的家不讓任何人再來了好不好？”

我看著他笑了笑：“陳榮軒，那是你買的房子，那不是我的家。”

“你走吧，早些回去，等我康復后，留在你房子里的東西我親自去收拾。”

13

最后陳榮軒沒走。

他說不同意分手，直接在老宅住下來，并說會主動承擔我的傷勢，家務和吃飯都讓他來。

每日晨起，床邊都有溫度適中的開水，走進洗手間，刷牙水已經備好了，擠好牙膏的牙刷就放在上面。

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見面的時候都是我來做飯。

現在我看著他對著菜譜煮出來的粥，倒也像模像樣了，甚至還煲了一鍋骨湯。

我嘗試阻止他，讓他趕快回家。

“芃芃，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氣，你一定非常恨我，但你現在受傷，最起碼在你傷好之前都讓我照顧你，別趕我走好嗎？”

我望著他的臉，突然有些恍惚。

曾經這些行為都是他愛我的表現。

可現在呢，我已經不敢確定了，他做這些是因為愛情嗎？還是彌補愧疚感？還是說，他想護著他的員工，讓她心里別有負罪感。

他是真的擔心我嗎？

還是怕我跟去找那個女孩麻煩？

又或是怕我鬧到公司去，讓那個女孩難堪？

我不敢繼續聯想。

如果那天陳瑤沒有撞我，是不是我永遠不會知道她的存在，不知道他對她那么溫柔照顧。

陳瑤是第一個嗎，還是在我們異地的四年里，他身邊還有過很多這樣關系曖昧不明的女同事，只是我不知道罷了。

到這個時候我終于看清了一件事。

就是無論陳榮軒如何補償我，對我再好，我們也回不去了。

信任一旦打破就像破鏡難圓，一旦有了第一次后面就是止不住的猜忌和懷疑，永遠也無法修復了。

14

晚上我坐在老宅的院子里，望著夜空的星星發呆。

以前只要我去找他，我們都會到附近的山上露營。

我們在山頂上，抬頭看天上的星星，一起規劃我們異地戀結束后的未來。

我們討論到以后誰做家務的問題，陳榮軒說：“我老婆長得這么漂亮，肯定十指不沾陽春水，我怎么可能讓你做家務。”

“那就是你做咯？”

陳榮軒：“可是我也不是很勤快怎么辦？以前在家家務都是我媽在做。”

“那就一起努力賺錢，請保潔阿姨吧。”

陳榮軒：“好，我努力賺錢養你，你想工作就出去工作，不想工作就在家里休息。”

我們在晚風里坐在山頂擁抱、接吻。

清冽的青草味道充斥整個鼻尖，好像年輕的我們總是對未來充滿無限希望。

陳榮軒：“我聽說，這是有名的情人崖，這個城市只有這里能看到牛郎星和織女星，在這里接吻的情侶可以得到祝福，盡早結束異地戀。”

我被他一臉認真編故事的樣子逗笑了。

雖然這傳說帶著土味，但是少年眼里閃光，認真許諾的樣子，我至今也沒忘記。

山上沒有燈光，周圍靜悄悄的，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下繁星和我們。

不知道是不是那晚對著繁星誠心許愿，沒多久他的事業就開始有起色，而我的工作也一直很順利。

身邊幾對異地戀的情侶都因為現實問題各奔東西了，只有我們還在一起。

第二年的七夕我們又去了那個山頂看星星:“他們都沒有堅持到最后，你說有一天會不會我們也...”

“別亂說，他們分手是因為不是真愛，我們怎么可能走不到一起？”他用手揉揉我的頭發，把我擁在懷里，“這輩子我只會跟你結婚，跟你攜手白頭到老，只有你，徐芷芃。”

當時我在心里默默許愿，希望這一切成真。

大概是我貪心了，所以第二次的愿望不靈了。

15

老宅的地址太過偏僻，很多快遞都不愿意上門配送，陳榮軒似乎給快遞小哥付了錢，才讓他心甘情愿把快遞送到院子里。

這天，陳榮軒在做飯，我就在院子里接過了快遞員手里的快遞。

這是一個到付件，我本想回去拿手機，陳榮軒聽到聲音走出來，他的手是濕的，于是側身示意我幫他拿下手機。

但我想起，我不知道他的手機密碼。

他似乎想到了這一點，猶豫一下說：“0213”

我瞬間想到了，交警處理事故時我掃到了她的身份證號，這是陳瑤的生日。

我震驚地看向他，不敢相信他把密碼換成了另一個女孩的生日，前一秒他還信誓旦旦的對我表明真心，那這又算什么？

陳榮軒很快反應過來我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閃躲，直接拿著快遞盒拆包裝。

我看到里面都是一些補品還有藥，一支藥膏刺痛了我的眼睛，陳瑤朋友圈里發過的那個牌子。

“芃芃”他著急的想對我解釋，“我不是特意把她生日改成密碼的，是我們公司團建玩游戲輸了，我要把她生日改成密碼三個月......”

