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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我是時空管理局的一個平凡社畜,我所有的工作都可以歸結為一句話:扮演惡毒女配。聽說惡毒女配唯一的軟肋是愛男主,我呵呵一笑,把男主們吊起來打。
聽說惡毒女配唯一的軟肋是愛男主,我呵呵一笑,把男主們吊起來打。
英俊霸總?我讓他穿小兔嘰睡衣躺在粉色大床上哭唧唧。
清冷學神?我讓他帶著貓耳朵扭動隱藏在JK裙之下的臀部。
1.
我沒有天仙貌,也沒有玲瓏心,我是時空管理局一個平淡無奇的社畜。
朝九晚五,天天加班,累得禿頭,喘得像狗。
我所有的工作都可以歸結為一句話:扮演惡毒女配。
我累了,我倦了,我問蒼天,是社畜該死嗎?
于是我放飛自我,發明了新玩法:折騰男主。
用我爆表的武力值和我手眼通天的后臺,把高傲男主們治得服服帖帖。
動動大拇指,我在后臺將書中股市的小數點挪個位,對霸道總裁邪魅一笑:“天涼王破否?”
動動食指,我在后臺把清冷學神的高考試卷涂得烏漆麻黑,對他邪魅一笑:“藍翔技校,約嗎?”
還有其他男神,我在后臺動動中指、無名指、小拇指……讓九億少女的夢想屈服于我的淫威。
但最近情況有所不同,我發現一只戴眼鏡的斑點狗在跟蹤我,跟隨我穿梭于各個外次元世界。
當我作惡時,他用黑潤的眼睛沉默地看著我,一副憨厚老狗相,我喂給它沒下砒霜的香腸它都不為所動。
有趣,有趣,這是我被傅殊銘劈腿后第一次感到有趣。
2.
沒錯,身為惡毒女配,我也曾真的戀愛過。
傅殊銘,附書名,估計聽名字你也能猜到,他同樣是時空管理局的職員,我們曾經有過靜水深流般的辦公室戀情。
但是他攀上了更高次元的白富美,成功實現階級跨越。
那位更高次元的白富美,管理我所處的這個世界,就像我去管理書中的世界一樣。
我們如同五指山,緊緊壓迫在低次元人類的頭上,你可以稱之為“天命”。
命不可違。
你是否也時常覺得累?就算再努力也斗不過階級的壁壘、命運的無常。
就是這樣,在你所處的世界之上,冥冥之中有一只大手操縱著一切。
回到眼鏡斑點狗身上。
它不存在于書中,不受我的能力掌控,它是來自我的次元、或更高次元的生物。
我決定弄死它。
精挑細選后我選了一部叫《貓狗夏日大作戰》的動漫。
穿越進這部動漫中,我成了長著富江同款厭世臉的冷艷貓女,身穿黑色皮短裙,高跟長靴,手持黑色長鞭。
獨自走在夜晚的巴黎街頭,埃菲爾鐵塔燈光熠熠地佇立在遠方,我的皮鞭輕掃地面,發出啪、啪的脆響。
眼鏡斑點狗迎面走來,進入二次元動漫里,它成了短腿柯基,黑亮眼珠子,紅心小舌頭,走路時屁顛屁顛的,竟然有幾分可愛。
我沒有閑情逸致欣賞可愛,速戰速決,我一鞭子把它抽出視野外。
它哀鳴一聲,滾到大街另一頭。
我飛檐走壁,粉軟腳墊落在地上,都如蜻蜓點水,揚起手準備再落一鞭,卻對上它濕漉漉的黑眼睛。
草!
下不去手。
都怪它長這么可愛。
是誰半夜謀殺仇家,又心生不忍,抱著仇家去了醫院?
我就是那個大冤種。
大半夜的我敲開獸醫院的門,眼鏡斑點狗就縮在我懷里,瑟瑟發抖,它左眼眼角下賤了一滴血,鮮紅一點,像淚痣,不知為何我格外印象深刻。
在動漫里待了五天,從獸醫院出來后我就撬開巴黎某間空置公寓的門,帶著眼鏡斑點狗入住。
就當是度假了吧,本社畜癱在沙發里,腳翹在茶幾上,吃著爆米花喝著可樂混雪碧,看電影頻道的憨男傻女愛情片。
閑暇時擼一擼眼鏡斑點狗,哼,我才不喜歡擼狗,誰叫它毛那么松軟,那么好rua~
它呆呆的,任由我瞎擼,它身上的血跡,尤其是眼角那一點,早就被我擦干凈了。
“喂,別再跟著我了,下次我一定手下不留情,聽到沒?”我惡狠狠地問它。
它睜著溫良的黑眼睛,靜靜地,沉默著。
3.
回到時空管理局,我投入繁忙的工作,這次接到新任務。
我把任務書,也就是這本言情小說夾在胳肢窩底下就上路了。
小說背景是現代大都市,嗯,是現言,男主是千篇一律的有權有勢。
帝都豪門,萬眾矚目,名校留學,海外歸來。
女主是白瘦美千金大小姐,而我身為惡毒女配,是一心往上爬的心機表。
故事開始,我還只是個社畜,朝九晚五,天天加班,累得禿頭,喘得像狗……我kiao,這活兒真不好干。
跟一堆上班族擠在電梯間里,我艱難翻著這本言情,一目十行快速瀏覽。
有點兒意思。
這本算是反套路言情,前期用很大筆力勾勒女配形象。
把她從初出茅廬的小鎮姑娘,怎樣轉變為機關算盡的拜金女,寫得格外詳盡,讓人身臨其境。
而女主像是一抹雪山倩影,前期淡淡的,在女配初步贏得男主芳心后突然雄起,可勁兒打臉女配。
揭穿女配的項鏈包包晚禮服是高仿、女配彈鋼琴畫油畫的水平低俗剛入門、女配吃西餐的動作都像門外漢……
總之這本書的核心思想是:贗品永遠是贗品,投胎不好,你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原裝白富美。
我呵呵冷笑,隨手把書扔進碎紙機,給自己整杯美式提提神,活動筋骨迎接第一場戲:
職場性騷擾。
書中女配原本性子單純,遭遇禿頭上司連續不斷的騷擾后痛苦不堪,在見到宛如神明般優秀的男主后心向往之。
如同在污泥里渴望光明。
女配想讓男主愛上自己,逐漸扭曲,走上不歸路。
我喝完美式把杯子扔進垃圾桶,手機打開攝像頭隱藏在咖啡機和墻壁的夾層里。
茶水間走進第二個人,是禿頭上級,他反手把門鎖上,滿臉油膩笑容:“今天來得這么早?是不是想我了?”
