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漆黑，唯有樹影婆娑。

明夏躺在病床上，一呼一吸間都是討厭的消毒水味。她閉了閉眼睛，沒有絲毫睡意，大腦里全是自己倒下前一刻世界旋轉(zhuǎn)變化模糊不清的模樣。

她，又暈倒了，又回到醫(yī)院了，最近好像有點頻繁了。

她討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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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夏第一次見到陳塵的那天，是一個特殊的，也一定會留有遺憾的日子。

彼時已是傍晚，夕陽透過窗臺在白墻上灑下大片橘紅，窗外樹枝隨風搖晃，樹葉沙沙作響，偶有幾只小鳥飛過，倒也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明夏正望得出神，身后傳來開門聲，她以為是下樓吃飯的梁云回來了，便沒回頭也不吭聲。身后安靜了幾秒，一道陌生的聲音響起：“你是在看落日嗎？”

明夏咳嗽了一聲，皺著眉轉(zhuǎn)過頭，來人一件米白色毛衣開衫內(nèi)搭純白T恤，黑色休閑褲下踩著一雙白色運動鞋，一頭短碎發(fā)被染成楓紅色，正站在門口對著明夏笑，眼睛彎成漂亮的月牙形。

嘴唇泛著病態(tài)的白。

明夏不喜歡和陌生人交流，但也禮貌的點點頭：“嗯，暮氣沉沉。”

來人似乎有一瞬間的怔愣，輕笑出聲，倒也沒說什么，隨后走到明夏隔壁床放下包，從包里拿出一片嫩綠的樹葉遞給明夏。

明夏不解的看著他，眼神似在詢問也似探究。

“或許是欣欣向榮也不一定，今天是立春，”

“萬物復(fù)蘇的季節(jié)。”

明夏輕笑，接過樹葉，覺得很神奇，會有人遞給她一片樹葉，而不是寓意著美好祝愿的花。

“你叫什么名字？”

“陳塵，陳舊的塵埃。”

“我叫明夏。”

沒有明天的夏天。

后來明夏才知道，陳塵有一個筆記本，里面貼滿嫩綠翠綠深綠金黃與枯黃，本子里裝滿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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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后來，明夏餓著肚子等到九點，等待進手術(shù)室。

手術(shù)之前，梁云和明遠站在身側(cè)擔憂的望著她，明夏回以微笑：“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

聽聞這話，梁云立馬紅了眼眶，明遠在一旁摟著她的肩膀輕撫表示安慰，梁云握住明夏的手：“夏夏，生日快樂。”

明夏呼吸一滯，閉上眼睛，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立春，本就該生機勃勃。

再次睜開眼睛，屋內(nèi)又是一片漆黑，已是凌晨，明夏十八歲的第一天就這樣結(jié)束了。

麻藥的藥效還沒過，明夏只覺腦袋昏昏沉沉，身側(cè)傳來微弱光亮，陳塵刻意壓低的聲音在黑夜也顯得格外清晰。

“沒有問題，就是心律不齊而已，”

“哎，你這樣就沒意思了，不早就計劃好的嗎，干嘛放棄，”

“反正五點，五點的時候我要在醫(yī)院大門看到你，我爸媽不在，小問題，沒告訴他倆，”

“得了，就這樣，按原計劃行動，你不來咱就斷絕朋友關(guān)系。”

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傳來，能聽出陳塵是在打電話，雖然不知道他在密謀什么。

大腦一片混沌，明夏輕搖頭，試圖將昏沉甩出腦海，卻不曾想驚動了身側(cè)的人。

陳塵掛斷電話，看向隔壁皺著眉晃悠腦袋的人，不好意思的開口：“抱歉，吵醒你了。”

隔壁床微微偏頭，眼皮耷拉著，眼神并不聚焦，帶著迷茫的眼神看向他‘嗯？’了一聲。

有種莫名的可愛。

再怎么睡著的，其實明夏記不太清了，不過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隱隱泛白，陳塵已穿戴好準備出門，正小心翼翼的拿他的包，還不時瞥明夏一眼，生怕吵醒她。

明夏已經(jīng)清醒了，睜著大眼睛看著陳塵，在某一刻和他偷看的小眼神對上，明夏眨巴眨巴眼睛望著陳塵，而陳塵嘆了口氣，笑著搖頭，站直了身體：“還是把你吵醒了。”

聲音帶著一絲溫和，不似講電話時的孩子氣。

明夏沒應(yīng)，只自顧自的說：“昨天是我十八歲生日，沒有收到什么禮物，爸爸媽媽怕我傷心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生日這件事，唯一收到的是你給的一片樹葉，和一句萬物復(fù)蘇，”隔著夜色，明夏其實看不太清楚陳塵的眼睛，但她也想有一個能記住的，深刻的十八歲，于是陳塵聽見明夏說：“所以陳塵，無論你在計劃什么，請帶我逃吧，去哪里都好，我不要待在病房里了。”

明夏的父母一般不在病房里陪護，因為明夏不喜歡。

那時病房里只有他們兩個，窗外有風呼嘯而過，明夏說完后，病房里只剩下沉默，沉默的時間久到明夏以為不會得到回應(yīng)時，陳塵開口了。

卻不是對她說話，而是對電話那頭：“算了，李隨你別來了，我有安排了。”

陳塵看見剛才還一副苦瓜臉的小姑娘突然抬頭，眼睛亮亮的看向他，于是他輕咳一聲：“你父母什么時候來？”

“八點，八點他們會給我送早飯然后去工作。”

陳塵抬手看了一眼手機，問：“應(yīng)該來得及，你睡夠了嗎？”

明夏點點頭，已經(jīng)掀開被子走到陳塵身旁。

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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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只堪堪降臨，清晨還是有些冬末的寒冷，明夏裹緊身上的外套，跟在陳塵身后，像只迷失的小貓，寸步不離。

陳塵帶著明夏進了離醫(yī)院不遠的一棟大樓，他熟悉的和保安搭話，說他早些過來到樓頂看日出。

聽到是要看日出，明夏的心就開始下沉，她不喜歡日出。日出時漫天金黃，那沖破云霄的生命力快要讓她窒息而亡。不過，她也愿意去看，和這個剛認識了不到一天的男生，一起逃離令人恐懼的病房。

陳塵領(lǐng)著明夏到了頂樓，不知道已經(jīng)幾點了，風還在呼嘯，陳塵給明夏披上一條小毛毯，是他剛問保安借來的，天空已經(jīng)開始亮起來，不過太陽被厚重的云層遮擋住，一直不見有露頭的趨勢。直到明夏快要放棄時，太陽順著云層的散開出露，霎時天光大亮。

熟悉的窒息感撲面而來，明夏緩緩蹲下，躲在圍墻后。

陳塵快步走到她身邊蹲下，詢問她哪里不舒服。

明夏搖搖頭，只道：“我不喜歡日出。”

陳塵深吸氣，抬手摸了摸明夏的腦袋：“你怎么就確定它是日出呢?”

“在世界的另一端它也是日落啊，”

“抬頭看吧，只看它是你想要的，”

“無論是日出還是日落。”