我已經不想關注他密碼是什么了，拿過那管藥膏：“這藥很好用是嗎？”

陳榮軒：“對。”

他剛想說話，我就把藥膏直接丟到地上。

“她說好用，你就給我買一樣的藥膏？”

他的表情愣住了。

“我不用她用過的東西。”

陳榮軒：“別這樣好嗎？”陳榮軒彎腰撿起藥膏，哀求我。

我也不想變成這樣的。

我為什么變成這樣？

是因為陳榮軒變了，他對我的感情變了。

我的尖酸和刻薄，我的無理取鬧，都是因為我內心如刀割般的鈍痛感，我想要傷害我的你也感受一下我的痛苦。

這樣的我們早就回不去了，相愛的人早晚要變成互相憎恨的怨侶。

我不會忘記自己男朋友對另一個女生的溫柔照顧，不會忘記0213這組數字。

而陳榮軒又能背負這些負罪感陪我繼續走多久呢？

16

那天晚上陳榮軒把他和陳瑤的事情全部講給我聽。

他說陳瑤家庭很困難，他的繼父經常來她住的地方借錢，不給就威脅她的人身安全，她害怕的睡不著。

而她之前是另一個項目組的員工，是他看到陳瑤受欺負又同情她的遭遇。在聽說陳瑤因為家里才處理不好工作后親自帶著這個員工跑項目。

陳瑤會因為感謝老板的提拔，下班后請他吃飯，在他勞累的時候給他買一杯咖啡。

那首詩是陳瑤出車禍后收到驚嚇，想尋求安慰。她說自己從小到大很少被人夸獎，尤其是以這樣的方式，就想讓我用那種方式鼓勵她一下。

他還說，送給她的詩和寫給我的是不同的。

“她知道我有女友的，而且準備結婚了。”他抱著我，“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再給我一次機會。”

“準備結婚”這四個字刺痛了我，我沒有馬上回答。

陳榮軒：“我只是覺得一個女孩子在異地打拼很不容易，讓我想到了曾經的你。我真的只是想幫幫她，并沒有其他意思。”

我已經不在乎他的員工是想打曖昧擦邊球，還是利用工作之便想給自己的生活多一層保障。但他的想法呢？他早就忘了，我也是一個人，除了他以外，我也沒有其他人能依靠了。

我們并肩坐在院子里，望著滿天的星星：“你說你對她只有照顧，那你覺得你的行為越界了嗎？”

他說：“我不知道。”

我反問：“你不累嗎？”

他抬頭看我。

“我累了，到此為止吧，我也不想你在照顧她的時候還要分心來照顧我。”

盡管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但我只覺得惡心。

陳榮軒拉著我的手：“我把她刪掉了，公司里我也不會再見她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們今年就結婚。”

我終于忍不住崩潰大哭。

“我被你的車撞倒在地的時候整個人都害怕極了，我第一次覺得死亡與我擦肩而過。”我淚眼朦朧，甚至看不清他的樣子,“我第一時間撥打你的電話，我想問你我要怎么辦，我想說我的腿好痛，我想你能抱抱我，跟我說一句，我來處理。”

“但為什么呢？為什么要讓我在醫院看到、聽到你那么溫柔的安慰她？我有多舍不得我們的感情，才沒有立刻掀開簾子戳穿你。”

“我給過你很多機會了......”我的眼淚再也收不住了，“我明明給你打了兩個電話啊.....”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已經準備嫁給你了啊....七年，我差一步就可以嫁給你了.....”