他又要像往常那樣上下其手,我裝出哽咽聲音:“朱、朱總,別這樣了,為什么要對我……”
“嘿嘿嘿,還不是因為你長得漂亮,長這么漂亮,穿得還少,你穿裙子上街,不就是為了露腿給男人看嘛……我最了解你們這些小妖精了,嘿嘿嘿,來,讓朱總抱抱……”
我冷笑一聲,抄起手邊的榨汁機往他頭頂夯,夯了一下又一下,鮮血炸開,我看著惡心,一腳躲開消防栓的門,拖出管子放水。
一開始的水摻有銹和泥,黃漿般亂噴,把禿頭噴德六親不認,跪地求饒。后來水清了,我放緩水流,慢條斯理地洗洗手和臉。
整理好衣服,我拿起手機,回放剛才錄下的視頻,把后面暴打禿頭的部分截掉,只留騷擾的部分。
踩著細高跟直奔會議室,今天男主駕到,要開全體會議,我這樣的小嘍啰當然站在最后面。
人太多,擠不進去,我跳上橡木會議桌。
十多米長的桌子,我從這頭走向那頭。
所有人都看著我,我比吉賽爾邦辰還自信,海龜霸總男主就站在盡頭看著我,寬肩蜂腰,男模身材。
“麻煩讓讓。”我把他擠下臺,拔了投影儀里的移動硬盤,上傳手機里的視頻,大屏幕上開始放映禿頭朱騷擾女下屬。
會議室里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我冷面冷心,毫不在意,思緒飄飛到爪哇國。
不知道禿頭朱死了沒,還被我關在茶水間里,萬一死了……那我就去穿下一本書嘍。
“顧薏,對不起。”
身旁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我心頭一顫。
男主摘下了銀絲邊眼鏡,露出清潤的黑眸子,左眼角下,有小小一枚朱砂紅的淚痣。
他再次向我道歉:“對不起,你受苦了。”
這聲道歉,像代表全公司,代表男性群體,代表全人類,鄭重其事,滿懷慈悲。
我與他對視,脫口而出:
“你是斑點狗嗎?”
4.
我跟斑點狗回了家。
斑點狗叫虞千山。
書中說女主第一次見他,是在操場旁,樹蔭下,他身著白襯衫,輕聲吟詩:“于沉思間抬頭,望見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嘔!我對浪漫過敏。這種矯情小說我看過了千萬本,早就煩得不行了。
眼前的虞千山一舉一動穩如老狗,絲毫沒有矯情文學中的影子,什么薄涼一笑三分玩味……不存在的。
他安靜地開車,將車停在偌大的私家車庫,沉默著打開我的副駕座,一言不發地請我下車,帶我從私人電梯上樓。
“喂!你啞巴了?汪一聲判幾年?”
虞千山看向我:“你先在我家住下,二樓都是你的,我不會上去,明天我讓心理醫生來給你做評估。”
嘖,他這霸總演得真到位了,為了防止被性騷擾的女下屬大肆在網絡上爆料,引起公司股票跳水,他特意把女下屬邀請到豪宅中伺候,還讓醫生幫忙瞧一瞧有什么性騷擾留下的心理陰影。
有福不享是傻蛋。
就當是度假了吧,本社畜再次癱在沙發里,腳翹在茶幾上,吃著爆米花喝著可樂混雪碧,看電影頻道的憨男傻女愛情片。
虞千山的表演太盡職盡責,扮演日理萬機的霸總,為了money在全球上空滿天飛。
我很少見到他,終于逮到了機會在豪宅里堵住他。
“喂,我很無聊,帶我出去玩。”
他安靜望著我:“好,你要去哪兒?”
正好電視里在放《托斯卡納艷陽下》,我說:“就意大利吧!”
十天后,在意大利的錫耶納省,虞千山駕駛租來的小皮卡行駛在兩邊植滿絲柏樹的小徑上,路上塵土紛飛,絲柏樹之外山勢溫柔。
藍天,綠山,白云,就像梵高的畫放大在眼前。
我坐在副駕座上,戴墨鏡,涂大紅唇,絲巾隨風飄揚。
“開快點,好曬呀。”
虞千山將防曬遞給我:“多涂一點,還有十分鐘才能到酒店。”
與他相處久了,他的話也多起來,不過依舊是溫聲細語,舉止紳士,任我予取予求。
晚上到達波西塔諾,海面晴朗,從地勢較高的諾瓦山慢慢向下走,半面海水,半山民居,色彩斑斕可愛。
酒店里一片歡騰,熱情的意大利人在跳舞,有個金發碧眼的卷毛邀請我,我拒絕,拉住虞千山說:“他才是我舞伴!”
“我不會跳舞。”虞千山附在我耳邊低聲說。
我硬是把他拉進舞池,音樂放到《一步之遙》,我轉身切克并退步,進入跳探戈的狀態,眼神火熱盯住虞千山。
身為職業女配,我可是十八般舞藝樣樣精通。
我淺粉色魚尾裙的裙擺圍繞他的褲腳旋轉,我酒紅色指甲扣入他腰身,我頸上的銀色絲巾風情萬種翩飛,掃過他面頰。
虞千山先是笨拙應對,逐漸跟上我的節奏,緊緊與我對視,手掌滑過我的身體,步伐跟隨我的律動,與我合二為一。
我們成了全場最佳,贏得滿堂喝彩。
氣喘吁吁中,煙花綻放,周圍往來衣香鬢影,笑語歡暢,那么多顏色,那么多聲音,我只看到了他清潤的黑眸子,寂靜安定。
回到房間休息前,我們一起在月光中走了很久。
“喂,斑點狗,我想吃冰淇淋!”我又開始作惡。
“啊?這么晚了,店家都關門了。”
“我要吃我要吃!”我要開始鬧了,虞千山拿出手機幫我點單。
他是霸總,平日里這些事都由助理代勞,此時他笨拙地在手機屏幕上戳戳點點,我心中忽然涌起異樣的感覺。
就好像這個人,再不抓住,就要像月光一樣消散了。
“喂,你為什么要戴眼鏡?”我摘了他的銀框眼鏡。
“唔?”他沒有抬頭,正忙著跟手機較勁。
他這個人就是傻得可愛,做事一板一眼。
我撫摸上他左眼角的朱砂紅淚痣,問他:“疼不疼?”
“嗯?”他抬起眼簾看我。
“我打你的時候,很疼吧?”
他黑潤的眼睛透著悲憫,這一次我不再猶豫,勾住他的后脖頸,吻上他雙唇。
“對、不、起。”三個字在唇齒輾轉間消散。
他竟然還呆呆地問我:“不吃冰淇淋了嗎?”
不吃冰淇淋,我只想吃你。
這一夜意大利的月色格外明亮。
月色下的山巒,被整齊柔軟的草茸覆蓋,光滑得不似自然之造,像交疊的淡色胴體,胸埠,腰窩,股壑,橫陳的臂和腿,情欲紛紛落下,撞擊出和緩余韻。
我和虞千山食髓知味,大被同眠。
5.
回國后我幸福得像豬頭一樣,陷入纏纏綿綿的愛情里。
我從沒想過心狠手辣的自己也能這么二缺。
在街頭看見粉色豬豬氣球塔,像見到同類了一樣,頓時挪不動步子,撒嬌懇求虞千山給我買一只。
他把整個塔買給了我。
牽著超級多的氣球走在跨海大橋上,風很大,我飄飄欲飛,但不會飛走,因為一只手被虞千山牽著。
他穿淡灰色商務襯衫,背影沉穩,我實在是越看越喜歡,恨不得跳到他背上讓他背著我走。
“喂!斑點狗,你喜歡我嗎?”
我湊到他耳邊問他。
“不喜歡。”他說。
我頓時火冒三丈,撓他胳肢窩、肋下,可是霸總不怕癢,他神色如常地行走,把我作惡的手牢牢牽住。
一直牽到他家里。
我們炮火連天,從門口、到浴室、再到床上……咳咳,不能細說,他溫潤外表下藏著強勢的靈魂。
最后我癱軟無力,濕漉漉的,剛從水中撈出來一般,被他按在落地窗上,汗濕的身體在滑涼玻璃上無措滑動。
喘息呵出去,形成玻璃面上時漲時消的白霧,掩蓋住我如絲的媚眼。
他炙熱的呼吸在我耳邊炸開:“顧薏,永遠不要懷疑,我對你的愛。我喜歡你,我愛你。”
那聲音酥到我骨子里,我一整個大昏倒。
第二天醒來渾身酸脹,虞千山留下紙條讓我好好休息,我偏不,因為……實在是想他,想看他西裝革履人模狗樣,在總裁辦公室發號施令。
我套上社畜裝,打車趕往公司,因為遲到錯過早高峰,一路通暢,快到達公司門口時卻堵了車。
司機嘟嘟嘟按喇叭,我煩躁不已,拎包下車,看見前面停了滿滿一排豪車。
低調奢華的黑色賓利上走下一白裙女子,戴著墨鏡,也難掩絕代風華。
保鏢為她撐遮陽傘,她嘴角含笑,微微點頭致意。
白熙媛。
這位就是本書女主。
我心中警鈴大作。果不其然,上班時看到她倩影翩翩踏進總裁辦公室,我身為小職員只能在樓下看著。
“喂顧薏!看什么呢!”同事在我肩頭打了一下,轉頭和其他女同事說笑。
“聽說那位是內定的總裁夫人……”
“……哇,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我板著社畜臉在辦公區任勞任怨工作了一天,今晚加班。
當然,是有雙倍加班費和餐補的,不然老娘直接拍屁股走人。
加班到七點,我給虞千山發短信。
“下來。植物園。”
植物園在公司第36層,是一處空中花園,繁花似錦,綠意森森。
大晚上的里面開著溫光燈,我分花拂柳走到玻璃幕墻旁。十分鐘后虞千山跟進來。
我不理他,他沉默片刻,問我吃了嗎。
“吃你個大頭鬼!”
“別生氣。白家和虞家有合作,我和白熙媛最近需要多接觸,這是家里老人的意思。”
“你要娶她?”
虞千山不說話,我怒了:“你特么的還真敬業啊,劇本怎么寫你就怎么演!演上癮了是吧!”
虞千山靜靜看著我,眼神依舊帶著該死的悲憫,還有一點不解。
我突然心慌起來,自認識他以來從未聽他提起過劇本、活在書里,時空管理局這些字眼。
他不會真的是普通NPC吧?
巨大的恐慌攫住我的心,我緊緊抓住他:“虞千山?斑點狗?你是哪個單位的?我是時空管理局F083號,你呢?”
這時。植物園的門被推開,白熙媛笑意盈盈地走進來,抬起手包向我們搖了搖,姿勢優雅。
“千山,我先走了,今天很愉快,明天見。”
她就像沒看到我一樣,眼神輕飄飄掃過我,如同掃過空氣中一枚漂浮的塵埃,轉身離去,臨走時還帶上了門,整個過程優雅地無懈可擊。
我恍然明白了,為什么自己扮演的惡毒女配這個角色前期能博得讀者的憐憫,后期這些讀者卻一致地倒向富家大小姐白熙媛。
因為白熙媛太完美了,簡直是仙女下凡。
6.
我跟虞千山冷戰了。
徹徹底底地冷戰,我不再去找他,這狗男人也不來找我。
我每天板著張社畜臉干活,根本不想用心走劇情。
直到晚上,虞千山發來微信。
“吃飯了嗎?”