那一晚我一直在哭，不知道哭了多久，好像要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

多少個晚上我因為傷口疼痛，只能看著天花板輾轉反側，一遍遍在腦海中想象，陳榮軒是不是正陪在陳瑤身邊，溫柔小意的安慰她，他在陳瑤面前開懷大笑的表情都是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多少次我想直接打個電話給他，告訴他我到底有多么委屈。

從迷茫走到成熟，我全部的青春，我七年的愛戀，他早就融入了我生活的每個角落，我怎么能輕易說放下？

可他卻強迫我，不得不剜心剔骨，把這個人一點一點剝離出我的人生。

17

一個月后，我拆掉了石膏和繃帶，醫生說我的骨頭恢復的很好。

月底，我的小腿可以簡單的活動了，我沒有答應陳榮軒去他家養傷的建議。

我回到了公司宿舍，他還是堅持要把我送到樓下，但也意識到，我們之間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很快把自己全部投入到工作中，錯過了競聘的機會，我就給甲方投了簡歷，經過考核，我可以去BJ了。

九月份我就帶著我所有行李一個人飛了BJ。

在我出發前，陳榮軒知道了這件事，出現在我公司樓下。

那天下雪了，陳榮軒在樓下站了幾個小時，頭上都掛滿了白色的雪花。

“芃芃，你真的要走了？”

我把雨傘挪到他頭頂：“別這樣，會感冒的。”

陳榮軒以為我在關心他，表情很驚喜。

“這輩子我不會跟你白頭了，所以就讓這場雪作為我們最后的離別吧。若是同淋雪，也算共白頭。我們終究沒有緣分，以后再也不見了吧。”

說完我把傘丟在地上，拉著我的行李離開了。

18

來到BJ的第二年，我遇見了我先生。

他和我在同一個寫字樓工作，是隔壁公司的股東之一。

那天加班到很晚，我那個年近五十的上司，又想讓我和他一起去吃飯。

我找著委婉的借口推拒，但他卻一直纏著我不放。

這時候他直接走過來：“王總，這么晚了，還讓我女朋友加班啊？”

我上司愣了下，在大家的注視下尷尬離場。

他和我一起走出寫字樓，在分開的時候，他先開口道歉了：“抱歉，我剛剛只是想幫你解圍，如果冒犯你我很抱歉。”

我笑了笑：“還多虧你的幫忙，以后他應該不會纏著我了。倒是你，明天大家都會傳八卦了。”

我知道這個人年輕有為，公司有不少女同事都對他有意思，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搭訕。

他笑笑：“我不介意。”然后在我呆愣的目光里，用謹慎的語氣詢問我：“要不要...假戲真做一下？”

然后我們就在一起了。

我們都不是本地人，在一起之后，每個周末我們都會走遍BJ的大街小巷。

我們一起自駕去高原看昆侖云海，去海邊看潮起潮落。

一塊去黃山一覽眾山小，也一起去雪鄉感受冰天雪地。

他會帶我去迪士尼，然后給我買一個漂亮的發夾，在煙花綻放時告訴我，迪士尼一輩子只能帶一個女孩去。

也會陪我一起做飯，給我做所有我愛的才，和我一起感受人間煙火氣。

我們彼此相愛，一年后就結婚了。

公婆性格開明，對我很好要，沒有嫌棄我的家庭，而是把我當女兒一樣愛護。

一年后我們的女兒出生了。

在女兒三歲時，因為老宅拆遷的事我帶我先生和女兒回去了一趟。

我先生幫我辦理好一切，我和女兒就在旁邊打鬧，場面十分溫馨。

我和女兒去的商場路過了我之前的公司，我先生去幫我們買甜品，我和女兒站在原地等著。

女兒突然指著一個方向：“媽媽，那個叔叔在看你。”

四目相對，陳榮軒朝我走過來，“好久不見。”

我點點頭：“好久不見。”

“你女兒很可愛，跟你很像。”他笑了笑。

我女兒突然問：“叔叔，你也有像我這樣可愛的女兒嗎？”

他蹲下身摸摸我女的頭：“沒有女兒，叔叔還沒結婚。”

女兒：“那你真是太可憐了叔叔，祝你早點結婚，生一個我這么可愛的女兒。”

我來不及捂住女兒的嘴，他已經站起身，沉默了下：“我還有事...那...先走了。”

我輕輕點頭“嗯”。

他轉身離開，女兒一轉頭就看到我先生提著甜品回來，直接沖進他懷里。

我先生朝女兒張開雙臂，把她抱起來高高舉起來。

金色的落葉撒在他們身上，兩人開心的笑容也感染了我，心里淡淡的悲傷被沖淡了。

往后余生，我們大概不會相見了，時間沖淡了七年的青春往事，再見面也是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