笨男人只會問這一個問題嗎?我嘴上嫌棄,其實一顆心卻落回了肚子里。
我沒好氣地回他:“吃過了。”
片刻后他回:“吃冰淇淋嗎?”
我心里樂開了花,故作高冷地回他:“8:30pm,我家樓下。”
晚上8:30他果然開車來樓下接我,我打扮地花枝招展,濃濃煙熏妝,真絲吊帶皮短褲,讓他滾去副駕座,我坐進駕駛座,開車前往酒吧。
酒吧里燈紅酒綠,魚龍混雜。我喝了一大杯啤酒,跳進舞池參與群魔亂舞。
熱歌勁舞中我和臺下的虞千山對視,他神色嚴肅,顯然是很不高興。
音樂慢下來,纏綿入骨。
我獨占舞池,大跳鋼管舞,頭頂輪轉的球形燈發出似雪花似霧霰的光芒。
我如同一條滑溜溜的銀魚,不斷翻轉扭擺,濃重的睫毛羞澀低垂,又掀起,自眼角睨住人群中的虞千山,探出一點舌尖舔舔嘴角。
我憑借高超的舞藝吸引了大批迷弟迷妹,他們免費請我喝的酒可以圍繞吧臺轉三圈。
我幾乎是來者不拒,喝得瘋瘋癲癲,最后被虞千山一把扛到肩上,扛出了酒吧。
“喝!繼續喝!陛下~再來一杯吧!”
空曠的別墅區內我走得歪歪扭扭,大聲叫著,笑著,虞千山和保安跟在我身后。
他們費盡心思把我弄進別墅里,剛想歇一會兒,我就噔噔噔跑上2樓,直接跳到露臺上,踩著圍欄的邊緣迎風站立。
“ I'm the king of the world!
You jump, I jump!”
我甚至吹起了口哨,模仿席琳迪翁歌唱《我心永恒》。
保安們緊張地圍聚在樓下,虞千山張開雙臂站在露臺上:“下來,顧薏,快下來,有話好好說,你要什么我都答應你。”
“我要你跟我說實話,你是斑點狗嗎?”
虞千山不回答。
我急得跺腳:“告訴我啊,你說啊!”
“顧薏,你在乎的就是這個嗎?”
不,我在乎的,是虞千山有沒有動心,是不是像我一樣已經陷進愛情里了。
我怕自己是一廂情愿,我好怕。
冷風襲來,我忽然再也沒有站立的勇氣,慢慢抱肩蹲下,哭著說:“我完蛋了,我已經動心了,我再也出不去了。”
是的,我真的再也不能隨便離開這本書,不能隨便開啟后臺。我身為惡毒女配的金手指已經失效,甚至不能提前回到時空管理局。
因為動了真心,我被困在這本書里,我必須眼睜睜看著虞千山和白熙媛相愛,走完整部書的劇情,才能回去。
我好后悔,動心對我來說毫無益處,我再也不是那個敢愛敢恨,殺伐果斷的顧薏了。
“你滿意了嗎斑點狗?你一直跟著我不就是為了控制我?是不是有人投訴我整治男主,所以上級派你來整治我?你成功了,你得手了,很高興吧,你可以去慶祝了,滾!”
虞千山一言不發,把我抱下高臺。
我又哭又鬧,醉得太狠,很多事情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我喝得爛醉如泥,吐得顛三倒四,虞千山把我收拾好扔到床上,我一覺睡到天亮。
7.
窗外晨光熹微,水仙花隱藏在白紗簾后,一抹藍色淡影。
我靜靜望著白紗簾縫隙中透出的綠色草木,窗外氧氣豐沛,鳥語婉轉,鶯啼悅耳。
虞千山來到我身旁,他俯下身從后抱住我的肩。
我只能看得到他的左手,木炭灰西裝下微露襯衫袖,兩枚碧藍貓眼石袖扣,一只積家表,手背白皙修長。
“顧薏,看看我。”
我賭氣呢,就是不回頭。
“我要到公司去了。”
那跟我有什么關系?我都準備辭職了。
他的呼吸輕拂在我耳畔,像是要落下一個告別吻,但是猶豫又猶豫終究沒有落下來,我閉上眼,片刻后,他起身離開。
我哭了一會兒,發誓自己這是最后一次為狗男人落淚,然后起床,跳進盥洗室刷牙洗澡。
收拾完行李,拖著拉桿箱挺胸昂頭離開這豪宅,別墅區內很難打車,一直到山下我才叫到一輛車,坐上車放空大腦。
窗外風景優美,風聲如溫柔海浪,唯一刺耳的是車內廣播。
“都市新聞9:50分,在珠南路發生惡意傷人事件,三名歹徒飛車搶劫沿途行人,致使三人死亡三人重傷五人輕傷,我們來看前線播報……
珠安區警方已經封鎖現場,初步可以判定此次惡意傷人事件不排除為極端恐怖組織發起,最讓人感動的是見義勇為的市民,他駕駛一輛邁巴赫追趕摩托車暴徒,在馬路上上演現實版速度與激情,最后在跨海大橋上成功撞翻暴徒,可惜邁巴赫也在急速行駛中側翻,油箱爆炸,駕駛員重度燒傷,已被送往ICU急救室。
現場有人認出這輛車是虞安風投集團總裁的駕座,駕駛員很可能是著名青年企業家虞千山先生……”
我下意識要跳起來,頭顱撞到車廂頂壁。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司機轉過頭:“你咋了姑娘,誒,情緒別激動,怎么了?那位老總是你朋友啊?”
他好心拿出手機,點開短視頻娛樂軟件,已經有人把今天的現場拍成視頻發布在平臺上。
我看到了,烈火焚天,擔架上滑落的手臂,碧藍的貓眼石袖口,閃爍淚珠般的光芒。
一瞬間萬千情緒堵在胸口,我快要爆炸一樣,我瘋了。
“快!送我去醫院!”
前方路口堵車,我跳下車一直往市區跑,我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我一遍遍在心里祈求祈求上天憐憫他、憐憫我,讓他活下去,不管他情況如何,后半生是不是永遠殘疾,我會永遠陪他一生一世。
大地震顫。
地平線另一端開始塌陷,房屋陷入巨大深淵,河水滔天漫漲,淹沒城市和荒野。
世界崩塌了,因為男主角虞千山發生了意外,他嚴重脫離劇本線,讓整個世界發生大崩塌。
周圍的景物開始模糊,人們四散尖叫,身體變成透明的、分辨率更低的色塊,我依舊在坍塌的大地上奔跑,我要見他最后一面,我一定要見到他。
昨晚的狠話,我告訴他我恨他,因為他我再也逃不出這個世界……今天早上欲言又止的告別吻,他讓我回頭看他一眼,我卻沒有……
淚水飆出眼眶,我在崩塌的世界上瘋狂奔跑,前方的分辨率越發模糊,像大團灰色霧霾,一道閃光打中我,天翻地轉,我回到了時空管理局。
同事端著咖啡悠閑路過我,“喲,來啦,今兒個天氣不錯。”
偌大的辦公區燈光明亮,一切都井然有序。
我拔腿狂奔,沖進資料室搜索“虞千山”三字,可是一無所獲
他永遠消失了。
8.
那之后我瘋狂參與各種穿越任務,各種題材各種劇情,自己的任務做完我就搶同事的任務。
我不知道該如何尋找他,我不知道他的模樣、他的姓名,甚至連他是人還是狗都不知道。
我傻傻琢磨辦法,決定先找男主姓虞的小說。
穿越到民國,我在百樂門做舞女,在眾多男人中一次次尋找左眼角帶朱砂紅淚痣的那個。
這篇小說的男主叫虞書云,是個剛入舞場的嫩角色,穿一身黑白學生服,清秀惶恐,有幾分像他。
我領他跳舞,在一次次僵硬地轉身、換手,一次次別扭地對視后,我確認他不是虞千山。
后來我去了19世紀的奧地利,資產階級末日前的宴會上,那里有一個姓虞的中國王公。
像《昨日的世界》,也像《安娜卡列尼娜》。舞會極盡輝煌,透著腐敗前最后的華美。
我在蹁躚的舞裙間游走,窺見鮮花華服后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虞姓王公,他很老很丑,仰頭大笑露出血紅牙花,只一眼我就知道不是虞千山。
再后來我去了古時的云南,玉龍雪山,白雪皚皚,我扮演虞姓納西族土司衙門的一名侍女,愛上權高位重的土司。
虞府內很多虞姓男子,我待了半年之久,辨認每一個人,確認其中沒有虞千山。
后來,后來……我幾乎去過任何時代、任何地點,我花費很多年尋找他,一次又一次,得到的只有失敗。
奇怪的是,竟然有很多男主真心愛上我。
我問其中一人為何這么傻。他說,有時候你看著我,但我能感覺到你不是真的在看我,你透過我看向了其他地方,你眼中有光,心中一直有不滅的希望,你總是去追逐,因為追逐,所以你永遠青春煥發。
我聽不懂,也不想聽懂,渾渾噩噩去往下一個地方,找了這么久,我幾乎要忘記我在尋找什么。
在一本現言里,我面向大海時,奔涌不息的海浪吞噬我的腳踝,遠處朝陽升起,淡綠色的霧氣蔓延整個海域。
我忽然覺得,自己已經忘了他的樣子。
我拼命去想,拼命的在腦海里搜索,虞千山,他黑色的靜定的雙眸。
可是我忘了,我再也找不到了。
失魂落魄地走回鎮上,一間酒吧就要開場,穿藍背心的外賣員騎摩托沖刺過來,把車停在門旁,摘下頭盔,那瞬間我全身過電。
他眼角有一枚紅痣。
我呆呆站著,他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黑眸子亮如寒星,掃到我身上時毫無停留。
我無法控制地拔腳跟他走進去,從門口到舞臺10米距離,我眼看著他一把脫下外賣背心,捋幾下亂發,抬手接過從吧臺位置扔來的架子鼓棒槌。
隨后他猛然跳上舞臺,霹靂般敲擊鼓镲,燈光雪亮四射,貝斯電閃雷鳴,搖滾樂激情上演。
我在臺下目瞪口呆。
這是虞千山嗎?
男人面容很冷,剎著狠勁,擊打架子鼓的雙臂上隆起虬結肌肉,臺上燈光如霰,清晰映照出汗液在镲片上濺起的迷霧。
和那個溫潤謙和的虞千山相距太遠,但我卻認定,他就是虞千山。
他下臺后,我含淚湊上去,聲音在顫抖:“我終于找到你了。”
他瞟我一眼,聲音低沉:“你認錯人了。”
“沒有,你就是虞千山、斑點狗,我找了你很久很久,真的……”
“你有病?”他冷冷撞開我的肩膀,向我身后的方向離開。
我鍥而不舍地追上去,跟鯊幣一樣又哭又喊求他回頭看看我,我實在是找了他太久太久,精疲力竭,心力交瘁。
我早已不再像我自己,我變了太多。
他像過去那個恣肆的我,我像過去那個拘謹的他。
我們徹底反過來了。
我一直跟在他身后,他只留給我決然的背影,我心中失望像潰爛的大洞,不斷蔓延,我開始懷疑,或許他真的不是虞千山。
“善千羽!”他朋友追上他,攬著他肩膀跟他并排走。
善千羽,我想起來是本書的男四,或者男五,家境貧困,從小被女主資助,并且對女主情根深種。但女主早已有了意中人,高中時他因為揍了欺負女主的大混子提前輟學,成了無業游民。
他有心上人了。
不對!我突然想到……善千羽,羽千善,虞千山。
那一刻我淚水飆出,就是他,這個混賬!
9.
我開始長久蹲在他駐唱的酒吧前,每晚每晚,等他送完外賣開摩托車沖刺過來。
我甚至想買一輛摩托車跟蹤他。
但是跟蹤狂的事情我終究是做不來。
虞千山很冷淡,這一世的他甚至沒有笑過,我從來沒有見他笑過。
他總是陰鷙,不近人情。
對了,我差點忘了這一世自己的身份,我是富家千金,姓顧,顧家和男主的家族產業在本市分庭抗禮。
書中的我并不壞,有些蠢,但是有一個無惡不作的混賬哥哥,他企圖霸占女主,還想鉆營取巧走后門,賄賂公行。
最后顧家被查封,該入獄的入獄,該倒霉的倒霉,我是最倒霉的那個,被混賬哥哥得罪的黑社會綁架……遍體鱗傷,生不如死。
我討厭這樣的小說,跟女主對著干的絕對沒有好結果,全員得到報應,只有女主男主幸福美滿走上人生巔峰。
但是書中的虞千山對她死心塌地誒,這個傻孢子!我真想捏他的耳朵使勁兒搖晃他,把他腦子里進的水晃出來。
他壓根不鳥我,全當沒有看見我這個人,每天從我身邊路過,在臺上用架子鼓大聲宣泄,每一根鼓動的肌腱都在訴說對生活的憤怒。
嘖,臭憤青。
“喂,別再跟著我了。”他走出酒吧戴上頭盔,跨上他那座拉風的大摩托,發動油門揚長而去,尾氣噴在我臉上。
我好生氣,但第二天還是按時來到酒吧門口,因為太生氣了,我突然想暴飲暴食,于是點了好幾種外賣。
芋泥啵啵奶茶,韓式炸雞塊,酸奶水果撈,海鮮麻辣燙,還有特濃螺螄粉……
我租了隔壁燒烤攤的小桌板,墊張報紙在屁股底下,對著大街胡吃海喝。
我要向虞千山證明!老娘還是整座城最靚最颯的崽!
但是虞千山今天遲到了,我戀戀不舍地啃完最后一塊炸雞,拿濕巾擦干凈手,一看手機時間,馬上半夜十二點了,他還是沒有來。
今天是五月二十號。
我忽然想起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虞千山要被揍成殘廢的日子。
街對過的花臂大哥正要騎上哈雷摩托帶小弟兜風,我直愣愣地走過去,砰砰兩拳干懵他們,奪車就跑!
書中虞千山為保護女主揍過的大混混已經出獄了,最近大混混被我那個混賬哥哥收買,就在今晚,他將帶領手下去綁架女主。
虞千山和黑道還有千絲萬縷的聯系,通過旁聽幾個小嘍啰的閑聊,他猜測出女主要出事,立刻翹班去保護她。
他們交手的位置在華熙酒店的地下停車場,虞千山寡不敵眾,即將被卸掉一條胳膊和一條腿。
我駕駛哈雷跨越城市,在馬路上超速狂跑,機車轟鳴聲響徹夜晚的城市車河。
“頭盔!你頭盔呢!停車!”交警在我身后抓狂怒吼。
沒多久我身后警車匯集,藍紅警燈閃動,警笛聲刺耳長鳴。
我一個人帶領整排交警車隊,超速駛向華熙大酒店。
“誒!誒!”門童嚇得面目猙獰,阻攔不成四散躲避。
我撞開酒店大門直奔停車場,里面的混子們聽見警車聲已經腳底抹油準備開溜。
老娘可不是吃素的!我飛身一個鞭腿猛踹大混子,轉身一個拳擊爆頭小混子……
他們屁滾尿流哭爹喊媽,交警們隨后趕上來,事情已經被我擺平了。
虞千山全程面無表情,只知道護著身后哭得梨花帶雨的漂亮女主。
一行人被拉到警察局,我因為涉嫌非機動車道上超速行駛,加搶劫摩托車罪,面臨刑事拘留和罰款等懲罰。
虞千山一言不發,憨著張臉坐在等候室,氣死個人!
他還不如聞訊趕來的花臂大哥,大哥聽說我搶車是為了去救人,對我豎起大拇指:“好丫頭!牛逼!大哥請你哈啤酒!”
大哥對警察改口說摩托車不是我搶的,是他借給我的,還好心幫我繳了保釋金。
凌晨3點我被釋放,女主早就被男主抱著離開警局,卿卿我我哭哭啼啼,嘔!
夏天落過雨,夜晚風涼,我抱臂摩擦生熱,一個人在冷風里走,虞千山遠遠跟在后面,“喂,你吃晚飯了嗎?”
草!我吃了芋泥啵啵奶茶,韓式炸雞塊,酸奶水果撈,海鮮麻辣燙,特濃螺螄粉……
剛才打架的時候食道里酸水上涌,差點嘔吐出來。
我此時正在氣頭上,回他一個字:“滾!”
他幽幽地回我:“哦,吃過了呀。那……我請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我已經走出了很遠,一直走一直走,聽到這話眼淚卻忍不住地掉。
我轉身,把手捂在嘴旁做喇叭狀,朝他大喊:“我喜歡香草味的!聽到了嗎?我喜歡香草味的!”
10.
老娘苦盡甘來!
現在我和虞千山天天黏在一塊兒,我說服他辭去外賣員的工作,和我一起開冰淇淋店。
現在夏天做冰淇淋,秋冬就做熱奶茶,店面里開闊明亮,平時再擺一些我喜歡的書籍、唱片。
“什么都想賣,咱這個店定位模糊,早晚得賠本兒。”虞千山坐在我身旁說。
“哼,千金難買我樂意~”當富家千金就這點好,想怎么作就怎么作。
虞千山露出寵溺笑意,那笑意一閃而過,我看呆了,追著他的臉一直問:“再笑一個?再笑一個給我看看?”
他像被調戲的良家婦男,不斷把臉扭向另一邊,我追著他逼他笑,上手捏他臉蛋,鬧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門口的不速之客。
我那個混賬哥哥來了。
他歪頭一笑,陰涼感自我的腿肚向上蜿蜒。
“小妹眼瞎了?跟這種狗東西在一起?”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的處境。
還有我悲慘的結局。
我是時空管理局F083號,我的工作是扮演惡毒女配,必須在跟完所有劇情后才能結束工作,不得提前離開,除非……重要角色發生意外,整個虛擬世界崩壞。
阻止虞千山被打斷腿,劇情不算偏離主線,他只要從此“意氣消沉”,退出女主的生活就夠了。
而我身為惡毒女二,必須被狠狠整治,才能結束故事。
想到這些,店里的冰淇淋頓時不香了,日子仿佛被慘淡愁云籠罩。
夜晚降臨,空氣中升騰著勃拉姆斯的旋律。人生如此無常,只有藝術是永恒的,以相同的頻率震蕩在各個時空,一層又一層疊加,形成簡諧運動。
我閉眼坐在落地窗前享受,虞千山在我稍后方坐下,遞給我一杯紅糖枸杞熱茶。
“吃多了涼的,喝一點熱的補補。”
我接過來,問他:“我還沒有聽你對我承認過,你是虞千山,也是斑點狗,對吧?”
他不說話,沉默著,兩手扣住后腦勺向后倚住墻面,是個悠閑的姿態。
“這很重要嗎?”
“怎么不重要?我有權知道我愛的人是一個什么東西吧?為什么你不能告訴我?”
他告訴我:“我是誰并不重要,為什么身份能夠定義我?當你愛我的時候你覺得自己在愛什么呢?愛一具身體嗎?還是身體里的思想?”
有一瞬間我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他的皮囊在換,受劇情影響他腦海中的學識也在換,我為什么還覺得我堅定不移地愛這個人?
“試想一下,你愛一個樣貌普通的理學博士,清空這段記憶,你們到達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里,他是英俊的漁夫,你會再次愛上他嗎?”
我思考過后告訴他:“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我是愛你整個人的氛圍,我一眼就能認出你是你,不受你的樣貌、你的學識、你的社會身份影響。”
他不再說話,但這一次沉默里帶著讓我尷尬的意味。他不相信我。
“說話!虞千山!溝通非常重要,你是怎么想的?快告訴我。”
虞千山搖頭,“我跟你不一樣,沉默時才覺得充實,一旦開口必有所失。我一直更習慣獨處,有時候你的熱情讓我招架不住。”
嫌我鬧騰?嫌我黏人?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摔上門離開。
走出沒多遠就感覺到虞千山在身后跟著我,不遠不近,我走他走,我停他停。
我知道他是怕我又跑去酒吧胡鬧。
我就要去酒吧,哼!
霓虹燈像擦了煙熏妝的眼皮,半睡半醒地睜著俯視大地,酒吧門口站著妖妖調調的社會小青年,嬉笑怒罵,問候彼此令堂。
“回來。”手機屏幕亮起,是他發來消息。
哼!我回他:“你啞巴了?不會張嘴喊我?”
我偏要治治他不愛說話的毛病!
于是,夜風送來他的喊聲:“回來,顧薏,我們回家。”
我飛快打字發給他:“聲音太小了。”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顧薏,跟我回家!”
我憋著笑,繼續背對他打字:“不準喊我大名。”
身后沉默片刻,他似乎在絞盡腦汁地想怎么稱呼我。
他猶豫地,弱弱地喊:“小顧?”
我背對他跺腳,表示不滿意。
“小薏?”
我憋著笑,又跺腳。
這次沉默更久,他低聲說:“別鬧了,薏薏……”
我憋笑快憋出內傷,還是輕輕跺了下腳,附近的社會小青年開始起哄:“哎呦呦,還不叫老婆!叫老婆啊傻缺……”
我好想立刻回頭去抱住他,但是為了那聲“老婆”我忍了又忍,直到酒吧門開,送出一陣濃酒烈香,和震耳欲聾的刺耳歌聲,擾亂了我的感官。
我回過頭,看到終生難忘的那一幕。
四個壯漢扛著喝醉的女孩,另一個女孩哭喊著求他們放過自己的朋友,壯漢狠狠抽她耳光,女孩耳朵被打出了血。
我下意識要抬腳上前,但虞千山先我一步。
這一次,我眼睜睜看著他再次見義勇為,他們兇狠搏斗,四人對付他一個,他拳拳到肉,動作干凈利落,直到一把刀捅進他左胸口。
血液染紅了天空。
世界再次崩塌。
我被送回時空管理局。
11.
今天是幾號,我不知道,星期幾,我也不知道。
窗簾緊閉著,昏暗的房間滿地散落酒瓶。
我好想他。
已經過去一年了。
這一年來我再次重復頻繁穿書,拼命尋找他的過程。
可是一無所獲。
窗外飛進來一個皮球,砸破我的窗戶,窗簾震蕩,陽光照進來,照亮鏡中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這里是我背負30年貸款買來的公寓,時空管理局是個有編制的工作,公積金挺高,平時還房貸負擔不大。
我一個人住一個人吃,自由自在,死了也沒人收尸。
看著窗戶上的大洞,今天我忽然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我一直在追逐書中的故事,但我又活在誰的書中?有誰在掌控我的生活?
我想到了一個人,傅殊銘。
那身為成功小白臉的前男友,或許能為我解惑。
想到此處我立刻站起來,但是最近缺乏鍛煉,又沉迷于酒精,身體大不如前,站起來時竟然頭暈眼花,緩了許久才能繼續行走。
傅殊銘如今是時空管理局副局長。
我闖進他的辦公室,頭腦還不清醒,懵了半天才組織好語言。
“拜托你幫我找一個人,他叫虞千山。”
傅殊銘如今已擺上了十足的官架子,黑西裝,大背頭,端著精致的面孔沖我禮節性笑了下。
“你情緒不太好,我給你批個假期,你多休息吧。”
我直接跳上辦公桌扼住他的脖頸:“你重要嗎?殺了你,這個世界會不會崩塌?”
傅殊銘眼中透出一絲驚恐,他的手在桌下暗中游移,在他下一個動作前我迅速做出判斷,轉腕奪走他手中的槍。
是勃朗寧。
我對準他的太陽穴:“叫你女朋友出來。”
他冷笑一聲:“她不管底層的爛事。”
原來我是底層,原來我的愛情是爛事兒。
我給槍上膛,砰一聲巨響打穿他的手臂,再抵到他額角。
“沖你這態度,賞你一個槍子兒,舒服嗎?”
傅殊銘怕了,掙扎著,左手伸向電話機。
一個小時后,門被打開,一個高大的男人走入。
“姐、姐夫……”傅殊銘快哭了。
和這個男人對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不屬于這個世界。
他的眼珠是金色的。
“你很聰明。”他笑著說。
明明他的臉上沒有一塊肌肉是動的,但卻明確傳達出他在笑的信息。
“沒錯,你活在我的世界里,我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我叫銥氯硼。”
在他的世界里,他掌控時空管理局,就像我的世界里,一個老板掌控出版社。
如今我和他當面叫板,就像出版社萬千書籍中的一個配角有了思想,跳出紙面站到辦公桌上,問我為什么不讓她跟xxx有個he結局。
與他握手時,我碰觸到的是微涼的固體。他和我想象中的外星人很像。
“你沒猜錯,只要我死了,這個世界就會崩塌。”他的臉傳達出好奇的情緒:“你準備怎么殺我?”
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表情豐富,層次微妙,看著我時像一個救世主俯身看向螻蟻,驚訝、好奇、戲弄、厭惡……
“我不想殺你,我只想找到我的愛人。他叫虞千山。”
他問:“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我說:“告訴我,我就不會想要沖破這個世界,因而不會想要殺你,你的生命安全從此少了一層威脅。”
銥氯硼面無表情地大笑:“好,那你來殺我。”
我對準他的膝蓋開出一槍,他毫發無損。
我沖上去和他纏斗,拳打腳踢后我受了重傷,而他的皮膚上留下淺淺淤青。
他說:“有意思。我可以給你一年時間,來殺我,如果你能成功,我會告訴你真相。如果殺不死我,你將永遠消失。”
12.
我開始穿越于各種武俠題材的電影、小說中。
華山之巔,我跟隨白發蒼蒼的老師傅修習劍術。
少林寺內,我偷師掃地僧的獨門絕技。
西方暴力美學電影、韓國黑道電影、日本熱血動漫……
每天睜眼醒來我就開始投入訓練,我完完全全像一個殺手,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在精準地奔向終極目標。
肉體上的痛苦讓我時刻想死,死才是解脫,但是我停不下追逐的腳步,有時候,恍然間,我忘記了虞千山,忘記自己為何而追逐。
我再次想起他那個問題,我愛的是什么?不是他的身體,不是他的思想,因為當他消失時我的愛沒有熄滅,永遠強烈地支撐我向前。
愛需要主體,不需要客體。
像煙花一樣,只需要一瞬間的點燃,就可以熱烈燃燒,直到燃燒殆盡。
我終于再次來到銥氯硼面前。
他不會輕易出來見我。
時空管理局外站立二十個黑衣保鏢,一共6層樓,每一層都有。
等我渾身浴血地殺到他門口,一道閃光劈碎我的肋骨,我重重摔到對面墻上。
銥氯硼手持激光槍,直到此時此刻,他的臉上還是沒有絲毫恐懼,只有被打攪了午休的厭煩。
我劇烈咳嗽,然后猛然掏出鋼鞭卷過他的激光槍,足蹬墻面四步側向飛跑,從半空降落,掏出長刀重重劈下,結果只削了他半邊額發。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我看見了他眼中的恐懼。
“你的武器從哪來?”銥氯硼問。
我隨身攜帶了《水滸傳》和《三國演義》。
鋼鞭是從呼延灼背后順的,長刀是從關羽手里搶的。
這一年以來我不僅四處學武,還熟練地學會了如何在書中快速穿梭,只需0.001秒便可以進出一趟。
“你果然不笨。”銥氯硼發出真摯的贊揚,把我當成了真正的對手。
房間內墻壁震顫,粉灰簌簌掉落,桌子轟然開裂,椅子飛出窗外。
我用上方天畫戟、混元河雙劍、八寶陀龍槍、鬼王斧、青龍棍、日月弓……
銥氯硼不怕這些重型武器,但我鍥而不舍地給他留下輕傷,他衣服破了,藍色血液滲出體表,輕傷累累疊加竟然觸目驚心。
反觀我,已經殘破得沒有人樣,我是一個充滿愛意的殺人機器,永不停歇。
終于,銥氯硼的心理防線徹底破碎。
他也要尋求場外援助,白墻上出現一個深藍漩渦,那是他所在的次元,他就要回到那個世界的蕓蕓眾生中尋找武器,再回到這個他身為主角的世界拯救自己。
我騰空而起,踩上他肩頭,先他一步跳進漩渦里。
那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我清晰地感受到身處在更高的維度里,四維空間?五維空間?六維空間?
空氣流速都是特別的,時間在以我無法概括的方式運動。
我意識模糊,感知遲鈍。如同一根線畫在紙上,意識不到自己處在色聲香味俱全的三維世界里。
沒有重力,也沒有浮力。
前方沒有顏色,所以看起來是黑的,靜定的沉默的黑色。
如圖虞千山的眼睛。
“顧薏,你來了。”
我聽不見聲音,空氣中沒有震動,但是這個意念真真實實到達了我的大腦皮層。
虞千山在這里!
我瘋狂呼喊,讓他快出來。
他說:“這就是我,鋪天蓋地的我。顧薏,你害怕嗎?”
“你在開什么玩笑?”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我來自比你的世界高出很多的次元,在這里,事物的形態遠遠超出你所能理解的范圍。”
我努力理解了一會兒,問他:“你是宇宙嗎?”
他笑了。
“還不是。或許在更高次元,形態會無限接近于宇宙。”
我問出自己很關心的問題:“你愛我嗎?”
他回答:“愛。”
我說我不信:“你不會愛上我,就像我不會愛上貪吃蛇游戲里的石子。”
他說:“沒有不可能。在更高次元里,愛多種多樣,點可以愛上線,線可以愛上面,你可以愛上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到你的世界里,變成虞千山,或者善千羽的模樣。”
“好。”
我累了,閉上眼休息,四面八方無微不至,都是他,我深深陷入他的擁抱里,黑色的,比37°微涼的觸感。
這樣真好。我獨一無二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